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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无垠

_38 无非由 (当代)
虽然有人不服,但是大家没有话说。这是宫主之命,没有人敢违抗。我坐在宫主的位置上,忽然有了一丝惶惑,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我做宫主?就因为我的武功够好吗?可我年纪轻,阅历浅,如何能服众?
这个时候,阮修之突然来了。凌宵宫的宫规,有一条便是世代保护阮家人。如今的阮家就是阮修之当家,我是第一次见他,他身材修长,双目含笑,却是精光内敛,城府颇深。我见他手中牵了一个小女孩,正咬着手指笑嘻嘻地盯着我瞧。我顿时呆了呆,那孩子好美!不过才三岁,已经可爱得不象真人!阮修之将她推至我面前,小声哄道:“璃儿,快叫宫主哥哥!”
她甜甜地笑了,脆生生地叫道:“宫主哥哥!”
璃儿,你就象个仙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从此以后,你成了我的小尾巴,总是跟在我的身后,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被你牵动。凌宵宫因为你的到来,突然变得充满了欢乐。你那么小,却那么可爱,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喜欢你。因为你,他们看我的眼光,也变得越来越柔和。因为你,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和我说你,每个人都舍不得看你不开心,总是想方设法地想哄你高兴,璃儿,你知道我多喜欢抱着你,听你清脆而甜蜜地唤我:宫主哥哥!
你只在宫中呆了两年,却是我一生中过得最无忧快乐的两年。我喜欢看你吃桂花糕吃得满脸的渣渣还在傻笑,我喜欢你缠着我要我给你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我喜欢你哭鼻子的时候还要讨好我要我哄你。你时常理直气壮地说,宫主哥哥,长大了我就做你的妻子,一辈子缠着你!
你五岁了,选了文昕子默做你的文武公子。文昕性子温柔,子默武学天赋极高,定能好好保护你。可是你要走了,我送你出宫,所有的人都来相送。你一路哭,我怎么哄也哄不住。璃儿,你可是舍不得我?我突然不知道能对你说什么,你抓着我的衣袖不肯放,哭得稀里哗啦,小脸通红,只是扁着嘴,眼泪汪汪地说:“宫主哥哥,你把那个宝贝玉送给我好不好?以后我想你了,就可以看看你。”
阮修之吃了一惊,斥责道:“璃儿,灵通紫玉是你宫主哥哥的信物,怎么能随便送人?你别任性了。”
你却不依地闹着,我只得叹气,将你拥进怀里,柔声哄道:“璃儿乖,现在你还小,灵通紫玉关系重大,我不能给你。等你长大了,宫主哥哥一定去看你,好吗?”
你被阮修之拉着走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你眼中的泪水,我记了一辈子。
我时时惦记着你,璃儿。可是事情越来越多,我根本没有时间去看你。我越来越觉得做一个凌宵宫主原来责任如此重大。你刚走没多久,千手观音便混进凌宵宫,杀害了我悬壶殿三十三口人!这是凌宵宫建立以来遭受的最大的重创。我当时听闻这个消息,已经惊呆了,不敢相信姬蓝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只能命令文武殿所有武公子全力追捕苗一岚,可是还是被他逃脱。蓝风,一个性格原本就刚烈的女子,一夜之间,人生尽毁。宫中之人愤怒到了极端,一致要求处死姬蓝风。我看着她,美丽的容颜不再,意志已然瓦解,除了痛心,却只剩下怜悯。
所有人,包括尧汩,都要求处死她。我三天三夜没有说话,也睡不着。只是站在悬壶殿里,看着三十三具尸体,眼睛发热。师父,我对不起你,你将凌宵宫交给我,我却没有经营好它。这里躺着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责任,可我却让他们死于非命!师父,我该怎么办?
众人见我不眠不休三日,都已经说不出话来。我平静地看着他们,说道:“悬壶殿每一个灵魂都看着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杀一个姬蓝风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苗一岚是她带进来的,她对他也最熟悉。为今之计,就是令她全力追查苗一岚的下落,将功赎罪!”
有人反对,也有人沉默。我叹道:“师父将凌宵宫交给我,我没有做好。今天我宫雪衣在这里发誓,若不能将苗一岚带来凌宵宫治罪,我的命就赔给这悬壶殿所有丧生的人!”
尧汩震惊地看着我,我却万分地平静。我走到姬蓝风面前,认真地看着她,轻声道:“蓝风,我相信你并非一心要背叛凌宵宫,你有你的苦衷。可是……他杀了你门下这么多人,如果你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那你……也枉为悬壶殿的管事!”
她颤抖着看着我,眼中恨意已生,咬牙道:“我姬蓝风,这后半辈子,只为报仇而活!”
我闭了眼,她的仇恨到底是好是坏?可是我已经管不了太多,我只能利用她的仇恨,去将苗一岚找出来!
谁知这一找,就是十年。十年啊,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心绪难宁。我花了多少苦心,才将悬壶殿重新振作。这十年,为了重振凌宵宫的声威,我四处奔波,在江湖上逐渐有了名声。在宫中我努力严谨宫规,赏罚有度,但并不轻易降罪。我威信日隆,连一向自恃甚高的尧汩也越来越对我刮目相看。他看着我的眼睛,淡淡笑道:“我现在总算明白,师父为何要将宫主之位传给你。你一定会成为一代宗师,武林至尊。”
我对武林至尊没什么兴趣,我只想,不能辜负师父对我的期望。
十年后,姬蓝风传来消息,已经在宝光寺发现苗一岚的踪迹,我立刻赶去。
那个美丽的月夜里,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璃儿。你长大了,已经亭亭玉立,美貌非凡。可是,你却好象认不出我了。十年了,十年来,你从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长成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我说起你小时候的事,你却脸红了,你不好意思吗?璃儿,你真的长大了,已经有心事了?!
没有想到的是,昔日杀人如麻的苗一岚,如今却成了回真大师座下的弟子无生。璃儿,你说他救了你,他若是能出手救你,想必当真是已有悔罪之心。回真大师亲自为无生说情,我不得不答应他不杀苗一岚。但我答应了凌宵宫所有人,必须要将他带回去治罪。似乎一切都解决了,可是蓝风,却已经被仇恨蒙弊了一切!她杀了他,我万万没有想到,当年我一时的放纵,令她心结越结越深,终于还是失去了理智!看着她已经失了常,我深深叹息。不管是蓝风,还是无生,甚至是我,都终究逃不脱,这世间俗务烦扰。
我知道,我逃不脱的纠缠,就是你。璃儿。
[番外:宫雪衣(二)]
文昕说,你去了百花盛宴,已经被钦定为明南王妃。我心中微微一沉,你是阮修之的女儿,这条路,是你必定会走的。我只是奇怪,为何你不愿进宫,却愿意做明南王妃?新一代明南王东方汐,是个心思深沉,手段高明之人,他若对你好,你固然能幸福,但我只怕他……不会轻易地相信你。你父亲阮修之与明南王府曾有过节,恐怕这件事不会那样简单。
我思虑再三,决定将灵通紫玉送给你,若是将来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应急。你五岁离宫时曾向我讨要,我不敢给你,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你的前景未明,为防万一,这灵通紫玉放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
你一时欣喜,只顾看那玉,竟没留神脚下。璃儿,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是那样令人担心。我将你揽进怀中,仿佛又看到了五岁时的你。我对你的疼爱之心,连我自己都无法理清。这时,他却突然出现了,东方汐,这个将要成为你丈夫的男人,原来对你是有情的。我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显然是有了醋意。他若是对你有情,那将来他定会保护你周全。我也放心了。
璃儿,只要你过得好,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没有想到,你第一次用那灵通紫玉,竟然是因为文昕中毒。璃儿为何执意要去翻查严维正旧案?你的心事越来越重,我看在眼里,却只能叹气。璃儿,你不愿意告诉我了吗?只是当东方汐要抓我的时候,你那样的着急,璃儿,在你心里,始终还是关心我的,不然你不会私闯地牢,可你也太胆大妄为,皇上若是降罪,你还有命吗?还是仗着有东方汐的疼爱,你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皇上对我凌宵宫的不满已非一日,我早料到他会有此举。只是我身为凌宵宫主,也不能逃避这个问题。天垠朝向来有西南边境之患,当今皇上深谋远虑,怕是早有主战之心。那他对我凌宵宫岂会坐视不理?内忧外患,总要排除内忧,才能解决外患。只是我凌宵宫一片忠心,他却仍不放心啊!
可是璃儿你,为何几句话,就让皇上改变了主意?莫非你与皇上之间,还有什么隐情?要我发誓不难,我凌宵宫虽是草莽武林,但也有报国之心,若边关战乱,要我随军助力,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你如此为我尽心尽力,却更令我心不安。
我不敢马上离京,总觉得还会有事发生。果然,你让文昕到浣远巷五号去部署,想要抓什么人?我眼见子默在外犹豫了半天,才蒙面进了院子,难道,你就为了引她去?璃儿,你到底在查什么?文昕子默十岁就跟着你,她们对你的忠心我从不怀疑,可是你为何要这样做?当你看到子默时,竟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我吓了一跳,心中一阵慌乱,只想着赶紧将你抱回王府,请大夫来诊治。当东方汐从我手中接过你的时候,我看到他的面色无比阴沉,心中更加担心。东方汐怒气难抑,下人们在院子里跪了一地。他发了脾气,我什么也不能说。
可是璃儿你居然有喜了,世事难料,本是一件坏事,却突然变成了喜事。王府里顿时一扫阴霾,变得喜气洋洋。东方汐向我追问你为何会晕倒,我只能说你太贪玩,正好又被我碰到。他什么也没说,但他是不相信的。只不过你有了身孕,他不便再多作追究。
天堑山武林大会在即,我必须得走了。可是我仍然放心不下你。璃儿,你不愿跟我讲你的事情,我也不能多问。你想把灵通紫玉还给我,可我却更加明确了它对于你的作用。我要你收下,将来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也能掌握你的情况。东方汐对你有情,你如今又有了身孕,只要在这王府中安安静静,你必定会幸福的。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天堑山在东藩,离天京城路途遥远。我只能吩咐通晓殿弟子,密切注意辅政王府的动静。武林大会,三帮八派以及江湖上的朋友都纷纷前来,此次的主要的目的是要推选一位武林盟主,好领导群雄,重整江湖秩序。凌宵宫虽不在三帮八派之列,但声望一直颇高,因此我也参加武林盟主的选拔,虽有些人不服,但终究没有异议。
既然是选拔武林盟主,自然是以武功论高下。三帮八派的牚门人个个身怀绝技,不可小视。此次参加武林盟主选举的人共有十二人,三人一组,皆以抽签决定。我与海鲸帮帮主魏如海,五旗门门主章耀阳分在一组。魏如海的武功以刚猛掌力见长,内功修为深不可测。章耀阳则是使九节鞭,刚中带柔,更难把握。此二人武功各有所长,华祁深提醒我,千万要小心九节鞭,魏如海武功虽高,但却是个直性君子,以我的武功,要胜他不难。但章耀阳不同,此人心思深密,要防有诈。
我细细观察章耀阳,他情绪平淡,的确不是个容易波动的人,于是暗暗地留了心。第一天比武,头场便是我与魏如海,果然不如华祁深所料,他武功虽好,却性直,与他过招全无忧虑。打了二百多招,他便露了破绽,败下阵来。他哈哈一笑,拱手道:“凌宵宫主技高一筹,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我微微一笑,并未多言。第一天比武,各有胜负,却并未有结果。第二天便轮到我与章耀阳,他招式变幻莫测,忽柔忽刚,是个罕见的对手。没打多久,我就发现他原来不敢过多催动内力,仿佛有内伤。心中有些疑惑,身形自然略略慢了些。他眼色一变,忽然加快攻势,我见他气息略乱,似乎想孤注一掷,只是照这种打法,恐怕是有害无益。当下也不也多多恋战,跳出圈外,拱手道:“章门主,在下看你有内伤在身,不如改日再战。”
他咬了咬牙道:“废话那么多,还没打完呢,要不你认输!”说完又揉身攻了上来,我叹了一口气,只得催动内力,将他弹开,他一个脚步不稳,似要摔下台去。我吃了一惊,赶紧上前去拉他,他却回手一鞭,直朝我头顶挥来。我心中微沉,他是使诈!连忙闪身到他身后,迅疾在他后背一点,他顿时坐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我再不迟疑,托住他的后背,为他运功。这变故生得太快,众人都一时呆了,全场鸦雀无声。
一刻钟后,他气息方平,我才站起身来,淡淡笑道:“章门主有伤在身,在下胜之不武。不如……改日再战。”
他也站起身来,脸色不定,半晌方道:“凌宵宫主以德报怨,在下无话可说。在下认输。不必再比了。”
两日后我们这一组由我胜出,众人对我也是心服口服。华祁深面有喜色,道:“看来宫主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指日可待。”
接下来的几场比武,都是公平合理,点到即止。各门各派对我凌宵宫皆是佩服称赞。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做不做武林盟主我倒是无所谓,就怕有人居心叵测,来这里多生事端。如今看来,三帮八派的掌门虽然性格各异,但还都不算是大奸大恶之徒,偶有不服,也不过是说几不中听的话,并没什么阴损的招术。至于其他门派,势力尚小,也没有多少异议。
我终于力挫群雄,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看着底下的人欢呼拥戴,我突然有了一丝茫然,这武林盟主之位,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往前走。从我当上凌宵宫的那一天起,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正准备回凌宵宫,皇上颁旨降恩,许我参加年终春熙宫大宴。我不得不起程进京。人还未到京城,通晓殿弟子便来回报,说明南王妃无故小产,明南王已新纳三妃。我吃了一惊,埋怨他们为何不来早报。华祁深只得叹道:“我是怕你分心,武林盟主选举是一件大事。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我沉默无语,我怪他什么呢?他是为我好,为凌宵宫好。我日夜兼程赶回京城,璃儿,你还好吗?
春熙宫大宴,我终于见到了你。你瘦了,眉宇间愁绪难掩。我心中疼痛,却无能为力。璃儿,你爱上他了,否则你不会这般痛苦伤心。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赫连清音身份高贵,与你父亲又不是同一势力,你在王府中的日子,怕是很难过的吧。东方汐为平衡朝中党争势力,他要纳妃,应该是权宜之计。他身为辅政王,政治上的考虑当然是首要的。只是苦了你,璃儿。我该怎么办?我只想把你抱进怀里,像你小时候一样哄你开心。可是,你已经不是我的小璃儿了,你是明南王妃,在你的心里,我永远不会是你真正爱的人!
[番外:宫雪衣(三)]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不敢僭越。宴席上皆是大官贵族,我一个草莽武夫,自然不会太引人注意。可是没多久你就起身离席,我见你愁绪满怀,还是控制不住跟你到了湖边。璃儿,我不该说那些话让你伤心,看着你哭了,突然觉得心痛难忍,第一次憎恨自己无能为力。我是你的好哥哥,璃儿,我永远只能做你的好哥哥吗,这就是你要的?
半天不见你回席,我终是不放心,又回湖边去找你,可你却没了踪影。我吃了一惊,四下查看,却见湖边有一摊水渍,难道你掉进湖里了?为何却未听见你呼救?我跳进湖中,果然见你沉入了湖底,心中大骇,急忙将你救上岸来,一面大声唤人来,一面轻拍你的后背,让你将胸口的水吐出来。还好,你醒过来了,我心中又气又痛,就算你伤心难过,也不该有轻生之念!我见你冷得全身发抖,脸色苍白,心中愈加难受。此时众人都赶了过来,皇上皇后都显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东方汐直直地走到我跟前,他看着我,眼光阴沉,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你抱进怀中,飞快地往牡丹园跑去。
我浑身已经湿透,心中冰冷。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你抱走,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你为何嫁给了他!
我不能再把你放在他身边,他既然保护不好你,让你伤心难过,那他就不配再拥有你。
我思虑再三,终于做了决定。做不做武林盟主,凌宵宫主,对于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我要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一切,只要你平安无忧,我才能真正放心。可是你拒绝了我,璃儿,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在害怕,你怕跟我走了,凌宵宫和阮府都会受到牵连,你怕因为你,而毁了我一生的清誉。你为了让我死心,如此委曲求全,那我……又怎能再强迫于你?我不怀疑东方汐会迁怒于人,可是我却不想放弃你。璃儿,我真的不想放弃,你说下辈子,我们真的会有下辈子吗?
我只能看着你跟他走了,我的心终于痛到无法自抑。可我,终是,什么都不能做。我身上有太多的责任,为了这责任,你放弃了可以自由的机会,为了这责任,我终不能,做我最想做的一件事!
既然事已成定局,我即刻让通晓殿去将东方汐身边的女人调查清楚,以防有变。不久便传来容罗竟是东方澈安排的一颗棋子。我心中忧虑,虽想以东方汐的为人,不会不去查清容罗的底细,但终是为璃儿担心。
边关战事将起,皇上命我凌宵宫随军助力。我只得奔赴边关。让华祁深留在京城,注意辅政王府的动静。没多久,赫连越便挂帅出征,边关处于西南两藩交界之地,十分敏感。如今东方汐是辅政王,又总揽西伐所有事务,南藩主力军队,已经调到边关,听从赫连越指挥。然而宁西王凤九天,却一直未见动静,境况堪忧。
历代宁西王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对于战事应该会积极才是。传言这一代宁西王凤九天为人残酷,想来应是主战,但他一日不曾表明态度,就恐会有变。赫连越建议朝廷派官员前往游说,没过多久,内阁中的易铭志大人便到了西藩。
凤九天始终没有动静,赫连越战况不佳,终日忧心忡忡。不久便绘制了一幅边关军机图送进京城,请皇上及明南王定夺。
通晓殿弟子传来消息,说明南王妃恩宠盛隆,已经住进泽云阁了。我又吃了一惊,璃儿夺回东方汐的宠爱了吗?容罗与赫连清音对她,是否已无威胁?如今赫连越在边关打仗,东方汐绝不会怠慢赫连清音。其中究竟还有什么曲折?
没过多久,京城便送来了军机图,明南王的布军方阵果然厉害,利用瑯琊谷地形之利,设下诱敌深入之计。凤九天不出兵无所谓,只要他不反戈相向,我们必胜无疑。赫连越大喜,立刻部署妥当,敌军果然中计,三天后尽歼月异国三万大军于瑯琊谷中。
全军沉浸在大捷的欢乐之中,捷报迅速传入京城。我心中宽慰,想着总算是为国尽了一份力,也不枉我一番报国之心。赫连越对我礼遇有加,欲让我做先锋统帅,我极力推辞,若是论行军打仗,我终是不如他们的。战况越来越好,月异国遭受重创,大军已经后退五十里,不敢轻言出战。赫连越欲乘胜追击,命我前往相助,三天后战胜归来,才得到消息,明南王妃薨逝!
我呆住了,真是晴天霹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璃儿,璃儿好好在地王府,为何会突然死了?我再不迟疑,立即向赫连越请辞,马不停蹄赶回京城。辅政王府内果然白幡招展,素孝满地。我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快步走进灵堂,只看见璃儿的灵棺静静地放在堂上。
我心中巨痛,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东方汐守在灵堂之内,静静地看着我。他脸色憔悴,似乎已经几日没睡,我望了他半晌,问道:“文昕子默呢?”
他低了眼光,道:“在真意园中。心璃临死之前要我放过她们。我答应了。她们是你的人,要如何处置,你做主吧。”
我立刻到真意园中找到子默,她房门紧闭,不见任何人。得知是我到了,这才请我进了内室,却看见璃儿躺在床上,我心中大惊,这……是璃儿的尸身,那方才在灵堂之上的……又是谁?
子默缓缓跪下,告诉了我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璃儿设下这瞒天过海之计,是想诈死来摆脱这一切的纠缠!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东方汐都被她骗过!可是她那样聪明,算好了一切,甚至让皇后答应死后五天内将她下葬,却永远也算不到东方汐对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如果她知道东方汐守了七日也不肯下葬,那她……是否会改变主意?
可我却不能再犹豫,文昕为了救她,竟不惜服毒自尽,将自己易容成她的样子,让子默去将璃儿换出来。原来伏涎草与符魂散混用,竟能致人假死,苗一岚的药理造诣当真是世上一绝啊!当初他曾救了璃儿一次,想不到竟会再救她一次!
子默叩首道:“小姐千辛万苦,才设下这个计谋,谁知竟会生了变故?!如果过了今夜,再不将小姐救回,那她……就必死无疑!我们又没有多余的伏涎草,所以,文昕才会……求宫主成全!她临死前说,不能告诉小姐真相,只说她受了重伤,必须回凌宵宫休养,求宫主成全!”
我看着易了容的文昕,心里百转千回,只觉得眼睛里发热,却说不出话来。为了救璃儿,文昕子默费尽心力,竟不惜以命相抵。事已至此,我还能怎样?我沉默着走到门口,低声道:“我来安排,三更之前,你只要见东方汐出了灵堂,就去将璃儿换出来。”
我即刻进宫请旨,让皇上降恩,许明南王妃葬于天京西郊皇陵。皇上并未多言,准奏下诏。我这才回了王府,见天色已晚,这才慢慢地进了灵堂之中。东方汐仍旧守在灵棺前,与几个时辰前几乎没有什么改变。我看着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竟对璃儿痴心至此,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曾经那样怨恨他伤了璃儿的心,我也曾经嫉妒过他拥有至爱的人,可是……曾经所有的一切情绪,如今都成了飞灰。他终未能得到她的真心,我不禁有些可怜起他来,他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最爱。而我,一直不曾得到,也未曾失去。
我走到他跟前,轻声叹道:“逝者已矣,明南王何苦如此伤心?圣旨已下,还是早些让璃儿入土为安吧。”
他闭了闭眼,道:“你就不伤心?”
我慢慢地走到灵堂前,道:“你问我?我伤心。可是我更不忍心璃儿一直不能好好安葬。东方汐,你随我来。”说完,我出了灵堂,直往院外走去。
他忽然地直直望着我,犹豫半晌,还是跟着我出了灵堂。我默默走到王府后面的山谷口中,停了下来。他脸色黯淡,却并未多话。我望着他,说道:“你还记得上次我约璃儿在这里见面,被你跟来?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多想带她远走高飞,永远逃离你!”
东方汐眼光一沉,冷冷道:“想不到堂堂武林盟主,竟然敢拐骗本王的王妃!”
我苦笑了一下,道:“是,我那时不顾一切,只想让她离开你,你伤了她的心,我想,只有让她离开你,她才会过得好。”
东方汐别开头,眼色暗沉。我又说道:“可是,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她……拒绝了我。因为,她说,她不愿因为她,而让凌宵宫毁于一旦!她说,只因她心中还有你,所以她不能跟我走。”
东方汐身子微微一震,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叹道:“如果璃儿地下有知,你如此……她会怎样?”
东方汐沉默半晌,方道:“明日下葬。”说完,他转身走了。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明南王妃出殡,连皇上皇后都亲临,震动了整个京城。我默默地站在王妃墓前,看着众人脸色尽皆黯然,心中忍不住喟叹。阮心璃,终成过去,从此以后,天下永远也不会再有明南王妃阮心璃这样一个人了。
我不敢去见璃儿,惟恐有人起疑,只让子默带她离开。她易了容,天下人也只道阮心璃已死,所以她已经安全。她进了东藩之后,我才放心再赴边关。
不久就传来阮修之病逝的消息,东方汐修书给我,告知我其中详情,我心中明白,璃儿的死必与他有关,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处心积虑至此。我只得命司杞元丰回凌宵宫待命,一切等我回去再发落。边关战事愈紧,七月时,凤九天终于起兵,战况渐好。来年四月,璃儿在云海安置下来,我才抽出空来,送桂姨娘去云海与她团聚。我替她掩饰身份,布好局让她与我们相识。天下除了子默与我,无人知道严无垠就是阮心璃。桂姨娘见她举止神情与璃儿如同一人,不禁喜欢上她,我便顺水推舟,索性让姨娘收她做女儿。她们本就是母女,如今总算得以享受天伦,互有寄托,我也放心了。
正当我在云海替璃儿安排一切,边关突然传来消息,赫连被人暗算,战死沙场。明南王东方汐已挂帅出征。我吃了一惊,只得再赶赴边关。再见到东方汐,他仿佛变了,不仅话越来越少,人也冷漠至极。可我,什么也不能说。只是不知道璃儿,再见他,心中会不会也能坦然?
我遣了文玑子恒去璃儿身边照顾,再加上子默,她的安全应该无碍了。云海地处东藩,她这一生,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东方汐了吧。这样也好,这样,我便能安安静静地守着她,一直守着她……
[番外:皇帝(上)]
朝阳殿内安静异常,只有父皇的咳嗽声不时地传来,我的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父皇的身体一向不好,这次病倒,看太医的神色,似乎是难以支撑。母后终日守在父皇身边,不敢擅离,只命我总理国事,我每日早晚来向父皇请安汇报,他神色安平,但脸色愈加灰败,每次听完,也只是略略点头,不再多言。
有官员来请示,今年的百花盛宴是否还要照常举行,我向母后请示,她低头叹道:“你父皇如今这个样子,哪还有什么心思搞什么百花盛宴?!罢了吧。太子好好管理国事,你父皇对你期望颇高,你不可让他失望。”
我低首跪倒,轻声道:“母后放心,孩儿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母后所托。孩儿想三日后前往宝光寺为父皇祈福,望母后恩准!”
母后点头道:“好,难得你有这番孝心。昨个儿你四弟,五弟也跟哀家说起这事。如此,你们兄弟三人,就一起去吧。”
我恭敬应了一声“是”,缓缓地告退出来。
第二天一早,四弟、五弟与我一起前往宝光寺,我不愿过多地扰民,并未事先知会回真大师。进了寺中,却见一个白袍僧人微笑着走上前来,轻声道:“施主可是从宫中来?”
我略略一惊,答道:“正是。”
他恭敬施了一礼,道:“施主请跟我来,主持大师有请。”
传言回真大师能未卜先知,以前我还一直不信,如今这般光景,倒让我有几分好奇了。于是随他进了后院禅房处,他合什道:“施主请进。师父已经恭候多时了。”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进了房中。只见蒲团上坐了一个灰衣僧人,一脸安静,淡淡笑道:“太子殿下请坐。”
我吃了一惊,只得坐下,问道:“回真大师有礼了,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他微微笑道:“太子殿下气度不凡,自与常人不同。你此番来宝光寺,可是为当今圣上而来?”
我叹了一口气,道:“正是。父皇缠绵病榻已有三月,我心中实为不安。正好今日得空,便来为父皇祈福。”
回真道:“生死轮回,乃是世间常理。太子殿下不必过于忧心。”
我看着他一脸淡定,似乎能看透人世间所有是非。心中不免一动,问道:“都说回真大师乃是世间高人,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回真大师能否应允?”
回真略略点头,我连声道:“父皇的病可有好转之机?”
他双目明亮,看着我笑了笑,轻微地摇了摇头。我脸色一暗,他方才缓缓道:“老衲已经说过,生死轮回,是世间常理。太子要往前看,不可过于执着于眼前。”
我苦笑道:“大师说得是。只不过……身为人子,总归是心有戚戚。”
回真道:“此后十年,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将会是最重要的十年。天垠朝能否得享百年太平,全部要倚仗太子殿下英明决断。”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回真大师的意思是……”
回真道:“明璃善心,浮香绝世,双王之威,得定天下。”
我不解其意,正欲追问,他却已经将双眼闭上,我沉默坐了一会,只得默黙地退了出来。站在禅房门口,我苦苦思索,前面两句不着边际,不知所云,这后面两句,双王之威……可是指四王中的双王?难道此后十年,将会有战乱,得靠二王来定天下?
我边走边想,不觉已经走出后院,仍然不明白。只得看着远远的天空发呆,忽然听见一个轻快的声音道:“嘻嘻,文昕你瞧,那个人可真象个呆子!”
我回头一望,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绿衣的小丫头,不禁一呆。这小姑娘不过才十来岁,却是生得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美得惊人!她见我盯着她瞧,忍不住拍掌笑道:“喂,呆子!你瞧什么呢!”
她身旁站的那人,一身白衣,约有十五、六岁,俨然是一幅俊俏公子的打扮,皱眉道:“小姐,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她笑嘻嘻道:“你着什么急?反正我们都跟娘说好了,在这里住几天再走。”
我不住地打量她,她衣饰不凡,看起来是个官家小姐,只是为何身旁却站了个男子?称她做小姐,应该是家仆。但他神色之间恭敬,却并不卑微,身份不象是一般奴才。笑了笑问道:“你是谁?”
她走到我跟前,说道:“我是香客啊,来这儿的人都是香客,难道你不是?”
我看着她天真的笑脸,顿时心中一阵激荡,这么美的女子,再过几年,不知要倾倒多少男人?不由得笑道:“我当然也是。只是姑娘怎么会走到这里来?要进香,得到前殿。”
她笑道:“我知道啊。我是来找回真大师的。你呢?你也是来找回真大师的吗?”
我略略一顿,道:“不是,我只是随意走走。”
她往前跳了两步,道:“嘿嘿,我也正想去后面瞧瞧,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公子,你也要去吗?”
她身旁那白衣公子似乎有些急了,叫道:“小姐,子默没跟来,你别跑太远。”
她也没理,径直往前走去,口中道:“那个闷葫芦啊,不等她了。你在这儿等吧,我就到前面瞧瞧,一会儿就回来!喂,呆子,你去不去?”
我愣了一愣,这小姑娘还当真有趣,忍不住笑道:“好啊,一起去。”
白衣公子脸色一沉,叫道:“小姐!你不能去!”
她板着脸道:“文昕,你真是越来越罗嗦!你在这儿等子默,我自己去!”
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往前走,她开心地东看看,西瞧瞧,似乎不知道忧愁为何物。我不禁叹道:“真是少女不识愁滋味!还是你好!”
她认真地看了看我,问道:“你不好吗?你有什么事发愁?”
我怔了怔,道:“我……父亲病重,前程未卜,心中难安。”
她愣了愣,笑道:“别发愁了。不是说吉人自有天相?你父亲会好的。还有一句话,叫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愁也没用啊。”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打量了我半天,转了转眼睛,又道:“对了,我也挺愁的。我爹啊,天天逼着我学这学那,烦都烦死了!你别发愁了,这样吧,我送一样东西给你!”
说着,她四下里打望了半天,扯了一些树枝花草摆弄起来,不一会便听她叹气道:“哎呀,怎么青荷弄出来就那么好看,我弄出来就不对?”
我忍不住凑上前去看了眼,竟然“扑哧”笑出声来,原来她是在编花环,只不过那花环不仅绕得又扁又散,缠在上面的花草也是又焉又乱,不成形状。我笑道:“你这个……只能算是乱草一堆!”
她瞪了我一眼,嗔怪道:“你笑什么!人家也是第一次编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笑的!算了,你不喜欢就算了!真是的!”
我连忙忍住笑,将那不成形的花环接了过来,仔细地绕好,再递还给她,低声道:“我的怎么样?”
她惊奇地看了我一眼,叫道:“哇,你真能干!”说着将花环戴在头上,笑道:“好看不?”
我笑着点头,她眼珠一转,飞快地将花环戴在我的头上,叫道:“哈哈!你看!你成野人了!”
我哭笑不得,想不到数日来的烦闷被这个小姑娘一扫而光。心念一动,上前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叫什么?”
她笑道:“我叫阮心璃!你呢?”
我深深地望着这个女子,生平竟第一次有了一点心动的感觉。想了想,道:“你……就叫我锐哥哥好了。”
她开心地笑道:“好!那你叫我璃儿吧,爹爹和娘都这么叫!”
我握住她的小手,轻轻笑道:“璃儿,你真是个仙女!”
她笑道:“那你以后要来找我玩啊,不能不理我!家里的哥哥姐姐一天到晚都忙,都没有人陪我玩!”
她的笑容一直印到我心底,忍不住问道:“璃儿!你是哪家的女儿?”
她悄悄地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别人啊,不然爹爹要骂我了。我是阮家女儿啊,我爹是内阁首辅阮修之!”
我眼光微沉,阮修之!
[番外:皇帝(下)]
“阮修之有两个女儿,阮心璃是小女儿。这个小女儿年纪虽小,却已经名满京城。据闻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那些个文人雅士还送了一外号给她,称她是天京第一美人。”
倪孝伏在堂下,轻声回报。我沉思地看着手中的文书,淡淡道:“好,我知道了。她平日都爱去些什么地方?”
倪孝道:“阮家三小姐年纪尚幼,又仗着有文武公子护佑,因此阮大人似乎也没有过于严管,因此她隔三差五,就会往街上跑,除了宝光寺,这小姐最爱去天香楼里听戏。”
我愣了愣,一个千金小姐,喜欢到处乱跑,倒是奇怪。忍不住笑道:“有趣。好了,你去吧。”
倪孝诺诺退出,我掩卷沉思,阮心璃,真是人如其名,如琉璃一般的人儿啊!
过了三日,父皇的病突然有了些起色,每日午后,还能到御花园里略略走走,宫中上下都十分高兴,我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国事繁忙,我也难得偷空。好不容易有了半日闲暇,却不知如何打发。倪孝查看着我的脸色,试探道:“殿下,不如……老奴陪殿下去宫外走走?”
我皱了皱眉,出宫?他连忙道:“太子殿下出宫去看看,一来可以体察民情,二来也当是散散心,这些日子您可劳累了不少。”
我看了他一眼,忽然了解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微微笑道:“你倒是懂得揣测我的意思,不过,主子的事,你最好少插手。”
他连忙躬身跪下,惶恐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希望太子殿下心情舒畅,身体安康。只要太子殿下能事事称心,便是奴才们最大的福份了。”
我看着他,自古以来宦官专权者不在少数,却大部份都是祸国殃民之流,这个倪孝虽然忠心,私心却也不少。他百般讨好于我,无非也只是为了前程着想。可是这宫中之人,谁又不是如此?不由得忽生感慨,叹道:“你起来吧。就依你所言,出宫。不过你要记住,你只需要尽好本份,其他的事,能少则少。否则……”
他连忙应道:“奴才明白,殿下英明睿智,岂是我这等奴才所能蛊惑的?奴才自当尽心尽力,好好侍候殿下,别的事,奴才一概不会计较。”
我笑了笑道:“行了,替我更衣吧。”
本来就是微服出宫,我也不愿过于张扬,只带了倪孝和两个侍卫,皆做平常商人和随从打扮,出了宫来。皇宫位于天京城偏北,我们一路南行,进了市集。我天垠朝建立近百年来,历代帝王励精图治,只求国泰民安。父皇和太祖皇帝为了这大好江山,也操碎了心。外人只道帝王是天之骄子,却哪里有人知道这其中的苦累?创业难,守业更难。如今西南边境战事仍然是个大患,若再起战事,恐怕会国无宁日……
我心事犹重,边走边看,却是兴致缺缺。偶尔见到一些杂耍艺人,也只是淡淡瞧瞧。倪孝见我兴致不高,不由得问道:“殿下可要去天香楼里坐坐?那里的戏班子比之宫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香楼?我心中微动,叹道:“好,去看看。”
刚走至楼下,忽然见二楼上摔下一个人来,众人皆是惊呼出声。侍卫立刻挡在我身前,我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仔细打量那跌下来的人,竟然是个年轻公子,一身宝蓝绣金的锦袍,甚为华贵,脸上却满是轻浮愤怒之意。他跌下来,似乎摔得不轻,哎哟地大叫道:“死丫头!本少爷跟你没完!有种你给我下来!”
我抬头望去,二楼上走出一个绿衣丫头,嘻嘻笑道:“汪公子,你就好走吧,没事儿别在这儿狗嚎了,我是来听戏的,不是来听你嚎的!快走!不然我让子默打你!”
我吃了一惊,却又忍不住笑了笑,这丫头不正是阮心璃?!
门前立刻奔出几个家丁,将那汪公子扶了起来,他仍旧骂骂咧咧,不依不饶道:“你等着!等本少爷找人来收拾你!有种你别跑!”边说边哎哟哎哟地走了,众人笑成一片。倪孝道:“这是谁家姑娘,竟然如此厉害!”
我略一沉思,道:“上去看看。”
倪孝犹豫了一下,见我已经举步上楼,只得跟了上来。阮心璃仍旧站在二楼的栏杆边,还在捂着肚子笑,她身旁站了两个人,皆是男装打扮,穿白衣的我在宝光寺里已经见过,应该是文公子,另一人腰有佩剑,定是武公子了。
我暗自好笑,走上前去唤道:“璃儿!”
她回过头来,一见是我,大喜道:“锐哥哥!你终于来找我玩啦!”
我笑着在一旁坐了,她连忙坐到我身旁,得意地对着文公子笑道:“怎么样?我说他会来找我玩的吧?你还不信!文昕,这次你输了!我的冰糖果子呢?”
文昕无奈地笑道:“好,我认输。明儿给你。”
阮心璃叫道:“不行,我现在就要,你立刻去买!”
文昕叹了一口气,转眼看了那武公子一眼,只得下了楼去。我望着她满面喜色,似乎开心得很,忍不住笑道:“什么事你这么开心?”
她立刻笑道:“哎,你刚才是错过了一场好戏,那个该死的什么汪公子,哦,不对,是狗公子……”
我失笑道:“狗公子?”
她得意道:“狗不都是汪汪叫的嘛!本小姐在这儿听戏,他就知道乱叫,烦死了,所以就把他赶走了。”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有不少人朝这楼上跑来。刚一回头,见到方才离去的汪公子,带着一大批的家丁跑上来,恨恨道:“去!把那个死丫头给我抓住!”
阮心璃立刻站了起来,那武公子挡在她身前,一脸戒备。阮心璃大声道:“喂,狗公子你还不服气啊?!”
我笑道:“狗公子,倒是人如其名。不知你为何对一个女子如此不依不饶?”
他厉声道:“关你什么事?告诉你,那女的本少爷今天要定了,你识相的就闪远一点儿,不然连你一块打!”
我笑着站起来,淡淡道:“哦?那要看你有什么本事了!”
汪公子大怒,叫道:“去!把他们给本少爷打个稀巴烂!只把那死丫头抢过来就行。”
那些人应了一声,立刻扑了上来,倪孝想来拉我,我慢慢退到楼外,低声道:“你们把他们赶跑就行,别暴露身份。”他迟疑了一下,仍旧挡在我身前,我转眼见武公子随手挥开两个人,那阮心璃还在一旁兴奋地叫着:“好!子默打得好,打他个落花流水。”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不知轻重。眼见一个家丁瞅着空隙朝她抓去,再不迟疑,上前一掌将那家丁挥开,拉着她飞身下楼,疾奔而去。
我只顾拉着她一路快跑,转眼竟已经转过七八条街。她这才喘气道:“等一下,等一下,他们没追来。别跑了,我跑不动了。”
我突然觉得好笑,我在跑什么?只是想和她在一块儿?我仔细地打量她,她气喘吁吁,脸蛋通红,忍不住抬起她的脸,轻声道:“你累了?那……我们去那边坐坐?”
她笑道:“好啊。锐哥哥,原来你会武功啊,你好厉害!肯定比子默还厉害!”
我挑了挑眉,道:“哦?子默是你的武公子吗?”
她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我当然知道,刚才那个不是她吗?”
她立即笑了,道:“是啊,你见过她了。对了,你今天怎么会来这儿?”
我悄悄将她拉进怀里,说道:“我只是……闲来逛逛。”
她拿着我腰间的块玉珮把握,说道:“哦,你父亲的病好些了吗?”
我将她的手握进手中,专注地看着她,她略略一怔,一双美目好奇地望着我,见我不答话,又笑道:“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瞧?我脸花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道:“璃儿,你多大了?”
她笑道:“我十二,你呢?”
我淡淡道:“十二,再过三年,你十五,就有资格去百花盛宴了。”
她天真地看着我,说道:“百花盛宴,你是说帝王选妃的百花盛宴?我为什么要去那儿?”
我怔住,问道:“你难道不想去?”
她笑道:“我也不知道。那儿有什么好玩的吗?”
我轻叹一声,她竟然如此天真,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忽然心中一动,道:“如果我让你去,你会去吗?”她低了头,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答话,我竟然一时之间没有了把握,连声问道:“你会去吗?”
她想了半天,抑起脸来笑道:“如果你要去,那我也去。不过,你要陪我玩,不能不理我!”
我失笑一声,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抚着她的发轻声道:“好,我陪你。我等你,等你来。璃儿,以后我可能没有什么时间来找你,如果有事,我会让倪孝来通知你。不过你要记住,三年后的百花盛宴,我等着你。”
她双眼明亮地望着我,笑道:“好,一言为定。可是锐哥哥,你为什么要我去那儿?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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