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平淡如水 by刺红

_8 刺红 (当代)
  送走那男孩儿,罗靖和又倒回床上。即使是个千杯不醉的体质,他喝多了还是会头晕恶心,难受。缓了缓,掏出手机来给亓云打了个电话。亓云正在看书,接起电话时声音温和婉转。
  “在干什么呢。”罗靖和温柔地问。
  “看书呢。”亓云笑着答。
  “我喝得有点多。歇一歇就打车回家。”
  “那你先歇会儿,不用着急。我等你。”
  罗靖和声音缓缓,微风一样拂过耳朵。亓云特别喜欢听他在电话里的声音。
  “嗯,咱们的事儿,被别人看出来了。不过不多,就一个。”
  “谁?”
  “星海的老总。去过咱们家一趟,你见过的。”
  “嗯。我挺讨厌他的。不过你为什么说被人看出来的?”
  一般人,顶多也就猜亓云与罗靖和是亲戚或者朋友关系。那个星海老总能看出来,估计自己也玩过男孩子。
  “我喝的有点多,星海老总给我叫了个男孩儿。吓我一跳。”
  “嗯嗯?”提高警惕的声音。
  “我给他一些钱,打发走了。”
  “服务真够到家的。”声音泛着酸:“你干嘛不试试。”
  “说什么傻话。”罗靖和笑出声:“这么不相信我的人品吗。”顿了顿,他又道:“抱歉,估计他没往好地方想你。”
  亓云扑哧笑了:“你管别人怎么想呢。他就认定我是卖的被你包的我也不痛不痒。顺其自然吧,你说是不是。”
  “这倒是。”罗靖和深吸一口气:“好啦。休息差不多了。我这就该回去了。”
  说话声音惊醒了小喵。它从篮子里探出脑袋,看着亓云。亓云冲它招招手,小喵轻轻地跳上床,伏在亓云怀里团成一团。亓云用手指点点小喵的小鼻子,小喵蹭了蹭,蠕动着把屁股和头掉转了方向。亓云捏捏它的小尾巴,又捏捏它的小脚。脚掌中间软软的粉红色的小肉垫格外柔软,亓云突然抱着小喵热乎乎的小身子笑了起来。小喵有点吃惊回头看他,他揉揉小喵的小耳朵。
  “小喵,你说我刚开始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是被他捡到的呢?”亓云用脸蹭蹭小猫咪:“他一开始是不是觉得我没着没落的特别可怜?真是个大傻瓜。平时看他挺精明一个人,怎么这种问题永远都拎不清呢。还是说,李旭飞太倒霉而我太走运呢?”
  亓云从小的性格就是淡淡的。对什么都不是特别上心。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特别不喜欢的。父母根本不管他,奶奶讨厌他,亲戚瞧不起他。反正无论什么他争也争不来,干脆就不争了。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的话,得不到也不难过,失去也不难过。一直没什么人待见他,没人跟他说话,所以他的性子相当孤僻。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废物一个,爹不亲娘不要的。偶尔突然来个人,笑着对他说,要不然去我家吃饭吧。
  他就当真了。
  其实一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刚遇见罗靖和的时候他住五楼而自己住三楼,中间夹个四楼,怎么借油盐都只往自己家跑,而不去四楼甚至不去对门呢。
  不过他决定还是不问。很多事情没必要都那么清楚。他第一次遇见他,在车站。罗靖和笑着向他问路,他给他指路。接着机缘巧合住在一栋楼里。
  说不清到底是谁先缠上谁的。罗靖和绝对不是个轻易对人好的人,可是他让亓云住进来,一直一直对他好。然后亓云缠上他,一直一直不松手。缘分这东西天定的,该是你的,就逃不掉。
  在他最倒霉无助的时候,老天终于可怜他一次,把罗靖和推到他眼前。
  亓云抚摸着小喵,正兀自得意,突然电话铃又响。他接起,轻快地笑道:“怎么,醉得爬不起来了?”
  电话那边沉默许久。然后,突然说出一句话来,让亓云变了脸色。
  很久很久没有见,已经差不多快忘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声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 26 章
  亓云很少来咖啡厅。没什么原因,只是不太喜欢。因为罗靖和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刺激神经的东西家里一概没有。除了用于招待客人的茶,酒啊咖啡啊甚至可乐都没有。很久没有喝咖啡,突然一下觉得口腔倒难以接受了。
  亓云信手捻着白瓷咖啡杯里的小勺子。小勺儿轻轻碰着杯壁,叮叮地脆响。
  昨天接到电话,他是吓了一跳的。他甚至有点忘了自己父亲声音是个什么样子——这也不能怪他,从十岁起,他们就没有再见过。
  电话里亓瀚洋的声音多少有些失真,并非所有人能拥有罗靖和那种声线。可亓云还是听了出来。血缘这种东西,已经刻进了骨头里,扔都扔不掉。
  亓瀚洋推门进来的时候亓云看到了。男人就这点好,三十过后稍加保养变化就不会太大。还是那股子派头,举手投足都是世家书香门第的感觉。亓云只是坐着看他向自己走来,然后落座。服务员过来问亓瀚洋有没有什么需要,亓瀚洋点了杯咖啡,然后迎着亓云的目光。
  亓云笑了一下:“您看起来气色很好。”
  亓瀚洋抿了一口咖啡,叹道:“你这么大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亓云突然觉得愤怒。非常非常愤怒,就像充满了气的气球,被一根尖利的针刺了一下,炸得他整个胸腔难受。他暗暗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手,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亓瀚洋看他没接话,也略略觉得自己这话不妥,只好又喝了口咖啡。
  “您怎么找到我的手机号的?”亓云搅了搅咖啡。早上没大吃东西,空腹喝这东西有点犯恶心。
  “我到你们大学去找过你了,结果你不在。问的你同学。”亓瀚洋笑道:“你的同学很热情。”
  亓云暗自咬牙。八成这是问上健力宝了,真够巧的,自己的手机号只有他知道。
  “你……还好么?”亓瀚洋轻声道。
  亓云点头:“很好。您呢?”
  亓瀚洋突然笑道:“什么您啊您的,生分了。我是你爸爸。”
  亓云突然笑了:“爸爸,我们不熟。”
  亓瀚洋给他突然噎了一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当老子的被当儿子的当面呛自然会发作,亓瀚洋回过神来却忍了下去。他和气地说:“小云,你怎么能这么说。”
  亓云嗤笑道:“爸爸,刚刚进餐厅的时候你问了服务员我们订的桌子在哪儿吧。是不是因为当面认的话根本认不出我来?我们熟吗?”
  亓瀚洋一滞,他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他们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面,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以前觉得亓云的妈妈总不会不管他,于是自己心安理得地逃避。亓云十几岁的时候才知道亓云的妈妈也不要他,但那时候他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将近成年的儿子。亓云和他没感情,一点也不亲,这是必然的。所谓父子母子天性,有的时候,是个可笑的谎言。
  他艰涩地开口:“小云……”
  亓云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他敛了神色,恢复了温柔的笑意:“爸爸。”
  亓瀚洋一口饮尽咖啡,望着白瓷咖啡杯发呆。自己的亲生儿子坐在对面,但那是另外一个陌生人。他们互相并不了解。落地窗外正好一对父子经过,孩子很小,坐在爸爸肩头,小手挥舞着格格直笑。亓云看着,唇边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他瞟了一眼亓瀚洋,于是决定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爸爸,您回国有什么事么?”亓云依旧用小勺子搅动咖啡,越搅越觉得眼前这杯咖啡面目可憎。亓瀚洋已经改了国籍,他现在出现在公众场合,名字后面都得带个小方框,里面标上“英”的字样。今天看他的状态,觉得他应该混的还好,但没想象中发达。
  “我回来……是想看看你。”亓瀚洋表情有点不自然。亓云笑着听他继续说:“顺便……接你跟我一起走。”
  亓云没动,微笑着用手指敲打桌面。一下一下,声音很轻,却似乎却敲到了亓瀚洋的鼓膜上。
  “为什么呢。”亓云一直在微笑:“为什么要接我出国?”
  “这难道还要问为什么?爸爸只是想你。”亓瀚洋突然焦急起来,亓云反而平静淡然。
  “我已经成年了,爸爸。”
  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却回来了。小时候想你想得天天哭也没用,现在你倒是出现在我面前——真让人反胃,怎么这么八点档。
  “成年也是我的儿子。”亓瀚洋平复心情:“就当爸爸补偿你。”
  “不。”亓云摇摇头:“我不需要什么。其实仔细想想,我是很幸运的,总算吃得饱穿得暖,没什么好抱怨。我以前是憎恨过你和妈妈,不过那是以前。这世界上没有谁为谁牺牲是天经地义的,你们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想要个累赘也可以理解。”亓云放下勺子:“我过得很好。”
  亓瀚洋郁郁道:“你奶奶去世……你知道了?”
  亓云点点头:“我知道了。几个堂兄弟在她老人家下葬之后通知的我,因为遗产没我的分,怕我闹。”
  亓瀚洋长叹:“我知道你心里愤怒。这十几年我没有管过你,但好歹我们还是父子,我如今连个机会都没有了么?”
  亓云道:“不是。我说的是实话。愤怒怨恨的时候都过去了,您……来迟了。”
  亓瀚洋急促道:“小云,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以前是我的错我承认,我没尽到责任我不是个好父亲。所以我一定要补偿你,把你接来和我一起住,怎么说我也能天天看到你,是不是?我……”
  亓云撑着下颌,头略低,眼睛向上方看着亓瀚洋。亓瀚洋停住话头,看着窗外,躲避着亓云的目光。
  亓云突然笑了。他换了个手撑着下颌,慢慢地说:“爸爸,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您和我那亲爱的英国阿姨,有孩子么?”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亓瀚洋怔愣,作为一个父亲,在儿子面前,已经够狼狈了。他们之间的气氛其实并不那么剑拔弩张,亓云没有多大反应。当一个人心里有愧时,就会慌乱。亓云低头笑,没有笑出声,只看见肩背在颤动。半天,他抬起头,屈起食指用指关节擦擦眼角:“抱歉,笑出眼泪了。”
  亓云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双手相插,放在膝盖上。他原本是个绵里藏针的人,外界给的压力太大,自然会露出尖刺。
  “爸爸,我过得很好,不劳您担心。而且,我么,是个同性恋。目前跟一个比我大十三岁的事业有成的男人住在一起。”
  亓瀚洋震惊:“你说什么?”
  亓云微笑:“您反对?”
  咖啡厅落地窗的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里的男人靠在车窗上,静静地往里看。
  早上亓云莫名其妙的兴奋让罗靖和觉得奇怪。并不是很高兴的兴奋,而是被什么刺激了一下或者面临一次挑战的兴奋。问他也不说。
  于是悄悄跟他出来。这种做法有点下作,但只是担心他。亓云曾经笑着说自己不会认车,所有车只要颜色一样在他眼里都一个模样。所以罗靖和找了个近的地方停车,以便能仔细地观察落地窗内的情形。
  那个中年男人罗靖和知道是谁。看他们父子间的对话,很不愉快。开始亓瀚洋有点期期艾艾,到最后近乎暴怒。亓云倒一直淡淡的,表情很平静。亓瀚洋说了句什么,亓云站起来,头也不回走出咖啡厅,手抄在牛仔外套的口袋里,悠哉游哉地打了辆车,走人。亓瀚洋坐在咖啡厅里发呆,突然一锤桌子。
  罗靖和右手食指在嘴角附近打转。每当他思考什么重大问题的时候他都会采取这个姿势。
  接下来,应该是他。罗靖和冷笑一声,发动引擎,离开了咖啡厅对面的停车场。
  那天回家之后亓云什么也没说,罗靖和也就没问。他不着急,有人着急。
  果不其然,亓瀚洋找到了他的公司。罗靖和接线,让张秘书长将他请了上来。
  “我知道您早晚得来找我,亓瀚洋先生。”罗靖和等送茶的秘书退了出去,非常温文地说:“我一直等着你。”
  亓瀚洋沉着脸:“罗先生消息灵通,知道我是谁。”
  罗靖和笑道:“信息社会嘛。总是有各种渠道来让人们获取有用的信息。”他一指茶杯:“明前的龙井,您不妨尝一尝。”
  亓瀚洋愠道:“罗先生不必客套。我是为小云的事儿来的。我要带他回英国。”
  罗靖和向后靠在沙发上,交叠双腿,双手相插放在腿上,姿势很优雅又有点盛气凌人——原来亓云这动作是跟他学的。亓瀚洋想。
  罗靖和观察亓瀚洋,发觉亓云或许长得更像他母亲一些。亓瀚洋人看上去有点唯唯诺诺,否则也不会连婚姻都能被人搅和了。他是个钢琴家,搞艺术的人嘛,和人沟通的能力多少都有点不济。罗靖和微微一抬眉毛:“没有听亓云说过。为什么要去英国呢?”
  亓瀚洋强硬道:“这种事父母会同意才奇怪。我不会同意的。罗先生,我知道你身份地位都很强,即使是你喜欢玩感情游戏也不要找到我们家小云,这么无聊……”
  罗靖和平静地看着亓瀚洋:“亓先生,注意措辞。我不是在玩感情游戏。”
  亓瀚洋一顿,道:“好吧,我道歉。你不是在玩感情游戏,但是你为什么一定非小云不可?”
  罗靖和交换了一下双腿的位置:“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原因我不知道,结果倒的确是我不能没有亓云。”
  亓瀚洋道:“罗先生,我相信您是个品格高尚的人。但是您也知道小云的情况。他从小缺乏父母的关爱。您比小云大了十三岁,或许小云并不是真正爱您,而是因为对于年长男性的关爱的渴望……”
  罗靖和一直微笑不变:“听您这么一说,真不知道是我太成功呢,还是您太失败。”
  亓瀚洋给他说得变了脸色。他皱着眉头静默了半天,叹气道:“我和他妈妈的婚姻很失败,而承担这种失败后果的是小云。从他很小起我和他妈妈就一直在吵架,而且他妈妈为了撒气总是打他。这个情况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没有阻止——那个时候我们夫妻都年轻,我是个蠢男人,她是个蠢女人。我们憎恨对方,所以憎恨对方的孩子,可谁也没有想到小云也是自己的孩子。这一点我很后悔,居然到了一把年纪了才想明白。作为一个父亲,我很失败,所以我现在只想尽量找机会补偿。所以罗先生,我要带小云走。”
  罗靖和道:“您已经找过亓云了。”
  亓瀚洋道:“是。”
  罗靖和突然大笑:“亓云没有答应,是不是?”
  亓瀚洋沉默。
  罗靖和正色道:“亓先生是亓云的父亲,我很尊重您。但亓云已经是个成人了,他的去留得由自己决定。我确实爱他,我相信他也爱我。我们打算一起过完下半辈子,没什么不对的。您说呢?”
  亓瀚洋气恼:“罗先生,您觉得和小云有未来?”
  罗靖和反问:“为什么没有?”
  亓瀚洋愣住。他着实没有理由去反问别人有没有未来。他自己都有一次失败的婚姻,异性之间的婚姻也没有多么稳固。
  “我不会立誓,誓言其实很不可靠。但我确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都会疼爱亓云,让他幸福快乐,绝对不会遗弃他。”罗靖和把“遗弃”两字语气加重,“亓先生请放心,我知道您也只是在担心亓云。”
  有台阶的时候聪明人最好下来。亓瀚洋显然也不是傻子。这件事上他是冲动了些,这不能解决问题。
  “罗先生,我是反对的。其实我也知道,我的反对不会有用。这机会是我自己放弃的,怨不得别人。但以后的机会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想补偿小云,而不是把他放在一个不稳定的环境中。”
  罗靖和笑道:“我们就等等看吧。先不说亓云可以自己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我们自以为是地打个赌怎么样?我可以好好待亓云,那么您就别来插手。如果我不行,您再说。如何?”
  亓瀚洋虽然处世之道不甚擅长,但现在也知道罗靖和给足了自己面子。他拿起茶杯,杯中的茶已经冷了。
  亓云坐在老徐酒吧的吧台前郁闷。白天歇业,老徐忙着打扫卫生。亓云郁闷道:“我爸回来了。烦。”
  老徐哦了一声。
  “就怕他又来搅和事儿……他要找清和去怎么办?”
  老徐看他一眼:“你担心这个?”
  亓云嗯了一声。
  老徐拄着拖把,笑道:“罗靖和,你爸,哪个更强势一些?”
  亓云想了想:“不好说。”
  老徐冷笑:“你们家那位不好惹,典型那种趴窝里是猫走出门是豹的家伙。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不会对你爸咋样,但是,你爸可争不过他。”
  第 27 章
  晚饭过后,罗靖和思量了一下,笑道:“亓先生,嗯,今天去找过我了。”
  亓云正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用手提电脑敲论文,停下来看了正在厨房洗碗的罗靖和一眼,没什么太大表情。
  “他说他反对……我说我会好好待你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担心你,要不然请他到咱家来……”
  亓云把手提放在地毯上,头仰在沙发上,突然笑了。罗靖和给他笑得云里雾里,好一会儿亓云抬头道:“他爱说什么说什么。你可以权当什么也没听见。”
  罗靖和一愣:“嗯?”
  亓云笑道:“十来年没个动静,这突然回来跟我演父子情深。按照八点档的正常思路,我们应该争吵,出现误解,一直充斥着冲突,然后在最后一集发现当年都是误会,最后父子相认,抱头痛哭,是不是?”
  罗靖和没接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亓云接着说:“而事实是,我们家人之间没有误会。当年他和我妈嫌我是累赘就都不约而同地把我扔给我奶奶。简言之就是这样,是不是?然后不知道啥原因他突然从英国跑回来。说实在的我不想知道原因,除非他想跟我撕破面皮。以前能眼也不眨就扔了我,现在再跟我讲亲情伦理是不是扯淡了点?我和他只挂着个父子的名头而已,我想干什么,他凭什么干涉?”
  罗靖和默不作声。
  “清和,下次他再去找你的话,你不用理他。”亓云掏出手机:“我今天刚买了个手机卡,换手机号的事已经通知老徐他们了。我打到你手机上,待会儿你修改一下联络簿。”
  罗靖和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在围裙上擦擦手,打开手机修改联系人电话号码。亓云放下手机,重新端起手提敲字。
  “我是个不孝的混蛋儿子。他是个没什么亲情观念的混蛋父亲。我们很配,是不是?”
  罗靖和走过去,呼噜呼噜他的脑袋:“别瞎说。”
  几天之后亓云的父亲也没什么动静儿。罗靖和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为了财产继承。他的英国老婆挺有钱,比他大二十来岁,得了慢性病拖到现在终于快死了,没有直系继承人,所有的钱几乎都给了她的外甥。这样一来那位英国老太太死了之后亓瀚洋捞不着一分钱好处。他大概觉得不甘心,想认回儿子,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继承人。其实具体情况罗靖和也不太懂,可以肯定的是亓云如果答应亓瀚洋跟他一起回英国,能帮亓瀚洋挽回不少损失。
  当然,亓云是不会答应的。而且如果他知道了亓瀚洋的真正用意,恐怕以后见面连声“爸爸”都没有了。
  周末李旭飞家请客。林檎的厨艺也很棒,而且擅长做西餐。亓云很少吃西餐,拿着刀叉在牛排上比划:“不顺手。”他笑着说。罗靖和以前吃过不少,不过不太合他口味。林檎做的牛排考虑到罗靖和亓云的情况,是全熟的,不带血。罗靖和好歹把自己那份吃完,笑道:“很好吃,林檎手艺真不错。”
  李旭飞哼了一声:“手艺不错?你吃出什么味儿了么?”
  罗靖和一愣,李旭飞跟林檎解释:“其实他不大爱吃西餐。我早说要做中餐,你非要做西餐让他尝新鲜。”
  罗靖和尴尬地冲林檎笑笑:“没有,挺好的,听他胡说。”
  林檎微笑不变,嗯了一声。
  饭后李旭飞和罗靖和坐在客厅里天南地北海吹,林檎在厨房里洗水果。亓云走进厨房笑道:“林姐,我来帮帮你。”
  林檎道:“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动手。你不在客厅里和他们聊天?”
  亓云苦笑道:“他们俩凑在一起就聊以前的事儿,我听得稀里糊涂,哪儿插得上话呀。”
  林檎动作滞了滞:“嗯,他们感情总是很好的。”
  亓云把林檎洗净的橙子擦干,拿着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切着:“林姐,你干嘛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有些事不该问,有些事却得知道。试探来试探去也没意思,我想他们俩以前的事儿你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是吧。”
  林檎看着水龙头里急速的水流发呆。水流太快,乍一看像是一根白色的柱子。塑料盆里的水溢了出来,泼在地上,水果也都浮了起来。亓云伸手拧上水龙头,轻声道:“林姐,你放心好了。压根没开始的事儿。”
  林檎有点诧异地看着亓云。亓云依然慢条斯理地切水果:“清和根本不知道,当是兄弟情。误会了也好,以李旭飞的精明,做不出这种事来。而且,”他把橙子块码进洁白的瓷盘中:“清和也不会喜欢他。且不说是李旭飞先放弃了清和,即使是我和李旭飞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他,李旭飞也争不过我。林姐知道为什么吗?”
  亓云转头看着林檎笑。林檎觉得有点不认识他了。平时看亓云都是淡淡的,甚至有点睡不醒的感觉,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笑,很没有存在感。这个亓云……
  “清和这个人呢,有个很大缺点,就是保护欲太强烈。他总认为自己很强,需要保护弱者。我就被他划为需要照料的那一类里。他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我没有他日子就会过不下去,他觉得我笨笨得可爱。所以他更容易被我吸引。李旭飞需要他照顾吗?不需要。说不定某些方面,李旭飞比清和还强。就凭这一点,清和永远不会对李旭飞产生兄弟情之外的感情——哎呀,这事儿还真不能说开了。感觉不是很好啊。”亓云认真地加工水果,去皮去核有条不紊:“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一方弱势一点。我觉得吧,当弱势的一方也没什么不好,这又不是竞争上岗,看谁比谁强。清和喜欢照顾我,我乐得享福,不是很不错吗。”
  林檎默默地在一边擦水果。亓云显得很愉快,哼着不知名的歌曲,突然之间像变了另外一个人。手中拿着的水果刀快准狠地切割着各种果肉,明晃晃地反着寒光。
  林檎所在的公司以前和罗靖和的公司合作过。林檎见过罗靖和,虽然罗靖和对她没什么印象。当时就感觉这个男人像头豹子,暗暗伏着,等待猎物。不是很明显,但林檎是个直觉很准的女人,直觉这个男人很不简单。很久之后看到站在他身边的亓云,多少还失望了一下。一只豹子身边站着一只兔子,这样违和。今天她突然有一种被骗的感觉,这只兔子在她面前告诉她,自己不是兔子。亓云或许是罗靖和的猎物,可谁又能说,罗靖和不是亓云的猎物呢?
  只不过,也许当事人都没发觉而已。
  亓云码好水果,很满意地看着水果盘里花花绿绿的样子:“真漂亮。”他调皮地对着林檎眨眨眼睛:“林姐,这可是个好办法哟。适当时候对着李旭飞示示弱,撒撒娇,说不定效果不错。”
  在端着水果盘走出厨房的一瞬间,亓云敛了神色,换上了他惯常的懒懒的软软的笑容。
  第 28 章
  似乎很久没有正经和健力宝说过话。最近亓云忙,健力宝也忙。他终于钓上了那个女孩儿,已经越来越具备忧郁青年的气质。
  “想不到你爸竟然是亓瀚洋。”食堂里健力宝找到了亓云,兴冲冲地说:“你居然不说。切。”
  亓云疑惑:“亓瀚洋怎么了?”
  周缘也疑惑:“世界级的钢琴大师,知名的华裔音乐家啊。”
  亓云嗯了一声:“音乐家。”
  周缘看他淡淡的没反应,有点泄气:“你这容易被误解为骄傲过度。”
  亓云放下筷子,喝了口水:“比较而言,更让人震惊的是你居然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钢琴’这种物件儿。”
  周缘受伤状:“你也太瞧不起人。”
  亓云瞟了他一眼:“也许吧。他很厉害。我不会弹,你会?”
  周缘骄傲:“我起码还会弹一首《玛丽有只小羔羊》呢。”顿了顿又道:“不管怎么说,你爸是为数不多的世界级华裔音乐家,真得很厉害。”最近他为了扮文艺青年恶补了不少。起码分得清海顿和牛顿不是一个人。
  亓云冷笑:“中国的就中国的,英国的就英国的,改了国籍了还非得加个‘华裔’,谁知道这个名头人是不是想要。——或者说,这正是两头通吃?人这十几年吃喝拉撒睡都在英国呢,混得怎么样暂且不提,回来就跟衣锦还乡似的,念头都停留在二十年前,觉得国内的都是穷亲戚。到底谁是刘姥姥,天知道。”
  周缘给亓云呛得发愣,平时亓云都是不大能说的样子,今天突然吃了炸药一样。
  “太偏激了,你这种看法。”周缘评价道:“不能一概而论。”
  亓云看了他一眼,把餐盘吃干净,总算没有剩饭,然后把一次性筷子餐巾扔进废物箱,把餐盘捅进待洗的储物箱。他当然偏激,不过只针对亓瀚洋一个人。
  亓云瞧不大起他,亓瀚洋大约也知道的。
  周缘像是看出什么,沉默下来。亓云看着他默默扒饭的样子,心里泛上了愧疚。原本也只是嫌他多事,可一般人谁能想到父子间还有这些乱七八糟。
  “……抱歉。”亓云轻声道:“你知道……我和他关系不是很好。我十岁之后就没见过他了。所以……”
  周缘突然笑道:“嗨,没事儿。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亓云拿起大衣:“我们出去吧。食堂空气实在是很差。”
  周缘也站起:“好。”
  十二月份将近。冬季冷冽清澈的空气从遥远的北边侵袭了过来。因为地理关系,中国的冬天的风中,大多数都带着从西伯利亚雪原呼啸而来的气势。因此中国冬天的风气味,也带着雪的微妙的味道。走到大门口,林荫道两侧的树叶早已脱落殆尽,微蓝的天幕衬着遒劲的棕黑枝节,连边缘都清晰了起来。刚出食堂有点不适应透亮的阳光,亓云微微眯起眼睛。罗靖和倚着车,微笑着看过来。——风也好,树也好,蓝色的天空也好,统统成了他的背景。
  罗靖和很喜欢一个姿势。他常常靠在车的一侧,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向远方眺望。黑大衣黑轿车,衬得他长身玉立。
  周缘对于罗靖和很是钦慕,周缘一向最钦慕强有力的人物。那天见过罗靖和之后,他就成了周缘后十年里奋斗的目标。这两天亓云看周缘都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还以为是他的恋情不顺,也没想过周缘在无意模仿罗靖和。
  亓云一看罗靖和,笑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罗靖和柔和地说:“这两天又委屈你吃食堂啦。我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亓云从来不问罗靖和工作上的事情,顶多在他晚上有应酬的时候问问都和谁喝酒。上次的事儿之后亓云更加厌恶星海的老总,罗靖和便注意不让这家伙到自己家里来了,有事儿在外面都解决掉。
  “上次你凉拌的那种黄瓜丝,还有绿豆粥,我不要加冰糖。”亓云毫不客气地说:“今天晚上多加一点荤行吗?只要一点,我想吃你做的糖醋鲅鱼块了,好不好?”
  罗靖和瞧他撒娇,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下,温声笑道:“好的,绿豆粥,还有凉拌黄瓜丝。多放海蜇爪子,还有素鸡片。不过要吃鲅鱼块的话,晚饭可能要晚一点。”
  罗靖和熬粥很有一套。特别是绿豆粥,一股子清新的绿豆醇香,喝一口进去,鼻腔里都是那种柔润清火的味道。还有凉拌黄瓜丝,这是亓云最近晚饭必备的菜,简直到了没有就不吃饭的地步。上个月罗靖和专门托朋友弄到一箱高级海蜇,是这位搞水产业的朋友单独养来专门自己吃的,有害物质基本就没大有了。罗靖和把海蜇泡去明矾,反复洗净,拿滚水微微一涮,然后切丝。亓云最喜欢吃海蜇身上口腕触手部分,这部分崎岖折叠,要比平滑的伞部有嚼头,十分脆嫩。于是罗靖和就把海蜇的伞部和口腕触手分开,专门给亓云弄一份只有“海蜇爪子”的凉拌黄瓜丝——这是罗靖和老家的叫法,刚开始亓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经他一解释,立即拍手笑道:“还是这个形象,听着就好吃。”
  海蜇爪子拌上鲜嫩的黄瓜丝,少许虾皮,一点盐,醋,香油,切得整齐漂亮的素鸡片,配上绿豆粥,味道已经不能用美妙来形容。鲅鱼块呢,则是把整条鲅鱼收拾干净,去掉鱼腥线,然后横切,与脊椎垂直,得用点力气。用油微炸,并不炸透,只是让鲅鱼肉固定形状。最后用白糖,醋,酱油,盐调汁炖,快收汁的时候兑上芡汁勾芡,这样酱汤就紧紧裹在鱼肉上,吃起来鲜甜而不腥,更下饭。
  多亏亓云体质好,吃不大胖,要不然已经被罗靖和喂成个球儿了。
  “小喵一只猫在家呢。不知道怎么样了。”亓云抱着一堆书本坐在罗靖和身后:“最近小喵也精神了,被你喂得胖了不少,抱着软乎乎的。”
  罗靖和一边认真开车,一边笑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简直伤心。小喵这小猫仔,为什么这么怕我?我很凶恶吗?”
  亓云吃吃笑起来。小喵是罗靖和捡回家的,平时也是罗靖和负责它的食物。可不知为什么,这小东西就是害怕罗靖和,不大跟他亲近。每次在亓云怀里玩得正欢呢,罗靖和一到附近就立即停下来,仰着小脸儿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罗靖和,很是敬畏。罗靖和冲它笑一笑,它就立即一头扎回亓云怀里,只给罗靖和留个小屁股。罗靖和一脸尴尬,亓云抱着小喵笑到要断气。
  再没什么能比饱饱吃一顿然后和相爱的人一起窝在床上更幸福的了。
  罗靖和一向反对吃过饭就立即上床,因此拎着亓云一起来回上下楼梯,很是活动了一番。然后亓云先去洗澡,洗出来包得厚厚得缩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看动漫。罗靖和洗出来,看见小喵正站在亓云手提电脑的键盘上,拿小脚轻轻点着,亓云已经睡了过去。小喵一看罗靖和走过来,立即跳下床钻进篮子里装睡。罗靖和悄悄拿起手提电脑,里面是土豆的首页,不过搜索框里有字,应该是小喵敲进去的。一串乱码之后赫然跟着个“受”字,罗靖和差点笑出来。他看着床头的小小篮子,轻声道:“没想到,你倒是个天才呢。”
  第二天,亓云被一种奇妙的触感唤醒。睁眼一看,正对上一对圆圆的大眼睛。每天只要罗靖和不在床上,小喵就会跑亓云身上溜弯儿,摇摇摆摆,小心翼翼。
  亓云伸手摸摸它的小脑袋,带出一股热气。小喵嫩嫩地喵了一声。落地窗的窗帘已经被拉开,卧室里泄进一片柔和的光线。
  罗靖和站在窗前,晨光在他周围轻轻渲染着,仿佛是一层浮着的纱。他转头看亓云醒来,笑着说:“外面下雪了。”
  亓云立即爬起来,抱着小喵蹦到窗边。果然,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早上起来,天地洁白。
  室内很暖,融融的。玻璃板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用手指一划就是一道儿。
  小喵没有见过下雪,很惊奇地看着窗外飘飘扬扬的柔软的大雪花,一只小脚不知不觉地贴到了玻璃上。
  亓云想拉开窗子到阳台上看一看,被罗靖和制止。他笑着摇摇头:“要着凉的。”
  说着,一把搂过亓云:“就在屋里看吧。”
  亓云偎在罗靖和的怀中,坐在厚实的地毯上看着雪花缓缓飘落。小喵蹲在窗前,一直往外看,软软一团小棉球一样。
  “等会出去打雪仗。”亓云很高兴。
  “好。”罗靖和捏捏他的脸颊。
  第 29 章
  亓云翻着日历,突然顿脚懊恼道:“我们竟然忘了要过圣诞节!”
  罗靖和正在穿大衣,听他这样说转过脸来:“圣诞节?”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