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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

_46 柳折眉 (当代)
宁宫门口,立在胤轩帝身前语声沉静的青衫男子似有所觉,淡淡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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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五章 漫泻天光无觅处(下)
念安帝的国书,为什么是太傅转呈?为什么不是上方
从西华门走出,沉默了一路的风司冥终于开口问道。
三皇子、诚郡王风司廷遇险得脱,风司冥在宁平轩最先得到消息,急急入宫禀报胤轩帝,皇帝又令他将此佳音带给皇后徐韵芳。本来以为自己报信之后便可返回宰相台传谟阁,但一出凤仪宫和苏早已侯在门 外,旨意急召自己再到澹宁宫议事。却是太子太傅、三司大司正柳青梵带了西陵念安帝上方未神的手书递给胤轩帝。
念安帝手书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给西陵安亲王、与北洛倾城公主和亲联姻的上方无忌,指明若是北洛今岁遭遇水灾西陵将全力支援、协助救济,上方无忌可以以西陵亲王的身份调动所有在北洛经营的商家产业协助北洛朝廷救灾,西陵朝廷事后会给予这些商家补偿。另一部分则是直接给胤轩帝风胥然的国书,言道西陵前年丰产,会盟之后又赖北洛商人而使经济繁荣国库增收,当此时机愿意及时输运米粮物资协助北洛救灾,稍解百姓灾患之害而遵两年前“太宁会盟”协约之礼,更全联姻的两国王族姻亲情谊。
念安帝手书文辞妥贴,声情并茂,建议又十分合理恰切,胤轩帝得信自然十分欣喜。只是救灾具体事宜须得两国进一步联系协商,仅有上方无忌一人居中协调显然极为不妥,更是对西陵殷切情谊的大不敬。而由于神道教宗一脉以及两国皇室姻亲关系。西陵事务向来由三皇子风司廷主持。自他遇险后传谟阁中相应事务便由风司冥手下宁平轩一并接管处置,因此胤轩帝才急急召风司冥到澹宁宫细细商议此事。上朝廷宰相林间非、祈年殿大祭司徐凝雪、太阿神宫主持乌伦贝林以及倾城公主驸马上方无忌也都遵旨赶到澹宁宫中,一番议论之下众人都对西陵念安帝此举深表感谢欣慰,并初步确定下胤轩帝国书回函地内容。
宁宫中风司冥对念安帝来信中表示愿意给予的及时支援十分高 兴,结合此刻秋原镜叶与祭司白肇兴的调运神殿预存物资救助的境况,甚至先林间非一步考虑到了东西两线路程与物资调运分配之间的关系,令殿中诸人十分惊讶叹服。胤轩帝尤其欢喜,留下林间非随驾起草国书回函。令其余人尽快各归其位主持此事。柳青梵与风司冥自然是同回宰相台传谟阁。此刻见年轻亲王突然驻足发问。显是对念安帝意图多有疑问。青梵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淡淡看他一眼,见那一双幽深黑眸目光灼灼毫不回避地看着自己,青梵停下脚步:“上方无忌是尴尬人,此信是尴尬信……方才澹宁宫前皇帝陛下亲口所言,殿下如何忘记?”
身体微微一震,风司冥垂下眼帘,但很快又迅速抬起对上青梵: “念安帝身兼国之祭司职位。可以预知福祸风雨,传来此信愿遵太宁盟誓、更为姻亲之好而赠我北洛粮米物资以度今岁灾荒。这自是念安帝感念两国亲好而行善事,利于我北方百万灾民,可谓‘雪中送炭’。但书信于大雨之前便到承安,专一等候到此刻方才递出——上方无忌是尴尬人,然而太傅便不尴尬了么?”
幽深黑眸闪过一道锐利光芒但随即隐匿,青梵的语声比平日更加沉静:“殿下,西陵笃信神道。一国大祭司可通神明、可知天时之变。所谓未雨绸缪。念安帝此举虽有着意之处,然而其间会盟诚意依 然。”
“秋肃殿内太傅曾教导司冥,天有不测风云。然而天行同样有常。风雨雷电皆是自然造物,不为人世浮沉而变规则。国史馆中史书卷册记载,藏书殿中皇子必修律历、礼乐、刑法、食货、郊祀、天文、地理、沟 、艺文八志,太傅独以地理、艺文二志另行教授司冥,说明天象变化之根本,而人事可以遵循利用、可以趋利避害之法则。”
风司冥语声极轻却又极沉,一双夜一般的幽深眸子静静凝视青梵。“各地气候天象,历年资料郡县府衙皆存。西北三郡久患水事,也是人所共知。前者西陵在我境中多有根基,虽然会盟之时倾力拔除……若念安帝有心考察,便无神明之力也可推演年景岁情。此书三月下旬便到承安,其时诚郡王一行尚在前往淇陟路途之上。而上方无忌接到此信藏匿直到今日境况适时呈上,揣测念安帝心意……司冥不能不有所疑虑,并为我朝安危担忧。”
听到风司冥提及当年秋肃殿读书教习之景,青梵不由微微笑一笑。但笑容很快敛起,一贯平和温雅的面容神情肃然。“正如殿下所言,书信早到承安,又在念安帝册立太子地同时,有如此多顾忌,上方无忌才是身处尴尬。这封国书交到我手里再转呈皇帝陛下,也是不得已地避嫌之举。至于我是否尴尬,这是皇帝陛下地考虑,却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情了……传谟阁上八字 言,殿下这些天应该看得非常清楚。”
“秉心执政,天下为公”,传谟阁前石壁上这八个字正是柳青梵接任三司大司正、入宰相台西花厅时所书作为座右铭,而胤轩帝令匠人放大刻于宰相台前为朝臣持身之范。猛然忆起祈年殿因思壁上誓言,风司冥凝视身前神情平静的青衫身影,一时心绪起伏,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说不出口。
见风司冥双唇蠕动,眼中光芒闪烁,青梵淡淡一笑,随即温言道:“我虽不信天神,却信天文术数。真正精深的观察计算推演之道,各国均只有神殿神官祭司方能学习周全。念安帝与上方驸马都是受过专门教导、学有所成之人,天地之间、举头三尺有神明。在这一点上我并不担心他们会妄语妄为。至于是否有其他用心……”青梵突然轩眉一扬, “国有贤相、有名臣、有良将,有百万雄师,有无数信赖朝廷与王族的子民,就算
有用心又有何妨?!”
见他言语之际神采飞扬,一扫几日传谟阁中沉稳冷静情态,风司冥心中一颤,猛然垂下眉眼:“太傅所言极是。司冥思虑……用心过 了。”
“其实殿下心中忧虑之事。才是我接到上方无忌递来此书时的第一反应。”见风司冥温言顿时抬头。青梵微微一笑。随即温言道:“殿下并非用心太过,而是身处其位必然会有地思考和戒备。对待职司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不容毫发之误,只因朝政国事,上位者一个决定便是亿兆生灵福祸。西陵与我北洛联姻会盟,两年来通商交往各得其利,两国百姓也感受到真正实惠。此是会盟存在的基本。但绝不能就此解除警戒,从此坦然安定高枕无忧。”
“所以方才澹宁宫中太傅并非真正发一语评价念安帝心意,而是只论钱粮调运路线并救灾情况?”
“正是如此。”青梵微笑颔首,神情已然恢复一贯的平和从容,看向风司冥的双眸也渐渐透露出温和之意。“只是朝中处置事务,虽然以小心细致为上,但也需有自信自知。考虑最坏的情景而后思索应对之 法,权衡利弊看是否能够另行消除弊端。若能使事情始终不脱我掌握便无恐惧……其实这些天殿下一直做得很好。宁平轩遇事处置得当。朝中众臣已有公论。”
嘴角上扬,笑容抑制不住地溢出眼底,风司冥微微转开目光。不去看青梵目光表情。
“然而对同胞手足,殿下做得却是不够。诚郡王天幸脱险,殿下得讯只有解脱松懈之情而无真心欢喜……未免显出薄情。”
听到青梵淡淡一句,风司冥猛然转头相对,一双夜一般的幽深眸子满是不敢置信。“太、傅!”
“诚郡王与殿下虽然少儿不睦,但自殿下进入藏书殿读书便有改 善,又有胤轩九年救助水牢地情谊,此后一直是以兄长身份对待与照顾殿下。虽然亲疏厚薄不能强求,然而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便是君主帝后也不能免去儿女情长。殿下沉着冷静自然是好地,但凡事过犹不及,让有心地臣子由此介意便十分不美了。殿下在冥王军中能够仁德与威严并重而赢得军士爱戴,朝廷之上虽然人事关系纷乱而利益纠葛盘根错结,但自己地同胞兄弟终究不是外人。”微微顿一顿,青梵加重了语气, “当日我曾经对殿下说过,三皇子殿下是您的亲兄弟,当他向您伸出手的时候您应该选择握住。”
“可是我,我对三皇兄他……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他做什么,太 傅!”风司冥用力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因为受到严厉指责而激荡起伏地心情,“三皇兄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也是所有同辈兄弟姐妹中对我最好的人。他能够脱险我是真心为他高兴,而且也为郡王妃高兴,为他地世子郡主、我的侄儿侄女们高兴……”
“那殿下为什么不表现出来?殿下根本不需要刻意掩饰心情,完全可以向所有的人传达这个讯息:您为诚郡王殿下的脱险由衷高兴。这其中没有任何顾虑,也不需要更多理由——他是您的同母兄长,是您愿意亲近的唯一的同辈亲人。无论他是不是皇帝陛下最心爱的皇子他都是跟您最亲近地兄长,身为掌握军政实权地靖宁亲王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诚郡王殿下。”
凝视眼前那张温和宁静的面容,耳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来,风司冥脑中突然闪过一念,张一张嘴却没有吐出声来,一双幽黑的眼睛却是闪烁出越来越幽冷森然地光芒。
相处多年,他自然深知青梵无论朝廷宫廷皆是处处留心,每一句 话、每一个举动都有用意。自己与风司廷自幼时便有不睦,虽然风司廷从未像其他皇子那般欺侮自己,但那种近乎“欣赏”的作壁上观时森冷眼神却是深深印刻在自己头脑里。但青梵入宫之后反复教导自己与这位最受帝后宠爱的皇兄和睦相处,而经过八岁那年水牢之事后自己与他确实亲近了许多。风司廷十八岁成年大婚、开衙建府搬出擎云宫后,因为与王妃琼华郡主夫妻恩爱相得,为人越发温柔宽和,便是细致如自己也再感受不出言语举动中还有虚伪做作的成分。琼华郡主仙逝,自己虽然身在战场也亲笔书信安抚宽慰,风司廷回信虽短却是情意真诚。及至胤轩十八年自己回到承安受封亲王,此后同朝共处也少有争议。幼时的芥蒂似乎正在慢慢解开,若非记忆过分深刻,自己几乎不愿在与他相处的时候投入更多机心计算。虽然是在青梵的影响之下,但风司廷确实可算自己唯一愿意亲近的兄长……
然而,此刻被他一言提醒,风司冥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此刻这个“亲生兄长”对于自己的份量。
若非真心以他为兄长,如何会在得知他遇险消息的那一刻真正惊慌失措?
若非真心以他为兄长,如何会愿意靖王妃佩兰每日离府照料他妻 子?
若非真心以他为兄长,如何会对一句“薄情”感到如此心痛?
若非真心以他为兄长,如何会为青梵暗示他归程途上可能再次遭遇不测而由衷愤怒,甚至对可能的背后暗手产生杀机?
深吸一口气,风司冥静静抬头:“太傅……”
“殿下素来聪颖,所以有些人有些事不需要说得更清楚。”青梵微微笑一笑,拂一拂衣袖负手背后,缓缓转身不再看他。“明日伦郡王、治郡王两位殿下就会回到传谟阁处置各自的政务,我希望交接的时候不会出现任何让眼下救灾事务发生停滞的问题或是疏漏。”
眉头微微一蹙但旋即放开,风司冥在他身后静静垂下眼帘。“请太傅放心,司冥……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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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六章 劈破傍门见月明(上)
肇兴步履轻盈地穿过郡守府两重厅堂,转到装饰得最 一间厢房门前站住。
看着拦在厢房门口的雕花座椅上“坐”着的人,白肇兴身后的范筹苦笑一下,轻声道:“连续赶路再加上两日守在这里,还要处理各种公务,秋原大人看来是真辛苦了……唉,果然是传谟阁来的,越年轻越不知惜谅的……”
倚靠着门框闭目养神,半个身子几乎都要歪出椅子的秋原镜叶猛然瞪大了眼睛,倒把白肇兴和范筹狠狠吓了一跳。“食君之禄,忠君尽职乃是本分,范大人的关心秋原收下了。”站起身来,秋原镜叶轻巧快速地向两人行过礼,“白大人和范大人这个时候来,是水情又有什么大变化么?”
白肇兴摇一摇头:“京中来消息了。”
秋原镜叶微微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精神同时一振:“京中有人来了?人在哪里?”说着便急急要往府衙前院走去。“是关于后续的钱 粮?有没有说大概什么时候能够运到潼郡……”
“不知道。”白肇兴冷静的声音答道。“我们没法靠近……使 者。”
兴奋的话语戛然而止,秋原镜叶回头,却见白肇兴和范筹站在原地不动,脸上露出尴尬为难更有十分沮丧的苦笑。秋原镜叶不由一怔,白肇兴微微扯动嘴角:“是柳太傅派来的……使者,不容旁人近前,所以只能麻烦秋原大人。”
“太傅大人的使者……”秋原镜叶又是一怔。但随即露出了然地微笑:柳青梵立下的督点三司规则,头一条便是行事独立,上下旨令传达仅在职司内部,不经过府衙官员。虽然白肇兴是潼郡一地最高主持的神殿祭司,范筹则是一方郡守封疆大吏,但在三司执事官员眼中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神职人员和朝廷命官而已。“既然如此,秋原即刻随两位大人前去。”
“是大司正的使者,那小王也随之前去最好。”
门帘一掀。风司廷一身朝服正装稳步走出厢房。见三人忙忙行 礼。风司廷微微笑一笑随即向秋原镜叶道:“这两日亏你打发了那些无聊问安的人。让我总算安稳睡了几个时辰,着实辛苦秋原了。”
“殿下心忧百姓,不惜亲临险境身蹈危地。有殿下在,秋原不敢说辛苦。”
风司廷哈哈一笑:“秋原是在代太傅责问小王的随心妄为?真不愧是柳太傅亲眼选中的门生。”见秋原脸皮微红,风司廷顿一顿道,“闭门调养了这两日,也是时候知道京中情况了。不知皇上对北方各郡灾情处置地意见。朝廷赈灾善后地打算和通盘计划;还有秋原你地职司指 令,与白大人此行的目的任务小王也该全部了解才是——白大人范大 人,两位请这便带我们见过京里来的使者。”
范筹脸色依然有些为难,但白肇兴却是行过一礼便当先带路。四人极快来到府衙前院一方开阔的操场。环顾四周只有府衙兵丁站岗,两队执械侍卫来回巡逻走动,根本不见使者身影。风司廷和秋原镜叶都是心中微怔。秋原镜叶回头转向进入庭院便到自己身后侍立的白肇兴和范 筹,刚要开口询问,突然听得空中一声清远鹰啸。一朵黑云随即遮住了自己头顶天光。
巨大的形体翻飞灵动。矫夭雄健地身姿展现出只属于天空王者的傲然……惊喜抬头,秋原镜叶顿时明白之前白肇兴隐藏在为难与沮丧之下的由衷敬畏和叹服。心中极快闪过交曳巷那道青衫身影,秋原镜叶抬头大声喊道:“苍羽!”
像是回应秋原镜叶。翼展足有两丈的巨大岩鹰闻声又是一声清啸,身体却依然在空中盘旋并不降落。
“这使者……果然不容常人靠近。”秋原镜叶顿时想起方才白肇兴所言,抬头看向风司廷的眼里流露出微微苦笑。
风司廷微一皱眉,向范筹道:“郝哙到哪里去了?”
“那日回来,医官确认殿下无事后郝侍卫便返回邹县严村帮忙救助百姓去了。”看一眼风司廷脸色,范筹立刻道:“下官马上便派人召他回来。”
范筹话音尚未落定,空中岩鹰突然又是一声清啸,随即盘旋而下缓缓降落。几人顿时转过目光,只见一个身着侍卫服色的男子快速蹿入操场随即如木桩倏然钉住,岩鹰锐利的鹰爪轻探,稳稳落在那男子长长伸出的左臂上。
身体被巨大地冲击力震得轻轻摇晃两下,男子吸一口气重新站稳,这才转向四人,对当先地风司廷颔首行礼
说道:“请恕郝哙不能向殿下施全礼。”
哙身为道门三代首席弟子,武功在江湖上都是绝对一流的人物,尚被那岩鹰冲击得站立不稳,也无怪它先前只是一味在空中盘旋了。看一眼 哙伸得笔直的臂上体形硕大地雄鹰一双幽黑圆眼光彩闪亮,盼顾之间神情傲然,风司廷不由微微一笑。随即向郝哙点一点头:“郝侍卫不必多礼——可传来京中信息?”
右手到锐利鹰爪上一拂,郝哙动作轻巧地解下一根纤细的羽毛管。顿一顿却不递给风司廷,而是交到秋原镜叶手里。
接过羽毛管略一观察,秋原镜叶随即去除一头蜡封,指尖在管壁上某个特殊标记之处轻轻一划,羽毛管顿时从中裂开,露出管中极轻极薄一幅白绢来。迅速浏览一遍,秋原镜叶嘴角微扬,抬头向风司廷道: “京中已知殿下平安的消息,这是柳太傅要带给殿下的话。”说着将白绢奉给风司廷,同时撩衣下跪,“郡王妃有喜,郡王府再添新生,秋原在这里贺喜殿下了!”
周围几人闻言脸上都是又惊又喜,白肇兴和范筹一齐行礼:“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平安脱险,王妃身怀有孕,正是双喜临门!”
风司廷握着白绢,一双手欢喜得忍不住微微发抖:“快起来快起 来!有赏,大大有赏,每个人都有份……”强自平定一下心绪,脸上笑容却是抑制不住。目光瞥见范筹拈须轻笑神情怡然,风司廷急忙低头匆匆浏览下文:“啊,柳太傅……收了亦琛做门生!”
秋原镜叶一呆:“亦琛?是二世子?”
“是,是我那亦琛孩儿!”风司廷禁不住以手加额,又是摇头又是微笑,脸上满是被接踵而至的好消息震得完全不敢置信的表情。紧紧闭眼半晌,然后抬头望向浮云连绵的阴白天空,风司廷脸上尽是温柔追 忆:“是若云儿……是若云儿在天有灵,保佑着我父子……”
虽然不知“若云儿”是谁,但察看风司廷表情,秋原镜叶顿时猜到这便是前诚郡王妃、琼华郡主的名字。琼华郡主是宁国公 铮之女,上将军 锋亲妹,与风司廷成婚后夫妻恩爱,生下两名世子一名郡主。风司廷深爱妻子,琼华郡主仙逝之后甚至表示此生再不续娶。虽然因为事关两国会盟大局,风司廷在胤轩帝旨意和柳青梵劝服下与西陵吉昌公主联姻,但此刻看他情态,显然对前妻的情意分毫未减。秋原镜叶心中叹息一声,移步近前:“听说二世子天资聪颖非凡,得英才而育之,老师心中愉快定然不下于殿下。”
“当年亦璋亦琪出生之际是他救了她母子三人性命,此刻收了亦琛做弟子,还亲自问诊、令人照顾孕中的王妃……太傅对我一府的造就恩德,风司廷只怕这一生都无法偿还清楚了。”风司廷轻轻摇头,微笑感叹道。“能得柳太傅做老师,所谓毕生幸事便是如此。秋原,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拂我那亦琛孩儿了。”
“‘照拂‘二字,秋原实在不敢当。但请殿下放心,只要世子有所需求,秋原定尽心为世子达成。”
扶住秋原镜叶,风司廷微微一笑:“秋原这么说我便放心了。”看一眼静静站在身边的郝哙以及他臂上那只巨大岩鹰,风司廷目光一敛,神情已然完全恢复到自然平静。转向白肇兴和范筹,“太傅在信上提到神殿应急钱粮调派以及各地郡府州县自救的基本规则和计划方案,事不宜迟,请白大人即刻召集随行官员并神殿主持、执事到府衙商议。范大人请尽快准备好此刻各地救灾的情况进度,召集相关人员到府衙听候吩咐调度。”
白肇兴和范筹一齐躬身行礼,领命快步而去。
望着两人背影消失,风司廷微笑一下,向郝哙说一句“伺候好太傅的鹰,我即刻回信”,便举步向后厢书房走去。秋原镜叶与郝哙交换一个眼神,随即紧紧跟上风司廷。
直到厢房门口,风司廷停住脚步:“秋原。”
秋原镜叶心中一凛:“殿下有何吩咐?”
“我方才说,柳太傅对我一府恩德,风司廷只怕一生无法还清。然而正如你对我所言——只要太傅有所命令,风司廷必然尽心达成。”顿一顿,风司廷微微笑着,“所以,你也可以放心……将‘他’交代你的事情全部告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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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六章 劈破傍门见月明(中)
着眼前一群分得了粮食而欢天喜地、当时便在神殿前 庆贺的村民,秋原镜叶微微一笑,随即令侍从跟随自己,将一口袋粮食送到神殿侧边配殿的一间厢房里面。
接到柳青梵从京中传来的宰相台传谟阁的指示,结合潼郡当地灾情事态,范筹、风司廷、秋原镜叶、白肇兴立即召集官员商议彻底解除澄江上游水情忧患的对策。因为风司廷平安回归,破堤泄洪再无顾虑,当夜便决定了具体的泄洪方案,连夜将包括邹县在内的两个村庄五百余村民全数转移到五十里外郡府所在的潼州城。白肇兴早已命府城内及附近所有神殿神社做好准备,尽可能收拾了平日空闲的房间照顾体质较弱的老幼妇孺,又临时加盖了许多简易窝棚安置相对强健的青壮村民。有针对性的药物抢救回绝大多数被大水围困、染疾患病的村民,充足的粮食使老人孩童渐渐恢复精神与活力;政府官员的亲临慰问安抚再加上神职人员的耐心宽解,有效地稳定着被迫离开家园的村民的心情。虽然将灾民安置在神殿而让潼州的居民骤然间似乎有了“大水就在眼皮子底下”的危机感,但一时紧张过后便即恢复平静,潼州城里秩序井然,分毫不乱。
连续近一个月的大雨终于停下,城外大水慢慢退去,城中河水水位也逐渐向正常回归,百姓同样因为知晓大水带庄邹数不便的担忧生活即将结束而越来越开朗。而在神殿储备粮食将尽地这两日,东南各郡筹措的朝廷赈粮又及时运到。消息传来全城到处一片欢庆。
第一批朝廷赈粮运到,秋原镜叶顿时忙得不可开交:不像范筹白肇兴各有职司,也不像风司廷只是从旁协调指挥,他是以三司监察史身份总体负责督察此次救灾物资调运和使用。从赈粮运到港口主持监督清点和接纳运到物资开始,察看神殿教宗方面与朝廷交接情况,具体核查每一笔大宗派送粮食的数量,监督赈粮发派、各地接收和使用全部过程和情况的造册,以及校准全部账目……虽然早已习惯传谟阁中日理万机的繁忙和紧张气氛。秋原镜叶还是对赈粮运到最初两日间骤然提升的压力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此。当第一批赈粮协调、分派事务终于告一段落。看到分得粮食的村民脸上朴实而愉快的笑容,秋原镜叶心中一阵轻松,连日来地操劳疲惫似乎也顿时减轻,迈入侧殿地步伐显出十分地轻快。
接到祈年殿和太阿神宫旨令,白肇兴很早就吩咐城中各处神殿将除主神殿之外的一切建筑收拾起来安置受灾百姓。潼州城中最大神殿既是白肇兴主持之所,也是潼郡一郡教宗力量中心。神殿建筑气势宏大,便是侧殿也十分高大宽敞。邹县县中长者多安排在这里。当日从水边救下遭遇山洪昏迷不醒的风司廷,并努力救治维持他生命直到郝哙寻到的严姓老夫妇,郡府下令全县转移时由郝哙从邹县一路护送到府城;郡守范筹亲自出城迎接并安置到神殿,并拨给奴婢小心服侍,风司廷接到消息后两次到神殿探望。郡府各部官员每日都有人前往问安,让这对自幼长于农村从未离开故土的老人内心惶恐不已。风司廷闻知此事顿时惭 愧,下令非特殊事情不得打扰,唯有秋原镜叶可以随时探望问候——秋原镜叶年纪既轻。又擅长言语应对。颇得老人喜欢,几次往来倒是成了老人最为信任的对象;风司廷感念救命恩德,自然令他代自己尽力满足老人的各种要求。只是他这两日诸事繁忙不曾有片刻闲暇。此刻手边事务一了,秋原镜叶便急忙带着侍从将粮食亲自送到老人暂居之处。想到老人地温厚慈爱,年轻朝臣脸上笑容顿时越发深了。
见他到来,两位老人果然十分高兴。虽然不在家中,严老太还是按着村里待客的习惯拿大碗装上白水送到秋原镜叶面前。
“都说多少次了,婶子还是这么麻烦……可见把镜叶当成外人。”口中埋怨,秋原镜叶十分愉快地接过大碗一饮而尽。“大叔、婶子,朝廷的赈粮到了,镜叶给你们送粮食来啦——不光是吃用的粮食,很快明年的种粮也会拨下来,大叔这次可该放心了!”
“是啊是啊,镜叶这孩子几时骗过我们?老头子就是不放心!”严老太哈哈一笑,一边用力敲一下身边搓着手傻笑的老汉的肩膀,“还不赶快把袋子接过来?”说着努一努嘴示意扛着粮食口袋站在门边的侍 从。
憨厚地“嘿嘿”笑了两声,严老汉随即从
中接过粮食。见他拎了口袋习惯性地转往后殿去寻  之处,秋原镜叶不由微微一笑,随即转向一边地严老太:“严婶子,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
相处不过数日,秋原镜叶已经看出这对老夫妻何人主事。见他脸上带笑,口气却极是认真,严老太顿时收起笑容:“说吧……大人。”
“唉,婶子可别这样叫……镜叶实在当不起这声‘大人’。”心中赞叹这位老太的精明敏锐,镜叶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其实是诚郡王殿下的意思,希望接两位老人到京城居住。”不等严老太开口,极快又极稳地继续道,“邹县乡中多姓李、木,你们膝下无儿无女,在村中又无什么血脉亲人;两位年事已高,虽然身体强健但农活已经感觉有所吃力,过得几年想来定有更多艰难。救命之恩如同生身父母,若是让两位老人老来受苦,这让殿下如何忍心?所以让镜叶来与两位商量,请两位与殿下一起返回京城奉养终老,让大叔、婶子老来有靠,也全了殿下知恩图报地德行。”
秋原镜叶话音刚落,严老太已经用力摇头:“不行不行!如果我们跟着皇子殿下回去,别人不是要说我们救人是存着别的用心?这几日能够住在这里都让我们感觉折寿,哪里还能贪心?”双手在胸前合十, “殿下福分大,有大神时时保佑着平安无事。他心里念着我们老头子老太婆是他心好,待人厚道,我们怎么敢随随便便把客气当成了福气?镜叶大人,就请你把老婆子这个话带给他,说我们夫妻两个谢过他的好 意,就在村里每天给他拜神祈祷啦。”
虽然话说得坚定,但是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神色中透露出抑制不住的欢喜和期待,秋原镜叶顿时明白她心思,微微一笑随即大声道:“婶子说的镜叶都明白,婶子是怕别人说了闲话。但身子坐正了哪会怕影子斜?救人如救火又怎么想得到其他?殿下遭遇山洪,半昏不死地被你们救回去;大水困住村子,你们不但把家里最后一点存粮熬了米粥,大叔还冒险出去找草药——如果没有你们殿下只怕根本撑不到侍卫寻到村 里。虽然知道你们的心思根本不为什么报答,但是这种大恩不去报答,人还配活在这个世上吗?”
“话是这么说……”迟疑一下,严老太犹犹豫豫地说道:“可是我们做了一辈子庄稼人,每天脚离了地气就浑身不自在,怕享不了城里人的福气啊。”
“这个婶子就更不用担心——皇子有自己的庄子,每个庄子就是一个小村。大叔婶子愿意做地里的活计不想在城里受拘束,只管挑了喜欢的庄子,高兴的时候便自己做去。庄子里每个人都有年例,不用愁平日的吃穿用度;地里的收成庄子里都会收起来一齐买卖,钱得了多少便返还多少……总之一句话,殿下只想让大叔和婶子往后日子过得舒服自 在。”秋原镜叶微笑着,“若是婶子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如再跟大叔商量一下,明日给镜叶个答复就好。”
严老太顿时露出笑容:“这样好!我这便跟他说去,镜叶先在这里坐坐。”也不等他答话,抬腿就往后殿小步跑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低垂着眉眼的秋原镜叶嘴角缓缓扬起:将有救命之恩的一对孤寡老人接回京中奉养,对在民间声名素来便很好的风司廷显然更增口碑。那日接到岩鹰传信,他既已明确对自己表明了态度心 意,以诚郡王、三皇子的性情为人绝计不会有变;此刻他要周全诚郡王的德行声名,自己自然理应相助。何况京中暗潮汹涌,皇子之间争斗激烈,二皇子风司宁、七皇子风司磊都是靖宁亲王强有力的对手。虽然柳青梵信中可知风司冥近来风头极健,但以七皇子处处喜欢跟他针锋相对的脾气这种情况其实并不令人放心。若是能够让风司廷稍稍分去风司磊注意力,对几乎是在承安孤身奋战的靖宁亲王显然会有极大好处……
只是这对老实到半点藏不住心事的夫妇,那种在承安几乎绝迹的坦率和微薄得可怜的希望,简直是当面痛打每做一件事情都充满了心机计算的风司廷还有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好心做善事却招来麻烦缠身的担心。
秋原镜叶笑一笑,抬起头迎向两位老人。
“能够同两位一齐回京,殿下一定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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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六章 劈破傍门见月明(下)
想着那日被山洪卷去的情景……能够再次看到子初江 钩,感觉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风司廷负着双手立在船头,微微仰头看向天边一弯新月,良久才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是卑职失职,请殿下惩罚。”
听到身后传来沉稳嗓音,风司廷嘴角微扬,却不回头。“失职?是我没听你的话在山里随意乱走才有这一番惊险。何况事后是你及时寻到我,就算之前有失职也是功过相抵了,哪里还有什么惩罚?郝哙,这次你立下大功,但你已经在将人所属下,按着惯例不能继续升阶。父皇要赏你,要你到御前伺候,但这一个月多接近两个月下来,本王心里着实舍不得你,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即使精明细致如风司廷都几乎无法察觉那一闪而过的停顿迟疑,郝 用极其稳妥自然的声音答道:“郝哙是侍卫,也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哈,我竟忘记了——你不是普通的侍卫随从,原是冥王亲卫当中千挑万选出来,轻轻松松便平定永州流寇之乱、立下大功的末等将 领。”风司廷淡淡笑一笑,“人都传说冥王军人人皆可以一敌十,百人能敌万众;帐下铁衣亲卫更是精英云集,哪怕最末等的军官、参赞、幕僚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完全足以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郝 ,这个冥王军神话在战场之外的继续。是你成就地吧?”
“世人所谓的神话,大多是脱离了各种条件而让常人感到难以理 解,因此被传说得具有神明一样无边法力的事情。冥王军下法度森严,从士卒到将领的训练皆是极尽严格。而遭遇各自为战的情势远比寻常军士为多,独当一面的处事是拥有军阶的将领进入冥王军的基本要求。”沉默片刻,郝哙才静静回答。
风司廷顿时敛去了笑容:“永州寇乱之前你确实只是冥王军帐下一名最末等军官,但就算是法度森严地冥王军,凭此一项功绩足以在军中升迁——若非看到将人所交上来地你地札子。绝对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让一名立有大功的将领大材小用地充做侍卫。”
“郝哙于冥王亲卫中位列在后。并非军中评价不公。永州能够有所作为。谋划运筹定下整体大计的是冥王殿下而非他人。之所以任命 作为当时主事之人,是因为道门弟子的身份容易消除民与官、寇与兵之间的对立。靖王殿下素来知人善任,我是武人出身,擅长的是个人对少数人地搏击,所以才令我离开军营担任侍卫。再者郡王殿下身份尊贵,做殿下的侍卫怎会有‘大材小用’之说?只要能得殿下说一个 ‘好’字,就是没有令殿下失望。也不辜负了冥王的一番栽培。”
“好一句不令我失望,也不辜负冥王的栽培——郝哙,你果然是谨守身份、尽职尽责!”风司廷轻笑一声回转过头,凝目注视身后高大健壮的侍卫男子。“若我向冥王……向皇上指定要你时刻跟随身边,将出人头地的机会换成金银之物,你心中可会不服?若我说服靖宁亲王,令你一辈子就做王府亲卫,你可还愿意奉上身为臣子的忠诚?”
“郝哙现在将人所属下。是郡王殿下的侍卫随从。殿下待人极 好。性情又宽厚仁慈,跟随殿下、保护殿下安危既是属下地职责,更是 地荣幸。身在朝廷。守住自己的职责就是为朝廷做事、对皇上效忠,就是身为臣子最大的功绩。至于所谓军功最大最重、而武人只看重战场军功地说法,既然朝廷的俸禄完全可以养活自己,郝哙本身对这些并不在意。而殿下看中了 ,不嫌曾经犯下过失而继续给予信任,那是 无法拒绝的最大荣耀——如果皇帝陛下问起,郝哙会这么回 答。”
哙神情平静一如说法语气的镇定,沉着挺立的身形显出自然而然的骄傲和自尊。与他相处已有一段时日,风司廷对这个武功能力皆是十分出色的侍从颇是了解:沉稳冷静,建立大功固然不显傲色,头脑灵活处事机变、与人言谈滴水不漏更是远非寻常武人能及。当着自己意图分明的试探依然保持一贯谨慎守礼的态度,回答得体不卑不亢,真不愧是道门首席弟子、赫赫冥王的属下——
心里极快地闪过这一念头,风司廷不由微微皱一皱眉。语声却是平静依然:“我说的不是这个。没有军征杀伐,再卓绝的将领也没有用武之地。历史上纵横沙场、建立下赫赫战功,但回归朝廷,政务上
窍不通的将军并不在少数。北洛不是争胜好战力强  军功虽然重要但远不是一切。沙场上的战无不胜不意味着朝廷政务上的所向披靡,反而很容易成为沉重的负担、绊脚的大石。”说到这里风司廷顿一顿,目光投向天边一弯斜月,静静道:“郝哙,你是聪明人,一定知道我的意思。”
看着风司廷被月光照亮的侧影,郝哙心中突地一跳,但随即极快低垂下眉眼。“请殿下训示。”
“需要我说破么?自胤轩十八年风司冥交割军权,除三千铁衣亲 卫,冥王军兵将全部归轩辕皓统领。冥王军出身的上将军皇甫雷岸、飞羽将军多马等高阶将领也纷纷分派职司,虽然同袍情谊不改但军制隶属已经完全独立。将手下大将一个个脱离军制安置到朝廷各部,自己则在宁平轩聚集与军事毫不相关的苏逸、文若暄、许克、张震、李景霖一群文人朝臣,再加上一个行走宰相台多年、协调各部圆转运作的秋原镜 叶,朝廷中人有谁不知宁平轩运转平顺、政务处置迅速高效?朝堂与军队最大的相同之处,便是只有令属下完全信服的人才能获得无保留的支持。不问私情不拘出身,量才而用用之不疑,虽然威严森重却是赏罚分明……只不过两年时间就掌握了朝廷用人的诀窍关键,战场上带下来的冥王积威,两年来几乎已经完全被他在政务国事上的精善和出色表现赢得的肯定取代——也许风司冥确实是最适合在承安京、在擎云宫生存的人。”说到这里顿一顿,风司廷淡淡一笑低头。“当然,这也是柳太傅所期待见到的景象吧?”
听到柳青梵的名字,郝哙顿时身子微微一震。“这……与大司正大人有何关系?”
“大司正……哈,你说到关键了,郝哙。道门也好,大司正也好,都是不能轻易插手朝堂派系势力的,皇子之间的争夺当然更加不能涉身其中。但是柳青梵,”风司廷微笑转回头,“一人便足以动摇天心民意的太子太傅、道门掌教,他的袖手旁观真的是为了保持一贯的公正中 立,为了稳定朝局平静表面下的暗潮?柳青梵从来不是圣人柳衍,擎云宫里这么多年,他的心意……他的私心若是还不能体会,风司冥当真枉费他自藏书殿到现在的一番教导了。”
“郡王殿下……”
“当局者迷,原是以为走出了擎云宫能够逐渐看得清身边人物事 情,经历了朝堂沉浮起落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周全考虑人世种种。但那个人想得太过深远,手段也高明到不留半点痕迹,竟然直到现在才勉强明白他之前的举动布置……青衣太傅,年纪比我尚小着三岁,心思却到了这个程度。难道真的如传言所说,他是蒙受大神垂青、世代守护我北洛的那一脉的传人么?”
哙浑身一震,不待思索已经脱口而出:“殿下,请慎言!”
“此处并无六耳。何况是与不是,不改变我已经决定的任何事 情。”淡淡看他一眼,风司廷随即将视线投向江中月影。“ ,今夜之言限于你我——有些事情只能自行体悟,旁人再行提点也无济于 事,我不想毁了他一番心意。你出身道门,在他身边时日也不算短,知道哪些话应该回报。”
“是,殿下。”
耳边传来郝哙稳稳应答,风司廷只是沉默无语凝视江月:战无不胜的冥王,两年来在朝堂上日见稳妥成熟的处事应对有目共睹。一心为政精明强干的年轻亲王与宁平轩以秋原镜叶为首的心思活跃积极用事的一众年轻文臣自然而然地吸引着大批有心一展长才的文人士子。朝中的老臣也对年轻亲王行事的沉稳严谨十分心喜,胤轩帝面前不带私心的屡屡赞誉,充分说明着风司冥在朝臣心中的地位。
脱离青衣太傅的荫蔽,抛开赫赫冥王的声名,年轻亲王获得与其名爵地位相符的认可、尊重和臣服,正如在战场获得将士的誓愿追随,正如此刻郝哙的忠心不贰。
就像那人所希望的,对朝臣和士人而言,靖宁亲王,便只是风司冥一人。
只是,风司冥到底只有十八岁。
十八岁,行过成年礼,却还不能真正脱离依靠的年纪。
视线从江上粼粼波光缓缓移开,抬头看向巍峨皇城所在的方向,风司廷静静微笑了。
终于回来了……承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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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七章 皎皎影无痕(上)
云易变。
福祸难知。
静静望着一步一步稳稳走出传谟阁的年轻亲王刚毅挺拔的背影,风司廷在心中深深叹一口气。
短短两昼夜,二十四个时辰,承安京情势变幻得已经令所有人都看不分明。众人唯一可以明确得知的,是自两年前还朝后便深受胤轩帝器重的靖宁亲王、九皇子风司冥,突然被解除了宁平轩所有职权,返回靖宁王府“闭门休养身心”。
此次诚郡王风司廷出使西陵归途之上遭逢百年罕见的大雨,遇险失踪的消息传回承安引得朝廷上下震惊,就连素来沉稳威严、万事不动的胤轩帝一时都有方寸大乱、举止失措之感。而风司冥在宁平轩冷静沉 着,与宰相林间非通力合作,发号施令指挥镇定,主持朝政要务不见丝毫慌乱拘束。西北诸郡救灾形势严峻刻不容缓,神殿教宗力量的介入却是朝廷首次,年轻亲王审时度势判断分明,利用其对军队的绝对指挥统领权力,高效准确地调动各地驻军和府衙兵士协助救灾物资的收集、调运、发配;又以传谟阁之名旨令西北澄江沿江各府各郡水情讯息每时传报昼夜不歇,同时加紧修整被阻碍路途官道,使得可以随时调整物资调运方式,将救灾物资以最快速度送到所需地区。而在朝廷之中,传谟阁督令各部官员计算核校此次天灾所致损失、并尽速提交灾后修复与挽回办法,接管了之前风司廷所掌吏部事务的宁平轩以禁军、兵部、吏部、神殿教宗四方联名奏折。提出“以工代赈”、“以菜代粮”、“种粮集中次年派发”、“朝廷教宗共同抚恤”等数条解决灾后生产生活地建议措施。年轻亲王沉稳镇定、条理分明、缓急有度、果决高效的为政行事令朝中大为称道,胤轩帝也对其赞许有加。诚郡王风司廷一行抵达京 城、胤轩帝亲自主持的欢迎宴会上,风胥然当着群臣百官称风司冥为 “真正危难之际方见真正才识”、“兄弟亲睦、同心式好之第一人”,并令他代天子向终于平安归来的风司廷一行祝酒压惊。次日大朝又大加封赏,甚至将风司廷带回的西陵念安帝上方未神向胤轩帝感谢祝福的回礼——一株三尺六寸高、凌霄软玉雕成十二花头的玉 花树赐予风司 冥——正如北洛风氏王族珍视正红色珊瑚,玉 凌霄是西陵国花,纯粹的凌霄软玉更是唯有帝王方能享用地专属。胤轩帝如此不问名位、不避嫌疑地举动,不仅仅是满朝文武。整个宗室乃至风司冥自己都深深震动了。
然而极快地。朝臣便彻底感受到了何谓“天心难测”。
大朝当天下午胤轩帝亲设小宴为诚郡王风司廷洗尘。仅令风司廷一母同胞的皇长子风司文和九皇子风司冥作陪。风胥然特旨请到当日碗子岭下邹县小村救了风司廷性命的严姓夫妇同宴同欢,侍卫郝哙也被恩准允以不避身份与皇子列席。严姓夫妇入京是与风司廷一路同行,进宫之前更早得人反复讲解了宫中规矩。面对胤轩帝虽然诚惶诚恐难免战栗慌张,但总体应对确是十分得体,令风胥然大为满意,当时便赏赐无数钱帛珍物;又问两位老人愿望,金口允诺不惮以倾国之力达成。胤轩帝威严却不失温雅。言谈话语中尽是平易和煦,老夫妇感动涕零,谢恩再三才道出心中希望:寻到严老汉先兄失散多年的亲子,按兄嫂遗愿,将其过继名下以承嗣>+
风司廷将两位老人从潼郡带到京城,朝中早有人将他一门本家乃至旁系三代查得清楚。严老汉的堂兄堂嫂过世多年,其子幼时失踪不知音讯,众人都以为阴阳异世事属过往。便是机敏周密如风司廷也没有做更多考虑。不想他夫妇膝下无人。虽然明知骨肉重逢机会微渺,但心中却是常怀此念。此刻当着胤轩帝承诺,他二人心中陡然亮起希望。竟将此事在御驾之前提出。
皇帝金口一诺自然不能回转。一时传谟阁中一片混乱,载录各地人丁户口的户部更是检索排查,直忙得昏天黑地。天家人脉手段到底不比其他,两个时辰后便有吏部官员回报,言严氏夫妇之侄消息已然查到,原来是被恶人拐出卖与边城某户无子之家。但那养父母待他却是极好,抚育一如亲子,成年后便卖浆贩食侍奉父母;后来边城战事起应征入 伍。最后记录是到了冥王军属下,胤轩十四年野狼谷之役,有去无归,但战场不见尸首,同行不知死生,因此兵卒名册上注了“失踪未归”二字,之后再无其他消息。
消息寻查到了此处,胤轩帝已是尽力而为。战场“失踪”几乎就是“阵亡”的代称,严氏老夫妇虽然有所遗憾,但多年心事彻底放下,而对真心相待地胤轩帝感恩不尽。君民欢喜,原本事情也该就此了却,不想风胥然由此一事,对军士俸饷及抚恤钱粮的出入数额以及百姓所得实惠的多少突然产生兴趣。宴罢之后一纸谕
户部、兵部官员调出数年兵丁名册与发放饷银军俸细 将数年阵亡将士名册与抚恤钱粮账目调出随意抽出几处核对。然而一对之下,名册账目相去极远,竟是惊天漏洞。胤轩帝惊骇之下旨令将京中所有在职将领召集到澹宁宫,稍加查问,擎云宫上方已是阴云密布、雷电霹雳蕴藏。
北洛风氏王族惯例,宗室之子年满十四,行过绾礼之后必须从军三年,既是不忘风氏开国君主武德皇帝风靖宇开疆拓土、平定四方的武功雄姿,又是通过军旅的严格乃至严苛训练和残酷无情的沙场征伐磨砺意志、锻炼坚韧刚强品德性情。虽然绝大多数宗室子弟没有机会也不愿有机会真正感受生死一线的艰难和恐惧,军旅地三年也多半只是在相对集中地弓马骑射和操场演兵中度过。但对皇帝地皇子们而言,这是正式成年加冠、离开擎云宫前接触军政事务和兵士将领的唯一机会。自幼得帝后宠爱,风司廷也如大多宗室子弟惯例只进入京城禁卫军,除了每日晨起到将人所校场进行两个时辰的军事训练生活与平日无异。但他生性聪颖又极富见地,与其他只为完成入伍惯例地皇子宗亲的子孙不同,训练之外更多了两分头脑心思,三年时间军事人员制式与朝中各部的种种关联,尤其是军中各项钱粮往来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胤轩十三年起三国交兵。他所以能以年轻皇子之身统领吏部。协助宰相林间非、户部侍郎宗熙调度全国钱粮物资支撑前线争战。其因便在与此。
直到胤轩十八年蝴蝶谷会战胜利,西陵北洛两国罢兵会盟,风司冥还朝经理兵部,风司廷才渐渐摆脱军政事务。但对军中种种做法诀窍,却不可能一时忘记。此刻胤轩帝举动方起,他便已看破其中关键,心中震惊和焦虑瞬时升到顶峰——
北洛武德帝以武德为号。武功立国,加上崛起日短,边境多有纷 争,和平之时国中亦是养兵颇重。兵丁时岁津贴例用,战时为军饷,平日为俸银。但无论何种,皆以军士名册上记载人头为数,对号核名发 放。增兵募员增名。阵亡退役销名。军中一进一出管制当是十分严 格。而但凡争战莫不鼓励将士用命,和平之时则讲究诸事安宁,饷多俸少地惯例自然形成。由此一来。那些未上沙场、没有军功赏赐地兵将在和平之日便每每窘迫拮据。而为摆脱窘境,便有部分将领将那些遭受重伤、理应抚恤还家地兵丁名号依然留在名册,或是以“失踪”、“未知音讯”之类取代“阵亡”冒领俸银。又有将重伤的兵丁直接注销姓名算作阵亡,利用北洛立国以来便一直施行的军士抚恤制度,领取优厚的抚恤金,与被注销姓名的兵丁分享金额补充军用。此事军中上下心知,皇帝对此中缘由关节也多有了解,但军政制度关系重大轻易不能变动,只要将领做得还在合理范围之内便不加深究。
然而,在朝中行事分寸程度的把握,恰是大部分行伍出身的将领地要害。和平安乐最易消磨人心意志,承安京中的富贵繁华足可让一心为国的纯粹染上其他色彩。何况军饷兵俸原是朝中最大支出之一,军队系统人事关系的庞大繁杂、出入来去之间的微妙差异,一旦有心入手可谓缝隙无数。铤而走险擅越雷池者屡杀不止,而军阶职官也是大小皆有。曾有风氏皇帝试图设定固定的文臣职位监军督察军中钱粮,但险些由此引发朝中文武之争,最终只得作罢。朝廷兵部也无法尽辖军政事务,烦乱直到前朝宰辅、一代名将,赫赫君家唯一一位以武功称名的家主将君清遥进行军制改革才略略告一段落。
君清遥改革使得军制与朝制完全分开,军权由风氏君主唯一掌控,朝堂中纵使御史督察之类官员也不能轻易插手军政,对将领在战场之外行事的把握尽归具有统帅之权地上将军与皇帝之手。监督将领在朝中行为成为具备军队最高统帅资格地上将军的固有职责,平和了朝中文武对于彼此分属不同制式、使得处事多有不公的针对指责。而与将领平日在朝堂之中行为地连带责任,同时也成为皇帝制约这些声威赫赫的最高将领的重要手段——具有独立的统兵作战能力,拥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特权的上将军脱离了战场回归朝堂,一旦挟功自傲不受约束必然成为君王心腹之患;而具有朝堂政治的头脑眼见,不愿轻易沦落鸟尽弓藏命运的上将军,则会因为有此一条足够力量的约束存在而相对安心行事不至于惊恐疑虑处处掣肘。只是如此一来,如何对麾下将领进行细致、周到、有效并且尽可能少引起反弹的管辖限制,往往需要耗费大量的心力。而对于那些本身已经脱离了纯粹军务、涉身朝政国事的上将军而 言,要在这方面依然做到面面俱到,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而风司冥。恰恰是无可逃避
面遭遇了这个北洛朝堂军制之中由来已久,最无法调 解决地巨大矛盾。
胤轩帝调出军中历年账目比照核对,并非是有意盘查军饷、兵俸以及抚恤银的派发落实情况,却在事实上逼迫皇帝面对军制财政的巨大问题。北洛经前朝君雾臣执政发展农工、后有胤轩帝十余年不断改革,实力强盛国库丰盈本是事实。但胤轩十三年后的战乱消耗,却令北洛在各地兴农重商、经济城市大为繁荣的状况下国中积蓄数年都没有增长。与西陵的和约会盟必然给北洛带来巨大的利益,效果却不能在最初的三五年间体现。而为了劝农扶商发展民生,朝廷必须花费绝大地人力物力去整修官道、贯通河网、兴修水利、开发矿藏……对于励精图治地胤轩 帝。朝堂政事举措兴衰。“节流”与“开源”一样重要。
而军队之权为君主掌中最重。军事不稳则帝位倾颓。“吃空 额”、“赚抚恤”看似将领在饷多俸少地情况下为一时军用周转而作的无奈之举,但若有战事骤起,仓促之间不能补足空额便是混乱军情贻误军机,老弱伤残之人不堪一击,势必造成倾天之祸。而抚恤制度为一旦肖小如此利用,不但奖励有功厚赏英灵的最初旨意全失,若在军中形成不良风气必然使军心涣散。虽然此事由来已久。但是长久弊政损害威武军事,问题矛盾已经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就连号称北洛百万大军中制度最为森严、强劲无敌的“冥王军”,建立至今尚不足十年都已受到军中弊政影响,出现令人忧患的征兆……情势的严重,已经大大超出胤轩帝地思考和预料。
——如此轻易发现军制财政上的重大漏洞隐患,或者说第一次真正不得不正视这一漏洞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尤其还当着西北诸郡遭逢百年难遇的大水受灾严重、前年北方水利工程可能存在巨大问题的情况,几番忧虑叠加。胤轩帝心中惊惧震动之巨。其实完全可以想象。
主忧臣辱,身当兵部主持、又统领着“冥王军”具有同列上将军资格的靖宁亲王,没有任何逃脱责任的可能。
风司廷静静回想着澹宁宫中风司冥沉静到几乎淡漠的表情:对着胤轩帝一声声一句句字字诛心地厉声责问。年轻亲王竟是没有任何慌张和动摇。对于军中弊政实情地了解和掌握,对弊政可能造成后果的判断和预测,以及如何暂时压制问题争取处理时间的手段和对策……如果不是同为当事者地自己看到他最初一刻无法掩饰的惊惶和动容,只怕便要被他冷静到极点的镇定从容轻易骗过,甚至如某些蠢人几乎要将这种沉着应对视为早有计划表现邀功的阴谋。
但风司磊的动作是迅速的。自己毫不惊讶在澹宁宫“点将”的第二日便看到礼部呈交的“万言书”。在痛斥自身行事不周的同时历数胤轩十四年来军中虚报军功、编造事迹诓骗名号嘉奖,甚至骗取朝廷追封的案例条目,其间种种,从数量到手段无不令人触目惊心;而略一追查,有大半似乎都与“冥王军”各阶将领有所关联。朝制与军制分开,朝廷六部不能直接涉入军政,然而礼部需要核准事迹嘉奖英雄,朝臣官员功过迁谪都有详细记录。冥王声威赫赫,冥王军战无不胜,冥王军将领升迁原是军中之首,战事开始后从无间断的受赏受封几乎占去礼部几年来记录的半数。而立功愈多,记录愈细,信息愈全,要挑剔错误也愈是容易——风司廷不能不承认,这一次,风司冥是狠狠栽在这位七皇子手 里;而自己,也被他彻底计算了一回。
礼部的“万言书”如滚油浇火,被风司冥不卑不亢、冷静淡漠的应对逼得郁闷愤怒的胤轩帝顿时爆发。一道旨意削去靖宁亲王一半俸禄,更将其在传谟阁一切职权全部剥夺。随即令自己接掌宁平轩政务,与林间非协同处置灾后救助事宜,以及与祈年殿大祭司徐凝雪及神宫主持乌伦贝林沟通教宗——自己顿时涉及吏部、兵部、禁卫军、神殿教宗四 方。风司冥在朝日短,虽然自己回京前曾经代为主持吏部事宜,然而六部早有制度森严,他的发号施令也只针对一时一事。但让朝臣眼中与军政兵防毫无任何关联的皇子涉足军政,在历来重视军事大权的风氏王族意味着什么……承安京顿时因胤轩帝此举再起波澜。
看着有意炫耀地从年轻亲王面前走过,身体却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抑制不住颤栗的风司磊,风司廷嘴角微微扬起。
宁平轩事务,拜托三皇兄了——风司冥,九皇弟,得你一声真心实意的“皇兄”,真是好不容易……
风司磊,七皇弟,这一次,可是你自己把打算作壁上观的我牵扯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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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七章 皎皎影无痕(中)
步一步稳稳走下传谟阁,目光在风司磊略显慌乱的投 风司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冷笑。
九皇弟,这次你是受了军队前代连累,父皇也心知肚明。你放心,传谟阁有我,必不叫别人把持了宁平轩。
北方三郡的河工繁忙,七皇兄还是先顾及好了这头再说其他吧。
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自己失算,但当着风司磊一脸抑制不住的得 意,自己还是忍不住狠狠反击地出言讽刺。看到那抹刻意炫耀的笑容骤然僵在那张脸上心中果然是说不出的快意,在胤轩帝及朝廷众臣面前整整一日的克制压抑似乎都在那一瞬间释放——
只是,释放之后随即袭上心头的深深沮丧和无力,却让自己的脚步几乎也一时错乱。
军制空额漏洞之事由来已久,自己在军中五年如何不知?不仅仅是军中,便是皇城禁卫薪俸之弊,内中情况也是如出一辙。不按具体轮值班次而是完全以禁卫军总体人数发放钱粮,顾及着禁卫军中宗亲权贵子孙有意蓄庸养碌,长此以往必然令守卫皇城与君主的禁卫军老病疲软不堪一击。两月之前花朝节,自己受命负责京城节日安全,便曾因抽调禁卫军值守军士的薪俸由何处拨给而与执掌禁卫军的皇长子风司文有过争议。禁卫军士薪统一的建议被风司文批回,自己也不能随便动作,只在事后呈上胤轩帝的花朝事务调整与建议地公文中说明了对此事处理和思考。虽然当时胤轩帝的批示中没有针对此一条做更多答复,但由此可知皇帝对军中饷俸之弊绝非无知。这一次当着各阶将领与上下朝廷朝臣骤然发作。确实也如风司磊所言自己是“受了前代连累”,胤轩帝对此 “心知肚明”。只是想到其后种种手段处置,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心平气和。
平心而论,胤轩帝对自己的处置已是仁慈之极。虽然众人皆知军制空额漏洞并非一人一时之弊,但一旦事发确实落到当事之人头上,便是倾朝难救的弥天大祸。统领三军、协理兵部与皇城禁卫军的自己责无旁贷绝不能逃,此刻却只不过是被去掉了亲王双俸,再加上职务暂停而 已。风司磊纠结了礼部一众官员上呈“万言书”。奏折中明里暗里直指冥王军将领在升迁之中有众多违禁不法的行为。但胤轩帝却是一概不理。甚至以“风闻奏事仅三司督察职权”暗斥风司磊等人越权行事有违朝廷法制,言辞态度强硬坚决,大大震慑了一群有意跟风、试图趁乱取利邀名的小人——如此种种,皇帝偏袒爱护之情不言自明,朝中正直大臣如林间非、蓝子枚以及军中孟安、轩辕皓等人才没有对自己所受处罚有更多争议,自己也并非对此处置有任何“不服”。
然而,“不叫别人把持了宁平轩”……虽然明知道风司磊是特意而为地挑拨离间。这短短一句还是像一根硬刺直直扎进自己心里。
风司廷,胤轩帝钟爱地三皇子,大难得脱平安还朝地诚郡王殿下,回到京城的第二天便被授予了朝政要务的实权,统掌吏部、兵部、禁卫军、神殿教宗事宜。在此北方水灾、神殿教宗力量介入的非常时刻,就连宰相林间非都必须处处依靠、配合他行事。
相比于坐守承安京,只能通过一路飞传的邸报廷记了解北方水情的朝廷,刚刚从受灾最重的潼郡一路返回京师地风司廷无疑掌握着最准确实用的讯息——亲身遭遇了大水山洪、亲眼目睹灾区景况、亲自参与教宗与朝廷赈灾抚民事务。回程途上又刻意经过北海、渤海二郡了解当地水情。这些第一手资料对于朝廷统筹安排布署、指导各地救灾和灾后重建都有极大意义。胤轩帝将此刻朝廷最为重大的事务与责任交给风司 廷,其中心思用意勿庸置疑。但职责的移交与自己的处罚紧紧联系在一起,甚至毫不掩饰地谕旨明令风司廷“接管宁平轩一切政务”。连最不能轻易交由皇子协理的兵部一齐归到他职权范围之下……便是自己也无法不猜测胤轩帝此举所蕴含的深意,更何况朝廷上那一双双紧紧盯住帝王一举一动的眼睛?
从胤轩九年风司廷成年,冠礼大婚开衙建府一切礼节仪式明显超出普通皇子礼制,胤轩帝一语压制朝臣所有置疑开始,这位三皇兄就一直是朝廷上下一致看好地天心默许地皇位继承人。皇子成年之后涉身政务行走宰相台,六部之中除兵刑二部历来不允宗室子弟轻易插手,其他四部风司廷都曾奉旨协理,传谟阁各部事务、人情往来种种诀窍关键可谓掌握纯熟。而三
郡王对政事的把握和处理能力也为朝臣肯定,平和稳 密的行事风格受到朝中老臣赞誉。胤轩帝性情坚毅果决,朝纲独断雷厉风行,改革旧制推行新政以来更是绝对不容冒犯地威严,为人谦和、一派温雅的诚郡王在朝臣和百姓心目中的形象素来都是极好也极受偏重。虽然风司廷成年大婚之时选择宁国公的琼华郡主为正妃,明确表达“不争”的意愿而避开当时一触即发的太子之位争夺;琼华郡主仙逝之后他又与西陵吉昌公主联姻,先后两位王妃似乎都将他排除出皇位继承人选的名单,但同时为他建立了其他皇子所不能比拟的优势。琼华郡主留下的两位世子一位郡主,确保了北洛风氏王族以外最显赫的一门世家、掌握着军事实权的上将军宁国公府的支持;而北洛与西陵两国和约会盟的情势下,身为姻亲的上方王族对风司廷自然而然的亲近,他对会盟两国具有的不同一般的意义更让风司廷在北洛朝中显出身份、地位的特殊。
何况,他还有最大的助力——始终隐身北洛朝局幕后的,胤轩帝正宫皇后、徐韵芳。
被胤轩帝亲封“睿敏恭德”的徐皇后,风司廷的亲生母亲,虽然经过胤轩十三年“玉螭宫之变”,参与宫变的徐密一族皆尽被诛被废被 黜,身为徐密亲生女儿的徐皇后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牵连,反而因为凛然大义受到胤轩帝及上下朝廷朝臣爱重推崇,皇后地位巍然不动稳若云山。徐皇后与胤轩帝结发夫妻,相扶相持亲睦敬爱,管理后宫教导皇子无不尽职尽责,而温厚典雅的贤德声名为朝臣、更广为草野百姓所知。北洛风氏王族规矩惯例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没有人会小视这位睿敏皇后对胤轩帝决议的影响能力。从小就受到帝后偏爱的风司廷,在一众皇子之中可谓占尽人和之利。
而现在,当着北方三郡的救灾重任、当着接掌宁平轩协理四方事 务、当着“仁厚爱民、以身犯险”的声名在朝野赫赫震动……胤轩帝亲手为他推开了旁人的阻挡,风司廷也许再也不会找到比这一刻更好的机会。
还有……那个人。
风司冥缓缓闭上眼睛。
主持文武大比、筹谋新政改革、达成两国盟约,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引导士人风尚,天下士子望风影从的青衣太傅,对于三皇子风司 廷,从来便是褒奖有加。为他与琼华郡主大婚牵线,为他指点朝廷各部职权,为他周全两国利益之外的心情思绪,为他看顾府中恩及妻子……直到这一次,将病弱却自幼背负“神童”、“奇才”之名的二世子风亦琛收入门下,柳青梵对诚郡王府的偏重倾向,第一次毫无掩饰地展现在朝堂众人面前。
“秉心执政,天下为公”——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掠过传谟阁前石壁上八个清健飘洒、遒劲有力的大字,风司冥不由露出微微苦笑。
“秉心执政,天下为公”,身为督点三司大司正,身为当朝唯一的青衣太傅,柳青梵做出的,永远是对朝廷对百姓最有利也最正确的决 定。擎云宫中、秋肃殿里一次次提点,传谟阁上、交曳巷中一次次叮 咛,是为了自己一身安危利益的切切嘱托,更是为朝廷稳定、宗室和睦而必须做出的承诺——只有他,只有风司廷,才是这个风云变幻的承安京、擎云宫唯一可以合作、可以信赖的人。因为只有风司廷,才具有足够令柳青梵也另眼相看的力量和心智。
十年,自己与他相差了整整十年!十年积累形成力量和心智的差 距,当日秋肃殿中一句“此刻还不及三殿下”至今时时如警钟常响耳 边。
而“无谓的争胜”……并非不在意那淡淡只言片语评价中流露出来的不赞同意味,只是纵然心知“天下为公”,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舍弃不了这一点私心。
但这一次,却再不能保持争胜之心。风司磊嚣张气焰咄咄逼人,自己一句“北方河工”虽令他心怀忌惮,却也同样令他惊觉。若不能尽快揪出当年种种弊政端详,北方情势稍定,便是他翻云覆雨之时。
宁平轩……只能先交给风司廷了。
凝住脚步,看着一条长长身影缓缓叠上自己淡漠的投影,风司冥静静抬头。
“上方驸马?”
在府“养病兼陪伴倾城公主”多日不出的上方无忌扬起嘴角。“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公主在府中静候亲王殿下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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