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饶有兴致地瞧着章延闿。
谭世仪对章延闿这种死要面子的作法颇为不屑:“姐夫,您是有涯之身,胸怀大志,你到底请我吃些点心吧。这几文钱你必是瞧不上眼的。”
章延闿哼了一声:“吃什么点心。待会回去就吃饭了。你姐姐做了好菜等我们回去呢,何必在外头浪费。”
谭世仪顿时苦着脸:“成天的青菜豆腐,吃的我两只眼都绿了。姐夫,你说实话,那三千两银子你花哪里去了?好歹也露个影吧。你若是还在,就快把奶奶的首饰赎回来,我熬不住了。”
“那你还是熬着吧。”章延闿站起身,喝干最后一口茶,问掌柜的要了一张纸,将小碟子里的瓜子都包了起来,一块带走。
那黑脸大汗看着章延闿那样,不由小声道:“这哪里是知州老爷,到像个刮油皮的。”
坐主位的客人笑了笑,招呼了掌柜的来问他这里的生意如何,又问了这位知州大人如何?
掌柜的是老练的人,他已经瞧出这几位穿着朴素,气度不凡的客人来头不小,这圣驾又在附近,想来是天子近臣,微服私访来了。他笑道:“托皇上的洪福我这生意好的很。”
客人笑道:“你这生意好,怎么叫托皇上的福呢?”
掌柜的道“皇上南巡,大家都要一睹龙颜,就我这茶馆子三月前靠窗的位置就叫人包了下来,您也看到了,怎么不叫托皇上的洪福呢?”
客人只是笑笑,付了钱起身出门。
客人一出门,往街口拐了个弯儿,没走多远便瞧着那边有人起争执,走近一瞧,却是个大汉拦住章延闿:“大人,奶奶叫大人回去呢。”
“什么事?”
“顾师爷来了。”
章延闿的脸色顿时一变,随即支吾道:“我还有要紧的事,你先回你奶奶,我过一会儿,了了事就回去。”
大汉只是不肯:“大人,小的跟了您许久了,您没事,在茶馆里坐了一顿饭的工夫,这又在街上乱逛,您还是跟我回去。”
章延闿只是不肯,突然指着一边:“董维运,你看,横云怎么出来了?”
董维运往那边一瞧,章延闿顺势就跑,进了街口,人就不见了。董维运找了几次都没寻到人,只得走了。
章延闿踮起脚,悄悄的看着讪讪离去的董维运,不由得意道:“你小子想抓我?没门!”
客人一行只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黑脸大个人好笑的道:“真不像做官的,到像是个滑头。”
客人微微一笑:“打听打听他。咱们,今日就要驿馆住下。”陪同的两人应了是,那客人在城里随便走着,不时停下来,向买卖人打听行情,在街边的小摊坐下,又问吃东西的人,地方官员是不是爱民,清廉,赋税重不重,火耗银子加了几成。
而这边,章延闿将董维运招呼了过来,指着那个坐在摊前询问的客人:“你小心的跟着这人,看看他是什么来头?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这么样年轻,又这样雍容华贵的风范,落落大方的气度,莫不是……难道他是……
第161章 迎驾 (中)
第二日,仍没有龙舟抵达的消息,章延闿也不出门,窝在家里同世芸说话。偏章泽闿来了,说窝在家没事做,要到街上去:“弟妹去,湘儿也去。咱们到得意楼吃酒去。我请客,大过年的,天天就是青菜萝卜豆腐的,去吃点好的。你不心疼大侄女,我心疼。湘儿,走,跟大伯父吃肉去。还有你们,都去。”
章延闿道:“何必这么麻烦,让人送到家里来便是了。外头那么冷。大哥,来吃烤年糕,这香的很,咱们坐一处好好的说话吧。”
年糕烤出来的香味实在是太撩人了,湘儿小丫头沾着花生酱、桂花酱吃的满嘴都是。章泽闿在一旁看着早就心动了,到也同意了,却打发了自己的小厮,让他到得意楼抬几桌席面,衙门里还有那运河守值的人都有份。
在院子里当差的听了,纷纷进来向章泽闿道谢,一群人说说笑笑,着实的热闹。
一盘年糕不够嘱,世芸又命人拿一碟进来,见到送年糕进来的横云,世芸这才想起一件事来:“你把董维运派到哪去了?他昨儿一夜没回去。横云急得都哭。”
章延闿随口道:“哦,我派了他一点事。没什么危险的,最迟明儿就回来了。
”
横云这才安心,向世芸道谢。
章延闿咬着烫嘴的年糕,乐得直哼哼:“给我一车年糕,我也不要去码头接驾,你昨儿没上码头,那风跟刀子似的,没把我冻坏。”
章泽闿直赞成章延闿的话:“二弟说的是,这多舒坦啊。”他拍拍自个儿的大肚子,“也就是我这身板还能顶的住。就二弟这身板,就跟杨柳摆腰,多亏三班衙役拿了条链子死死的拽住,要不早就吹到江里去了。”
众人一个憋不住纷纷笑了出来。
章泽闿在说笑话,到底担心:“没事吧。这么大的风,船做的安全么?怕是皇上也认为风大了,要推迟几日。”
章延闿则一口应了世芸,一面道:“大哥,你好意思说我。昨儿我们在前头接驾,大哥他们在后头。后来我只觉得这地面怎么摇的晃,正想着是不是地动了,心里害怕呢。你们猜怎么了?”
章延闿这是要调侃章泽闿,一个个也不答话,到是那小的,没什么眼力的,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啊?”
章延闿不管是谁,只要有人接话便好,神秘的笑道“我往后一看啊,原来是我大哥一路小跑过来,大哥,您好歹也轻点,那路面才修平整,您这么一整,好了,我白忙乎了。改明啊,我要是缺钱,就中眼您打个招呼,你一路小跑,把我这济宁城都跑个遍,我也好借口修整官道,找府里布政司里要钱,也不用整日寻那些苦哈哈的理由了。”
众人又是一笑。
章泽闿笑道:“你小子,合着找我帮自己打通官路,一路青云青上了啊,不过,二弟,你就是不想那些个也是可以的,若是得了皇上的眼,不出半年你就升任知府了。你这么年轻,就是四品官,不多见。”
章延闿笑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总不能让我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才做个知府吧。说出去,就连大哥你面上也无光。再说了,我这不是想趁着年轻多为皇上为朝廷为百姓多做点事。”
章泽闿不禁笑出声来:“你这理由太冠冕堂皇了。若真是想为皇上做点事,你可以去宫里,把那话儿……对不住弟妹,抱歉抱歉。”章泽闿清了清嗓子,“实在不行,你要为百姓做点事,你可以到大街上替人写写字,帮我算算帐,就是这运河上也要不少的脚夫苦力,总之,法子有很多,并不一定非要当官儿,当大官。”
章延闿不爱听:“这什么话,你说我一个举人出身的去帮你算帐?亏你想的出来。”
章泽闿道:“看看,这事出来了吧。别说你一个举人老爷,就是让个秀才去给我当帐房先生,人家宁愿饿死也不愿意给我这个商人做事。但是,你说我就不是百姓了?所以,像你这些人,都是有条件的,都是要在升官的前提下,才能为皇上尽忠。若是皇上认为二弟你在州里,在县里做官就是尽忠呢?二弟,官场历来不确认,实缺尤其是肥缺到处被占的满满的,别说你丁忧个三年,就是瞬息之间,说不定这位置就让人占了去。谁不想当官,当大官,也难为吏部的那些个老爷们了。就连你个小小的知州就惦记这知府走人,好给你腾位置。老实说,我还想让扬州八大总商给我挪位呢。弟妹,你说是不是?你就不想着载那一品夫人的凤冠霞帔?”
世芸点着头:“这话说的是,不过,不惦记上官走人的官不是好官。难道他出来做官就为了一辈子做县令?要心里放着日后总有一日做了首辅才是真的。”
章延闿拍着手道:“到底是夫人,这话说的好,不惦记上官走人的官不是好官,不想当首辅的官儿更不是好官,看看,也就我夫人说的出,夫人,这次皇上来了,我好好巴结巴结?咱三十岁之前给你弄顶知府夫人的四品凤冠如何?”
世芸道:“算了。咱们就在家待着。圣驾来了,你只说你病了,不能见驾了事。你就这次不好好巴结,日后也还有的是机会,何苦那么苦哈哈的跑到河边上吃冷风呢?”
吃着年糕的芳儿不可以道:“爷,奶奶那可不成,我是一定要去看的。一辈子就那么一次,我一定要去看。幸而那日做了件大红袄,可以穿了。”
簇水也道:“就是。爷同奶奶不去,我们去。我在京城那么多年,也没瞧见过一回,等以后回去了,我可得好好的同他们学说。”
“你们去,你们都去瞧热闹去。”间延闿摆着手:“也就是糊弄你们几个。我在外头都觉得冷,皇上就晓得冷了?怎么可能会出面?你就不怕皇上冻着了,龙体欠安?”
翠儿道:“大人又骗我们?我们在这屋里都不冷,皇上住的肯定比大人住的要好百倍,更不可能冻着,你上回说的,皇上会在咱们济宁住上几日的。”
章延闿落了嘴:“好好好。你们都去啊。没看着可别怪我啊。你说大人我会骗你们么?你们这一窝蜂的去,到让那茶馆酒楼的老板欢喜了,你们看啊,外面冷吧。你们一等就是两三个时辰,哪里受得了,自然是要到那里头避风了。到时候那老板一个人二两银子,五两银子的,你们还能不去?结果又没见着皇上,你们亏不亏啊。”
“亏了也去。”翠儿斩钉截铁的道。
章泽闿拍手大笑:“好丫头,你家大人说了那么堆的话都成了废话了。好丫头,替我出了口气,来,这赏给你了。”章泽闿从荷包里摸出块银子抛过去,“明天记得找个好位置,瞧仔细了!”
章延闿只哼哼的不说话。
“大人。”
横云率先反应过来,抢先迎了出去。
章延闿道:“你回来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
董维运为难的看着章延闿,侧了身子,指了指自己身后:“大人,这位贾老爷要见您?”
章延闿一见到那位抬脚进来的贾老爷愣在那里,这就是那位在茶馆里见到的客人,却主动上门来了:“您是……”
贾老爷拱手道:“在下是泰宁侯郑濬的朋友,姓贾名化。听闻泰宁侯现在府上居住,特此前来探望,顺便拜会知州大人。”
章延闿笑道:“原来是这样,侯爷接驾去了,现在想必在安山驿,过几日便会回来的,您请。”
听着有外客,世芸带着湘儿并丫头们忙从后面出去,章泽闿也从后头出去。
章泽闿背着手看着那屋子,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侯爷认识一位姓贾的呢?”
世芸瞧着章泽闿,他这话说的,到好像郑濬认识什么人都在他手里掌握一般。
章泽闿念叨两句忽而笑了起来:“贾化,贾化,这名字取的。弟妹,要好生招待侯爷的这位朋友,今日一定要多费心思,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能遇上的。”他摇着头,一摇三摆的去了,一面道,“二弟好福气,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世芸只觉得章泽闿这一瞬间变得颇快,方才还对那人的来历有所怀疑,这里又交待她要多费心思,好生招待这位客人,这是对他的身份表示肯定?这人……
“奶奶,这要怎么办?”
簇水道:“大爷不是叫人从得意楼抬桌酒席回来了么?那位客人若是要留下来吃饭,就让人抬过去。”
世芸摇摇头:“不,另做,大爷订地酒席按大爷的吩咐给人送去,咱们自己的一桌也不留。”郑濬的朋友这个时候来,怕是京城里的什么人物,这是伴着圣驾来的,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先前已经做出了那个姿态,现在更是要做够。
世芸在这准备着,章延闿也颇有些不安,从董维运那不安的神色中,他已经肯定了自己先前所想,这人就是皇上,微服私访的皇上。
要怎么办?是表现的自己已经晓得对方的身份,还是装迷糊就这么过去?
章延闿在这里思量着。
对方却不耐烦了,笑着道:“章大人好生惬意,在这里烤年糕,吃茶,好生舒坦。”
章延闿忙取了块烤年糕送过去。
对方制止了身边人的动作,沾了一点的花生酱吃了,不住的点头,直叫好:“我方才在外头听章大人说要为皇上尽忠。在下也如同令兄长的意思一样,若是圣上降了大人的品级,大人可还想为皇上尽忠么?”
第162章 迎驾 (下)
章延闿何曾想这位一上来就问这样的问题,他都已经听到了,自己再要口是心非未免有些阿谀奉上之嫌,到不如坦诚些的好。
他哈哈一笑:“若是皇上此番问起来,在下是一定要满口尽忠的,否则,回家抱孩子去吧。不过,至于客人面前,说说实话到无妨。这为皇上尽忠的话也就是嘴上说说,尽忠也是有条件的,是要在我这原有的基础上,再往上升升,才能肝脑涂地。”
化名贾化的皇帝看着毫不掩饰自己的章延闿,到是微微一笑:“你到是坦白。你就不怕这话传到了皇上的耳朵地?”
章延闿不以为意的一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皇上又怎么知道?”
皇帝点点头:“你到是洒脱。”
章延闿自嘲道:“若没这心思,不就早气死了,就我才来济宁,那帮子商人,对我是前倨后恭的,让他们做事就没钱,可包养婊子一千两都嫌少的。你让我怎么了?跟婊子置气?到显得我小气了,没法子,只好借着这回皇上南巡,榨他们。”
皇帝不由一笑:“我也听人说了。只是你这样怕是要树敌不少。已经有不少的人参你,说你私自闭钞关,拦民船强占商户货物,与民争产,又借接驾为由,伙同自家哥哥敛财。”
“他们要联手告我?”
“岂止是告你,比告你更狠。”
“他娘的,是他们先招惹我的,当时我就说有话好说,你应了我的条件,我也不理他们那破事,现在反倒是他们有理了。爱告就告去,我得罪的人多了,我不理他们,看他们能生什么蛋出来!”
皇帝笑道:“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你这么着,到落了下乘。”
章延闿将手指捏的脆响:“对付他们那些下三滥自然是要我这下乘的。我说句不恭的话,若是皇帝派了正儿八经的人来,还不叫这些王八蛋饶进去了?不过,你既然问我了,我还是先说句为自己辩解的话。我是擅自关了钞关,可是我也多受了几千两的税银,这才是一日呢,就几千两,一月,一年呢?这些人逃了税银落在了自己的荷包里,国库却空了,他们这才叫与民争产,至于接驾……”
“好了,又没真的告你,你自己辩解什么?难道皇上就会听信他们一面之词了?”章泽闿挑了帘子进来,对着皇帝作揖,“弟妹已经预备好饭菜了,让我来叫你,吃饭再说,你到饿着客人了。”
章泽闿只觉得心虚,他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自然的说话,要显得根本就不晓得对方的身份,可是,这自然真是自然不起来。
这边钱明方进也进来了,章泽闿道:“坐坐坐,贾大人,您上座。”
“这是我大哥,在我这过年,这是我的师爷,钱明,这是我的学生,方进,如今也跟着我,也是个师爷,这位是贾大人,侯爷的至交。”
皇上点点头,他本来有些不习惯,随后想到,一般主家来客,都会让师爷在一旁陪侍,自己并未表明身份,旁人哪里晓得要如何。
“上菜吧。”
家人送了菜上来,章泽闿一看,就八个菜,中间的那两个荤菜怕是得意楼的,其他的都是素菜,这……
章延闿看了章泽闿一眼:“若是你出银子咱们这就叫得意搬桌酒席过来,可是是我出钱,你也晓得,我还欠了一屁股的帐呢。”
章泽闿笑道:“我出就我出。”
章延闿悄悄的指了站在一旁伺候的顺儿,“这有锦衣卫呢。这小子嘴长,一准给我漏道后头去,那菜还端来,我倒要先吃笋子炒肉。”
皇帝听了不由哈哈一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真的是怕老婆。
“这样就很好。”
章延闿见皇帝开口了:“那就吃饭,贾大人,您尝尝这个,不要看是小菜,却是我们济宁的名菜。”
刚吃了几口,门上的衙役匆匆忙忙的进来:“大人,龙舟还有二十里就要到了。”
钱明方进唬得站了起来:“大人……”
章延闿放下筷子,对着皇帝拱手:“对不住了,在下要去接驾了。先生,小方,你们陪贾大人用饭。”
皇帝笑了笑:“这就不用,待会再吃好了。”
章延闿点了点头,忙换了官服,骑上衙门预备的马匹,翻身而上往那边去了。
一听御驾还有二十里便到,济宁城的人蜂拥而出,路面瞬间叫看热闹的人给抢占了,那马车都挤不开了,惹得那些个老爷太太少爷小姐暗暗着急。
龙舟到了济宁到也停下,众人纷纷伸着脑袋只希望皇上能露个面儿,汪老爷更是期盼皇上御驾能到济宁歇上一二日,自家早就修整一新,只等圣驾入住。
皇上没露面,只是把知州大人叫上了船,再然后……龙舟上的侍卫突然下来,再然后,只听得道:“起驾济宁知州府。”
呼呼啦啦的一群人下来,原本还抬着头的人全数低下头,一个个只能瞄见那走过的靴子,只瞧着其中一只靴子同旁人不一样,心里便道,这说不定就是皇上,我瞧见皇上了。
汪老爷则是在想,皇上在济宁驻跸,也就是说,他等着啦啦啦的一大串的人终于走来,艰难的爬起来,气喘吁吁的指挥着家人,“去,快回去准备接驾。”
衙役打快马回来,还未停稳,便从马上滚了下来,撒丫的往后堂奔:“太太,太太,圣驾……圣驾……大人让您接驾!”
皇上来了,要住到知州府里!
世芸史觉得不那么真实,她一时愣在了那里不晓得要做什么准备。
倒是那个衙役,一见到世芸愣在那,扯着大嗓门道:“太太,太太,这回子皇上的圣驾已经下了龙舟了。眼瞧着就要……”
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硬着头皮了。
开中门,命扫赶紧打扫,再想着,若是皇上真要在济宁城住下,也会到汪家去,世芸也就没打扫屋子,只将章延闿的外书房,同内堂清扫出来,自己则换上了六品诰命的服色,带着人在大门外等候。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圣驾的来临,她又不敢发问,更不好打发人去看看,一直到一名大臣领了一群人来,世芸才觉得有了希望。
那人面无表情的来到她的跟前:“你便是济宁知州章延闿的家眷?”
“是。”
那人道:“奉旨,着济宁知州章延闿家眷取济宁知州章延闿所欠上津县欠条一看。”
世芸微微一怔。
那人道:“章夫人?”
面圣,她也去?为何还要拿着那个什么欠条,再看那人亦步亦趋的姿态,世芸只觉得这里头出了什么事,难道说,章延闿让自己拖着,就为了见面上,告御状不成?
“大人,这是……”她想送东西过去,可是瞧那人的补子,是个三品官的模样,也不是那种随手一点小钱便收的人。
那人道:“本官只负责传旨取东西,旁的一概不晓得,还请夫人速速取了东西,同本官一同前往。”
那人跟在她左右一步也不挪来,她进了内室,他也一同入内,见世芸开了妆奁,便抢身上前:“本官帮夫人,单据便在这里?”
世芸点点头。
那人取了匣子,便请世芸同他一同前往。
接驾的官员一个个都站在码头上,阵阵江风将他们吹了个面青鼻子红,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一下,世芸随着那名官员上了船,章延闿就跪在甲板上,乌沙帽已经被除去,这样的狼狈。
世芸站在章延闿身边,紧张的看着他。
那人进了船舱,不一会儿,只听着一阵脚步声,再听到有人道:“朕,方才接到一张诉状,状告济宁知州章延闿在郧县知县任上,粉饰太平,挪借他乡钱粮为己所用,造成郧县逋赋上万。章延闿。”
告状,不是章延闿告的御状,而是旁人告了章延闿。章延闿明明已经误笔,将五万斤写成五十万,他们也认下了,为何还要捅到御前,或许是说,逼章延闿还钱只是个由头,其实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圣驾前告状,可是为什么要告章延闿?
世芸脑海中的思绪不住的翻滚着,到停在那里没了动静。
“臣在。”
“你有何可说?”
章延闿磕了头:“回皇上,臣业已还清所有空虚。”
“哦?还清?”
“回皇上,臣在郧县任上所欠粮食,连本带利还了三千两银子,臣为了还亏空,偷了内眷的陪嫁首饰,当了三千五百两银子,当票亦在。如今已经还了四百两,这是还款字据。”
“可是,这却分文未有,丰源当亦无你当东西的存根。”
姓汪的同人合伙来阴他啊,林倚子好大的手笔啊,居然能将姓汪的说动。
他倒失误了。他太自大了,赔了人人,又折兵。
突然乡宦士商前来接驾的人群中,突然有人站了起来:“那日,章大人带着首饰上丰源当,小民亲眼瞧见的,丰源当出脱了三千五百两银子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居然有为数不少的人站了出来,而这些,居然是大多数的商人,章延闿往那边一瞧,这其中大半是与汪家有利益纠葛。这……
这实在是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当初联合这些商人无非是要压制以汪老爷为首的巨商,却没想到,在不断的利益中,这些人居然向他靠拢,更在皇帝面前维护了自己。
皇帝起驾济宁知州府,郑濬等着众人离去,走到章延闿身边,往他手心塞了画才东西,只深深的瞧了他一眼,便紧跟着离开。
这是……
第163章 参人 (上)
章延闿背过身子,急急的打开手中的纸团,只有一个字“参”。让他参谁?参林侉子?参他那是自然的,只是郑濬这么急匆匆的塞了纸条给自己,就是为了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么?郑濬是要自己在皇上面前参人林侉子。他甚至意思到,其实今天自己这么容易的过关,是皇帝故意放自己一马的。皇帝微服之时就对他提起过有人告他,要比告还要严重,皇帝是知道的,可是,皇帝为何仍由事情的发生。林侉子,皇帝是料定了他若是无事,即使有事,他到最后也会把林侉子揪出来。只单单为了一个林侉子么?这个林侉子是什么来头,值得皇帝这么的重视?
世芸走到章延闿身边:“你要不要紧?”
章延闿摆着手:“你快回去,去见彭师爷,问他,林侉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算了,我自己去问。你回去把老来子他们从郧县来的都集到一处,待会我要找他们。”
章延闿下了船,准备直接回知州衙门,却叫谭世仪在一旁抓住了手:“姐夫。”
“你怎么在这里?”章延闿着实诧异谭世仪出现在这里。
谭世仪神秘的笑了笑:“我在等你啊。”
章延闿笑道:“在等我?”
谭世仪点点头,拉着章延闿抬脚往茶楼去。
茶楼老板忙迎了上去:“知州大人。”
“我要的雅间。”
茶楼老板忙应下,将章延闿同谭世仪领进了雅间:“大人,您要点什么茶?”
紧跟着进来的世芸道:“什么都不要,这里不用你伺候。”她已经意识到谭世仪同章延闿要做什么。章延闿这个人是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的,林侉子让他在众人面前这么死去活来了一次,他是绝对不会饶过那人的。而三弟特地在那里等着,显然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谭世仪从良盒里拿出些酒菜摆上,请章延闿吃酒:“姐夫,你在外头吹了那么老长时间的冷风,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姐,钱师爷,大家也喝两杯。”
章延闿连喝三杯,一时身上才有了暖意,他靠着椅背说道:“你不是为了我压惊吧,说吧,你有什么事?”
谭世仪一手执酒壶,一面道:“姐夫,你又没做什么坏事,有什么‘惊’可压?不过,你也真够倒霉的,无缘无故的叫多狗咬了一口,幸而有人为你作证,这才没事。”
章延闿冷冷一笑,站起身来:“你若说这个,那我就走了。”
谭世仪忙拦下章延闿:“姐夫,你等等啊,你怎么那么急性啊。我话还说完啊,姐夫出了这样的事,你到是说说你有什么章程?”
待会要面圣,章延闿不敢多喝,只道:“什么章程,听天由命,我的章程就是参他狗日的。”
“参林侉子?”谭世仪微微一笑,“姐夫,你不晓得林侉子是什么人吧?”
“什么人?”章延闿淡然的道,他面上虽然表现的风轻云淡,但内心对这个林侉子有些嘀咕,或许真的是什么难啃的骨头,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世芸在旁边听着也摸出了味道来,郧县现任知县是个有背景的人。
谭世仪斟了杯酒自己慢慢的吃了:“什么人,林毓庭是什么人?锦衣卫都指挥使林铭辉的儿子。林铭辉,姐夫,你晓得这个人么?”
章延闿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人,林铭辉没什么来历,唯一有来历让他爬到这个位置的人就是他的夫人,张氏,这个张氏便是当今太后的亲姐姐。
“参了林毓庭就是参张家,参了张家就是参太后,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世芸听着心里一阵阵发寒,皱着眉头道:“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参了。”
谭世仪瞧了自家姐姐一眼,带着点点笑意看着章延闿:“那就不参了?”
章延闿冲着谭世仪笑了笑:“你不用激我。既然惹到了我,我肯定是要参的。”他转了身子,面对着世芸,“夫人,这次的事我是一定要做的,还请你成全我。”
“张家从孝宗一朝到如今,已经经历三朝,一旦有人冒然参张家的人,难道朝廷里不会有人出来说公道话?人情天理都说不过去?你晓得皇上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要除了张家还是教训下张家,我看都难以说清。”
章延闿叫世芸这么一说到愣住了。
谭世仪只觉得大不好,下了那么大的工夫,费了那样多的心机到了这一步却功败垂成。
他忙摇着头:“姐。皇上早就接到林毓庭参姐夫的奏折,可为何留中不发?这事姐夫是知道的。”
章延闿点点头:“就是因为皇帝心中没底才要南巡,才到了我这个地方停下,你这半年跟着侯爷都在忙这事了是不是?”章延闿最后将目光转向了谭世仪。
谭世仪叫章延闿瞧的毫不心虚。
世芸觉得章延闿说话有些过了:“这……”
“郧县一带流民颇多,朝廷派了多少官员巡视,多少条陈上呈?在姐夫来之前半年,郧县就来过一人巡检官,侯爷半年后前来不是有些过了?你们也抓住了我新到一地求政心切,之后郧县升府,更是侯爷一力推动,而我这个条陈之人自当立首功,有了侯爷的保举,定然是要升迁的。郧县升府一事了解侯爷身为钦差当回京复命,却舍近求远同我一起到了这济宁来?还一直待到现在?怕是我当初调任郧县做知县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了。”
谭世仪不好意思的道:“姐夫,我……这……侯爷同皇上,我只是……”他只是那么一刻的不自在,一会儿就恢复了常态,“姐夫中举后侯爷便一直在观察姐夫,原是准备会试后用姐夫,不曾想姐夫放弃了会试,要做教谕,原本是要姐夫到泉州做教谕的,却不想亲家太太横插一杠子进来,不得已只得将姐夫放置兴义。”
“这么说,无论我在兴义做的如何,三年后都会以优等升迁为县令?”
谭世仪再次点头:“当时亲家太太兄长所选的那个位置侯爷知道后很是满意。”
兴义县从未有过举人,只要他任上出了举人,他的政绩便是优,而且,那一年,一下子中了七名举人,章延闿顿时想起一个人来:“侯爷在高学政那里打了招呼?”他以为真的是他教的好,却是有人打了招呼。他以为高学政是看到与父亲同年的份上抬举自己,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些门道。
谭世仪忙解释道:“侯爷只是提过,高大人曾经来信说过,姐夫是真有本事,那年所中的七名举人,除了一名是高大人故意为之,其他都是实打实的。那年传名,是从后往前的,高大人见一直没有兴义县的学子中举,特地从一堆考卷中,挑了一名兴义县举子的文章……高大人也是因为张家……皇上为了保护高大人将派往云南的。”谭世仪只觉得着急,怎么好好的转到了这个话题上,若是让姐夫产生了逆反心理,那就……他只得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了姐姐。
世芸盯着面无表情的章延闿:“矫弊救时,无论先前怎么样,你这个济宁知州是真的,现在却是非常时刻,你该不该行,和能不能行,你要仔细审量。”
“夫人这话说的很是。”一直坐在一边没开口的钱明突然开口了,“东翁,如今的情势,若是不参林毓庭,不但朝中众人要看齿于你,就连皇上,怕也要舍弃与你,所以端不可行,但是,若是参了林毓庭,当然是要冒风险,便进退路看看,这是最好的法子,即便不成功,满朝臣子也会视你为直臣,成,则名利双收,不成,收名,一举俩得,有何不可?”
谭世仪直要鼓掌叫好,他满满的斟了一大杯一饮而尽:“姐夫,若是参不倒张家,那你该怎么办?”
章延闿目光炯炯的看着谭世仪:“你当我真的同那些人一样?我只是没想到,我一切活动都在皇上的掌握中,有些缓不过来。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出来做官了,就是为了给我娘争一口气,让妻子儿女活的好些。我这些日子还在思量着如何给我娘挣一顶诰命凤冠,却不想来了这样的好事。”他望着有些诧异的众人,笑了笑,“钱先生,难得有您这样看的透彻的人,只是,我似乎比先生多看了一点。皇上为何要南巡,不仅仅是没底,方才你们说了那么多,到让我持的更多。皇上是故意要离开京城,在京城就有太后,只要这一本参上去,皇上还没有什么作为,太后就要来求情的。皇上以孝治天下,断不会拒绝了太后。所以……这次的事我势在必行,而林毓庭我是一定要参,而且不止是参他,我要连带着太后的两位弟弟都要参的。”章延闿躬身请了钱师爷,“钱先生,还请您大笔一挥,咱们这就准备两份折子。”
谭世仪从袖口取出一份奏折模样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姐夫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姐夫同钱先生看看,若是可以,就请姐夫抄一份。”
章延闿开了折子瞧了一遍,转手递给了钱师爷,钱师爷上下看了看:“这折子到是好,只是,这份参太后两位弟弟的折子到不可用,还要另想法子。”
章延闿笑道:“还要什么,这折子用,钱师爷,还要请你把上回咱们拦船的明细表拿出来,明日,皇上起驾,我山东全境文武百官都要去送行的,我要当场参!”
第二日,皇帝起驾,一切有条不紊,突然济宁知州章延闿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来,大家都以为他要做什么神武圣文皇帝赋来拍皇帝的马屁,却不想章延闿张口就是:“臣章闿奏请昌侯寿宁侯骄肆,贪赃枉法,纵家奴夺民田庐,纂狱囚,私开海禁,误国误民折。”
奉驾的文武官员全都愣了,不等大家回神,章延闿已经高声读了下去:“立即罢斥,明正典刑。”
第164章 参人(下)
章延闿的一道奏折如同平地惊雷,若是参奏林毓庭,大家都觉得正常无比,可是章延闿却直指太后的亲弟弟。有那同张家兄弟交好的,已经默默地思量这,这章延闿怎么就这么大的胆? 是谁?章延闿的姻亲,泰宁侯郑濬?或者,是更上面的?是了,除了这个人,还会有谁呢?
这么一闹,与张家有牵连的都在想怎样保住自己;与张家兄弟平日里不和的,都打起了腹稿,打算回去一蹴而就也跟在后头参上去。
还有那中立的,却是将目光转向了皇帝,不论如何,要看皇上怎么发落。
皇帝背着手冷冷的盯着章延闿:“你参谁?”
章延闿应了一声,高声道: “臣参寿宁侯兄弟二人。参郧县知县林毓庭。”
皇帝阴沉着脸,好一会儿道:“谁给你的胆子?”
“回皇上,臣据实所奏,况且臣自幼受圣人教诲,为臣者,当以忠君爱民为先,张氏兄弟误国误民,臣。。。”
皇帝已经不容许章延闿把话说完:“你还敢强词夺理。张口闭口圣人的教诲,好好好!圣人教你要目无君父?今日,朕就以大不敬砍了你!”
听了皇帝这话,那些原本还想写题本参张氏兄弟的也停止了所谓的腹稿,皇帝这明白的还是偏向张家的么。算了算了。
“万岁爷不问青红皂白,便随意安臣罪名,臣不服。”
“不服?昨儿有人参你鱼肉百姓,借官府之名与民争利,又有人参你在郧县亏空巨大,朕念你当初在郧县平定当地匪乱,得一方百姓之平安,又及时将亏空填补。朕法外施恩,免了你的不是。可今日,你居然恩将仇报,无故牵扯,随意枉奏诬陷他人,心胸如此狭小。居然敢诋毁舅舅,敢诬陷林家表弟!”
“皇上,何以臣昨日之过,言臣今日之是? 臣是有亏空,亏空却没那么多,当日不过是五万斤,何来五十万斤?上津县不过是个中县,库存何来五十万斤?至于与民争产,张氏兄弟才是与民争利,不是与国争利。张家仅五月十七一日便脱逃税收三千两之多,一年国之损失上万。不仅如此,张氏兄弟还家置店房,科私税,纵家奴夺民田庐,篡狱囚, 这不是与国争利这是是什么? 张氏兄弟乃国之蛀虫!”
在场的众人愣了,这哪里是章延闿的辩解,这明明是对张氏兄弟罪状的数落。方才章延闿念地内容实在是太过于笼统,根本就没实际的内容,却不想现在全部抖出来。
可这些偏偏是京官们都晓得事,成天就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可是谁敢怎么样?先帝尚不过问,更何况当今。
皇帝阴冷的盯着章延闿高高举起的奏折。突然上前,一把夺过,狠狠地砸向了章延闿:“你大胆放肆,竟敢诋毁舅舅!”
“太祖立国,家法甚严。后妃居宫中,不得预一发之政,外戚循理谨度,不敢恃宠以病民。文皇后临终立言,毋骄蓄外家。皇上如此纵容外戚,危害百姓社稷,以致百姓敢怒不敢言,众臣怒目侧视。皇上不容臣奏辩,即武断臣奏不实。”
“你说你说的是实情,为何朕至今未曾收到任何参奏?”
章延闿磕了头:“所以,臣三参朝廷诸臣。 参内阁众臣明哲保身,与圣上毫无谏言;参都察院六部给事中,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尸位素餐。”
“把他给我押下去!”
众臣何曾想到章延闿居然把他们都牵扯到其中。远远在茶楼上的谭世仪钱明已经是面色惨白,这个。。。这个。。。他们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第三折,章延闿怎么突然把众臣都扫了进去?这事怕是要闹大了。原本想着是通过章延闿的参奏鼓励群臣参奏,可是章延闿这么一来,日后可就没人保他。他是这。。。。
见章延闿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皇上再次下令:“还不把这个欺君罔上的家伙给我拖下去。”他随手给了身边某个大臣一巴掌,“君辱臣死!”
皇上的这一次发作,激得旁边的侍卫太监打了个颤儿,过来两三个人,架起章延闿就要往船下拖。
章延闿说着说着,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太祖太宗,我朝要复汉之外家之祸,江山要葬送了,太祖太宗啊!你买睁开眼看看!他们这些个外戚要把江山往死里送啊!”
力谏不成又来哭谏,还搬出了太祖太宗,还说重复两汉外戚之祸。
“皇上实乃商纣,汉献隋炀之君!”
章延闿的这最后一句,再次震惊早已不堪震惊的臣子们。直是说当今圣上是亡国之君,这。。。这。。。 完了完了!自古哪个君王会任由旁人说自己是暴君亡国之君?
果然,皇上听了此言,气得浑身乱颤,双眸迸发出骇人的火花:“好,朕是昏君,朕是暴君,朕是亡国之君,朕今日就成全你。来人,把他丢到这河里,让他去学学屈原。”
这是让章延闿投河自尽呢。
郑濬在边上越来越觉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这。。。 收回成命显然是不成的,难道章延闿真的要投河自尽?他要怎么说?
偏偏章延闿硬气的挣脱架住自己的人,跪下磕头,高声道:“谢恩!”站起身,就往船边走,大有投河自尽的架势。
看着章延闿正冠 理裳,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郑濬只觉得急,可是有什么法子。突然,他瞧见章延闿嘴角微微翘起,只是那么一丝丝的动作,他好像脑子被人敲打,突然灵光一现,他有主意了:“皇上莫要上了此人的当。”
皇上猛地转过身子:“你说什么?”
“皇上如此处置,到全了他的小人心智。他这一投河,皇上不是要成全他为一代诤臣,万世受人膜拜。而皇上则成了是非不分的昏君。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郑濬的话刚落音,就听见章延闿道:“屈大人屈大人,你虽忠王事,却屡遭排挤,受馋远驱, 含恨而死。你孤单了数千年,近日,我便同你一起作伴吧。”
“等等!把他给我拦下!”
可是哪里拦的住啊,章延闿真的就往那河里跳去。
皇上跺着脚道:“还不给朕捞上来?死了他,朕为你买是问。”
谭世仪被吓得彻底没了眼色:“钱先生,姐夫跳下去了? ”还真的跳?他以为姐夫不过是做个样子,哪里想到他真的跳啊。
钱明有些摸着门道,不过却也担心章延闿这一跳,可千万别出事,现在天那么冷,大人若不会水,若是那些人有意错过,那大人不就是死定了。难道大人真要拿自己的命?
龙舟周边无数的小舟待命,一听到立马捞入。章延闿不过进了水,随即就叫人捞了起来,湿淋淋的拖到了龙舟之上。
章延闿被冻得面青齿颤,浑身乱抖,说话间上齿碰着下齿:“皇上不是让臣去学屈原?为何又把臣拖了回来?”
皇上内心翻滚的厉害,这个小小的从六品官儿,居然,居然。。。 他默默地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不住大颤的章延闿:“济宁知州章延闿随意捏造罪状,诬告皇亲国戚,实属罪大恶极,天理难容。特命押回京城,朕要亲自审问。”
前一刻还是济宁知州的章延闿,这一刻已经戴着四十斤叫襄了明黄绫布的木枷,塞到了那囚车之中。这是钦犯。 而皇帝也没了南巡游玩的兴致,打道回京。
世芸在皇上下令的下一刻便得到了信儿。谭世仪同章泽闿一左一右的安抚她:“姐,没事的,没事的。侯爷应过的,一定会救姐夫的。”
章泽闿亦道:“弟妹,没事的。有我在呢,无论花多少银子我都会护着二弟周全的。”
世芸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也不说话,站起身子便开箱子收拾着东西。
“姐,其实这实在是超出我们的预料,其实皇上那也就是做做样子,没想到姐夫会连带了那么多的人出来。还有那么多骇人的话。姐。”
章泽闿忙跟上道:“正是,弟妹。参张家兄弟便是了,怎么连皇上也参了,这。。。”
世芸停下收拾衣服的动作,睃了他们一眼。
谭世仪同章泽闿叫世芸这么看的有些害怕了,一个个闭上嘴巴。
“你们是说他参的不对?”
这时候哪里还敢说什么,一个个点头道:“对对对。就是。。。”
“就是什么?既然参的对,还在这里说什么?”
谭世仪瞧着世芸居然提着个包袱就往外头,忙拦住自家姐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他都押解进京了,难道你们要我待在这里?”
也对啊,只是,只是。。。。
“夫人,不要着急。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大人。”钱明带着方进抬脚进屋。
章泽闿同谭世仪忙跟着在后头附和着。
“夫人。皇上今日发作大人,是为了保护大人。皇上要将大人押解回京,难道不就是等同默认张氏兄弟有嫌疑么?再说大人现在是钦命要犯,除了皇明,谁也不能私下对他如何。张氏兄弟即便是想加害大人,也是无处着手。皇上可真是一片苦心啊。”
“是是是。姐(弟妹)放心,皇上是会保护姐夫(二弟)的。”
世芸看着钱师爷平静的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把戏演完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不是说不过去么?”
在世芸那最后一抹笑容中,大家突然明白了。谭世仪忙道:“对,上京。我们回京城!”
第165章 彷徨
圣驾弃舟转路,一直背上,不过是三天的功夫便已从济宁回到京城。皇帝回銮的速度过快
,以至于经常留守的众臣有些缓不过神来。虽已接到上谕,圣驾还京,但未曾想回来的这
么快。有人已经琢磨上了,皇上回来的那么急,怕不是简简单单要审那个狂妄的济宁知州
。这里头怕是有什么玄机。
章老爷这一日从衙门回来,好好的堂管突然停了他得差事,让他回家等命儿。他着实想不
通,哪里出了什么事。偏在吏部门口遇上了长房的嫡长兄。还未等他说句话,嫡长兄就一
阵冷笑,含棒夹砂的讽刺了自己一番。简直是好生无趣。偏这个时候小儿子章幼闿正往里面
跑,他肚子里地火突然冒了上来:“站住,你从哪里回来?”
章幼闿一见到父亲有些害怕,磨磨蹭蹭的走到跟前:“我从舅舅家来。”
“你以后就住在你舅舅家吧。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神。”说着就要撵章幼闿出去。
章幼闿忙到:“父亲,我有急事,急着从舅舅家回来给父亲同母亲报信的。我方才听舅舅说
的,了不得了,二哥成了钦犯,已经押回京城了。”
章煦脑子顿时一炸:“你说什么?你二哥怎么成了钦犯了?他又没犯什么事。”
章幼闿道:“什么叫没犯事?也就是父亲不晓得,我就说二哥怎么升官那么快,父亲几十年
都难得进一步,他倒好,五年进了三级。”
“说正题!”
章幼闿忙停了胡天乱扯:“我是听舅舅说的。舅舅说,皇上南巡到济宁,现任郧县参了二
哥一本,说他在知县任上贪墨,掩盖亏空。又说在济宁任上欺世盗名。”
“这事真得?”
“还不止这些。”章幼闿有些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卖弄着自己所知道的情报:“二哥若
是老老实实的认罪就算了,可他偏偏心怀叵测,居然反嘴告郧县知县诬告,还连参建昌侯
兄弟。”
章老爷被章幼闿的言语吓得面目苍白,这。。。。。。这么大的事。。。。。。太后家的
兄弟也参了:“好好的,怎么连带着建昌侯兄弟也被参了?”
章幼闿道:“父亲你还不知道郧县知县是谁把!郧县现任的知县是太后亲姐姐的儿子。好
家伙,他果然是艺高人胆大。”说着章幼闿瞧着气的五官移位的章老爷,又收起了先前的
狂妄,“这下要把我们家里的人都连带 。舅舅回来让我同父亲与母亲说要同族长说,把
他从族里除名,省的连累了家里人。”
这里才说着,有人回来到:“老爷,二奶奶打发顺儿回来给老爷太太请安。”
这简直如同火上浇油,章老爷顿时爆发了:“去族里,见族老与大老爷。今日我定要把那
个孽障除名。果然是庶出就没个好东西,有辱家门!那个逆子现在关在哪里?我今日免不
得要做回罪人结果了他。早知道,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他,省的他如今做出这种弑君杀
父的罪来。”
那报信的下人见到这情形,悄悄的往后挪,趁众人不注意抽了身子便跑到前头,寻了这还
在门房里等回信的顺儿:“老爷气极了。兄弟,你还是回去同二奶奶说声。省的连带着二
奶奶。”
顺儿一听为难的道:“啊!那怎么好?在京城我们可没有住处。若是老爷不让进家门,那
我们今儿住哪里。”
那人好气的道:“我的兄弟啊。你还没听明白么?老爷只嚷着要杀二爷,还要回禀族老们
,要把二爷除名呢。快些走吧。别撞倒枪头上。”
顺儿顿时吓了一跳,拔腿就跑,连帽子落在门房也来不及去拾。
顺儿一路小跑回去同世芸说了在家里的遭遇。出了这样的事,家里肯定要撇清关系,只是
世芸没想到章老爷居然闹着要杀子以示清白。
“奶奶,那咱们怎么办?这如今也要晚了。”
世芸瞧了顺儿一眼:“找家客栈先住下。你再多跑跑,看看有没有空院子,组咱们几间。
”这事情虽然说是皇帝作为幕后主使,但是要扳倒涨价并未是一朝一夕之事,他们少不得
要在京城常住。这么多人都住在京城着实是不晓得开脱。
顺儿应了一声,但听得世芸出给自己的数目,楞了一下,这么点钱租一个月,这在京城哪
里能租到院子:“奶奶,这。。。。。。。还要再加一些,我们就这么些人。就是住在大
车店,睡四人床也是每人一晚十文,一个月也是三两银子,这,这,我找不到。”关键是
奶奶还是要院子。
哪里晓得世芸不容顺儿一丝的反驳:“我只有这么多,你且看着办。我也没那么多钱住店
,两日,我只给你两日。”
顺儿愁眉苦脸的应了,找到店住下后,也不等吃饭就往外头寻,可是京城是什么地方,二
两银子算什么东西。顺儿一直跑到天黑回来,还是没结果。
簇水心疼的端了饭与它,自己则端了热水为他泡脚:“快歇歇吧。你明日也带着董维运他
们一起去找,多个人多个帮手,也省得你这么累。”
顺儿叹道:“我就是带着他们去了,哪个是认识路的?别说二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一个月
二十两,他们也组不到。”
“就这么难?那我们以后住哪里?”
顺儿抱怨到:“难道你还不晓得京城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么?咱们在济宁,一两银子是两千
文,到了京城,一两银子只值六百文。三两银子,咱们在济宁可以吃一年,到这里,半年
就阿弥托福了。”顺儿用力的搓着脚,发狠的道:“早知道,我就从济宁城背一麻袋大钱
回来,还不赚死我啊!”
簇水眼珠儿一转,惊喜的道:“倒是个好法子。这一下子,出去咱们路上的花费,一百两银子还能赚上一百两呢。”
顺儿忍不住泼簇水凉水:“咱们现在哪里有功夫做那个。就算是要做,也要把二爷救出来再说。妈的!”顺儿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这帮子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当初,二爷做了县太爷,他们对我是点头哈腰,如今二爷有难了,就变脸了!这回,就算是为了我自个儿,我也要把二爷救出来。”
"你得心是好的,可你爷不瞧瞧,二爷是叫谁抓去的。是皇上啊,你能跟皇上抗命不成?"
簇水点了顺儿的死穴,本来还是斗志昂扬的顺儿,顿时泄气,瘫在炕上,沮丧的道:“这叫什么事啊。二爷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我们还没衣锦还乡呢。就要到这个。我今日都没敢回家。本来还想同二爷讨恩典,今年过年,领你回来的。这下。。。。。。”
簇水随手给了顺儿一下:“你哭丧着什么。奶奶都没事,你再这里掂量什么?要我说,咱们只管当好咱们的差事就算是为二爷处理了。你只管着房子,按照奶奶的要求,漂漂亮亮的办了就成了。”簇水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听钱师爷的意思,这回二爷只是面子上凶险罢了。”
顺儿瞧了簇水一眼:“这话怎么说?”
簇水白了他一下:“这你还问我,你成日里跟着二爷,钱师爷是什么人你不晓得?那家伙是有名的见钱眼开。二爷这官儿做不成了,他会一路跟着咱们到京城?早就去找下家了。你害记不记得,当年他是怎么跟的二爷的?”
顺儿脑子转了转,却是如同簇水说的那样。钱师爷还真对了他得名儿,死要钱,但是这人却是办一份事拿一份银子的人。若是他举得二爷会同那时候的郝知县一样,就算是给再多的前,他定然是不留情面的离开。可是这会子,钱师爷还跟着上京了。这也就是说,在钱师爷的眼里。二爷还有救,还能做官?
顺儿只觉得自己突然有劲了,他顾不得擦脚,忙忙得站起来:“痛快,真是痛快。一定要好好的喝上一杯。媳妇,有钱么?给我两个钱,我打些酒来吃。”
簇水抓回兴奋的顺儿:“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奶奶嘴巴上不说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你高兴个什么。憋着。”
“就让我吃口酒吧。我今日跑了一整天,也让我解解乏?”
簇水道::“没钱,你爷晓得这京城钱不值钱,以后咱们怕是还一陈子发不下月钱,一切从简,你家酒瘾也给我戒了。”说着,她收拾了铺盖“我同你说,明日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把房子找好。”
顺儿只得应下。
世芸的屋子还亮着灯。她在思量着钱师爷晚间说的话。
“虽说大人已经做了大人该做的事情,剩下的交给了皇上,但是我们这却不能一味的指望皇上。咱们还要做咱们的事情。”
可是,她要怎么做?她怎么做才能保夫君的平安?可是,面对着势力强大的太后母族,她又能做什么呢?
世芸百思不得其解。
“既能保住自己,又能触动张家,尽量的配合皇上的作为。”
这又是什么呢?这要怎么做呢?
第166章 三堂会审(上)
董维运一大早便同钱师爷出去询问章延闿被关押的地方,探听是探听到,只是章延闿现在是钦犯,任何人都见不到。
董维运同钱师爷只是另寻法子。也多亏了钱师爷,乡里乡亲特别的多,往刑部大堂那么稍微的攀点关系。那些师爷们到同他又了同乡之谊,再一说到章延闿,人家只有摇头的份:“老弟,你还是趁早辞了去,这不是长久之计。好好的怎么惹上张家?”“我劝你,倒是让主家不要费那个心思,准备棺材吧!”
董维运当时听了就气得牙痒痒:“你们说什么话呢,我们大人怎么可能会死?”他一不愿意,立即蹬起了双眼,一副要同人双拳论理的模样。
那些人哪里同他理论,只说要打人了,抱头逃窜,不一会儿,两人就叫刑部的人撵了出来。
钱师爷抖抖衣襟:“你这是做什么?你同他们那些人理论什么?”
“您又不是没听到他们说的些是什么话,什么叫嚷我们回去给大人准备棺材。这群乌鸦嘴。幸而太太没听见,否则还不叫晕过去。”
“哎,沉不住气啊,沉不住气。咱们如今是去求人,哪里有你这种求人的法子。你这一捣乱,什么话都没问出来。”
“就算我不说话,您也问不出来什么。”
钱师爷老脸一板:“谁说的?至少我现在晓得大人被关在什么地方,大人现在是不是安全的。我还晓得朝廷大部分人对此事的看法如何。多少有用的东西啊,全叫你给毁了。”
“那咱们再回去?算了,咱们去旁的地方,就去大理寺,我听说大理寺也是刑断的地方,咱们去那里。说不定皇上会明三司会审。”
“你这小子,怎么就不长脑子,先前就说了,是皇帝亲审,又弄个什么三司会审?”钱师爷数落这董维运,脑子里却现了一丝光,皇上所谓的亲审说不定只是个噱头,在太后同张家党羽的力荐下大人的事情就会从亲审变成三司会审。到时候。。。。。。若是其中一个为张家的党羽动用了私刑?大大不妙,大大不妙。
钱师爷拔腿重新往刑部大堂去,他要再打听一些事情,若这些都是真得,那先前同夫人商议的怕是要改一改。
“哎,您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小子毁了我二两银子的点心钱,我这就去找钱去。”
董维运好笑道:“您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您还指望能要回来?送进去就别想要了,咱们回去吧。”
钱师爷瞪着他:“什么要不回来?就是从牙缝里抠,也要抠出来。”
董维运只觉得荒唐,从这群人身上拔鸡毛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
世芸早起吃饭,只听得客栈里的伙计在那里议论,说的就是章延闿的事。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还不就是一个死?”
那人似乎不信。
“你别不信,你看看这几年惹到张家的人哪里有什么好下场的?先头都察院里德一个御史还不是参张家兄弟,只说他家家奴的事情,到最后如何?家奴带人闯到都察院里,直接将人活活打死。旁边那么多的官儿,谁上来管了?结果又怎么了?什么话也没有。这人也大胆,居然敢参那两位。你等着瞧吧。没几日就叫人活活的再牢里折磨死。”
世芸听了那话,只觉得全身酸软,她怎么就没想到事情其实是这么凶险。折磨死,皇上并不能时时刻刻都照看章延闿,张家兄弟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能结果了他得性命。她真是该死,当时怎么就同意了章延闿的做法,她当时应该拦住他得,并不是纵容他得冒险行为。
京城里的消息似乎传得特别快,这边皇帝才下旨令三堂会审,这边就传到了世芸的耳朵里。而三堂会审的那三位大人,其中两位是亲张家的,另外一位,在官场想来有着万花筒的称号。这一回更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做诶。
世芸的希望一点点的破灭。面对着这样的一群人,如何能保住平安无事?
她在这一刻真正意识到,那些所谓的承诺其实都是飘渺的,大难来临各自飞。这个时候,
皇上没有任何动静,就是郑濬也半句话不敢说。连他们都拿张家无法,她还能指望谁?指望老天?收了太后去,这样张家的靠山不在了,章延闿也就能活下来?
世芸打定了主意。她跪在屋子里,面朝窗户,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的祈祷着,祈祷着太后身体突然恶化,祈祷着太后在三堂会审之前一命呜呼。
簇水一位世芸是在祈求章延闿平安无事,她甚至也跪在了世芸的边上,祈求上天章延闿平安无事。只有二爷平安无事,她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簇水觉得世芸有些疯狂了,她不吃不喝,只跪着祈求。
“钱师爷,您劝劝奶奶吧。这样子可怎么好?”
钱师爷瞧了一眼跪了一整日的世芸,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叫它劝世芸,还不如让人有个寄托的好:“让夫人跪吧。哦,我听说法华寺比较灵验,你不如陪夫人到那里求一求。”
方进拉扯了钱师爷:“先生,如今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么?”
钱师爷摇了摇头。三堂会审,三个里面有两个张家的人,难道还不知道之后会是怎样的一种光景?
第二日,世芸停止了祈求,她拿出银子独自一个人出门。
簇水有心劝一劝,可是她连自己也无法说服,她要跟着世芸出门,可是世芸却不许她跟着。
世芸去了棺材铺子,买了口棺材,又去了布店,扯了两匹白布。
随后便回到店里,一针一线的裁剪起来。
所有人都明白了,连奶奶都认为二爷这次死定了,所以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一想到章延闿居然会是这么一种情形,大伙的心越发难受。
钱师爷更是自责,怎么会是这样,若不是有当时他得怂恿,大人也不会走上这一条,怎么会是这样。他不明白,皇帝明明是要铲除张家的,为何在回京之后下了这么一道旨意,整个意思瞧上去在偏袒张家,他们连一点翻盘的机会也没有。
不对,不对。
钱师爷锤着脑袋:“我怎么那么笨,我怎么就没想明白。夫人,夫人。”钱师爷拔腿就往屋里冲。
“夫人,我想明白了。”
世芸安静的放下针线,平静的看着一脸兴奋的钱师爷。钱师爷对着世芸拱手行礼:“夫人,大人此番必定逢凶化吉。”
但凡只要关于章延闿的事情,世芸都会听一听,不过她今日却没有了兴致:“钱先生您也 不用安慰我了。我晓得。”她站起身,开了箱子,拿出2章银票,“当初说好的,二爷做知州,一年两千银子的。这事今年的,我已经预备好了。我多加了一千两银子,算是给先生的议程。”
钱师爷制止着世芸:“夫人,您这么做,就表示皇上的意思做好了。”
世芸冷笑道:“他是做到了,却葬送了一条人命。”
“夫人若这么想那就对了。学生以为,皇上恰恰就是要这份结果。夫人,您请听我说。皇上想铲除张家的是不是?大人做了这个出头之人,肯定是要遭到张家的记恨,是不是?皇上是要维护大人的是不是?可是,若是皇上在明面上维护,又能维护到什么时候?而且这一举动定然会遭到张家的反击是不是?夫人,我且问您,若是要保护一个人,全力的去维
护是一种法子,可是反过来,看似放弃了这个人,是不是也是一种保护的法子?”
世芸只看着钱师爷。默默不言语,他这么说似乎很有道理。
“皇上是什么人?他为了瞧清情势,必定不能随便开一口。不能让人家瞧出他得真实想法是不是?再者,夫人,我们在明,张家在暗,皇上能确保时时刻刻的护得了大人周全么?让张家的人认为皇上是靠在他们这边的,至少是表面上得,张家就会放手警惕,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那我要怎么做?”只要有一点的希望,她就绝对不会放弃,既然整件事反过来是这么一回事,既然这么看他还有希望,那她就这么看。
钱师爷见世芸恢复过来,长舒了一口气:“夫人做得就很好。”
她做得?她做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