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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拖延症

_2 priest(当代)
  颜珂心里很感动——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幸福指数特别低,都已经到了只要还没死,就怎么着都成的地步了,顿时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好歹自己现在这状态不算孤魂野鬼了。
  他于是心里又开始活泛了,开始琢磨着拿更多的事“麻烦”叶子璐。颜珂想着,后面要让她帮忙的,就不只是往室友包里塞只熊这种程度的了,所以自己一定要态度和口气都好一些,争取和眼下这位“衣食父母”搞好个人关系。
  方便求她办事。
  颜珂这么想着,一边简短地描述了一下他还没死的这个事实,一边吃力地打量着叶姑娘的房间,以企图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争取对症下药。
  作为一个姑娘的房间,这屋里实在是太乱了,叶子璐一个人睡一个双人床,床上竟然还是被各种杂物堆得满满当当的,被子整天整天地不叠也就算了,旁边摊着的还都是没洗的衣服、看完了随手扔在一边的闲书杂志、床桌、零食和零食包装纸、以及电脑……包罗万象,够个微型床上沃尔玛的级别了——刚好在巨大的双人床上剩了一个人勉强能躺下的空间,算是她的窝。
  颜珂旁边摆着一个一碰就掉灰的台灯,还有一本台历,他定睛一看,台历上面花花绿绿地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好多计划安排,单看这个,还得以为这是一位多么热情洋溢热爱学习的姑娘,除了……
  颜珂疑惑地问:“你这台历怎么还在上个月呢?”
  叶子璐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哦,这个月刚开始,等过两天再翻。”
  这个月都过去十二天了好吗姑娘……
  颜珂看了一眼台历备注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的“公务员考试复习最后冲刺计划”,没话找话地说:“你也要考公啊,快了吧?”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叶子璐:“嗯。”
  颜珂和颜悦色地问:“看得怎么样了啊,肯定能考上的吧?”
  肯定考不上吧,要是人民公仆都是这路货色,广大人民群众还能指望什么啊?
  叶子璐抓住小熊的肩膀,把他转了个身。颜珂的视野转换,就看见墙角一堆没拆开塑料包装的参考书,上面落了一层灰。
  颜珂知道自己应该说“那肯定是非常有把握了”这种客套话,可是话到了嘴边,愣是拐了个弯,变成了:“你连书也不看就考试,这是要调戏判卷子的么?”
  叶子璐就叹了口气,颇有些自嘲地说:“本来想看来着,拖啊拖啊就拖到了现在,你没看网上说么,艾滋病和癌症是一部分人的绝症,拖延症是全人类的绝症。”
  “什么症?”颜珂没听说过。
  “拖延症,就是什么事总赶着最后一秒才做,像我,当年本科毕业论文就是三天赶出来的,平时不听课不做作业,临考试前一晚上硬背了一本六百多页的英文教材的事都干过,没想到第二天还真让我过了。”叶子璐说着说着,居然还就有点不要脸地洋洋得意起来,“大四的时候考研缴费,我一直拖到了最后一天,差点给忘了,还在外面,室友临时打电话叫人,我骑自行车一路狂奔,半个小时横跨了半个区,终于在系统关闭前最后一点时间,赶回寝室上网把钱交了。”
  颜珂说:“呵呵,挺惊险,你肯定天资不错。”
  “呵呵”二字唤回了叶子璐的注意,她瞅着一脸熊样的颜珂,颇有些怀疑地说:“我怎么觉得你在笑话我是傻X呢?”
  颜珂大感欣慰——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对于颜珂来说,一个不用加班、不用应酬的安静的晚上,是非常难得的,这个新世纪的上进好青年会抓紧一切时间充实自己,再不济还能反复琢磨一下未来一段时间的计划和方向呢。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晚上回家以后这六七个小时的大好空白时光,竟然就能让她给心安理得地蹉跎过去,还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衣食父母”四个字,终于压抑不住颜珂那颗吹毛求疵的心了,他鄙夷地看着叶子璐对着那怎么也翻不到尾的小说“嘿嘿”傻笑,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不看书不做题是考上的,不是所有的东西突击一下就能过去的——比如你考研考上了么?”
  叶子璐:“……”
  感觉中了一箭。
  颜珂继续说:“你看是吧,所以,就算天上掉馅饼,砸得也都是仰着脖子等着接的人,你连眼皮都不抬,我看踩狗屎的概率还高一点。”
  叶子璐头顶一大坨怨念,转过头来看着他。
  颜珂用那双黑溜溜的塑料眼毫无压力地跟她对视:“本来就是这个道理,我看你照这样,也就是给人当分母的,考试那天也别去了,大老远挺费劲的,还要搭交通费。”
  叶子璐思考了一会,终于默不作声地爬起来,单腿蹦跶到墙角,终于拆了塑料包装,拿过一根荧光笔,把书放好,正襟危坐在她的小床桌前,带着狗熊颜珂赌给她的一口气,打算要好好学习了。
  颜珂看着她,心里升起一种道德上的满足感,好像自己刚刚拯救了一个失足少女似的,开始在心里幻想:要是在我的鞭策下,她万一踩了狗屎运考上了,那我不就是恩人了?到时候让她给我跑跑腿算什么呢?认我当干爹都没问题啊!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干的。
  很快,颜珂就发现,这个“失足少女”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拯救。
  叶子璐也发现,踏下心来好好学习,实在是个人生路上的大挑战。
  一想到这不是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她那点小小的志气,在前言还没看完的时候,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颜珂眼睁睁地看着她坐在那老实了没有五分钟,就开始不自觉地抓耳挠腮,四处蹭蹭,然后跑出去给自己拿了一瓶酸奶一包零食,吃了。
  好吧,这也勉强算是熬夜学习之前补充体力。
  然而又过了不到五分钟,她又刷开了没关的网页,把她那每天固定功课似的“四小件”——微博、人人、豆瓣、天涯刷了一遍,耗时十五分钟。
  做完了这些事,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书,拿起笔来写了俩字,抠着笔发了一会呆,大概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在状态,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前面的动作,再次临幸“四小件”……这回不幸,途中让她找到了两篇感兴趣的小清新写的长文章,一点进去就看了四十多分钟。
  然后叶子璐如梦方醒一般地想起自己还在复习,又把注意力挪回到了自己的书上,这回坚持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大概是刚刚上网上够了——她看了十分钟。
  看着看着,眼睛圆睁就变成了半睁,然后半睁又变成了一条缝,最后笔尖在书页上划下了一个长长的弧线——她快睡着了。
  笔从她手里掉下去了,叶子璐吧嗒了一下眼皮,惊醒,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看,从打开书开始到现在,居然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她惊诧自己居然“学习”了那么久,决定今天晚上努力得差不多够了,于是满意地放下书本,快乐地去洗澡,准备休息一下脑子,上上网就睡觉。
  目睹了这一切的颜珂,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直到叶子璐洗完澡回来,钻进被子里,抱着电脑开始快乐地看方才那部没看完的小说时,颜珂才颤颤巍巍地问:“你这这这就看完啦?”
  叶子璐理所当然地说:“是啊。”
  颜珂:“你看了几个字啊姑娘?数数十个手指头用得完么?”
  叶子璐不耐烦地摆摆手:“把自己逼那么紧干嘛?我也不是背水一战必须要考上的,差不多得了,自己努力五分,剩下的要看命。”
  什么?您已经努力了五分了!这是这算了千分号之后的数字么?
  颜珂提出了王劳拉一直以来的疑问:“那你干嘛要报名呢?”
  叶子璐:“嫌现在的工作不好呗。”
  颜珂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切入口,就谆谆善诱地说:“既然嫌这个工作不好,你就更应该好好学习,难道甘心考不上回来做不好的工作?”
  结果叶子璐用一句话就秒杀了颜先生,她风轻云淡地说:“那就凑合活着呗!”
  颜珂:“……”
  叶子璐甚至还非常有爱心地安慰了一下他:“我知道你现在也挺不好受,谁遇上这种事也好受不了,我看你啊,跟我一样想开点就好了,你想啊,在人身上也是活着,在熊身上不也是活着么——放心,你现在是黑心棉做的,也没熊胆,我肯定是不会虐待你的。”
  颜珂目光呆滞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很是长了些见识——他还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人居然能当废物当得如此津津有味。
  可是有句老话说: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果然是至理名言。
  那天晚上,叶子璐算是在哑口无言的颜珂面前“显贵”了一回,于是没过多久,她就 “受了罪”了。
  她才明白,有些时候,不是你想凑合活着,就真能凑合着活下去的。
  
☆、第七章 天有不测风云
  公司上个月推出了一个新的绩效考评系统,细则还是叶子璐复印以后发到各个办公室的,上面要求大家“仔细研读”,但是谁没事干会看呢……反正叶子璐是没看。
  在叶子璐看来,人事的那帮家伙除了招聘季以外,基本一年四季都闲得蛋疼,他们搞出来的屁话除了减轻人食欲有助于减肥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哦……唯一的好处是,评绩效的时候有一个同事互评,她终于得到了给老女人打差评的机会。
  虽然叶子璐心知肚明,老女人也一定给她打了差评。
  于是坑爹的事就来了。
  第二天,叶子璐打着哈欠来到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得知了一个人心惶惶的消息——部门合并,公司要改组。
  什么市场部和销售合并了,策划独立出来了,财务行政总务等等后勤部门要精简啦。
  整个上午谁都无心工作,全都在议论纷纷,叶子璐坐在那里空当接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莫名地眼皮直跳。
  以至于午休的时候,叶子璐的闺蜜一号胡芊打电话约她出去玩,都被她推了。
  胡芊是叶子璐的高中同学,读书那会成绩不错,很自然地,两个优等生慢慢混到了一块。
  但是胡芊高考的时候比叶子璐出息多了,毕业后工作了两年,现在正在准备英语考试,打算申请北美某名校的商学院。
  不过虽然生活层次不一样,高中老同学的友谊倒是意外地保存了下来。
  叶子璐先是哎哟哈哟地抱怨了一通她意外受伤的事,最后用她时灵时不灵的第六感点了一下题:“大仙儿我跟你说,我现在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我的饭碗正被扫到饭桌的边上,摇摇欲坠中。”
  胡芊说:“掉就掉,你那破工作早该辞了。”
  叶子璐炸毛了:“怎么破工作了?怎么就破了?好不容易找的!”
  胡芊毫无诚意地说:“行吧。”
  叶子璐“嗷嗷”嚎叫了一番:“我要是失业了怎么办?”
  “没事,”胡芊豪气冲天地说,“姐养着你。”
  这才是患难之交啊!
  可是叶子璐还没来得及两眼泪汪汪地感动一番,胡芊就继续说:“养肥了把你一卖,本钱也回来了。”
  “胡爱卿,朕真是看错了你了!”叶子璐咬牙切齿。
  “哟,怎么着?皇上您还要把我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啊?”胡芊哈哈一笑,“得了,我下午出门办点事,办好了去你家,看看你那受伤的蹄。”
  叶子璐挂了电话,可是心里的惆怅一点也没减少,她重复了昨天白天的思维方式:要是头晚上把书多看几页就好了。
  即使她和胡芊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叶子璐也真的不是嫉妒朋友,但……她有时候看着胡芊还是会困惑。
  明明那时候她们俩的学习成绩一直差不多来着,胡芊看起来比她还要用功一点,这说明她智商应该比胡芊高啊,可为什么才五六年的光景,转眼就已经走到了两种人生路上了呢?
  她现在前途茫茫,濒临失业,没有未来、没有方向、连梦想都早被下饭吃了。
  胡芊呢,名校理工科出身,大企业两年工作经验打底,只要英文成绩差不多,申请材料稍微润色一下,这个背景申请学校就有九分以上的把握了,等一两年以后,她再拿个硕士学位,摇身一变成个海龟,就变成一个正经八百的精英了。
  叶子璐觉得她们现在感情很好,可是总有一天,生活层次相差太远,别人说得话题她没听说过,她知道的东西别人不感兴趣,这份友谊除了偶尔遇见,一起回忆一下青春期时候的峥嵘岁月,也就真的没有什么继续存在的纽带了。
  难道高考在人的生命中起的作用真的有那么大么?
  难道现在这个社会,真的是一考定终身,连给人一个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叶子璐不可避免地有些怨念,好在她心胸宽阔,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然而总有人让她想起来的,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叶子璐和老女人先后被叫到了大老板那里。
  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难得和颜悦色,先是拉近感情,再是交流思想,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话:不好意思这位同志,您被裁了。
  这一年市场不好,很多企业都在裁员,可是叶子璐没有想到会轮到自己身上,她想尽可能争取自己的权益,可是劳动合同和公司章程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绩效考评不合格的员工,公司有权裁撤。
  绩效考评结果发到叶子璐手里,老女人巨大的差评横陈在她面前,其他各个指标也写得清清楚楚。
  叶子璐明智得觉得,她要是再掰扯下去,就不要脸了。这时候二话不说乖乖走人,大老板看在合作的份上,还能秉着散买卖不散交情的原则,多给一点遣散费。
  叶子璐离开大老板的办公室,听着后面进去的老女人爆发似的大声嚷嚷,心里想,再也不用和她斗智斗勇了。
  那天因为脚伤请假的时候,她还因为不用上班乐得打滚,这天就真的再也不用来了。
  叶子璐有种麻木的解脱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到楼道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跟做梦似的。
  这就是失业了?
  这就变成无业游民了?
  那她……以后干什么去呢?
  叶子璐在半路上先给她爸妈打了个电话。
  叶妈妈一句重话也没敢说,生怕刺激到她,连连安慰,并且当即表示下个月开始生活费会暗时打到她卡里,让她放心慢慢找新工作,不会缺钱花的。
  其实她心里没那么难受,就是很茫然。
  她游魂一样地回到家,王劳拉当然不在,胡芊也要晚上才来,叶子璐无所事事地转了一会,从冰箱里拿了个布丁,回到自己房间里坐在电脑前吃了,可是咽下去也不消化,平时总是能吸引她注意力的网站居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总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团什么似的,吃着吃着,她就吃不动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显然,她忘了屋里还有个别“人”,以至于颜珂突然说话的时候吓了她一跳,颜珂问:“你怎么了?”
  叶子璐一哆嗦,抽抽噎噎地问:“你……你还没回去哪?”
  颜珂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菜汤里洗涤着,如果熊脸也能变的话,一定是一脸菜色的:“我也想啊!”
  他让自己听起来稍微有诚意了一点,又问了一遍:“到底出什么事了?”
  叶子璐擤了把鼻涕,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失业了……”
  “哦。”自觉已经看透生死、其他都是鸡毛蒜皮的颜珂刚说了一个字,正打算劝她看开点——他这都全身不遂灵魂出窍了,这又跟谁说理去呢?
  结果没想到,叶子璐突然“嗷”一嗓子哭了出来,跟刚才那种成年人的、自己坐在那掉眼泪式的哭法不一样,她这回是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起来了。音量之大、表情之投入,比专业嚎丧人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把颜珂吓了一激灵——如果他激灵得起来的话。
  叶子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哭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她自认为其实没什么委屈的——工作确实就是混日子,跟同事关系一般,上班的时候干私事,还被上司逮着过几次,完全没有什么成绩。
  她就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货,裁员不裁她裁谁呢?
  哭什么呢?可就是停不下来。
  颜珂从来没见过一个大人可以这么哭,脸都憋红了,看起来好像要出点什么事似的。他经常看见电视里的人哭着哭着晕过去,然后一大帮人上来叫掐人中、掐这里掐那里,顿时有点担心,万一叶子璐也哭出点什么毛病来,他别说把她掐醒了,就是拨急救电话都没手。
  “哎,我说,算了吧,你看我,我多倒霉啊,”颜珂试图安慰她,“行啦行啦,别哭啦,你说我一没喝酒二没驾车,好好地在后排座上打了个盹,得罪谁了?一醒来就发现成这德行了,我找谁哭去啊?你丢个破工作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我严重么?我把人都丢了。”
  他感觉自己最后一句话好像有点不对劲,于是干咳一声:“也不对,我倒是没丢人,我就是把身体丢了……哎,你说这都哪跟哪啊?看着我,你就觉着心里平衡点了吧?”
  叶子璐没感觉平衡,她更伤心了。
  她嘴里呜呜咽咽地说了句什么,颜珂半天才听明白,她说:“我觉得我这辈子一事无成。”
  “可不是么?”颜珂对这句话颇为赞同,“不过你还是有优点的,比如你现在就很有自知之明。”
  “我觉得我特失败……”叶子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都快二十五了,什么都没有,连工作也没有了……跟个行尸走肉似的……”
  她哭得更厉害了,直打嗝。
  她就这么没完没了、颠三倒四地来回说这几句话,哭得肝肠寸断。
  颜珂自己也很苦逼,被她哭得有点悲从心来,沉默地为自己默哀起来。直到半个多小时以后,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叶子璐哭得没力气了,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颜珂问:“喂,还活着呢么?”
  叶子璐没理他,忙着倒气。
  颜珂说:“要是活着呢,给爷动一动啊!”
  叶子璐应声而起,就像诈尸一样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红肿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
  “我要改!”她抽风一样、掷地有声地这样宣布了。
  
☆、第八章 第一张计划表
  叶子璐在这样悲恨相续的心情下,看了一个半小时的书。
  有些事的工作量通过想象,是不可能完全明白的,只有开始做了,才知道剩下没干的有多少,叶子璐抬头看看那些还没来得及拆包的参考书,习题册、真题集,以及手里这一本最大最厚的,顿时觉得前途渺茫——就好像数学考试的时候,发现最后一道题目死也做不出来,只能干着急地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的那种焦灼感。
  叶子璐双目无神地往床上一躺,对颜珂说:“我看这回我还是放弃吧,看不完的,明年再战得了。”
  颜珂淡定地预测:“明年你还会这么说的。”
  “我现在看也是无用功。”叶子璐争辩,“人不能做没有意义的事。”
  颜珂凉飕飕地说:“你当然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你只是不做事。”
  叶子璐哑然了一会,用兔子一样的眼睛偏头瞪了颜珂一眼:“我看出来了,你肯定是个特别不讨人喜欢的人。”
  颜珂坦然地说:“对啊,那又怎么样?我自己是老板,再不讨人喜欢,也没人敢当面提出来。”
  “老板”这个词提醒了叶子璐,她想起那天看的新闻,骤然想起这家伙别看一脸熊样,其实还是个有点名堂的富二代,于是马上换上一脸谄媚:“那啥……老板,我祝你早日康复,然后看在咱俩这段孽缘的份上,你收了我去给你打工去怎么样?绝对当牛做马、保管吃苦耐劳。”
  颜珂自觉已经看透她了,沉默了一会,一针见血地说:“我开的是广告公司,先不说我没在你身上发现一颗名叫‘吃苦耐劳’的细胞,就算真有……你这形象也不大合适。”
  “我这形象怎么了?又不影响市容!”谁都不愿意被说成长得难看,叶子璐炸了,“出门逛街还老有人管我叫小美女呢!”
  颜珂平平板板地说:“咱们中国人的说话习惯,正事之前先客气客气,你自己要是也没有自知之明,就不好了。”
  叶子璐:“……”
  颜珂看了她一眼:“我就是陈述个太阳打东边升起的事实而已,现在早不兴一言堂了,你别给我弄个熊身攻击啊。”
  叶子璐坏水乱溅地说:“嘴这么欠,我看你肯定是个万年老光棍。”
  这一枪中了,颜珂捂住伤口,沉默了一会,绝地反击:“难道你不是?”
  叶子璐蔫了,她盘腿坐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小腿,嘟囔说:“刚让人甩了。”
  那哥们儿可真是太有眼光了!颜珂幸灾乐祸地想。
  然而叶子璐的情绪却突然低落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正处于某个危险的状态里。
  “如果我就做一辈子小人物,像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那样默默无闻,做一份随时可能被人代替、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每天生活在小小的圈子里,嫁给一个同样普通的男人,时间长了,晚上回家两个人连话都没什么好说,一个看球,一个看电视剧,慢慢地蹉跎着岁月,成为一个毫无特色的庸俗女人,过这样一辈子,可以么?”叶子璐自言自语。
  “平凡和平庸是两回事。”颜珂嗤之以鼻。
  叶子璐却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她被自己描述出来的未来吓呆了。
  虽然很多人说什么只要自己快乐就好,可是那种生活带来的,到底是真快乐,还是麻木呢?
  万一有一天,家里出了什么意外,需要很多钱,或者需要某种门路才能解决,她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四处赔笑,四处求人,卑微得让人连看都不忍心看,怎么办呢?
  万一有一天,她自己的小孩长大了,也想像胡芊一样出国留学,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她却发现自己供不起……怎么办呢?
  一辈子这样过,甘心么?
  叶子璐一时呆呆地回不过神来,她慌张地想着自己的出路,可惜因为总是泡在各种影视剧和小说的剧情里,总是看着那里面不凡的角色们走的路,久而久之,她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路。
  她没有显赫的出身,想来个宅斗宫斗都没人跟她斗,别人图她什么呢?
  她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本钱——开玩笑是开玩笑,叶子璐自己知道,她的模样充其量、往好里说,也就是个清秀,老天没给她指望皮相吃饭的本钱。
  她也不是什么天然呆的高智商分子,还是个胆小鬼缩头乌龟,看个鬼片都要捂眼睛,混黑帮什么的更是完全扯淡……更不用说叶子璐乖乖女当了这么多年,连小混混都没见过几只,更不用提传说中的黑社会了。
  综合她看小说多年的经验,大概只剩下邂逅高富帅这一条路了。
  这个倒是有,她还真的离奇地邂逅了一个高富帅——可惜那货就只会嘲笑她没人要,以及千方百计地想着要回去。
  看来不是所有的高富帅……都有脑残的审美观的。
  我该怎么办?
  这问题当年高考成绩下来,发现自己考砸了时,叶子璐这样问过自己一遍,大学毕业以后找不到工作,在家待业的时候,她又问过自己一遍。
  这是第三遍,可依然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人生”两个像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了她的心上。叶子璐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日复一日,蚕食鲸吞着她的生活,要毁了她。
  先是梦想、然后是生活,最后是她整个人。
  这天晚上,正好胡芊临时有事失约了,叶子璐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写了一份周详的一周计划表出来,然后强买强卖地塞到颜珂的鼻子底下。
  “你得帮忙,监督我严格执行自己的计划,”她理直气壮地说,“你看,你好歹这么大一个人了,不能白住我家对吧,我可以让你以这个抵房租——先给我看看,这计划表写得怎么样?”
  颜珂趁机讨价还价说:“我帮你可以,有个条件,你得想办法,找机会带我去我住院的地方,帮我穿回去。”
  叶子璐:“成交!”
  叶子璐的计划表乍一看做得非常详细,把一整天要做的事都给严格限定了,从早晨七点半到晚上十一点,精确到分钟。
  颜珂只看了一眼,就说:“这个不行,你肯定做不到。”
  什么“七点半点到七点四十,洗脸刷牙,七点四十到七点四十五,上厕所”——那您要是便秘了,这一整天都完不成任务了?
  刚做的口头交易,颜珂本着商人以诚为贵的心态,还有几分耐心地跟她说:“军训都没有把时间掐得这么死的,做计划得符合你的实际水平……”
  叶子璐不耐烦地打断他:“符合实际水平我还做什么计划啊?直接写‘早晨十一点起床,吃饭,上网,吃饭,上网,睡觉’,就没了。”
  颜珂还想再发表点意见,可叶子璐已经一把抢走了她那密集程度堪比考试小抄条的计划表,夹在床头的台历上:“算了,不用你评论了,明天照这个监督我就行了。”
  颜珂问:“有惩罚机制么?”
  “惩罚机制?”叶子璐愣了愣,打量了一下他那不到三十厘米的五短身材,“你也干不了什么,我看语音提醒就行,如果我不听,你可以一直念叨。”
  颜珂认为这件事挺新鲜,有种自己充当了别人人生导师的感觉。
  不过人生导师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发现自己遇到一块朽木。
  叶子璐打算七点半起床,于是闹铃是从六点半开始响的,一开始十分钟一次,最后五分钟一次,颜珂目睹了她无数次重起、重起失败、再重起、再重起失败……最后叶子璐竟然真的坚强地爬起来了。
  ……只是她那脸上表情痛苦得仿佛不是起了个床,而是受了个刑。
  她拖着僵尸般沉重到沉痛的步速,缓缓地走去厕所,一声巨响,就撞在了卫生间的门上。
  颜导师看热闹捡笑话的同时,默默地给她掐算着时间——果然,叶子璐把那十五分钟之内刷牙洗脸上厕所的限定给忘了,等她一脸犯困地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五分钟八点了。
  颜导师尽忠职守地提醒:“你再不快点,早饭时间就被挤没了。”
  叶子璐一激灵,小跑着钻进厨房,从冰箱里拖出一盒牛奶一袋面包,连热都没来得及热,直接拖到自己的房间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当中还差点习惯性地叼住牛奶盒子,把罪恶之手伸向电脑。
  “嗯哼!”颜导师偏头对照了一眼计划表,指出,“早晨没有开电脑上网这一项,你需要在八点之前吃完早饭,然后八点到九点半做一个半小时行测习题,标注是至少一套真题,后半个小时对照答案订正。”
  这个也是绝不可能完成的——颜导师预测着。
  叶子璐□面包和凉牛奶噎得胸口疼,她以超人的速度,五分钟解决了自己的国计民生问题,然后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抽出行测试卷,在计划表上把“刷牙洗脸和吃早饭”什么的这些杂事勾去,开始做题。
  她知道,自己的精神很容易就被分散,所以特意挑了早晨刚开始的时候做题,一般人做整套试卷的时候,通常会比看书的效率高一些。
  可叶子璐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在八点以前起过床了,加上完全没有准备过,不会的题目又比较多,看着看着,选择题的选项就看串行了,然后眼前的字迹开始模糊,开始上蹿下跳晃来晃去……
  颜珂眼睁睁地看着叶子璐眼皮慢慢垂下,然后头好像小鸡啄米一样,点来点去,摇摇欲坠了两分钟,最后咣当一声,扑倒了。
  颜导师望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旭日,感到无话可说。
  
☆、第九章 拖延症的真面目
  叶子璐用她的实际行动,给颜珂演示了一番,什么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等她从桌子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做卷子的计划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叶子璐看着真题集上面的一滩可疑的液体,第一反应就是愤怒地质问颜珂:“你怎么不叫醒我?”
  颜珂正在练习怎么控制这个软绵绵、布缝的身体,闻言木然地看了叶子璐一眼:“你又没给我装备麦克风,我叫得醒么?”
  叶子璐有点心虚。
  “我看你也别复习了。”颜珂冷哼一声,低头继续着他的训练,吃力地扭着他那基本叫人看不出来的小短脖——他发现自己和这个布熊身体的同步率越来越高,以至于这些动作做起来仿佛都比前一阵子要容易得多,尽管他很难判断这个变化究竟是好是坏,仍然在为了自己能多一点自主能力而不断地锻炼。
  当然,颜珂还不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寒碜了一下叶子璐:“也还是别看书了,要是你这样的都能考上,母猪都能上树了。”
  叶子璐叫唤起来:“我高中的时候一直是我们班第一好不好?我智商很高的!”
  “第一?”颜珂冷笑一声,“原来你上的是特殊儿童教育中心?”
  “只是因为还没到快考试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压力,所以动力不足,每次临到考试的压力来了的时候,我的潜力都会一下爆发出来的!”
  “你昨天才说过时间不够,”颜珂一针见血地指出,“今天就美其名曰没压力了。从你身上我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稀有的女性特征:女人都是善变的。”
  “我……”
  叶子璐正要反驳,这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银行账户变动的提示——有人往她的账户里打了八千块钱。
  接着叶妈妈的短信就来了,先是问她钱收到没有,后来又安慰了她一下,说工作慢慢找,这点钱先花着,不够了随时找妈妈要。
  叶子璐本来有点嬉皮笑脸的表情顿时仿佛被吹上了一层灰,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人用指甲捏住掐了一下似的,酸酸钝钝的疼。
  “怎么了?”颜珂问。
  “我爸妈给我把生活费打来了。”叶子璐闷闷地说。
  昨天才打电话抱怨了失业,今天生活费就到账了,叶子璐想,一定是她妈上午特意请了假,去银行给她转了账,好像晚一天她就开始挨饿了似的。
  颜珂毫不留情地鄙视说:“没见过你这么废物的,我大学那会儿就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了。”
  “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叶子璐心情低落地随口问,“让你爸妈断你经济来源?”
  “你爸妈才断你经济来源呢——我那是把父母给的钱都攒起来了,大学毕业以后正好够我创业的启动资金。”颜珂长说完,看着叶子璐叹了口气,“我本来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跟你比起来,看来我总还算是对国家和社会有贡献的了。”
  叶子璐不说话了。
  她的此刻的感受非常复杂,一方面无论是颜珂的冷嘲热讽、还是这件事本身,都让她觉得很难过,她都已经大学毕业一年半了,按说早该经济独立了,却还在靠父母活着,实在有点丢不起这个人。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心里好像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她又有钱了,又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阵子了,仿佛失业和即将到来的考试压力都显得不那么大了,她就像个超龄儿童似的,感到自己又有倚仗了。
  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下,叶子璐开始做一件事——修改她的计划。
  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计划表上删除,一天的安排砍去了一些,做每一件事的时间放宽了一点,再一次给颜珂过目,这一次得到了颜老师的首肯,他说:“差不多。”
  可惜,“差不多”三个字是以正常人的评判标准来的,叶子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算很正常——比如她是个非常严重的拖延症患者。
  颜珂就发现,时间充足的结果不是让她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地完成计划,而让她打开了电脑,刷起了她的“四小件”。
  于是第二份计划的完成情况如下:
  颜珂:“你怎么又上起网了,不是要做真题么?”
  叶子璐:“真题我留了三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小时能做完,剩下半个小时订正也够了,还剩半个小时呢,可以适当放松放松。”
  颜珂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你两个小时能做完?万一再睡着了呢?再说,假设你可以,你就不能先做完后休息么?”
  先休息还是先做题,这大概就是拖延症患者和非拖延症患者的主要分歧。
  最后,处于半身不遂状态的颜导师有心无力,还是没能约束住叶子璐,就看着她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无所事事地刷网页,刷网页的结果是找到了一个她感兴趣的视频,她扫了一眼时间,发现视频只要半个小时,于是二话不说,拖出计划表,把所有的计划往后拖延了半个小时,心安理得地坐在那看了起来。
  到此为止,颜珂不再说话了——因为觉得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可想而知,第二份计划的下场和它的先辈一样——被卷吧卷吧,丢进了垃圾桶。
  叶子璐就这样度过了她的失业第一天:毫无成效、充满悔恨。
  她的悔恨是真的悔恨,焦虑也是真的焦虑,只是这种焦虑和悔恨直到接近半夜零点的时候才爆发出来——当叶子璐意识到,日历又被翻了一页,这一天永远地过去了的时候。
  这一次她都快哭了,可是颜珂也并没有安慰她,并且他本来有的一点同情心,看来此时也已经给磨光了。
  颜珂觉得叶子璐这种人就是自找的,所以决定抛弃这个满口嚷着要改过自新、但是看不见一点诚意的家伙。
  他认为,如果一个人真心想做什么事,哪怕遇到天大的困难,也会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去解决的。他根本看不出叶子璐想改正的信念……甚至他在她身上就完全看不到有“信念”这种东西。
  颜珂活动着小布熊笨重的身体——经过了一整天的锻炼,他已经能控制四肢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能在小范围——比如叶子璐的床头柜上走一圈,虽然很累,但是看似成效还不错。
  颜珂大概觉得叶子璐实在靠不住,所以准备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实在不行,他还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办法“走到”医院去!
  叶子璐无意中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拖延症”三个字,一个关于拖延症的视频就跳了出来。
  “拖延症,就是逃避一些事情,就是无法开始做事……”【注】
  四分多钟的视频,叶子璐看到短篇里的棺材“砰”一声合上,好像从生到死的一辈子就这样茫然而无所得的过去;看到视频里的小人不断地列清单,不断地删改,再不断地列,周而复始着不肯开始做任何事……她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
  她发现这种感觉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表达。
  就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堵着她的胸口,卡住她的气管。就像她整个人被泡在泥浆里,粘稠的液体让她无法呼吸,也无法逃离,越是挣扎,陷得就越深。
  她无法描述它们,也无法取信于别人。
  谁也不会相信的——比如颜珂。叶子璐看得出来,颜珂已经不想理会她了,大概在他心里,在他们心里,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好吃懒做、浑浑噩噩的人。
  叶子璐能想象出别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她。
  失败者、啃老族、没前途、没出路……哪怕她踩了狗屎运嫁给有钱人,都会有人酸溜溜地计算着她什么时候被人抛弃。
  然而她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菟丝花一样的性格,她并不认同那种生活方式,同时又有着非常脆弱的自尊心,两厢矛盾让她痛苦极了。
  很久以前叶子璐就知道“拖延症”这个词,很多网上的好友似乎都有这个毛病,每天都有人在微博上嚷嚷着自己没状态、拖延症、应该做的事又没做。
  可是这些仿佛只是一种常态的抱怨,虽然说话的人不至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但肯定也多少有些若无其事的态度在里面,才能这样轻松地自我调侃。
  叶子璐不清楚别人和她是不是一样的,她也能用轻松的口气对别人说自己有拖延症,并且举出自己曾经是怎么拖延到最后一分钟,又是怎么样以一种超人的状态险险过关的——好像谈起了一回很了不起的历险似的。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生病了。
  那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偶尔调皮捣蛋但无伤大雅的“朋友”,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已经对她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可悲的是,如果不是意外失业,叶子璐竟然没有意识到。
  颜珂练习着四肢的配合,并且企图“拿”起什么东西,可惜“手”太软,总是掉,他试了很多次,找不到窍门,有些懊恼,但是依然不屈不挠——等他终于感觉到累了,打算休息一下明天继续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而叶子璐就像个小幽魂一样坐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双目无神,在那悄无声息地已经不知道哭了多久。
  颜珂才终于意识到,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注】对这个视频感兴趣的同学,请用关键词“拖延症视频”搜索,土豆就有,小短片的名字就是“procrastination(拖延症)”
☆、第十章 艰难的第一步
  颜珂觉得,这个姑娘就像个精神病一样,心情指数总在两级之间跳来跳去——傍晚的时候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看视频,笑得前仰后合,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她又伤心得肝肠寸断了。
  她心里好像就没有个主次,没有个大事小事的分别。不管多大的压力当头拍下来,她的注意力都能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牵走,可又不是真的心胸宽阔——因为虽然牵走了,但是走不远,一会还会给牵回来。
  当拖拖拉拉已经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当一个人已经对它产生了焦虑甚至绝望的情绪时,它可能就不再是一种坏习惯……而是某种心理疾病了。
  此时已经是万籁俱寂了,颜珂把声音放轻了一点,他问:“你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叶子璐说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生活陷入了一种怪圈,除了床头的一亩三分地,哪里都是让她不安,她站在那个小圈子里,拼命地想逃出去,却不敢迈出一步。
  叶子璐不吱声,抱着抱枕靠在床头,目光呆滞,脸色苍白,披头散发地身影在昏暗的床头灯下,领口露出一截突兀的锁骨,看起来就像个瘦骨伶仃的女鬼。
  颜珂一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一下,五体投地地摔在了叶子璐的床头柜上,因为背部太圆润,还滚了滚,他爬了半天未果,只得趴在床头柜上,气喘吁吁地建议说:“其实你可以从最简单的计划做起——比如规定自己每天早晨起床以后做一套行测的卷子,之后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每天就早晨起来的时候需要这一点意志力,你总不可能连这也做不到吧?”
  叶子璐慢慢地抬起头,她眼睛本来就比别人大一点,哭得红肿了,显得又比平时还大了一圈,看起来年纪小了不少,就像个无助的小动物。
  有那么伤心么?颜珂那颗对别人和对自己一样苛刻的心突然软了一点,他把声音放柔了一点,继续建议说:“要不这样,你可以先试一个星期,就在枕头旁边放一个小记事本,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拿出来,写你上午要做的事,做完了就把本收起来,然后你这一天就自由了,你看怎么样?慢慢的就会好的。”
  叶子璐其实哭了一场,已经好很多了,她从来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认真想了想,觉得颜珂说得挺有道理,于是乖乖地点点头,还非常好心地把床头柜上半天翻不过身来的小熊给扶了起来,手掌蹭过小熊的毛,有意无意地抱怨了一句:“我以前不高兴的时候都是抱着小熊睡的……”
  颜珂一听,头皮都炸起来了。
  隔着棉花和布做的身体,都能摸出他的僵硬来。
  “还喜欢掐小熊的脸和屁股。”叶子璐说。
  颜珂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点同情心瞬间从地球上蒸发了,宝贵的感情被浪费了!
  “行吧……你在这,我会尽量克制的,将来你应该还是清白的。”叶子璐这没心没肺的货以这句话作为总结陈词,就这么迅捷无比地关灯睡了。
  剩下颜珂一个人……一只熊,默默地坐在黑暗里。
  灵魂换了身体,即使还保持着天黑休息的习惯,但没有生理上的拖累,他仿佛已经不需要睡眠。颜珂突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从高中毕业一直到现在,他好像一直都很忙碌。
  颜珂的外公曾经是龙城市市长,传到他父母这一辈人,渐渐从最开始依靠老人的关系,到慢慢走出自己的路、打拼出自己的事业,而他外公,也慢慢从“老市长”变成了“颜靖明的岳父”。
  颜珂本人,从小到大,一直被人以心照不宣地表情提起:“这位是颜先生的儿子。”
  他小的时候,也曾经为此沾沾自喜过,小学一年级和同学打架,那同学也是个小孬种,打不过就哭哭啼啼地说:“回家告诉我爸,让我爸找你来!”
  颜珂年幼不懂事,知道的词汇基本来自于电视剧和广告,还大多非常一知半解,不知道怎么的,张口就说了一句:“找你爸有什么用?你爸不就是个臭卖菜的么?”
  “卖菜的”就算了,还“臭”卖菜的——那个时代,人们好像没来得及从计划经济的思维中走出来,对小商贩和个体户依然保持着某种警惕而轻蔑的态度,这些小孩是不懂的,可是经常听别人议论,也隐约有了阶级的概念。
  比如他会知道,自己的铅笔盒比别的同学用的都贵,自己的书包是别的同学父母一个月的工资。“别人没有,自己有”,这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们在集体生活中,最开始找到自己位置的坐标。
  不巧,那次打架正好被闻讯而来的老师听见了,并且如实转达给了颜珂小同学的家长。
  那一回颜珂遭到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惩罚,连例行的批评教育都没有了,他爸爸干脆和他单方面的冷战了整整一个星期,把小颜珂完全当空气,一个字都不和他说,连一向非常好说话的颜妈妈都不管他了。
  颜妈妈对还没满七周岁的颜珂说了一句非常重的话,她说:“你在向同学炫耀的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你爸爸的本事,你有什么?你连菜都不会卖。”
  有生以来第一次挨骂,第一次遭到冷暴力,在颜珂心里的印象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深,以至于他开始有些矫枉过正起来,甚至过了十来岁升入中学的时候,他连零花钱都不肯主动开口要了。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颜珂也开始越发反感别人提起他爸爸。他想,自己的名字明明只有两个字,怎么别人非要舍近求远,给他安一个“颜先生的儿子”这么长的字号呢?
  父辈慢慢成了他的负担、成了笼罩他生命里的一道阴影,拼命地逼着他往前走。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活得就像一个一刻不停运转着的发条。
  他每天都想着很现实的问题,以至于突然有时间停下来思考一下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一闭眼,想起的还是他妈妈还年轻的那张脸,板得沉沉的,有些陌生,甚至可怕,像一个审判者那样居高临下地给了他一个非常无情的评价。
  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你爸爸的本事,你连菜都不会卖。
  颜珂变成了一个完美主义者,他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好像都在执着地证明,他能做到比卖菜技术含量更高的事,可惜颜珂他妈估计早就忘了那么多年前教训小儿子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了。
  现在,他的身体和灵魂离奇地分开了,颜珂其实比叶子璐更迷茫,在他看来,叶子璐站在一个停滞不前的生活的拐角处,而他自己,正站在生与死的交点。
  有些人遇到的挫折大,有些人遇到的挫折小,可是有时候挫折其实没有大小之分,它只有“过得去”和“过不去”两种。
  颜珂觉得自己有些被叶子璐传染了,好像也患上了那种离奇的、之前没有听说过的“拖延症”。
  明明应该和她说自己想去医院看看,原装配套的灵魂和身体总该有吸引力,明明他就是相信着,只要能有机会靠近自己的身体,他一定就能回去,醒过来、好起来。
  可是他干了什么呢?
  在这个傻熊的身体里练习走路,以及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嘲笑一个年轻女孩的意志力不坚定。
  “她只是个小姑娘而已。”颜珂用那种惯常的、苛刻的口气质问自己,“你自己呢?比她高明到哪里了呢?”
  害怕自己就这么死了,或者永远醒不过来了,怎么甘心呢?
  他的思路在黑暗里清晰得惊人——那么多年,他一直那么努力地活着,难道就是为了早死的么?所以这一会他被吓坏了,以至于连确认都不敢确认,潜意识想着逃避,一直在说服自己,叶子璐不可靠,自己要为自己做好各种准备,甚至为了能迈着五厘米长的小断腿走到医院去,从现在开始练习走路……
  估计等他练成了,早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到时候那个叫“颜珂”的恐怕尸骨都寒了。
  小时候念课文,《兰亭集序》里有一句话,颜珂到现在都记得:“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小男孩都觉得这句话很拉风,可是现在想起来,你没有死过,怎么能知道活着的意义呢?
  没有在生死一线的地方拼命挣扎过,怎么能说“死生”不是大事呢?
  颜珂借着窗帘缝隙里射进来的一点微光,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叶子璐,心里想:如果她明天早晨能做到小本上写的事,我怎么也要去医院看一次。
  第二天早晨,叶子璐果然照着颜珂的建议,在本子上写:要做一套习题。
  “就做一套题而已,一天就干这么一件事,”颜珂说,“你就想,做完以后想干什么都行,越早做完,你解脱得就越快,你就拿它当一副药,虽然可能有点苦,但是吃完这幅药,你这一天就解脱了,晚上不用焦虑了,也不用抱着被子哭了,你试试,肯定管用。”
  叶子璐做完真题的时间比预期长了半个小时,中间停顿几次,几次都想扔下笔去上个网,都被颜珂打断,男人用低沉平缓的声音提醒她:“还剩半碗,喝完它,喝不完不管用。”
  这天上午差十分钟十一点,叶子璐终于做完了整套真题,她肩膀僵硬,并且做错了一多半,这似乎是个令人沮丧的结果,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不高兴,好像真的像是喝了一副药一样,浑身都很轻松。
  “做完了事”,“这一天再没有别的安排”,这两件事让她的心情飞了起来——和平时无所事事地在网上找乐子不一样,那时候她虽然笑了,精神上却依然隐隐地压抑着什么,知道自己有些事不能想,一想就会不要醒,心里被压了一块石头。
  而现在,那块石头奇迹般地感觉不到了。
  至此,叶子璐才终于算是走出了她的战拖第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考了一天试,更新晚了,诸位晚安~
☆、第十一章 医院里的男人
  颜珂终于也履行了他前一天晚上对自己做出的承诺——跟叶子璐提了自己想去医院的事。
  其实叶子璐很难把颜珂当一个人看……当然这不是骂人,鉴于颜珂目前的形象,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丰富的想象力,可以整天对着物品拟人,做梦都想怎么让自己鱼缸里养的两只小乌龟变成帅哥搅基的。
  所以叶子璐先是愣了一会,才突然想起来,这个会说话会骂人、还会把自己绊倒的物件,并不是那个陪了她好几年、不高兴了可以任意蹂躏的小玩偶,它里面装了一个真正的人。
  “可以是可以。”叶子璐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晴朗的好天气,她还处在完成了一整天任务的飘飘然里,“不过你知道你自己在哪一家医院么?”
  颜珂很快报出了一个医院的名字——那家医院有父母的老熟人,他又在王劳拉的办公室里听见了一些只言片语的八卦,综合推断一下,八九不离十。
  其实颜珂连自己会住在哪个住院部心里都有数——只要他下定了决心去。
  正巧他们俩都是龙城本地人,路线熟悉,很快就到了,叶子璐穿了一件有大连衣帽的衣服,把颜珂放在了自己的帽子里,在他小声指挥下,进了医院。
  “我又不认识你,突然进去,别人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啊?”叶子璐低声问。
  颜珂说:“没事,你趁着没人的时候混进去,有人逮住你就说是走错了——哎哎,麻烦你正常点行么姑娘?好好走路。”
  叶子璐跟他说话的时候把头压得低低的,还欲盖弥彰地拉起衣服领子挡住自己的嘴,探头探脑,那叫一个鬼鬼祟祟,回头率已经接近百分之百了。
  叶子璐:“我我我我我紧张……你觉得这么说真行么?会不会给抓起来?”
  颜珂随着她迈步的频率在兜帽里一跳一跳地,趴在她肩膀上,小声说:“我还没说什么呢,你瞎紧张什么?放心,你这样的,一般没人把你当坏人,眼神真诚一点,动作别那么猥琐,挺胸抬头!”
  叶子璐长得比同龄人都嫩一点,穿着休闲衣服的时候,简直就像个十来岁的高中生,非常具有欺骗性,有一阵子龙城地铁查得严,要过安检,结果叶子璐每次拎包就过,保安从来都是看她一眼就放行,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这看起来很傻很天真的姑娘当成了未成年。
  “叶子?”
  就在叶子璐踟蹰不前的时候,有人疑惑地叫了她一声,叶子璐一回头,发现是胡芊拎着东西,正站在不远处对她招手。
  胡芊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大好接近。
  有江湖谣言说,她中学的时候就整天戴着五万块的表上学,每天有司机来接。高中时候,很多女孩子们拉帮结伙的方式以及消遣,就是一起上厕所一起放学回家,胡芊这个人,行程跟大家就不一致,又不是很乐意和别人一起叽叽喳喳,再加上是个优等生,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就不大接地气,在广大人民群众心里,总像一朵难以攀折的高岭之花。
  她是怎么和叶子璐结下了孽缘一样的友谊,这至今都是未解之谜。
  “大仙儿!”叶子璐狂招手。
  “你认识她?胡芊?”颜珂低声问。
  “高中同学,闺蜜。”叶子璐说。
  “太好了,跟着她。”颜珂当机立断,“她们家跟我们家是世交,我估计她是来看我的,你想办法跟着她,就能混进去。”
  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胡芊其实跟颜珂本人倒不算熟,主要是她爸在外地赶不过来,她替父探病,没等叶子璐要求,胡芊就主动拉着叶子璐陪她,正好探完病可以一起出去坐一坐。
  不成人形的颜珂和叶子璐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混进了病房。
  这是叶子璐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颜珂。
  病床上的男人闭着眼,还在昏迷中,尽管憔悴,却仍然能看出他醒着的时候,应该长得很是人模狗样。叶子璐难得看在帅哥的份上,对他起了一点怜惜,把帽子里的小熊拿了出来抱在怀里,让他能离他自己的身体近一点。
  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颜珂简直就像一具毫无生命力的尸体——可能和尸体也差不多吧,他魂都跑出去了。
  叶子璐听着胡芊和颜妈妈的小声交谈,颜珂他妈妈是个非常优雅的女人,但是即使她极力掩饰了,脸上还是有哭过的痕迹,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叶子璐心里胡思乱想着,伸手捏了捏小熊的身体,可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不知道他能不能通过这个机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几天她最痛苦的时候都被这只突然之间会说话的小熊看到了,他虽然说话很欠揍,但是也真的出了些靠谱的主意,帮了好多忙,叶子璐觉得,如果小熊恢复成以前那个呆呆傻傻不会说话的样子,她居然会有点舍不得。
  直到胡芊尽到了礼貌,要离开的时候。叶子璐从病房出来往外走,这才发现,小熊的脖子扭了一下,她侧过身,发现那双乌黑的塑料眼睛正盯着颜珂妈妈的方向,颜珂的妈妈对她们表示了感谢,把她们送了出来,可她们一转身,她就回过头去,看她的儿子,眼圈又红了。
  叶子璐觉得,如果小熊也能哭,他说不定已经快忍不住了。
  胡芊感叹说:“你说这不是无妄之灾么,好好地坐车也能出车祸,万一有点什么事,才这么年轻……唉,看见他,我顿时就觉得平衡了,即使每天回家要没完没了地背英语,从早到晚地跟我那后妈斗智斗勇,也挺幸福的了——你呢,脚怎么样了?”
  “脚好了。”叶子璐闷闷地说,“就是失业了。”
  胡芊没想到开玩笑的话竟然成真的了,愣了愣:“啊……真的呀?”
  叶子璐撇撇嘴:“算了吧,反正我现在也平衡了,丢工作可以再找,丢了小命就找不回来了。”
  小熊版本的颜珂不能说话,只是愤愤地偷偷用自己的大脑袋磕了一下叶子璐的手——你们俩这是把自己的平衡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么?厚道点行不行啊!
  就在刚刚,颜珂发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他在和自己的身体两步远的地方,却别说是回去,连自己身体的吸引力都感觉不到。
  最糟糕的、他最怕的情况发生了。
  他真的会死么?真的会变成个植物人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冥冥间,颜珂已经有了接受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又或许是因为叶子璐的手一直放在他头顶上,颜珂反而诡异地冷静了下来。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再坏么?他这样想着,只要他自己一天没有魂飞魄散,一天没有彻底告别这个世界,事情就有转机的。
  颜珂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只放在自己头顶的掌心的温度。当他突然发现,世界上只有叶子璐一个人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就对这个混得惨兮兮的姑娘产生某种……好像相依为命一样的感觉。
  叶子璐一直把小熊拿在手上,没把它放回兜帽,她觉得这家伙怪可怜的,当的好好的高帅富,咣当一撞,愣是给撞成了个穷矮丑了……光是穷矮丑也就算了,还是个穷矮丑的非人类。
  “去我家玩么?”叶子璐随口问。
  胡芊犹豫了一下:“你室友在家么?”
  不知道为什么,胡芊跟王劳拉就是气场各种不合,听见叶子璐说王劳拉晚上有约才答应,结果等两个人到了家,蓦地发现,佳人有约的王劳拉竟然提前回来了。
  王劳拉看见胡芊,明显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假客气的笑容:“来了啊?”
  “嗯,哎?劳拉你比我上回见你时候瘦了哎。”胡芊也笑眯眯地跟她寒暄。
  王劳拉的笑容真诚了一点:“真的啊?谢谢,可能是最近复习考试累的,无意中减肥了。”
  胡芊:“别啊,你都已经这么漂亮了,还是稍微胖点号,也给我们留点活路嘛,复习得怎么样?哎,不用问,肯定没问题的——那行,我跟叶子坐一会就走,不多打扰你们。”
  王劳拉表示各种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叶子璐吐了吐舌头,她觉得光看表面,绝对看不出,这俩女人在背后一提起对方的名字就一脸恶心,那甜言蜜语你来我往的……真像现代版的金枝欲孽。
  果然,等胡芊跟叶子璐一关门,胡芊的脸就撂下来了,掐了叶子璐一下,小声说:“你不是说她不在家么?”
  叶子璐表示无辜。
  胡芊对这个二货很无力,于是愤愤地往门外扫了一眼,嘀咕说:“就这种脑子都长在胸上,连四则运算都算不利索的女人还什么都想考,狗揽八泡屎,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她是什么德行,我听人说她还报了A大的研究生?切——她要是也能考上,我就给她跪了。”
  这时候,叶子璐还天真地认为,王劳拉和胡芊唯一的交集就是自己,剩下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她一直没弄明白,她们俩到底是怎么结了这么大的仇的……当然,后来她才明白,这里面是很有一些内情的,不过是后话了。
  叶子璐已经没有心情管别人到底考得上考不上了,她自己的考试也如期而至。
  这一段时间,因为准备考公,她没有去找别的工作,每天按颜珂说的,坚持在自己的床头本上写一件事,慢慢地,一件事加到了两件。
  而习惯是潜移默化的,等到考试前的一天晚上,叶子璐回想起来,发现自己最近一周已经基本可以安排整天的生活了。
  她这大半个月过得无比充实,充实到让叶子璐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完胜拖延症了……然而就在临考前,她心里却升起了某种隐隐的不安。
  就跟她高考前的那种不安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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