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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拖延症

_7 priest(当代)
  叶子璐他们一行人就这样聚了个小会,席间叶子璐各种二百五与人来疯的行为就不细讲了,反正颜珂冷眼旁观,发现王劳拉跟胡芊这一对美人,虽然私下里彼此看对方都十分不顺眼,但都比较懂事,表面功夫做得不错,看起来其乐融融,赏心悦目,一个高挑明艳,一个优雅知性,实在……都看起来比某人靠谱一些。
  可当这样三个姑娘坐在一起的时候,颜珂左看右看,竟然还是觉得最不靠谱的那个看起来最顺眼。她身上会不明原因地有种让他觉得亲切的东西,就好像……提到那两个大美女,颜珂第一反应是客气的称赞,而提到叶子璐的时候,他会毫无缘由地微笑起来。
  说不出为什么想笑,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不由自主的行为。
  颜珂跟叶子路的包在一起,默默地坐在那里,反省着自己的审美观——这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呢?
  散场的时候,胡芊突然说想用一下卫生间,非要拉着叶子璐一起,叶子璐稍微有点喝多了酒,迷迷糊糊地就跟着胡芊过去了,直到突然被什么东西用力咬了一下手,她才猛地惊醒过来——呀,差点把熊珂带进女厕所!
  叶子璐猛地在卫生间门口站住,低头一看,发现颜珂正在对她怒目而视。
  胡芊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叶子璐干笑一声:“我……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吧。”
  胡芊皱皱眉:“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叶子璐:“那……那要么我把包放外面。”
  “你喝多了怎么的,把包放外面等着别人偷啊?”胡大小姐不由分说地把叶子璐给拽进了女厕所,叶子璐当时就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捂住了颜珂小熊的眼睛。
  胡芊方才在席上时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似乎很累,连遮瑕膏都不能遮住她眼下浓重的阴影,还没等叶子璐吐出一个反对的音,她就径直把叶子璐拽进了一个小隔间里面。
  叶子璐捂着颜珂眼睛的手快都把他给闷死了。
  胡芊却并不说话,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叶子璐发了一条短信:“我有东西给你,叶子,我信得过你,我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你一定得帮我。”
  叶子璐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看她。
  胡芊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从包里摸出了一个牛皮纸袋,塞给了叶子璐。
  叶子璐刚想说话,想起了什么,又闭了嘴,做贼似的也给胡芊发了一条短信:“是什么东西,方便告诉我么?”
  “我找人调查我后妈,里面有她出轨、私生子以及非法转移了我爸一处房产的证据。”胡芊发短信的时候十指如飞,噼里啪啦地就打了这样一条给叶子璐。
  我的妈……现代版金枝欲孽嘛!
  叶子璐诚惶诚恐地把牛皮纸袋接过来收好,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五岁。”胡芊轻轻地笑了一下,似乎有点苦,“有后妈就有后爸,我总要为自己打算。这几天我回家的时候发现我的东西被人翻过,也许是我疑神疑鬼了,你替我保存一阵子,我这点身家性命,可就交到你手里了。”
  叶子璐呆呆地看着她,这时,胡芊终于开口说了话,她用一种非常自然的语气说:“哎,叶子,你给我看看,那个掉了的带子绑好了么?”
  叶子璐下意识地接话说:“哦……哦,好了!”
  “破衣服,吊带突然断了,弄出我一身汗,行,咱走吧。”她的朋友这样若无其事地说着。
  胡芊从小心计就很深——哪怕当她还是个学校里的优等生乖乖女的时候,叶子璐就是知道。
  当时班里有另一个姑娘嫉妒胡芊,总喜欢没事挑个衅,说两句坏话什么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女生就被所有人孤立了,每个人都毫不掩饰对她的鄙夷,每个人都能说出她身上那么几个让人无法忍受的缺点来。
  那时候叶子璐虽然懵懵懂懂,心里却也有些清楚,恐怕是和胡芊有关系的。
  怪不得颜珂总是说她缺心眼。
  然而对于一个十几岁就知道找人调查自己后妈、察言观色已经接近本能的女孩子,谁能说她是幸运的呢?
  叶子璐跟在胡芊身后,不自觉地隔着自己的包捏紧了那个牛皮纸袋,她第一次发现,胡芊活得累。
  她一直隐约地羡慕这个优秀得不得了的闺蜜——她家世好,聪明漂亮,前途一片光明,可她……竟然是活得这样累的。
  也许是叶子璐已经开始从拖延症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一点,她突然发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愁,其实认真找找,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借口。
  叶子璐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命苦,有那么多的痛苦,有那么多要发愁的事,别人都那么幸运,都有让她羡慕的东西,她感觉自己被命运压得,低微到了尘埃里。
  于是现在她站了起来,可以平时俯视周围,突然就懂得了。
  大家都不是那么顺心的。
  苦难与困境,并不是理由,所有的事都不是理由……只有自己坚定的、不逃避的意愿,才是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的唯一航标。
  送走了胡芊,叶子璐才松了口气,珍而重之地抱紧了自己的包,想跟颜珂发表几句感慨,却有一道车灯从后面过来,陆程年放下车窗,钻了出来:“我送你回去吧,叶子,我想跟你聊聊。”
  哎哟……一波不平,一波又起,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掉。
  还没从“自己竟然进了女厕所”这件事的打击里回过神来的颜珂终于抬起头来,对着夜风扬起他一脸熊样的脸,熄火了半天的小宇宙燃烧了起来——战斗开始了!
  
☆、第三十六章 出师未捷
  每个人都在改变,当叶子璐坐上车,看着陆程年把车子平稳地开出去以后,她心里就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陆小胖原来是个敏感又有些自卑的孩子,每次公开场合需要他发言的时候,他都会很害羞,连英语课上的接龙到他那里都会断掉。
  他不爱说话,叫女生的名字的时候会像蚊子一样,有时候叫很多声对方都听不见,他就会用一根指头,好像怕被烫着似的,小心翼翼地在人家衣服角上碰一下,然后飞快地闪开。
  那些经年日久的事,叶子璐以为自己都忘了,然而记忆却在这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那些曾经在青春期的时候张牙舞爪地彪悍着的人,慢慢地被时间打磨成一个外强中干……甚至连起码的“外强”也维持不住的可怜人,反而是那些一直默不作声的孩子,身体里蕴藏的能量突然爆发出来,变成了一副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样子。
  “三岁看老”……有时候真不大准确。
  正这时候,陆程年开了口。
  他说话不徐不疾,先是非常正常的寒暄,而后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一些他们共同知道的,过去的事情上,既不显得尴尬,也不显得过分热络吓到别人。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陆程年说:“你刚辞职那头的老板还非常遗憾呢,不过他们那里确实是小地方,也是给不起发展前途跟好薪水。”
  叶子璐赶紧客气着说:“其实也不是,就是换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地方——上回可真谢谢你呢,帮我一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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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路口处将近一分钟的红灯倒计时正在缓慢地跳字,陆程年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表情非常柔和地说:“没什么,举手之劳,我不了解别人,还能不了解你么?那么优秀的姑娘,放在哪里都一样的。”
  叶子璐对他这句评价十分受之有愧,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假客气一番,包上挂的颜珂就发出了一声模仿那种一捏就响的塑胶玩具的声音,他捏着嗓子说:“叽——”
  叶子璐一哆嗦,条件反射一样地捂住了颜珂的嘴。
  陆程年低头看了一眼她那发出怪声的“玩具”,挑挑眉:“哟,还带个小熊,挺有童趣啊?”
  被“童趣”的叶子璐干笑在低头的瞬间就变成了狞笑,在颜珂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红灯过去,陆程年缓缓地踩动油门:“其实我这么多年想过好多遍,再见到你,你会变成什么样呢?结果那天一见才发现,完全没变。”
  叶子璐满心凄凉地想:“陆小胖这就是你二五眼了,我分明已经从当年那把干柴变成了废柴嘛。”
  “还是很单纯。”陆程年评价说,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不是字面意思的那种‘单纯’,就是……跟你在一起,依然能很快乐、很纯粹,你虽然也会不高兴,但却很神奇地很少会把负面情绪传给别人,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那么真实。”
  叶子璐完全不禁夸,听到这话,顿时得意忘形了:“对啊,我就是仗义啊,从来肝胆相照光风霁月……”
  “叽——”即使只能发出一种单音,也不妨碍颜珂用他那千回百折的“叽”表达他充沛的鄙视之情。
  陆程年笑起来:“哎,说真的,叶子,你有男朋友没有?”
  叶子璐咕嘟了一句。
  “什么?”
  “有啊——可惜已经是前任了。”叶子璐说。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啊?”陆程年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
  进可攻退可守,话也不说清楚了,真是太贱了——颜珂这样想。
  叶子璐虽然有点二,有点人来疯,可也不算傻,想了想,她顺着陆程年的话音玩笑下去:“陆小胖,你是不是有初恋情结啊?”
  陆程年见她不接招,于是迂回了一点,轻描淡写地说:“初恋情结嘛,每个人都有,一来为了缅怀自己的青春,二来其实年轻气盛的时候,遇到的爱情反而考虑得更少,更遵循自己的直觉,找到的那个很可能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这些年,见过很多姑娘,有漂亮的,有聪明的,有好强又优秀的,还有温柔体贴性格好的,只是都觉得……不对味。”陆程年正色下来,依然轻轻缓缓地说着话。
  当他是那个自卑内向的小胖子的时候,这种口气总是被同学们嘲笑,而当他已经一只脚踏进社会精英行列里的时候,这却成了他独有的腔调,反而叫人有种这个男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处变不惊、非常靠谱的感觉。
  “坐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说的,刻意打交道,特别累,在一起像是完成任务,我总是不明白她们在想什么,就像她们有时候也会说出叫我不快的蠢话来。”陆程年叹了口气,“每到这时候,就觉得没意思,不合拍,怎么能产生感情呢?我一直在找那种感觉,可是……”
  叶子璐觉得自己一辈子说得最多的就是蠢话,她实在有点无法接这个话茬。
  然而陆程年却突然之间跳转了话题,他对叶子璐说:“哎,你回学校看过老班么?还硬朗么?”
  叶子璐顺口说:“依然战斗在祸害祖国青少年的第一线。”
  “他那地中海呢?”
  “擦,太平洋都干了,哪来的地中海?地球早让撒哈拉给占领了,一毛不生,闪瞎个把狗眼没问题。”
  “你看,”陆程年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就是这种感觉,又轻松又快乐,我不骗你,不跟你客气,不图你什么,你也是一样……这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而不是要我要面对另一个人、费尽心思应付她,照顾她各种感受的感觉。”
  叶子璐哑口无言——她觉得这完全是陆小胖自己的问题,比如她跟谁其实都是这样,只要场合合适,贫嘴和找乐子,这是她从新手村带来的先天技能。
  叶子璐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会,得出了一个可能的结论:“你这些年遇见的肯定都是文艺青年,没换过口味,我们二逼星人,其实一直是有这样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光荣传统的。”
  陆程年大笑起来。
  “跟你在一起就是有益身心,笑一笑十年少……”
  叶子璐苦笑一声:“别啊,您这青春年少的,再笑两声就笑回上辈子去了,可怎么好啊?哎哎,我到了到了,前边那路口不让停车不让拐弯,有摄像头。”
  陆程年停了车,却在叶子璐要推开车门的时候,突然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他猝不及防地用一种极深沉、极正经的口气说:“叶子,当年有一个长辈,曾经跟我说过,不论一个人是贫是富、是美是丑,她能让你快乐,那么对你来说,她就是无价的。”
  叶子璐心里一跳。
  陆程年:“我……”
  颜珂适时地扯着嗓子叫唤起来:“叽——”
  这一声,“叽”得那可真是要绕梁三日。
  光天化……那个路灯之下,在老子眼皮底下耍流氓啊!
  这声音实在太诡异,直接把陆程年一肚子话给憋了回去,他皱着眉看了一眼叶子璐的包,奇怪地说:“没人碰它啊,是不是坏了?”
  叶子璐:“……”
  如果不是陆小胖还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她一定会解释说这是电动的,现在快没电了。
  然后下一刻,陆程年就抬起眼,非常诚恳地对叶子璐说:“真的,叶子,跟我在一起吧?可以试试看么?”
  颜珂十分想要跳出来搅局,可是他被别针牢牢地卡在包上,动作空间实在非常有限。
  而此时,正在他积极地寻求办法棒打鸳鸯的时候,一种熟悉的疲惫和晕眩感突然传来,颜珂心里痛骂那医院给他用的灵丹妙药——您显灵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啊!演到关键时刻插播广告会让观众诅咒台长不举的好么?!
  可是他悲愤的心情没能传达给谁,颜珂挣扎了不到一秒钟,就眼前一黑,从小熊的身体里出去了。
  这回小熊彻底不会叫了——它是真没“电”了。
  这一回的离体似乎和以前的都不一样,颜珂昏昏沉沉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几次三番,他都觉得自己要醒来了,周围人——他父母和医生护士们发出的声音都那么清晰,然而就是睁不开眼,飞快地又陷入到昏睡里,却并没有昏迷回小熊的身体里。
  他好像被卡住了,越是焦急,就越是出不去。
  等到颜珂再次从小熊的身体里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急忙抬头去看叶子璐房间里那个带有日历功能的小钟,发现自己已经离开整整两天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可是现在明显是白天,叶子璐的包不在,她已经去新公司工作了,当然不可能在家。
  颜珂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情况——他发现自己被叶子璐放在了床头柜上最显眼的地方,手里被塞了一块硬纸板裁成的“排位”,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行小字:“熊珂你醒醒!熊珂你肿么了?!熊珂你不要死!”
  颜珂一口气就结结实实地给卡在胸口里,一脚把那块破纸板排位给踹了出去,怒道:“死丫头又拿老子开涮!”
  作者有话要说:颜珂要走啦~
☆、第三十七章 雷区
  晚上叶子璐回家,一进屋,就发现她的手工排位被人踢飞了,立刻明白,颜珂那只败家熊孩子又回来了。
  她突然之间就有了种安心的感觉。
  那天颜珂突然之间没了声音,而且第一次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叶子璐几乎以为他要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了。
  她觉得十分不适应,特别是晚上回来,当她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和旁边的“人”说话,却发现小熊已经不会回答她了的时候。
  然而她并没有很多的时间琢磨颜珂的问题,叶子璐实在是太忙了。
  她需要迅速融入新的工作环境,需要给新的同事和上级留下努力工作的印象——她还要忙着学习,忙着充实自己,要尽快变成那个能代替父亲撑起一个家的角色……这些都让她忙得团团转,心头有种隐约的压力。
  叶子璐认识那些压力,它们曾经给她带来一份险些影响了她一生的礼物,她那根深蒂固的拖延症,这使得她更加如临大敌。
  颜珂的回归,得到了叶子璐热烈的欢迎——她把颜珂扔上了天,让他免费玩了个蹦极跳,还是没有绳子的那种。
  颜珂被她的突然抽疯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两米多高,一米六七的人掉下来顶多摔个断腿,可他眼下是一个不到三十公分的小熊!
  叶子璐这个二百五,一高兴,就让他跳了个楼啊!
  好在叶子璐又把他接住了,并且兴高采烈地说:“可算是回来了,我说熊珂,下回你要走,也跟我打个招呼吧,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啊,咱俩革命感情那么坚固,你突然走失,我多伤心啊!”
  颜珂斩钉截铁地说:“滚!”
  叶子璐就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在颜珂肩膀上推了一把,颜珂就只得在“强权”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前滚翻了。
  叶子璐嘻嘻笑着说:“滚了。”
  两天不见,她更会玩了——颜珂四仰八叉地瘫在叶子璐的枕头上,感觉自己更加悲剧了。
  但他心里仍然惦记着那天晚上,她到底是跟陆程年怎么说的,因此难得非常迅速地忽略了叶子璐的过错,准备好好盘问一番。
  然而颜珂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却发现叶子璐已经背对着他坐了下来,喝了口水,就打开电脑,开始认认真真地处理起一个电子表格里的数据来。
  她竟然连下班回家的时间,都在自动加班——然而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毕竟刚到新地方,怎么样也要给人留下些好印象,颜珂只好摸摸鼻子,轻手轻脚地自己爬到床头,翻开一本书打发时间,等她忙完。
  可颜珂没想到,叶子璐这一忙,就是一整个晚上。
  她先是研究了半晌工作上的事,然后又打开了英文书,认认真真地读了一会,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拖出了一本新的书,颜珂在一边研究了好半晌,也没看出她这回又是要考什么。
  颜珂几乎是整个晚上,都愣是没找到机会跟她说一句题外话。
  颜珂皱起眉,看着她那认认真真的背影,心里纳着闷——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日理万机了?
  叶子璐觉得,她和拖延症战斗到这个地步,竟然颇有了些不死不休的意味。
  她觉得拖延症就像是某种精神毒品,总是时时刻刻地缠绕在人身边,即使吃尽了苦头,费劲了周章终于打败了它,却依然在别人提起这个词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当那东西在一段时间之内,变成了她生活的主题之后,叶子璐发现,她对“拖延症”三个字的感觉变了味道——曾经她没有那样深刻地理解它的含义的时候,是非常不在乎的,甚至随随便便就能跟别人说出来,甚至带着微妙的玩笑与炫耀的味道。
  然而她“战拖”到了这时候,中间各种心酸简直说也说不完,除了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颜珂,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经历了那样一场如同“殊死搏斗”一般的战争,整个人都掉了一层皮肉。
  这使得她再不对人提起自己有“拖延症”,她惧怕这个词,并以其为羞耻。
  甚至连“放松”两个字,都让叶子璐神经过敏、如临大敌。
  以前社区发的禁毒宣传册里面,她读到过这样的事——毒品对于曾经吸过毒的人而言,有如同某种旁人所不能理解的、魔障一样的吸引力,一个戒了毒的人,一旦遇见他以前的朋友、或者一点点极微小的诱惑,都能让他丢盔卸甲、功亏一篑。
  叶子璐回忆起这段小科普,感觉到了切身之痛。
  她现在完全不敢让自己放松下来,“习惯”不知道有没有养成,反正条件反射是足够的了。
  当她意识到有什么事的时候,不管那件事是不是非要立刻做不可、是不是非要马上完成,她都会产生某种强迫一般的紧迫感和焦虑,仿佛如果不立刻做完,就代表了她的“拖延症”复发了一样。
  可人的生活中,并不是总有那么多非要紧着忙着做掉的事不可的,总会有空闲下来的时候,如何处理这些时间,成了叶子璐最头疼的事。
  她总是记得,自己曾经因为痛经,只放松了一天,就把一整段时间的努力都给弄得前功尽弃的事。
  因此叶子璐开始强迫性地不让自己有一天的空闲时间,就算没事,她也要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些事来,让自己团团转地忙起来。
  叶子璐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因为正好,她的好战友王劳拉在紧张地准备中级翻译资格考试,每一个人都很忙碌,她怎么可以闲下来呢?
  直到叶子璐筋疲力尽地爬到床上睡觉的时候,颜珂才找到机会问了一句:“那天……你怎么跟那个人说的?”
  叶子璐眼皮已经快要黏在一起了,她含含糊糊地问:“哪个?”
  “陆程年。”颜珂别别扭扭地说。
  叶子璐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你问这个干什么?”
  颜珂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然而终于还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憋住了没说出口——不用说叶子璐这个神经粗大的货,就是一般人,接到了一个来自玩具熊的告白,会往心里去么?
  显然嘛!
  其实颜珂被卡在自己的身体里的时候,曾经把这件事冷静地思考了很久。
  距离产生的美是有风险的,有时候人们只是陷在自己的幻想里,即使是神魂颠倒,也会随着一点一点地靠近而分崩离析,然而从最近的地方产生的感情却不一样。
  他见到过她最狼狈的时候,最耀眼的时候,也见到过她所有的勇敢和懦弱,知道那个最真实的人,曾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曾经因为她的坚强坚持而动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颜珂和叶子璐说话的语气虽然随着他们越来越熟,越来越随意,却也越来越“客气”,他开始注意自己的话,学会了为了照顾她的心情而克制着自己毒舌的程度,让它们听起来更像是不恶劣的玩笑和调侃。
  尽管叶子璐看起来有那么强大的自愈系统,但颜珂还是明白,她的信心仍然是非常脆弱的,他开始学会怜惜这种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自信,不忍心伤害它一点。
  至于叶子璐这个人,颜珂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跟陆程年英雄所见略同——让自己感觉快乐的、放松的,一想到以后的日子会和她生活在一起,就有种由衷的期待和满足感,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颜珂认为,自己应该建立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先确认他的竞争对手是不是很强大。
  他于是推了叶子璐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一把:“给说说嘛!要不然我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叶子璐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你本来也睡不着。”
  颜珂:“叶小二!”
  叶子璐撇撇嘴,把胳膊缩回到被子里,不情不愿地回答说:“我没答应啊……怎么可能会答应,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颜珂问:“为什么奇怪?”
  叶子璐睁开眼沉默了好久,以至于她似乎清醒了一点,等颜珂甚至以为她不打算说了,她才轻轻地开口:“我跟他又不熟……我心里那个陆程年还是陆小胖,他心里的我也还是高中时候那个小柴禾妞,可是呢,理智上,我又知道,他已经不是陆小胖那个样子了,但是陆小胖似乎……还没明白我也已经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个人了,你明白么?”
  她的话很绕,连叶子璐自己都险些被绕进去,颜珂却点了点头。
  “这是不对等的,他说跟我在一起他轻松,我呢?我可一点也不轻松——你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是这样的,但是你又知道自己其实不是那样的,反正……很奇怪的感觉,累。”叶子璐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又含糊了下去。
  她以前很少感觉到这种“累”,如果是之前,说不定陆程年那样真情表白以后,她一感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可是现在叶子璐觉得自己累得有些麻木,有的时候一个人在路上走的时候,她都有种自己头脑空空的疲惫感,却仍然是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
  她总是感觉自己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在这种情况下,叶子璐不想再应付陆程年了,感情毕竟是双向的。
  颜珂一分钟没说话,等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叶子璐已经以光速睡着了。
  对于叶子璐而言,每天都像是战斗——别人平时辛苦,起码双休日可以休息,可是叶子璐呢,她打定了注意,一年四季都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
  她仿佛有种潜意识,一旦歇下来了,拖延症就会卷土重来。
  而她过分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很快,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叶子璐就获得了一致的好评,这些好评就好像是对她努力的肯定,让她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颜珂的角色,也已经从一开始嘲笑她“好吃懒做”、“烂泥糊不上墙”的鞭策者,变成了开始会犹犹豫豫地劝她适当休息,多注意自己身体的保姆了。
  叶子璐像是在一条笔直通天的大路上奔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只知道没完没了地往前跑,好像强迫症一样。
  她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崩了一根弦,太紧了,迟早会断。
  而这根弦就断在了王劳拉的一次玩笑里。
  那天晚上已经很晚了,王劳拉和叶子璐都十分疲惫,疲劳的时候人的脾气也比较容易不好,叶子璐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听见了王劳拉房间里放的听力练习。
  非常熟悉,正好是她曾经在网上看见的,关于拖延症的那一段。
  那个词让叶子璐的神经突然有点过敏,不知怎么的,她的心情指数被直线拉低了。
  等她洗完脸出来以后,遇到王劳拉去冰箱里拿牛奶,王劳拉就随口开了句玩笑,她说:“刚才我听见一个词,没见过,查了才知道,原来是‘拖延症’的意思,我一看就觉得特亲切——这不就是你么……”
  “我怎么了?”叶子璐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冰冰的,然而疲惫麻痹了王劳拉的感觉,她并没有听出来。
  王劳拉依然开玩笑地说:“你呀,不就是喜欢把什么事都压到最后一天做么,连看书考试都等到前一天晚上,资深拖延症患者,淡定姐嘛。”
  “我什么时候耽误过正经事?”这回叶子璐话音里的敌意终于明显得叫聋子也能听出来了,她甚至有些遏制不住地用一种非常恶劣的语气说,“我真心要考的东西什么时候考不过去了?什么时候看书都有计划的好不好?你才拖延症呢。”
  王劳拉愕然地望着她的背影,完全不明白自己这句玩笑话究竟是怎么得罪她了。
  当然,她也不会明白的。
  那一瞬间,叶子璐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难堪,就像是大庭广众之下,王劳拉毫不顾忌地揭开了她的伤疤,对别人说“看啊,这姑娘长过脓疮”一样。
  针扎一样地疼。
  
☆、第三十八章 第二次独立
  叶子璐“砰”一声合上门,脑子里嗡嗡作响,胸口里像是着了一把无名火似的,烧得她头疼脑热。
  理智上,她当然知道王劳拉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叶子璐分得清正经的恶意和玩笑话,颜珂损过她那么多句,也没见得她几回当真,可她此时明明知道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发火。
  她那一声连颜珂在卧室都听见了,他从当天的报纸里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她。
  叶子璐的脸色非常难看,颜珂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脑子里什么都没在想,整个人已经快给烧得快宇宙大爆炸了。
  叶子璐就在一片沉默里,靠着自己的卧室门足足站了三分钟,闹哄哄不知道飞到了哪里的理智才终于缓慢回笼。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后悔起方才的行为。
  在颜珂察言观色地发现她理智回笼,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只见叶子璐迟疑了一下之后,果断打开了屋门,跑到厨房里拿出了她这一天刚从超市里买的两盒大果粒,磨磨蹭蹭地敲开了王劳拉的门,探头探脑地说:“这个是新出的口味,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那个……咱俩一起勇敢地试个毒呗?”
  王劳拉出来,拿走了酸奶,在她后背上打了一巴掌,两个人就这样,算是重新和好了。
  看起来,这似乎只是一场小小的口角,两个人在一起住,总会偶尔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摩擦,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它简直连拌嘴级别的吵架都算不上。
  然而却在叶子璐心里埋下了一颗地雷,她从此,才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恐惧。
  赢了的人,反而会更害怕输。
  叶子璐无法不怕拖延症,任何人都无法不怕那些生活中困扰着我们的顽症,她接受了自己,却始终无法原谅。
  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并不坚韧,也并不强大——如果她足够坚韧,就不会有拖延症的困扰。她觉得自己虚弱得可怜,所有故事里主角应该有的好品质她都没有,她不勇敢、不聪明、不美,甚至连善良都算不上。
  叶子璐觉得自己很可悲,简直一无是处。
  有的时候,人是无法抵挡身体里激素水平的变化对自己情绪的影响的,高兴的日子过去了,总会有那么几天心情阴郁的时候。
  “盛极必衰”是一种自然规律,即使星辰日月,也无法时刻高悬在头顶。
  有时候,“巅峰”其实并不是一个褒义词,因为“巅峰”过后,意味着下坡路。
  世界上没有人能不走下坡路,除非愿意在“巅峰”的那一刻死去。
  叶子璐在经历了连续几个月的“好运”之后,开始恐惧起这种“下坡路”来,她心里隐隐约约地生出一种焦虑,特别是在她在新公司里工作了几个月之后——天上突然掉了个馅饼开始。
  那天老板突然找到她,问她说:“小叶,有男朋友了么?”
  叶子璐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老板想了想,又问:“那你是……本地户口?”
  叶子璐点点头。
  老板看了看她,笑了笑:“别紧张,本地户口很好,会让你少很多顾虑。你的学历跟经历我都看过,学历呢,也算能拿得出手,人也年轻,知道上进,这几个月大家对你评价都很高,现在有这么个事,你看看愿意不愿意……”
  叶子璐用了半分钟才消化完老板的话——外地的分公司那头需要从总部调一个人,基本相当于外放,还有一点管理培训生的意思,轮岗一年,在那边管事一年,两年以后会调回来,基本就可以直接进入中层管理人员圈子了。
  而且这个“外地”也没有外到很远,距离龙城,火车其实只要一个多小时,周末完全可以回家,家里万一有些急事,也不会太耽误事——随着城市越来越大,人们的生活半径也会越来越大,住在四环开外到城市中心上班,每天其实也都要在路上浪费个一两个小时。
  老板让她准备准备,交接一下手头的工作,月底就过去。
  叶子璐被这个巨大的馅饼砸晕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也都赶在一起了。
  就在她被这馅饼砸得迷迷瞪瞪地回了家,还没回过神来,王劳拉就跑来跟她说:“叶子,我跟你说件事。”
  叶子璐一愣。
  “我前一段时间打算换个工作,今天那边正式来通知了……”
  “啊!你上回说的那家培训机构么?”叶子璐一时忘了自己的事,尖叫起来,“真的吗?王小花你太牛逼了!”
  王劳拉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当讲师,我还没有那个水平,只是过去先当助理,这样我可以免费听听课,我想好了,等我以后学好了外语,就去申请当讲师,当了讲师,还要继续学,去考教育部的口译资格,然后再去参加同传培训,我想当个同传。”
  王劳拉说着说着,眼睛就亮了起来,她的人生道路似乎一下子清晰明了了起来,每一步都有路标,每一步都有方向。
  那些可笑的、跟她的生活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不知所谓的古董鉴赏书,以及书画拓本,都被她卷了卷卖破烂了,换来几块钱给自己跟叶子路一人买了个门口超市里廉价的冰激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王劳拉开始过上了“踏踏实实”的生活,她从一只喜欢自卑地四处乱撞、愤世嫉俗的没头苍蝇,变成了一个有目标的人,每天的生活都像是一场升级游戏,叫人痛并快乐着。
  叶子璐知道,王劳拉这朵蒲公英似的四处乱飞的小花,终于在这个大得离谱的城市里扎下了根,就此找到了自己的出路和一席之地。
  以后再有人侮辱她的自尊,贬低她的人生价值,她就可以不用气得半夜磨刀却无处发泄,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骄傲地抬起头来,告诉对方“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俩的精神境界明显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将来她的孩子,可以自豪地对别的小朋友说:“我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同传,是高级知识分子,她可以赚很多钱,给我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可以给我很好的生活,送我去很好的学校。”
  王劳拉激动了一会,然后想起了正事:“哦,对了,我跟你说,叶子,那边虽然挺好,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离咱这实在太远了,从咱们家过去要转两回公交车,天天打车我可打不起,所以我想……可能过几天,就搬家了。”
  叶子璐怔了怔,她突然想起来,如果自己去了外地工作,只有周末能回龙城的话,租这个房子也就没意义了,她也要回她妈妈那里住了。
  她们两个人,从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姑娘,到一起租房子互相磨合、互不干扰的室友,到最后一起努力、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的倒霉事,为对方哭过也高兴过的好朋友,是多么奇妙的缘分……可是现在就快要散了。
  叶子璐一方面为王劳拉高兴,一方面又有些舍不得的伤感,更多的却是对前路的迷茫。
  她回顾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好像从未成功过,已经不记得成功的滋味,老板说的事,一开始让她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可这股高兴劲过了,她又担心起来——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等着看她如何得意忘形,然后一巴掌呼下来,再把她直接打回原形。
  这件事一定会砸的,隐约地,叶子璐心里有了这样一种悲观的预期,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心神不宁地爬到了床上,抱住枕头翻了个身,随口对床头柜上的颜珂说:“熊珂,我跟你说件事……”
  颜珂没出声。
  “熊珂,我……”叶子璐的话音顿住,因为她看到了小熊无神的眼睛,叹了口气——颜珂不在。
  随着龙城进入了夏天,天气越来越热,颜珂在小熊身体里的时间就基本和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时间对半分了,叶子璐也慢慢地习惯了颜珂这种三天两头不由自主地消失。
  她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熊,跟那东西呆呆的眼神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顺手从旁边拿起一只黑色的签字笔,露出一个坏笑,打算要给这歪眼睛小熊整个容,把它变成只熊猫!
  然而就在她兴致勃勃地画到一半的时候,大概是胳膊被自己压麻了,突然不知怎么的,叶子璐手一抖,签字笔就从床头掉在了地上,叶子璐的心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重重地一跳,那么一瞬间,她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颜珂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子璐脸上的坏笑突然潮水一样地褪去,她恐慌起来。
  就好像她还是个很小的女孩的时候,在公园里松开了大人的手,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中茫然不知所措那样。
  就好像她小时候学游泳,学会了基本动作和呼吸换气后,老师第一天拿掉了她背上辅助用的“海绵飘”,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进水里时那样。
  和王劳拉要分开了,现在,颜珂也要走了。
  叶子璐打了个激灵,她发现自己只剩下一个人了。
  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颜珂依然没有回来,王劳拉在一个礼拜以后就搬走了,趁着周末,叶子璐和房东退了房,整理了自己行李,也准备踏上她惴惴不安的新的行程。
  就在她在妈妈再三叮嘱下坐上火车离开,并且承诺到了那边换好外地电话卡后,就立刻群发通知的时候,一个昏迷了大半年的男人,在亲人和朋友们紧张地注视下,奇迹一样地睁开了眼。
  
☆、第三十九章 蜕皮
  叶子璐的生活中充满娱乐精神,可惜大多只是自娱自乐。
  她其实本质上有些缺乏好奇心,尽管年纪尚轻,却喜欢偏安一隅。她对于新东西的尝试仅仅局限于门口超市卖的酸奶口味,其他的就再没有兴趣了,从来不追逐最新的数码产品,手机和电脑都是用到坏为止,同样一个发型能留个五六年,她也不喜欢旅游,叶子璐无法体会到传说中“一个陌生的地方的给人带来的新奇感和放松”,“陌生的地方”从来不能给她顺毛,倒是非常能让她炸毛,她会丧失安全感。
  每次到一个新环境,叶子璐都会非常痛苦,无论是置办新的日用品,适应周围的环境,还是熟悉附近的路,都能让她暴躁成一个炮仗。
  理智上,叶子璐知道,这一次的外放机会对于她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一件非常有利于前途的好事,除了辛苦,简直百利无害,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在感情上感觉到凄凉无助。
  当火车开始缓缓开出龙城的时候,叶子璐觉得自己就像是蜗牛被逼出了自己壳一样,又难过,又焦虑。
  火车虽然相对平稳,但是她看书还是会有点晕,周围都是陌生人,她没有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侃侃而谈的能耐,于是只能靠在椅背上睡觉,可是一闭眼,叶子璐满脑子都是到了新的住处的各种麻烦,她脑补了一下,感觉胃里开始泛酸水,就连睡也睡不着了,只能坐在那里发呆。
  这样低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那边接她的人带她去这边给安排好的住所——是个旧房子,里面网线还没来得及开通,灰尘落了一堆,叶子璐光是打扫就整整花费了一下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重新买重新弄,原来她生活的家里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本来觉得可有可无,可是没有了它们,她感觉生活真是各种不方便。
  如果说这种新环境带来的惶恐还不算什么,那么这边这个分公司简直就把叶子璐给弄懵了。
  这个分公司其实是去年年底才刚刚成立的,连初具规模都算不上,人员配备各种不齐全,甚至很多办公器材都是她到了以后才慢慢地开始到位的,叶子璐本以为自己一个新手,到了这边会有循序渐进的过程,先见习后管事,可没想到初来乍到,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这开头的万事难,就全落到了她头上。
  她要处理很多无规章可循的事,接触各种各样的人,特别是一些手续没来得及走完,她连盖章的过程都弄不明白,只能没玩没了地天天跑、四处问。指望不上别人——别人还都指望她呢。
  你才是总公司派来的,不靠你靠谁去呢?反正出了篓子,最好也是总部那边担着。
  天大的委屈也要自己受着,叶子璐毕业虽然已经将近第四个年头,然而除了积累了一点办公室斗争的经验来以外,几乎还没有来得及经历社会的洗礼,“焦头烂额”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眼下的生活状态,本打算好的每周末回家,因为实在太忙而一再推迟,等她第一次回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叶子璐从离开龙城工作到第一次回家的这一段时间,足足瘦了七八斤,本来就没有二两肉,这下成了一具行走的小骷髅,照照镜子,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混进亡灵法师的骷髅兵团,弄个队长当当。
  叶子璐终于短暂地忘记了笼罩在她头顶上的拖延症阴云——她必须积极、必须主动,因为很多事她要负责任的。
  而有一天晚上,当她累得死狗一样地回家,打开灯,却发现管灯的启辉器歇菜了的时候,就真的有点忍不住那一把辛酸泪了。
  叶子璐手足无措地望着一直闪啊闪就是不亮的灯管,也不会修,只能穿上衣服到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里买个廉价的小台灯回来。她拎着台灯,凄凄惨惨地带着一身风尘,走在路灯坏了的昏暗的小路上,就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流浪猫咪的尾巴。
  猫凄厉地嚎叫了起来,毫不留情地用爪子给了她一顿天猫流星拳——幸好裤子厚,没被野猫挠到皮肉。
  叶子璐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跟一个箭步跳上了垃圾桶、虎视眈眈地与她对峙的野猫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然后她突然就站在路中间,毫无预兆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小野猫正在蓄势待发,准备要跟她战斗到底,可没想到敌人是如此地不按常理出牌,当场被她这一嗓子歇斯底里的大哭吓得毛都炸起了老高,“喵呜”一声跳上了房顶,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叶子璐也不要脸了,不管路上有没有人,她就这样站在街上哭了个痛快,然后才抽抽噎噎地回了她那没有一点归属感和安全感的临时住所,又一次觉得看不清前途。
  她躺在又冷又硬、还没来得及买齐床上用品的床上,看着窄小的陌生的屋子,想要找出一些自己将来会成功的论据来,可是叶子璐把她的整个成长经历都回忆了一遍,也没想起什么来。
  她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两年以后是怎样灰溜溜地回到龙城,一事无成,在所有人希望后又失望的注视下重新成为一个可怜虫,每天过着麻木又可悲的生活。
  直到半夜三点钟,叶子璐都没睡着,越想睡着就越清醒,床板硌得她浑身难受,最后她直到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于是把自己的思想放任到另一个极端——她开始故技重施,借用各种电影电视剧以及小说里面牛掰的人物设定,想象自己就是牛人里的斗牛士,仿佛自己无所不能一样。
  可是这一招也失败了。
  战拖的阶段性成功带给她的后遗症,她已经和幻想划清了界限,不再能自我催眠地跟那些守卫地球的勇士们站在同一国了,那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可悲的人。
  就这样,叶子璐整宿都没睡着,第二天又诚惶诚恐地用了几乎有二斤的遮瑕膏,才遮住了那一对硕大的黑眼圈,心惊胆战地上班去了。
  曾经,叶子璐把“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当成至理名言,为自己爱睡懒觉开脱,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压力大到精神衰弱失眠的一天。
  无数次,她都想要逃回家里去,跟老板说她担不了这个岗位的事,只要有个舒舒服服的窝,一辈子混吃等死就行了。
  可叶子璐从来是有混吃等死的心,却没有混吃等死的命——她懦弱到总是想要临阵脱逃,然而临到头来,却又总是因为死要面子,而迈不动步。
  她也曾经无数次想找个人抱怨,可她的朋友们,要么是胡芊那样的超人星人,要么是王劳拉那样的战斗机,她也不能打电话给妈妈撒娇——她们的关系早就变了,妈妈生不得气着不得急,叶子璐早就从要生活费的寄生虫,变成了一个需要照顾对方的角色。
  大概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一段生命——什么都是不确定的,每天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看不见回报,看不清未来的路在什么地方,疲惫地一秒钟都不想待在那里,不知道未来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担心得不行,可是别无他法,只能熬。
  可是“阅历”就是这样熬出来的,有的时候,其实那就是由那些人们承受过的痛苦堆积起来的,每一次只有熬过去了,才会长出全新的铜皮铁骨,才会发现以后的小坎坷那样不值一提,就此有了Happy Ending。
  最开始的一两个月最艰难,昏天黑地地过去了以后,叶子璐终于慢慢开始把一些事情理出了头绪,而她生活的屋子,也慢慢开始有了她固有的痕迹,再次变成了让她感到舒适和放松的“家”。
  这时候,她终于收到了一条陌生的号码的短信。
  “嗨美女!我是颜珂,存好我的号码,我今天第一天摸到手机,可以慢慢练习走路了,等俺胡汉三回去了,就去找你玩,等着接驾哈!”
  颜珂其实也经历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生活不能自理。
  他经历了这样一番痛苦,下定了决心等康复以后要好好锻炼身体,以后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一定要把身体健康放在一切之前,他是在不想等自己老了以后再来个卧床不起,第二次经历这种痛苦。
  惨无人道,唯有“惨无人道”才能形容。
  而且叶子璐那个货,大脑间歇性残疾小脑先天发育不良,万一将来真的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难不成要指望她么?
  颜珂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前途昏暗,可他觉得自己就是很贱,这样惨淡的前途也没有打消他想要和这么一个丫头过的愿望。
  颜珂每天努力地做着复健,应付梁骁之类、因为自己能直立行走所以时常过来刷优越感损友,陪父母说话,还要趁闲暇时间时时关注着自己的公司……以及在得到了手机使用权以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叶子璐。
  可是不过几个礼拜,叶子璐竟然换号码了!
  颜珂不死心,把电话打到了她妈那里,假装是叶子璐的大学同学,才得知她被调到了外地,跑到别处祸害去了。
  颜珂得到了叶子璐的新号码,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给她打电话,只是发了一条那样语气亲密又轻快的短信。
  总要有这样一段适应时间的,颜珂知道,他和叶子璐的关系太近又太远——他曾经在一个女孩子的床头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几乎知道她所有的隐私,跟她打打闹闹,无话不说,可是叶子璐却并不认识一个叫做“颜珂”的人。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叶子璐可以和她的小熊这样相处,却不能和另一个人这样相处,如果他们两个这时候见面,一定都会非常的不自在。
  颜珂觉得眼下就有了个绝好的契机——叶子璐回不了龙城,他也下不了床,谁也见不到谁。
  颜珂时常会给她发短信——有时候就像以前那样自在熟悉地说笑,好像他是一只会发短信版本的小熊,更多的时候,他会说一些自己的事,比如偶尔抱怨几句住院难受,说一下他的父母和朋友,这样她会慢慢地习惯,会在潜意识里接受他其实是个人的事实。
  直到颜珂开始练习她的这个时候,叶子璐才终于得到了机会,可以找人吐露一下她的艰辛和痛苦,然而她却愕然地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
  并不是和颜珂无话可说,她与生俱来的贫嘴功夫依然毫无退步,只是抱怨和诉苦的那些话,她说不出口了。
  生活强迫地把她和周围的人隔绝起来,让她每天每天对着镜子痛苦地说“我还没准备好,我还年轻,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段时间”,然后她一边这样想,又一边觉得自己真不要脸——古人十二岁拜相,她都快奔三张了,还没从彼得潘综合征里清醒过来。
  就这样经历了漫长的折磨,她终于习以为常了。
  接受应该接受的东西,决定应该决定的事,坦然承担后果——“大人”所要做的事,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其实也就这三件而已。
  叶子璐在自己也没注意的情况下,就这样长大成人了。
  
☆、第四十章 见面
  “下班啦?”门卫大爷拎着个茶壶,笑嘻嘻地冲叶子璐打招呼,“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上班了吧?快来,我这有你一份快递。”
  叶子璐欢呼一声,把手提包甩到了肩膀上,屁颠屁颠地跟进了传达室,马屁拍得啪啪作响:“宋大爷过年好!您说您怎么那么好呢,我要是回了龙城,谁也不想,肯定就想您!”
  宋大爷把取件登记本扔给她,哼了一声:“屁,想我家的咸菜还差不多。”
  叶子璐:“嘿嘿嘿嘿。”
  宋大爷撇撇嘴,从抽屉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小瓶装在蜂蜜瓶子里的自制咸菜,连同她的包裹一起递给了叶子璐,心疼兮兮地说:“那是咸菜,别拿它当米吃,馋不死你。”
  馋不死的叶子璐笑嘻嘻地收起来,拎起那个巨大的快递盒子,满足地叹了口气:“今天值了,一天俩宝贝。”
  宋大爷问:“这又是买了个什么玩意啊,这么大盒?”
  “飞机。”叶子璐吃力地把盒子抱了起来,“别人不玩了低价转给我的。”
  宋大爷目瞪口呆地问:“什么……什么玩意?”
  “这个是‘COMANCHE’,”叶子璐也不管大爷听得懂听不懂,得意洋洋地显摆说,“轻型攻击侦察机,共轴双桨的,稳当,还可以在室内飞,长得也帅,我买来当入门的。”
  宋大爷看着瘦小的姑娘抱着跟她身体比例不协调的大快递盒子:“你前一阵子不是玩那个什么什么车么?哦,又开上飞机啦?你这是要海陆空一样也不落下啊?”
  叶子璐得瑟:“那必须的,新一代的技术人员就在您眼皮子地下诞生了!”
  “诞个屁!”宋大爷瞪了她一眼,“我看你是扯淡!这么大人了还玩电动玩具,也不正经谈个男朋友,你啊……”
  叶子璐没浪费口舌跟大爷解释模型和电动玩具之间的差别,她翻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白眼:“完了完了,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宋大爷气运丹田:“你把咸菜给我留下!”
  叶子璐立刻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把咸菜往自己精致的小时装包里一塞,不讲究得连门卫大爷都快看不下去了。
  “歇了吧大爷,我在这总共不到两年,现在龙城那头调令都快下来了,过了年再回来顶多能留俩月,就该交接退房滚蛋了,找谁不耽误人家呀?”叶子璐振振有词地说,“再说我妈身体又是特别好,她就我一个孩子,我总是要回去的。”
  宋大爷曾经像无数中老年人一样,热心给人介绍对象的工作,每年业绩颇丰,然而叶子璐这么说,他也挑不出理来,一想到这么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一转眼就要调回去了,心里又怪难受的。
  “多好的姑娘啊,”宋大爷经常跟别人这么说,“什么时候看她什么时候都乐颠颠的,看着就喜庆,唉,我儿子怎么结婚那么早呢?”
  一转眼,叶子璐已经在分公司工作了一年多,从一开始的七上八下的麻爪状态,慢慢地摸出了一些门路来,渐渐地真的支起了这一摊事,乃至于现在竟然有了几分顺风顺水的感觉,她闲来无事,从操就业,念起了大学时候都没好好念过的外语,并且依然记着当年灯管坏了手足无措的耻辱,发展出了一个业余爱好——“玩”家电。
  可惜这边住得简陋,那么几样家电大多是从旧货市场上淘来凑合用的,不够她“玩”的,她有一次在广场看见了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玩车模,围观了一会,竟然鬼使神差地进了这个圈子。
  从此一脚踩进了模型的大坑,成了半个伪专家。
  她在这里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并且发现这些嗡嗡乱叫又烧钱的模型们,竟然奇异地治好了她的失眠。
  人是需要乐趣和爱好的,叶子璐用半年猪狗不如的生活证明了这一点,不是上网翻微博看小说那种“打法时间”的爱好。
  对于“阅读”这件事,有的人是真喜欢看,然而对于叶子璐来说,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文字性的东西。
  她不是很能体会什么叫做文字的美,一目十行,也不过能大概知道作者讲了件什么事而已。很多别人称赞好的东西她完全看不下去,而那些看完的故事对叶子璐来说,大部分也是没有多大触动的——她总是过于沉迷在自己的悲喜中。
  曾经,唯有那些能迎合她对自己的妄想的东西,才能吸引她麻木的神经。
  但现在,她找到了新的乐子,并且能全情投入其中,除了模型论坛,连网都不怎么上了。然而这爱好偏偏又不能耽误她做正经事,玩模型烧钱,她得先赚得了钱才能玩得好。
  她现在赚得了钱了,有些事其实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用了心,一天不行,一个月不行,难道一年还见不到转机么?
  连经济危机引起的大萧条都有度过的一天,坚持了,痛苦过了,总有一天,生活也会触底反弹的。
  叶子璐在失业之后,经历几起几落,短短两三年的光景,她竟然颇有了些脱胎换骨的模样。
  叶子璐拎着她的大飞机走在路上,心情很愉快——春节放假,她晚上就能回龙城跟妈妈一起过年了。
  这时,停在路边的一辆车慢慢地跟了上来,在她身后按了按喇叭。
  叶子璐回头一看,不认识,还以为是自己挡了人家的路,于是往路边靠了靠。
  然后车窗放了下来,一个年轻的男人看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嘿,叶子!不认识啦?”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熟悉,口气也那么熟稔,叶子璐眨眨眼,纳闷地打量了他很久,终于从对方的眉目中看出了一点点端倪来——她曾经见过一面的……颜珂!
  叶子璐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她试探地问:“你是熊……颜珂?”
  颜珂下了车,叶子璐彻底从俯视变成了仰视,她十分吃惊地看着颜珂——尽管他们头两天还打过一通电话,颜珂那贱人宣布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接着用他能想到的能够用于美化一个人的词语把自己罗列了一番,信誓旦旦地约了叶子璐过年见面,并十分坚定地保证了,要闪瞎她的狗眼。
  但现在这人站在她面前了,叶子璐却仍然无法把她那只丑丑胖胖的小熊和眼前这个男人联系到一起:“你居然就是……嗯,我有点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的……”
  颜珂自恋地像一只开屏的雄孔雀,炸吧着五颜六色的尾巴等着叶子璐夸他。
  结果叶子璐说:“……人模狗样啊!”
  颜珂的脸抽动了一下,终于再一次知道了叶子璐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他无言地一把搭上叶子璐的肩膀,不由分说地仗着身高的优势给予她极大的压迫感,然后把她拎上了车。
  叶子璐连忙扑腾:“哎哎,小心点小心点,我的飞机!别磕着我的飞机!”
  “还你的坦克呢。”颜珂磨着牙。
  叶子璐坐在副驾上可怜巴巴地扒着车坐垫,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熊珂变成了这么大的一只,不能一根手指弹他一个屁股蹲了,不能把他拎来拎去了,也不能扒他的衣服欺负他了。
  颜珂被她的目光来来回回扫得心花怒放,做出一副任君围观的大度模样,把车开出去好长一段时间,才扫了她一眼:“怎么样,被帅哥闪得自惭形秽了吧?”
  叶子璐还沉浸在满心的怨念中,她抱紧了自己的包和装着模型的包裹,幽幽地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颜珂:“?”
  叶子璐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吭吭哧哧地说:“……你不会是来报复的吧?大哥我承认自己错了,我狗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你曾经迷你的身体里装着这样巨大的灵魂,我我我罪孽深重……”
  颜珂听得脸都黑了,他突然把车停在了路边,伸出两根手指,这手势十分熟悉,正是叶子璐当年用一阳指发射小熊脑门时候的准备动作,叶子璐一缩脖子,大叫一声:“大侠饶命!小的有一句话要说……”
  颜珂狞笑:“哼哼哼,你叫破喉咙也不管用了!”
  叶子璐:“我必须说啊!这句不能掐!”
  颜珂:“挣扎是没有用的小妞。”
  这时,车窗被人从外面敲了敲,颜珂一回头,看见一个交警。
  交警看着他放下车窗,淡定地递进了一张罚单,指着不远处的牌子:“看见没?这不准停车。”
  叶子璐弱弱地说:“我刚才就是想告诉你这个。”
  颜珂:“……”
  交警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拍了拍颜珂的车顶:“知道这有交警还在这停车,兄弟,我看你一定是在寒冬腊月中给交警大队送年货的,精神可嘉,值得鼓励,实在是警民一家亲的典范。”
  颜珂有一种这交警被叶子璐魂穿了的感觉。
  被罚了一回,颜珂终于老实了,灰头土脸规规矩矩地在叶子璐的指引下,把车开了出去。
  两人一时相对无语,叶子璐对着这样的颜珂,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动了动,手提包不小心磕到了什么东西,“碰”一声。
  颜珂:“哟,包里还有凶器?”
  就只见叶子璐翻开包,从里面拎出了一罐黑黢黢的咸菜。
  颜珂:“……”
  然后不知道谁先开始笑了,随后一发不可收拾起来,那一点不习惯、陌生和隔阂,好像突然只见就倏地散去了。
  为了弹她一个脑瓜崩被罚了几百块钱,颜珂发现每次他一和叶子璐接触,二的程度就会呈指数幂蹭蹭蹭地往上涨。
  
☆、第四十一章 坠落
  叶子璐本打算坐火车回龙城,没料到颜珂来了。
  颜珂这一来,她就更方便了,可以安安心心地退票,搭顺风车,多带些行李,甚至他们俩闲来无事,还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按着说明书,一起把叶子璐买回来的那个二手的模型给装好了,在屋里飞了一圈。
  叶子璐本以为颜珂大老远地跑来是有什么事,没想到他就只是接了个自己,又把自己顺路带回了龙城而已。
  春节期间,颜珂几次把跑到她家楼下,把她叫出去玩,虽然没有表示什么,但连叶子璐她妈都感觉到了这位未婚男同志不正常的热络。
  每次叶子璐电话铃声一响,她家太后都会探头探脑一番,然后状似无意地问一句:“是不是那天送你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啊?”
  叶子璐虽然二百五了些,但她不缺心眼,难免感觉到了些事。
  颜珂是个小熊的时候,他们俩共处一室怎么互相贱都不要紧,然而现在,颜珂成了个人——男人。
  叶子璐不是没事喜欢自作多情脑补的人,但她还是感觉到了颜珂一时半会没有明说的意思。
  她看得出来,颜珂在等一个水到渠成,然后……然后她要怎么办呢?
  叶子璐谈过恋爱,然而事到如今,面对这种情况,依然会有种陌生的恐惧、兴奋与不知所措,最后,她决定随着他的落花流水看,也顺其自然、听候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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