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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之夏》

_24 京极夏彦 (日)
  木场不肯放松。
  「就算营野氏是个有上述那种可恶至极的性癖的人,但有怎样的性癖都没有被指责的道理。不过,至少以现在社会的一般常识来对照,营野氏的性癖会得到不道德烙印而令人伤脑筋。换句话说,他为了满足性欲,必须做出接近犯罪的行为。何况是如果向患者出手的话,那可就是致命伤了。但之所以会传出恶劣的谣言,是因为他无法压抑性欲吧!这种不是因忍耐就可以改善的性格。」
  「说的也是。」
  「营野氏想到一个方法。对象是孩子,不管做什么,本人只要不记得,事情就不会败露了。」
  「即使对象不是孩子,只要不记得,事情不就不会败露了吗?但是如果能做这种事,那么,世间不就全是强奸了吗?变态不知廉耻的人就充满了世间!」
  「久远寺家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很擅长制造生药之类的。现在,在广大的土地上,药草也仍茂密地生长着。然后那种精制的方法,也是代代传下来的。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有很多在上一代就失传了。那个人……原本是外科医生,而且不喜欢这种东西。」
  「日本的医疗必须要现代化,不能和诅咒迷信之类的共存!」
  「所以你连地窖里有没有留下古文书,都不确定,不是吗?」
  「嗯……没读过。不过即使想读但古文书我又不懂。不过,我承认文化性的价值,所以就那样保留了下来。」
  「书所拥有的价值,并不是只有作为历史遗物的价值和骨董品的价值。读的人只要有解读的能力,即使经过几百年,仍然还是会产生和昨日才写的东西一样的价值。」
  「什么意思呢?」
  「营野氏从古文书学到了久远寺家家传的秘药制法吧。」
  「秘药?」
  「用多啾乐做了一种春药。」
  「那个开在院子里的朝颜吗?华冈青洲在日本第一次在全身麻醉手术使用,是通仙散的材料哩。」
  「那在中国是继承叫麻沸汤的流派,但是多啾乐在欧洲专门被当作催淫剂在使用。经营卖淫业的经营者们,让纯洁的处女们服用后让她们吸引客人。而固执地拒绝提供肉体的女孩子们,会因为那效力而变成淫荡的猖妇,会积极地献身体给客人。但是,当效力失去后,女孩子们会完全不记得那件事。印度和亚洲国家也一样。多啾乐被使用来做男性为了■单方地满足自己的情欲■,那是用来做这种事的东西。」
  「那么营野……」
  「于是,因此会带来被称作『心神丧失状态』,还有『神附身』,都是很酷似的状态。所谓宗教的高亢感,当然不需借助药物,根据药物制造出人工的东西还多着呢。换句话说,如果要以人工制造出神附身的状态,多啾乐那样的药物,就是非常有效的。」
  「你是说这个家传播过这种处方吗?」
  「当然传播过吧,虽然不清楚是哪个时代的东西。营野氏视找出那个秘方为目标,我不知道他因此调查了古文书吗,还是只是对古文书兴趣而偶然发现?总之,他发现了那个,想到将那作为满足自己性欲的道具。他先从自己的患者中找牺牲品,不引起奇怪谣言那样很慎重的……最后,他选中的目标不是普通的患者,是一直都在他身边、而且美丽的少女……」
  「……凉子……你是说营野动了凉子吗?」
  院长发出不自然的声音。
  「凉子经常发生的■空白■就是证据。不过,我想,她天生虽有这种■素质■……但是下了多啾乐后会加速效果。多啾乐的效果最长可以持续两三天。营野氏任由自己邪恶的欲求而向凉子下了多啾乐,而且如果真的是随意玩弄的话……」
  「等等,京极堂,别说那样忖测专断的话。如果弄错了,不只是营野先生,对凉子小姐的名誉也是显着受损的中伤哩!」
  我、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冷静!关口,话还没完呢。」
  木场说道。京极堂以非常怜悯的视线,眺望着我,然后又开始说话:
  「幼年期的性虐待,对以后人格形成会产生重大的影响。不过,凉子小姐的情况有些不同。当她是■平常的人格■时,丝毫没有受过那种虐待的迹象。一般来说,她在接近神附身的时候,也就是在■心神丧失■中受到性的虐待。空白,换句话说,是在空的器皿中积蓄了『倒错的经验』。不久,空虚被填满了……终于■形成了第二种人格■。」
  --来玩嘛!
  --呜呼呼!
  「营野氏可伤脑筋了。一直都像人偶似自由地操作的少女,突然产生了『意志』。当然,那是慢慢成形的,但也算是很重要的开端。那就是情书。收到情书的她,确认了『京子』这个名字后,直到现在都很混沌的却不知为何看到了■结成的果实■。我是■久远寺京子■!在那瞬间,『京子』诞生了。接收了情书、重复着和藤牧奔放的恋爱,其结果的怀孕,全都是第二个凉子小姐……不,是叫『久远寺京子』的另外一个人格的女人。」
  「双重人格……那玩意儿吗?」
  「这和一般所说的有点儿不同。总之,形势逆转了。结果,营野氏变成被『京子』恐吓的状况。他做过的事一旦被世间知道了,那等于是宣布社会性的死刑。营野氏不得已,只好提供■那个房间■做幽会的场所,甚至陷入当情书送信员的窘境。但『京子』的恋爱对象牧朗,因结婚的梦碎而离去时,营野也变得■毫无用处■了。」
  「营野怎么样了?……」
  院长都快哭出来了的样子。
  「只有这个到现在还不知道,而且和这一次事件没有关连。不过,牧朗离去、营野氏离去后,那奔放淫荡而且危险的『京子』的人格,因迎向怀孕生产的大转机而完全零零碎碎地崩溃了,像野兽一般。」
  「是我的……关系吗?」
  「不能完全这么说。不过,你模仿你的母亲所对她做的行为,至少她继承了久远寺的『诅咒』,她……带给『京子』很大的伤害是真的!」
  京极堂深深叹口气,沉甸甸地坐进椅子:
  「没有人能明确地定义人格是什么。即使是个人,也是昨天与今天、早上与晚上,很微妙地,不,有时候是很不相同的。但因为那无论在何时都觉得是毫无矛盾地连续着的关系,所以,结果被认为是一个人格。一个人只有一种人格,那是脑在欺骗。换句话说,连续的意识和有秩序的记忆的重生,才是形成人格的条件。所以,失去脑,就无法谈人格。然后,脑的哪一个部分产生了现在的意识,就变成重要的关键了。通常我们的脑因各部分接近所以才能够过着社会生活,但也会引起回路不知哪里会接触不良的事故。一日一接连了比平常在使用的脑更低的脑时,会变得怎样呢?当然人格会变。会不了解身为人的纤细的情绪和情感。严重时候连语言都失去了。只能以动物的本能行动。这就是一般所说『野兽附身』的状态。」
  「野兽附身……?那时的……凉子……」
  「那是『附身的真正面貌』吗?」
  「附身的■某部分■是真正的面貌!任何人都会既激怒又喝酒,因各种理由而忘掉自我吧。不过,和普通意识连续时,不能说是附身状态。断续性的或者两种人格共存以后,才能称作附身。因此,附身不只是野兽附身。在比平常使用的脑更高、平常不使用的脑发生作用时,也会发生,这就是『神附身』。这时,会流露平常不曾重生的记忆,和远超过一般常识的情感。换句话说,会出现■知道了原来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的状态■。听到神的声音,说出神谕。必须注意的是,『在上位的人格包括了在下位的人格』。也就是说神附身的状态时虽有平常状态的记忆,但是在平常的状态却完全没有神附身时的记忆。相反地,野兽附身的时候虽没有平常状态的记忆,但是在平常的状态时,却朦胧地有着野兽附身时的状态。只不过那记忆和平常自己的行动原理■不同■,所以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记忆。」
  「野兽附身状态的凉子,是『京子』吗?」
  「我想,刚开始并不是。『京子』应该是和凉子同等,或者应该比平常的凉子的人格更高位。但是原来纤细的她的精神,无法受得了急速的状况变化,于是婴儿……直到无脑儿在眼前被杀,身为『京子』这个人的人格完全崩溃了。『京子』完全变成只靠本能而活的■野兽■了。接下来等着她的是,被绑在床上、浸在福马林里的孩子的尸骸放在枕边的『拷问』。如果是凉子的话,道德伦理应该行得通的吧。但受到拷问的是变成野兽的『京子』,所以那玩意儿是行不通的!」
  事务长的内心有什么被打碎了。我可以理解她既不哭,也不生气了吧。
  「但是,真正的悲剧在那之后发生了。经过一周以上的拷问,正如实践了断食的修行僧似的,精神……不,给脑带来了影响。要脱出这个困境,该怎么做才好呢?她的脑必须救她的心,终于■制造出第三种人格■了。」
  「不仅是双重人格,还三重人格呀,有这回事吗?」
  木场问着是与否似地看着我。
  「一种以上的人格交互出现的症状,叫做多重人格。那不止两种,三种、四种……几种也都有!」
  我自暴自弃似地回答。
  「包括断食的所谓苦行,被当作是苛待肉体的精神修养,其实不是的。例如,完全不摄取食物能源,过了一定的期间以后,那会带来身体、尤其是脑的物理性变化。详情即使现在说明,也无法理解吧,但是那呈现刚才所说的接近神附身的状态。修行者听到不是人而是物的声音,看到神。没想到『京子』也变成那种状态。在本人凉子所不知道之处发生的叫『京子』的人格,就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崩溃了。在本人不知情的时候,产生了第三种人格。」
  「什么是第三种人格……?究竟……」
  「比死更严苛的拷问,为她带来的是,太太,就是你。为了挣脱这个状况,只好成为你所期待的人,而最快的就是变作你。第三种人格就是■久远寺菊乃、你本身■!不,是你身后的你的母亲、然后祖母,不,经过了几代都继承了诅咒的所有的『久远寺的母亲们』!完美无缺的『久远寺之母』,才是她应该成为的唯一姿态。于是,久远寺家的诅咒■终于由你的女儿完成了■。」
  「那么……那么,那孩子……那孩子……」
  「从那以后,凉子小姐就变成来住在『凉子』、『京子』,然后『母亲』的三种人格之间。」
  「抢孩子的是『京子』!」
  「『京子』有如野兽……以她的本能追求被带走的自己的孩子,彷徨着,然后把孩子带回来。那是野兽的母性。但那种状态不会持久。『京子』应该从营野氏那里听说了多啾乐的处方,然后我想她自己下了药。由于多啾乐的力量,精神发生了动摇。然后野兽的母性升华为人的母性,更进一步,升华为魔性的母性。关键字眼是『母亲』。等到妄想状态过去以后,出现的既不是『京子』、也不是『凉子』,而是『久远寺之母』。」
  「所以怎么了呀?」
  「所以■久远寺之母,一看到孩子就用石头打死■!」
  「啊!」
  老母亲发出虚脱了的声音,那声音不像声音似的一直继续着,她将体内的生气全都释放了出来。
  「那么……诱拐犯是『京子』……杀人犯是『母亲』……然后告发者是凉子……总之,这三者是同一个人,是这回事吗?」
  「凉子小姐……以『京子』之身抢了孩子,她也略微察觉。但并不清楚自己做那种事的理由,以及怎么做的。有如梦中发生的事似的朦朦胧胧。然后关于那婴孩此后怎么了,完全不知道。所以,我想到的地方是,太太,你可能施了什么样的处置也说不定。更进一步,关于『京子』,她一定认为,处置了自己的孩子的是『母亲』,换句话说,是■你杀的■!只有处在『母亲』时,她才什么都知道。身为『母亲』的她,在知道了一切之后才会行动。」
  「杀死的孩子怎么啦……?」
  「当然……泡在福马林里。总之,陈列在哪里吧?因为这是对『京子』理所当然的惩罚……」
  「那……包在福马林的孩子们……那么现在仍在■那个房间■吗?」
  很唐突的我发言了,全体的视线全集中在我身上。木场问道:
  「那个房间指的是书房隔壁的……那个房间吗……?」
  「大体上就像关口君所说的吧。她关闭在放用具地方是营野氏失踪以后。所以那里的钥匙是凉子……不,应该是『京子』带着的吧!那个房间才是她秘密的小盒子。所有事情,就是从那个房间开始的,因此那里……」
  中禅寺敦子突然喊了起来:
  「那、那不是人所做的事!凉子小姐即使处在极限的状态、即使获得『母亲』的人格,我也不认为是毫不犹豫就能做出那种非人道的行为!没有能够做出那种事的母亲!」
  「有!」
  榎木津说道。
  「是那个人做过的事。那个人的母亲做过了吧。」
  「情况……情况不同。」
  「没有错。以我们的常识判断的话,那也许是错的,但三种人格当中,只有凉子才符合我们的常识。『京子』和『母亲』都不是■这个社会的居民■。换句话说,是住在超越人之处的彼岸的居民。不,应该和道德啦伦理啦,何况是法律什么的所能相通的。她们的行动原理只有她们知道。」
  京极堂说道,又站了起来:
  「『京子』杀了抢孩子的『母亲』。但这个不幸的人格交换,并不经常发生。生产后的不安定状态,只发作了两次。真正说来,应该就此结束了。而那个证据就是此后接近十年以来,凉子小姐就一直是凉子小姐了。只是生理期不顺的她证言,当她看到少见的月经后会失去意识。但不至于严重到『京子』再出现。但是,前年,很不幸的,『他』来到了这个家。」
  「是藤野牧朗……」
  「当然,凉子小姐什么都不记得。当『京子』和牧朗陷入恋爱时,『京子』还不是『下位的人格』,所以凉子小姐应该没有和他一起的记忆。『京子』和『凉子』的身体是同一个,连一粒细胞都一样,所以身体有了反应。荷尔蒙分泌的平衡崩溃,生理期开始,然后长时间睡着了的『京子』醒来了。隔了十年,那个房间的门打开了,孩子被夺取了。于是和十年前一样的……」
  「被杀了……做了事后处理的是,杀人犯『母亲』状态时的凉子本身吗?」
  「是吧。现在知道多啾乐处方的只有『京子』吧……拥有『京子』记忆的只有上位自我的『母亲』。『母亲』杀了孩子、子包在福马林中后,湮灭证据做事后处理……换句话说,做了给孕妇下药、使她们产生妄想状态,让事件从黑暗埋葬到黑暗里的作业。■因为如果是久远寺之母的话,是理所当然该做的事■。当然那以后的事,太太你接着做的事,她也应该事先就预料到了。事实上,你做了吧,■为了保持久远寺的体面■。」
  「我……我自以为是靠自己的意志行动……但实际上只是被『久远寺」的诅咒所操纵而已……吧……!」
  简直就像在提异国的事情似的,老母亲小声地说道。
  闭起眼睛,手抵在额头上,木场的表情很沉痛:
  「牧朗的入赘和婴儿的失踪事件同时发生,终究不是偶然。但是……那么,户田澄江知道什么了吗?那个女人和事件无关吗?」
  「这也是想象,不过她可能目击了凉子小姐给孕妇下多啾乐。但比起事件来,户田澄江对多啾乐更感兴趣吧,于是就这么套话了,要我保守秘密,那就告诉我处方吧。然后交易成立了。多啾乐朝鲜朝颜,并不是那么珍贵的植物。既是野生的东西,栽培也没那么难。结果她成为品性恶劣的药物依赖者!」
  「然后死了……」
  「这是真相吧。」
  外面一直下着雨。太阳大概已经倾斜了,是黄昏临近的时分了。多么、多么长的一天呀!
  「诱拐婴儿,然后加以杀害,是从牧朗入赘后,昭和二十五年的夏天到年尾共做了三次。然后……第四次,『京子』醒来后,是翌年一月八日下午。」
  「是牧朗死的那一天……吗?」
  「是的。但说到一月八日,正是门松(译注:日本过年时,会在门口装饰松竹等吉祥物,过了正月七日再取下)被取走后的日子。大概那个时候,这家医院已经没有婴儿了。不是吗?」
  「啊,因为即使不是这样,患者也很少。所以没有婴儿了吧。」
  「『京子』想抢婴儿也没有办法抢了。因此不得已去了那个房间。所以当梗子和牧朗君争吵的时候,凉子小姐■就在那里■。换句话说,锁打开着,能够从外面自由进出。那个房间■既不是密室、什么都不是■。然后,惨剧发生了。」
  「被刺伤的牧朗逃进书房……」
  「凉子小姐……『京子』看到了。」
  京极堂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我听不清楚。
  「由于情况非比寻常,开了门的『京子』,眼前是全身是血的牧朗。对『京子』而言,牧朗是抢来的所有孩子的父亲,也是最爱的丈夫。那个牧朗肚子被刺了后逃了进来,她想救他所以跑了过去吧。另一方面,牧朗在逐渐失去的意识中,看到了什么。那一天凉子小姐■穿着和服■。牧朗很珍惜的母亲的相片,和那一天的她非常相似。在步上死亡的混浊意识中,牧朗在那里■看到了母亲■,然后说道--」
  --妈妈!
  「这就是事情的开端。凉子小姐从『■京子■』变成『■母亲■』,然后映在『母亲』眼里的牧朗,只是一个巨大的婴儿。所以■就像每一次那样,用石头打死了,撒上了福马林■。」
  --妈妈!
  「于是杀了婴儿以后,接下来『母亲』必须做什么?当然必须要催促那做出不检点行为的女儿反省。因此『母亲』对产下大孩子的女儿梗子,做了和太太所做的相同的处置。换句话说,■如同凉子小姐所遭遇那样的,把床搬进那个房间,让她和尸体一起睡■!」
  「噢……是这么回事呀!」
  「那……那……」
  「大概『母亲』的人格,因这件事而开始能毫无预先知会的就和凉子小姐替换了吧。『母亲』由于拥有凉子小姐的记忆,所以旁观者几乎是不知道这种人格交换。榎木津侦探和关口君拜访这里的时候,应该已经实行了许多次。」
  「京极堂……那么你昨晚……」
  「因为我做的加持,陷入昏睡状态的凉子小姐首先变成了『京子』,『京子』只知道部分事件,所以我把『母亲』叫了出来。」
  「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在她耳边这么说,■妈妈■。」
  --我不想和你见面。退下去。妈妈!
  「……凉子小姐没有看到尸体吗?」
  「凉子小姐因为是凉子小姐的关系,她的脑子无论如何必须要承认这种不符合常识的现实。凉子既没有杀害牧朗的理由,况且也没有放置尸体的理由。但做了那些事的不是他人、是她自己,没有她,这一次事件就不会成立。不过,如果承认了,■凉子不就变成不是凉子了■。因此透过凉子的眼睛,看到尸体的是『母亲』!」
  必须见凉子,我--
  --我答应要帮助她。
  「等等,关口,不准擅自行动!」
  木场以尖锐的声音阻止了想走出房间的我。档在前方的木场叉开腿站着。
  「久远寺凉子是重要的参考人,调查由警察来做!」
  木场冷淡不客气地说道,命令青木护送凉子过来。
  我的脚僵硬了,连坐都不能坐,然后,脊椎骨微微颤抖。
  无声的时间持续了一会儿,连呼吸声都不合适那个场面。我们现在待的房间,至少只有现在这个时候,必须是完全地无声的状态。
  被两名警官搀住,老母亲和她的丈夫正要退下。
  粗鲁地打开门脸色苍白的青木,飞跑着进来说道:
  「主、主任,凉、凉子小姐,不见了!」
  「什么?担任警卫的巡逻怎么了?」
  「好像被殴打昏倒了,房间也已经是空壳子了!」
  「不妙!」
  京极堂站了起来:
  「木场修,这栋建筑该不会有婴儿吧?」
  「有前天刚生的婴儿,不过……跟警察医院谈妥,应该是转到那里去了……喂,怎么回事?」
  「那……」
  「那什么的?」
  「雨势太强的关系,和护士商量是不是再延一天……」
  「混帐!赶快去看婴儿,如果出事了可饶不了你!你们这些家伙,也别尽在这儿发呆,全体动员,坚守出口,绝不能让她逃掉。连只小狗都不准外出!」
  木场生气地乱吼乱叫。
  警官们都跑出去了。
  我混在人群中,逃出房间。
  凉子,必须见凉子!
  我跑下楼横越过研究室前面,和上一次一样跑了出去。外面下着即使戴深斗笠都会飞掉的倾盆大雨。拖鞋在途中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裸足飞溅起泥水,简直就像钻在集中炮火中乱室在潮湿地带的那一天。如果又回头又站立的话,就会没命了!
  大大地绕了小儿科病房,穿过发生惨剧的房间、弄糟了的密室的书房。
  在那个房间。
  在那个房间,比谁都更早地。
  被杂草包围住的门--开着。
  与其说是约四个榻榻米大的房间,不如说是像仓库似的空问。中央铺着一张榻榻米,摆设了一张书桌,在那上面是曾看过的笔记--藤牧的日记和旧信札。
  有凉子给藤牧的信。
  然后,那时候的情书。
  书桌旁有一朵大白花。
  是的。
  在那旁边,是收在桐木箱的秘传的古文书。
  击碎孩子的头的石头。
  这里有所有被剪下了的现实。
  这个房间是不吉利的诅咒器具的展示场。
  墙壁全是架子,放着各式各样的医疗器具。
  金属和玻璃和陶器的冷冷的质感。
  架子中央有六个玻璃瓶,然后那里面漂浮着六个孩子。
  左边的孩子没有头。
  青蛙脸孩子正中间的孩子的额头上有一颗很大的黑痣。
  原泽伍一的孩子!
  我受不了,昨天开始就没好好吃东西,胃里面的所有东西全吐出来了。在那里蹲了下去,几次几次地吐。从昨天开始就没好好吃东西。但那些东西却逐渐地以凶猛的速度涌了上来,胸部、喉咙都像火烧似的很热,冒液烧着食道。
  但是,那吐泻出来的秽物,因被降下的雨冲刷,眼看着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我把手搁在门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跨站在房间的入口处似的,再度窥伺了里面。
  这个房间本身就是诅咒。
  后面。
  凉子在后面。
  在那一瞬间,我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回头看就好了,可是……
  气氛得到形状,雨声成为语言。
  「我以为■那一晚你会来■。我以为你是来把我从那个讨庆的营野那儿救出来的。」
  什么?
  回过头,我的眼前是一张少女白色的脸。
  凉子,不,『京子』紧紧抱住婴儿站在雨中。
  是■那个时候■的少女。
  我那个时候非礼了这个少女吗?
  否则,为什么说来救我的?
  不,不是。在这里的不是少女,这双眼睛是野兽的眼睛。
  「让开那里!那里是我的房间!我这一次要在那里养育这个孩子。因为你那晚没有来,现在才来是不行的唷。这孩子的父亲是■那个人■呢。让开!」
  我仿佛被紧紧束缚住似的,全身僵硬,脑袋里一片白茫茫,声音出不来。话到哪儿去了?
  「快让开!」
  「凉子!」
  突然、突然从黑暗中,事务长,不,久远寺菊乃飞奔出来,靠着似的抱住凉子:
  「婴儿、婴儿还回来!别再做可怕的事了!」
  「住嘴!走开!谁要给你们,你又要杀这孩子了吧!」
  「不是、不是,凉子,这不是你的孩子,还给人家!」
  「我生了几次孩子全被你杀了,受不了了!走开!恶魔!杀人鬼!」
  母亲和女儿中间夹着婴儿,相互推挤似地靠近我。如瀑布的雨扭曲了视线。黑暗溅起水花飞散了。简直是地狱的景象。我完全无法动弹,只是听着那声音、看着那姿势。
  「不是我,杀掉的不是我,那是--」
  「别说谎!」
  附近全变得白了。
  闪光当中,我清楚地看到,
  久远寺菊乃的颈子中间,深深地插着尖锐的金属棒。
  是手术用的大型手术刀,是那个房间的咒具。
  菊乃的喉咙咻咻地响着,如风声似的,那是从喉咙传出来的声音。
  风的声音成了语言。
  「妈妈!」
  「原谅■妈妈■!」
  毫不容情地喉咙被割裂了。
  一面发出如风的声音、一面喷出大量的血液,久远寺菊乃倒向我这边来。我逐渐把握了状况,我抱住她。
  咻咻地传出呼吸声。
  被诅咒着的久远寺家的女巫,在企图成为母亲的瞬间,在我的手臂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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