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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之夏》

_23 京极夏彦 (日)
  「刑事先生,你虽然这么说,无脑儿连活着生下来的都算很少见呢。即使活着出生也活不到几分钟,因为没有脑。那时候……也许是死产,连确认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
  京极堂劝告激动的木场:
  「木场刑事,无论如何,这对夫妻必须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眼前死去,已经受到相当的惩罚了,别再那样地责怪了吧!至少又不像现在的医学,生下来的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有没有障碍,不到最后也不知道,更何况是过去了。如果因为有可能生下障碍儿,所以不生孩,那家系是会中断的。以久远寺家族来说,总之,生下来如果有障碍,那就按民俗社会的通例杀掉……只能采取反正都是死路一条的方法了……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们的母亲是如何处置了那个孩子?会令你很痛苦,我不忍心问,但……因为这个答案可能成为重要的关键……」
  代替一直掩面哭泣的妻子,院长回答了:
  「丈母娘……用石头,拿着石头。婴儿并没有发出产后的啼哭声。丈母娘把还紧系着脐带的那婴儿,从我手中夺走,放在地板上,一面念着什么咒语、一面用石头打。本来那婴儿就处在不知是否活着的奇怪状态,所以……很快……」
  「我听说用石头打是……代代传下来的规定。」
  事务长用哭泣的声音说道:
  「母亲是个严厉的人,我做不出拂逆母亲的事。但女人的身体非常不可思议,孩子虽死了,但是一听见孩子的哭声,奶就会胀。我精神恍惚了两三天,第三天,不知怎么的,等我察觉时我已经抱着孩子在喂奶了。如果这里不是妇产科的话……这附近没有婴儿……说不定就不会做出那种事了。母亲立刻从我怀里把婴儿……内藤抱走了,但那时已太退了,孩子的母亲已经死了。为了顾及体面,母亲暂时把孩子藏了起来,但是……托这个福,悲观的父亲也……」
  「久远寺家族出发到东京时,本来应该舍弃过去的一切而来。但名誉和家系和家世这种东西,与诅咒啦因缘啦表里一致,是无法单方面地舍弃而来的。」
  京极堂像在教训似地说道:
  「地域的民俗社会是有规则的。诅咒的形成也有法则。毫无意义的诽谤中伤是不会形成的。在民俗社会中,诅咒那一方和被诅咒那一方,在暗地里默默交换着一种契约。而咒术是在那个契约上成立的一种沟通的手段。但是,现代社会失去了那个契约的条款。更进一步,在共同体的内部中,对咒术的补救措施也完备地作了准备。与努力后结果的成功被当作是附身缘故,相对地,因自己的失败而带来的破产也可以归咎于座敷童子。都市没有那种补救措施。有的只是戴着自由、平等、民主主义假面具的阴湿黑暗的歧视主义而已。现代都市所带来的诅咒,和恶言乱语谩骂谗谤、诽谤中伤之类并无不同的作用而已。于是……无法割舍因习的你们……终于制造了第三种传说。」
  「就是这一次的事件……」
  代替脸朝下、宛如玩味似的听着京极堂说话的老妇人,中禅寺敦子为了确认似地说道:
  「对了。口碑传承之类虽在一个地方会长时间地流传,但是都市的传说不同。寿命很短,但在短时间内传播的范围很广。那是因为加上了同质化的文化,报纸和杂志等媒体的发达也助阵了的关系。」
  「不入流的杂志吗……?」
  「是的。从密室失踪的女婿,老是不出生的孩子,一个个失踪的婴儿……恶劣的谣言才是都市的传说。然后那个第三种传说的主角--是凉子小姐。」
  是凉子小姐……吗?
  「什么?不是梗子……?」
  木场代替我问道。
  「梗子小姐只是可怜的配角,主角绝对是凉子,对吧?太太、院长先生。」
  没有回答。
  「怎么回事……说明吧!」
  「所有一切都是从情书开始的。」
  京极堂用非常悲伤的眼睛看着我。木场也,不,房间里所有的人全看着我。
  「十二年前,叫藤野牧朗的认真的学生,谈了出生后第一次热烈的恋爱。对象是当时十五岁的久远寺梗子,他将内心事写成信……托关口君转交。」
  「喂!可是梗子说不知道这回事呢。这一次悲剧,说起来是从这里开始呢。」
  「是的。信没有转到梗子小姐手上。」
  「等等,京极堂,我、我转到了。恍恍惚惚似的回忆……」
  「我知道啦,关口君。但是你的信交给了■凉子小姐■。」
  哪有这种荒唐事?那么、那么我那个时候……
  那个、那个少女是……
  「胡说!我给她看了信封,说只给本人。你是说凉子小姐伪装、收了给妹妹的信吗?哪有这么荒唐的事……」
  「刚开始并没有伪装吧。关口君,情书的信封上大概是这样写的没错吧?」
  京极堂从笔筒取出笔后,很快地写在白纸上,拿给我看:
  「『久远寺京子小姐』」
  「你记得藤牧的日记吗?这就是他所说长时间思考的『虽是小事、但却是极大的谬误』的真相!很少用桔梗的梗字做名字,一听到梗子,很自然地会想起京都的京吧。然后别说读法了,从字面来看,京子与凉子也很接近。」
  「你又玩弄诡辩……想欺骗我是不行的。说是把字弄错了,但是KYOU、这个KYOU字多如繁星!我不信。」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取得确认了唷。院长,我听说你们最后的家族旅行,确实是在中日战争发生的时候……」
  「是的……」
  「关口君,你来这里的日子--昭和十五年九月十六日--是你忧郁症发作的日子。那一天,才是久远寺家最后的家族旅行的日子。我和箱根的仙石楼连络调查过了,住宿登记簿上也登记了久远寺嘉亲、菊乃、梗子三名客人。那一天,只有时藏夫妇和……凉子在家。」
  「那……那……那么--」
  我凌辱了的少女是凉子。
  我全身的肌肉松弛,关节也失去了作为关节的性能,我成了木偶。
  对我而言,凉子是比藤牧更强的禁忌。那在榎木津的办公室初次相见时就知道了的。紧抱着她的感触,并非前世的感觉。我的细胞一个个的都记得。连我的脑都记得不知道的记忆。
  「我……我……」
  别再多说了。京极堂的眼睛暗中制止了我。
  「嘿,见过面了吧。」
  榎木津说道是。是的,的确如此。木场高亢的声音听来十分地遥远:
  「喂,这样的话……收到藤野牧朗的情书、多次和藤野牧朗约会、终于怀了孩子是的女人是……」
  「凉子小姐!」
  「那、那是真的吗……?啊……■那个时候■凉子的对象是牧朗君吗……?」
  院长愕然了。他的皮肤完全成为土色,厚唇打着哆嗦:
  「菊、菊乃,你知、知道这件事吗?」
  院长第一次喊自己妻子的名字。
  「刚开始……并不知道。但是……九月的时候吧,我从富子小姐那里听说年轻夫妻的感情好像很奇怪……所以去探了个究竟。结果,在途中,研究室的门开着……我稍微瞄了一下……牧朗先生不在里面,桌上放着旧信,我倒无意偷看,可是……」
  「写着什么?」
  「是告知可能怀孕的信。日期是昭和十五年的除夕夜……是凉子的字迹。我忘不了。■那个时候■告知■怀孕■的信。我……混乱了。费了十年的辛苦,终于娶了梗子的牧朗先生,竟然与妻子的姐姐私通过……而且,最初前来求婚时,牧朗先生和凉子就已经有了关系。左思右想后,我……想,会不会凉子和牧朗先生共谋,要报这个久远寺家的仇呢……?」
  「仇?」
  「两人之间所怀的孩子的……仇!这么一想……我……很害怕……简直坐立不安。而且那种恐怖的想法如果是事实……梗子就太可怜了。和那孩子完全没有关系……该被怨恨的话那是恨我。我悄悄地叫来梗子,我问她,牧朗先生是否和凉子暗地里相会?当然……我没说出过去的事,但是……梗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喔,所以梗子怀疑两人的感情!事务长,你的担心,似乎成了大悲剧的引发机喽……!」
  听到这话,菊乃现出凄惨的表情,院长发呆似地凝望着桌上的茶杯,一面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句……也不告诉我呢?」
  「你……不是说,包括婴儿不见的事……烦人的事,都不要听吗?所以我……不修边幅地,才非常拼命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
  「事务长,你果然和掩盖事件有关呢!」
  木场大喝一声后,夫妻的争吵总算告终了。接下来是不和悦的沉默。
  「请让我听听凉子小姐的事……我还是不了解。」
  「阴阳师老师……并非全都如你所料……」
  「当然。我只是重组了零散的事实而已。掉了牙齿就看不到牙齿完全的形状了。」
  菊乃幽幽地笑了,于是第一次浮现温柔的表情,开始说了:
  「第一个孩子……以不幸的形态死了……而且我又惹了抢人家孩子的大事情。重新来过……是很辛苦的事。尽管如此,也有我先生的帮助……两年后,我怀了第二个孩子。又是……无脑儿吗……?我一想到是否会再生一样的孩子就疯狂似的不安。怀孕期间的十个月,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不过……还好平安的……生下了凉子。但是那孩子身体很弱,经常生病。……和凉子相差一年生下的孩子,非常健康。凉子的发育很慢,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分不出哪个是姐姐……而且随着养育,凉子……出现了不吉样的身为久远寺女人的徽兆了。」
  「徽兆?」
  「是的。有一天,『■空白■』来了,也就是说完全不省人事、失去了神智……」
  「这是久远寺女人的徽兆吗?」
  「幸亏我和母亲都不会发生那种事,但祖母似乎经常发生。也就是说那是『神附身』。那个■空白■来的时候,祖母会听到不是人的声音,而是物的声音。然后讲着应该没有人知道的事情,我听说过这件事,所以……我觉得凉子很可怜。另一方面……也觉得恐怖。但她即使不是这样,也经常生病,不能正常地去学校……不能到外面玩……没有朋友……是这么可怜的孩子。」
  「姐妹的感情很好吗?」
  「梗子是个活泼的孩子……凉子格外地很老成,甚至有类似达观的地方……。梗子也很同情身体虚弱的姐姐,所以我想,并不至于感情不好。虽然多少是个冷淡的家庭……那件事……在凉子怀孕以前,总之我认为还是幸福的。」
  「你……没注意到女儿和男人约会吗?」
  「凉子出外时,也像个普通的女孩……月经也还没来。那……梗子还来得比较早……平常的生活也完全没有改变……我没注意到。」
  那是……第一次来月经吗?
  「院长,你呢?」
  「我不知道。牧朗君来要求梗子嫁他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注意到女儿们已经年届妙龄了。」
  「藤牧……牧朗认错了姐妹,但是……你不觉得那家伙来求婚时,很奇怪吗?」
  「我不觉得。因为如果凉子怀孕的事发生在前,或许我会怀疑他,但是知道怀孕是牧朗君来了以后的一个月。那时凉子已怀了六个月身孕。」
  「是先入为主吗……?认定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肚子变那么大了,但是……却不认为是怀孕。本人似乎也没有那种自觉似的。不过当察觉是这回事……凉子整个人就完全变了。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坚持不说,再说生下父不详的孩子之类……当时是无法想像的。然后,凉子……简直就变得像无法应付似的凶暴……对了,就像被野兽附身似的……我好几次被凉子打……踢得……满身伤痕。对于突然降临的家庭暴力,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我想绝不能让梗子知道。所以,总之,就以礼仪见习为理由,把梗子托付到朋友家里半年……然后轮到说服凉子了。」
  「但是……一年的除夕夜,很奇怪。你现在说凉子并不自觉怀孕,但是凉子在信里告知牧朗是前当然是有自觉的吧。」
  「是的。看了信……我不信任凉子也是这么想的关系。那个孩子骗了我们……不管怎样,对我而言,那个时期真像是在地狱!干脆沉默着让她生吧,我也曾这么想过……」
  「无脑儿……吗?」
  院长接了下去:
  「是。凉子非常有可能生下无脑儿。不过如果这么做,因为原来她的体质就很虚弱,生产本身就攸关生命。即使从医生的立场,面临的也是不该赞同的状况。不过,无奈已是面临七个月的时期了,堕胎的话会更危险。真是没办法。」
  「凉子的凶暴性一天天增加……终于那间……小儿科病房放用具的地方……书房旁的小房间……她干脆待在那里不出来了。」
  「待着不出去?怎么进去的?」
  「当时可以自由地出入。但是外面上了锁以后,带着钥匙从里面的门进去……从内侧上了钥匙后,从外面怎么都打不开。」
  「钥匙确实是小儿科医生……叫营野先生吧……我听说是他在保管……凉子是怎么拿到手的?」
  「啊,营野先生……」
  「那时候他不在。就在稍早之前营野不见了……失踪了吧。所以小儿科无法营业,那时候已经关闭了。所以钥匙……在正房。」
  「喂,等等。关口,你确实说过握有钥匙的营野医生在空袭时死掉,从那以后那里就打不开了,你没说过吗?」
  「凉子小姐……这么解释的。」
  我已失去了情感的起伏,像个差劲的演员,生硬地念台词似地答道。
  「营野在空袭中死掉?我没听说过……。那是事先完全没通知的失踪,就那样不见了。确实……对了,是牧朗君前来求婚后不久。总之,必须先解决那时他所诊治的病人……从那以后因为人手不够,诊疗的情况不如人意……也有凉子吵闹的关系,总之,那栋建筑在春天时关闭了。」
  「那么,是凉子撒谎吗?」
  「后来,待在房间内的凉子怎么样了?」
  京极堂修正了谈话的轨道。
  「那里……门一关,连声音都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不让我生就不出来的哭喊声……三天以来,我站在门前哭着请求,然后第四天……我大声地告诉凉子,让你生!走出来了的凉子,就像……现在的梗子似的,很憔悴。但是像孩子似的欢跳着……以前的凶暴性简直就像假的凉子,从那以后……就在那梀小儿科病房开始过着待产的生活。虽然避着人耳目……但总之,凉子恢复了安定。但是,我……因为有无脑儿的经验……所以心境非常复杂。因为我有丈夫,可是能支持凉子的人……应该是身为父亲的人并没有……」
  外面似乎传来雨声。遥远的雨声,比突然造访的静寂还要接近无音的状态靠了过来。
  「果然……现在……是夏天刚开始的时候,凉子在……那间房间……现在的书房……生下无脑儿。」
  在那个房间--
  「我……和母亲所做的……一样地拿起石头……打死了那孩子。」
  杀死了--
  「凉子再度错乱了。体力上的消耗也很厉害,已到了彷徨在失死境界的程度……但是,虽然那么虚弱又……那孩子又变得像野兽……」
  「抢了孩子吗?」
  「是的,而且就在当天。我……尽管也是那样,但有三天站不起来……我慌张地把那孩子夺了回来,还给了母亲。我不想让那孩子犯下和我一样的错误。凉子抵抗了。我强硬地把孩子夺走了以后,她比以前更加地凶暴吵闹了……即使不如此,她也还处于产后期。我想她再这样下去会死掉……我和丈夫两人暂时把乱闹的凉子绑在床上。」
  「还不仅如此呢。」
  沉默了一会儿的京极堂说话了:
  「还把杀死了的……婴儿……无脑儿……字包在福马林里……放在枕头边!」
  「好过份……!」
  中禅寺敦子抬高声音。
  「是为了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死了!如果不这么做,那孩子会再抢人家的孩子好几次。那孩子的心情……我最能理解。为了让她了解只能这么做。而且,不负责任的生孩子是多么深的罪恶呀……!我也想让她理解这一点。一时的游玩竟产下这么可怜的孩子,我想让她知道一定会死的孩子的心情!的确……真是像鬼的母亲。我被怎么说都无所谓,我只想让她了解……」
  「孩子……并非一定要死,是你杀死的!虽然很残酷,但那是事实。我理解你所说的大道理,但是你想过,你所做的处置对凉子小姐来说有什么意义吗?你不过是把自己遭遇过的事重新使用在女儿身上而已!你把代代相传的久远以前的无聊的咒语,完全扔给了女儿!」
  「我……我……」
  「你做错事情了。你所需要的是,充满慈爱的母亲的理解力和包容力,然后是切断旧因习的勇气和现代化。但这些你全部都欠缺。如果以此来对待凉子,至少以后不吉利的事件也能够迥避掉。太遗憾了。」
  京极堂以严厉的语气说道,安静地站了起来。但接下来的问题,他以非常温柔的语调说出:
  「后来,凉子小姐从那以后怎样了?」
  「确实……如你所说,我想我是有欠缺的地方。身为母亲而不知如何灌注我的情爱……也许因为自己不曾被这么爱过也说不定……失去效果的期间……三天三夜、昼夜不分地哭喊着。我完全不懂。凉子……在镇静剂我在她枕边滔滔地……只是一直说着有如修身道德的教科书似的话。过了一个礼拜一天早上,凉子突然变乖了,承认自己的过错…………不,继续了大约十天吧……有很有礼貌地谢罪。因此……我把绳子解开……自由了以后……凉子再也不曾做过如野兽的动作,我……也安心了……」
  「从那以后婴儿失踪的事件,还是发生了。」
  「是的……在同年的九月和十一月……大约有两次。」
  「这一回并非第一次,以前也曾发生婴儿失踪事件?那么……这一次也是凉子做的吗?」
  「请等一下,刑事先生。的确发生了,但不知道是否凉子的所为。当然,我也怀疑过,可是既没有养育的形迹、也没有处理后的形迹。凉子一直过着没有变化的生活。所以……我想凉子不是犯人。当时我……我也曾想过,是不是凉子的对象、那个男人所做的让人讨厌的事。但那时……正处在混乱中,战争开始了……结果就不了了之了。」
  「关于这一次,怎么样?你做了各种掩盖工作吧?」
  「在夏天……第一个婴儿不见了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那时候根本没有怀疑是凉子。……因为是过去的事了……可是,九月看到那封信……我改变了想法。如果牧朗先生当时的对象是凉子……那么就成为我当时怀疑的肇事者。九月、十一月,婴儿接连着失踪了……我对凉子和牧朗先生的怀疑逐渐加大。不过,如果两人是凶手……一个是我亲生女儿,另外一人是女婿,事件如果公诸于世……受到最大伤害的是毫无瓜葛的梗子。不久,可怕的是……警察开始搜查了。所以我慌张地跑到被害者那里做了尽可能做的事……当然是给钱什么的……总之,要求他们撤销告诉。钱花的是牧朗先生带来的钱。可是,其他就没有……」
  「不止这样吧。你没有给产妇奇怪的药,使她们产生混乱吗?」
  「我没做那种事。只是……我说了谎,说是死产,所以产妇也死了心吧……」
  「你以为说了这种立刻会识破的谎言,瞒得过吗?」
  「这……」
  「不,这么说的话,我觉得那个产妇的样子很怪……嗯,给了安眠药的感觉……确实如果是普通的状态,那种谎言是行不通的……总觉得很怪。不过我绝对没有给那种药,也没有指示。」
  「嗯……真是顺理成章。让护士辞职,不是为了堵住嘴巴吗?」
  「不……那是……因为觉得恐怖,所以自动辞职的呢。」
  「尽管这样,辞职的时候,不是给了一大笔钱吗?连工作都帮着找了。」
  「钱是妻子……不,事务长给的。替她们找工作是出于亲切的心情。」
  「我……想道歉。大家都很努力工作……因为都是好护士……」
  「关于户田澄江怎样呢?澄江似乎知道犯人是这家的女儿。被敲诈了……然后下了很多毒杀掉的吧?」
  「啊……澄江小姐……死了吗?在富山……吗?」
  「在池袋呢。你不知道吗?」
  「她回到东京的事……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还在那里的诊所工作……」
  「我也不知道。吓了一跳……死掉了呀?那姑娘……」
  「真的不知道?没有勒索吗?」
  木场抱着头望着下面。一面斜视着他的京极堂问道:
  「澄江小姐和凉子小姐很亲近吗?」
  「啊……澄江小姐是有点儿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的确凉子经常生病的时候等……经常请她照顾,所以比其他护士更有交流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吗?」
  京极堂听了这个回答后,闭起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并没人问,菊乃又开始说了起来:
  「我勉强……让他们撤销了告诉。虽然好……但接下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钱也渐渐减少……而这既没有证据,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家族之间的沟愈来愈深……就这样拖拖拉拉地过了年。然后,年一过……牧朗先生失踪了。……其实是死了……然后,梗子怀孕了。这和十年前■完全一样■。我一直以为这是牧朗先生所设下的圈套,要让梗子遭到和凉子一样的不幸!婴儿的诱拐是前奏曲……不过,我无法逼问凉子。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梗子,简直就是十年前凉子的翻版。我不想再经验,而且也不想让她尝到,可是……」
  「凉子把妹妹和自己当时一样地移到了那栋建筑物。那里原本就是梗子生活的地方,所以有移动的理由。」
  「我……非常害怕,不去靠近那梀建筑物。我梦见好几次梗子像凉子那样地乱闹……杀死无脑儿的梦。但是说真的,过了十个月,总会有结论……不管好坏……孩子应该生出来的。但是,没有出生。我因为她怀孕的时间太长而累到了极点,我停止了向前看,然后一心一意地对可恨的牧朗先生……送出诅咒。多么愚蠢的女人呀!多么愚蠢的……母亲呀!」
  老去的母亲久远寺菊乃,没把话说完,就痉挛似的泣不成声地号陶大哭着。
  一直站立沉思着的京极堂,很快地抬起脸,走近院长前面说道:
  「几乎……现出事件的原貌了。这就像……拼图似的东西,还有一个,画解开了的话……就很清楚地知道那里写着什么。院长先生,那位……小儿科的营野医师……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是残障者般的眼睛,以及变成紫色的唇打着哆嗦,但觉得院长仍然拼命地保持着理性似的。
  「营、营野吗……?那是为我负责小儿科的我学长的同窗……刚开始很勤快地工作。昭和七年,学长去世了,他就这样留了下来。对了……他对这个家家传的古文书和什么的非常感兴趣……经常出入当时的书房……像地窖的地方。因为太频繁了,终于的确是把地窖的钥匙交给了他……」
  「这很有趣。人品怎么样?」
  「不能说评价很好,所以虽然不见了也没找。」
  「怎么说?」
  「对孩子……对女儿不礼貌呢。做那种下流的恶作剧。哼,是谣言啦。不过世间这么广,竟也有那种对还没成年的孩子抱着色情念头的不知廉耻的人!也许真有这回事。不过,现在……也成为不明就里的事了。」
  「……小儿科的……凉子小姐的主治医生不是营野先生吗?」
  「啊……小时候是以前的……学长看的。他死了以后,是营野吧。时间很短。」
  「……喔,是吗?可是,太太,富子小姐所说的在六部杀的传说中上场的『秘传卷轴』,现在还在吗?」
  「没有卷轴,不过我记得确实看过秘传的复制本。相当旧的东西,所以……我想是收在桐木箱里。内容……我倒不知道……」
  「那现在还在吗?」
  「嗯……如果有的话,应该在那个书房里……怎样了呢……?这么说起来,战后就没看到了……」
  「……失去消息的当时,营野先生几岁呢……?不,■看起来像几岁■呢?」
  「嗯,比我大七岁或八岁的关系,当时是五十五、六吧……。呀,说起来很奇怪的显得苍老,看起来像已过六十岁大关了。」
  「知道了。我的问题到此为止。我问的都是你们不好说出口、不想说的事,我对自己的不礼貌道歉!木场刑事,这两位看起来都很累了,我想退出去比较好呢。当然,这由警察来判断。」
  「喂,别突然的就结束。俺还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样,我已经知道关键的事了,等一下再说明。这两位现在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其他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再追究的话只是拷问而已。」
  「等一下,嗯……」
  「抱歉!从昨晚就没有报姓名,我叫中禅寺秋彦。」
  京极堂被院长一问很迟缓地才作了自我介绍。
  「中禅寺君,你说大概了解整个事情了,如果这样,那就让我们听听真实什么的吧。呀……我应该要听。哪,菊乃。」
  老妻已不哭了。在那里的已不是武士的妻子,也不是有来历的医院的事务长,更不是背负着附身遗传宿命的女人,只是一个哭累了的年老的母亲。
  「也有不知道比较好的真实。」
  「早晚要知道的吧!」
  「对现在的你们……尤其是太太,是很残酷的内容也说不定!」
  「嗯,已经习惯了!」
  「是吗?」
  京极堂环顾了大家,吐了一口大大的叹息后看着我。
  我不想听!
  从这以后,这个朋友就会以他一向清楚的思路,谈她做了些什么。在这个场合,任何人都已知道的事情了,却……
  「写给牧朗君的凉子的信,到底交给谁了?我从一开始到最后都不明白。」
  像放弃了似的他开始说道:
  「在他的日记里写着,送信来的是『老人』。起初我以为是时藏先生,但总觉得不吻合。当时他是四十代(译注:四十--五十岁),而且忠诚心坚定的时藏先生知道了她的秘密后,我不觉得他不会向你们紧急报告。」
  「正如你说的,如果是那个时藏,知道了会是■第一■个来通知的吧。但是,中禅寺君,当时我家里没有老人家。我的上一代早就死了,我是最……」
  「如果那是营野先生呢?」
  「营野……?营野还没到老人的岁数……不……嗯,不认识的人看了会当作老人也说不定……但是为什么营野会出现?」
  「营野先生是这次事件的引发机,我这么认为。」
  「营野做了什么呢?」
  「本人失踪已经过了十年以上的现在,应该没有留下证据,所以可能会超出推理的范围。加上我刚才已问了关于营野先生的人物像,只有极少的资讯。但是即使那么一点儿资讯,却只归结在一点上,这暗示了一个可能性,但没想到竟会成为我推测的证据。」
  京极堂说道,从怀中伸出手摸了摸下巴:
  「首先,营野氏比实际年于看起来还老。如果看起来像六十岁,也许合适用老人来表达。然后,他有可能是把少女当作对象的性倒错者。由于这不是罕见的性癖,所以如果传出谣言的话,应该有相当于此的一些事实吧。然后,他又对古文书感兴趣,而且也是凉子小姐的主治医生,加上是在牧朗君前来求婚后不久失踪。」
  「完全连接不上嘛!一个个的都没有关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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