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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养成计划

_6 淮上(当代)
  “谁他妈抽那玩意儿!这可不是简单的大麻,最新技术箤取的,比大麻要带劲多了!”
  段寒之抽了几口,低声笑道:“你不如直接去抽海洛因算了,那个更带劲。”
  “哎,那玩意儿就算是有座金山也抽不起,咱们升斗小民还是算了啊。也就抽抽这玩意儿,据说还是什么美国最新技术,前天张家那少爷从美国留学回来时带的。你要是要我多找他拿几盒。”
  段寒之不语,半晌笑道:“我戒了。最近身体不大行。”
  “哎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我怎么听人说你打算卖房子?怎么着了你?”
  “你买吗?”段寒之斜觑他一眼,比了一个手势:“——这个数我就出手。内幕消息啊,明年那块地要修地铁线,国家给补偿的,你赚发了你。”
  石哥奇道:“我为什么要买房子?我就是奇怪,你不是经常说什么祖宗留下的地,不能动不能卖,要留着给后代的吗?怎么又要卖了呢?”
  “我治病啊。”
  段寒之说得半真不假,石哥就笑了起来:“治个毛的病,你不行还是早泄了?好吧,就算你老不行了,等着孝敬你的人绕北京城能排三圈儿吧?还用得着你自己掏钱?”
  段寒之微微一愣,卫鸿的脸卫鸿的眼神卫鸿掌心的温度都刹那间掠过脑海,但是也就那刹那间的功夫,随即他就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谁要那钱啊,都是些苦哈哈的年轻人,自己都没结婚没成家的……再说我好歹混了这么多年,没困难到那地步。”
  石哥一惊,烟雾缭绕中看见段寒之脸色真有点不好,刚想问你是不是真病了,段寒之却已经转头过去跟其他人说话了。
  
  很多人都开始抽大麻,或抽那种细细长长的烟。尼古丁和麻醉剂的因子在空气中缭绕着,伴随着酒精带来的热度蒸腾,奇怪而旖旎的气氛从房间里渐渐弥漫开来。
  原本穿的就很少的美女们开始脱下身上最后一点纺织品,放浪形骸的笑声此起彼伏。
  夜晚灯红酒绿之间真正的欲望就像盛宴一般,终于上了主菜。在催情剂和大麻的刺激下,人们抛却了羞耻和自矜,开始追逐彼此陌生的肉体和快感。
  汗水和麝香的味道充盈在空气里,就像是丰满多汁的水蜜桃,让人很想亲口去品尝一下那甜蜜的汁水。石哥和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人纠缠着,其他人三三两两的混合在一起,沙发上、地上随处可见赤 裸的男女,耸动为一团,发出沉醉和淫 荡的呻吟。
  
  大麻的迷幻感渐渐让神经麻痹,段寒之深深陷进沙发里,身体的不适全都被这制幻感所掩盖了。
  真舒服,整个人就像是漂浮在云端,所有的创伤和疼痛都消失不见,就好像他从未受过那刻骨铭心的伤害。
  “段导……”一个女明星只穿着吊带,媚眼如丝的依偎过来,一双雪白丰腴的臂膀紧紧缠住了段寒之的脖子,“……你要我么?……”
  脂粉和汗水混杂起来的味道,夹杂着奇异的麝香味,段寒之直觉想要推开她,但是在接触到女人略显汗凉的身体时改变了主意。
  
  那种烟原本就催情并且制幻,让人全身燥热,所以房间里只有一半的人抽了,而另一半人抽的都是普通大麻。这个女人明显没有抽那种烟,也就是说,一开始他们就把她定在了一个主动去伺候人的角色上。
  而段寒之的体温很高,隐秘的欲望和烦闷随着神经末梢攀附上来,他喘息着,没有再拒绝。
  女人低下头去吻他。湿漉漉的丰满的唇,可能还带着别人的唾液,在迷离的灯光下泛出水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包厢的门被人粗暴的一脚踹开了。
  几个还没有完全丧失神智的人一惊慌忙跳起来一看,石哥惊道:“关……关靖卓?”
  
  关靖卓带着几个人,面沉如水的逡巡室内一圈,然后大步走进来,一把把坐在段寒之身前的女人拎起来摔到了一边。
  女人发出一声惊呼,随即房间里整个静寂了下来。
  关靖卓一手拎起段寒之,一手脱下自己的外套粗暴的裹在他身上,然后把他拦腰一扛,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石哥腾的一下坐起来,厉声道:“关三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靖卓回过头,冷冷的瞥他一眼,唇边泛起一点冷冽的笑意:“……你们继续。”
  说着一声巨响摔上门,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19谋杀菲林
  段寒之迷迷糊糊的,因为催情制幻剂所带来的燥热使他口干舌燥。
  他的喘息非常低沉,那音色带着他特有的华丽,难耐渴求又婉转柔媚,只是这样听着就让关靖卓难以把持,一股热流立刻往下身涌去。
  司机低着头打开车门,关靖卓把段寒之扔进后座,随即自己的身躯就覆了上去。
  
  当他看到段寒之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的时候,他简直整个人都要爆炸了。虽然他知道这几年段寒之没少和人胡搞,他长得漂亮,又有权又有钱,就算他自己没兴趣,那些人也会想方设法的勾引他来玩。
  他在美国的时候甚至就听说过段寒之这方面的名声,那告诉他的制片人甚至还不乏神往的感叹:“要是这辈子能和段寒之合作一部片子,再哪怕不上床,合着吃顿饭聊个天,老子都觉得完满了……”
  当时关靖卓就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险些当场拂袖而去。
  
  现在谁都不知道了。谁都不知道他们当年曾经那样好,那样紧握双手,那样彼此相爱。
  谁都不知道段寒之曾经是他的,曾经是他一个人的。谁都不知道他们才应该在一起,他们之间明明不应该有任何人插足的余地。
  关靖卓承认自己心里有一个阴暗面,他嫉妒得发疯,嫉妒得恨不得要杀人,恨不得带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这痛苦的深渊日复一日的折磨他,无数次让他频临崩溃,但是又无数次的用疼痛来提醒他保持清醒,保持忍耐。
  这感觉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他,从来没有一天放过他。
  十年如一日。
  
  段寒之被摔到后座上的时候撞了一下,虽然座椅很宽,但是撞击力还是让他猛地一顿,勉强恢复了一点清醒。
  关靖卓摔上车门,一个膝盖把他狠狠抵在车后座上,一只手按住他手腕,就这么如狼似虎的吻了下去。段寒之紧咬着牙,关靖卓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强行板开他牙关,用力之大甚至在他下巴上留下了深深两个指印,然后舌头强行伸进了他口腔里。
  这个吻太粗鲁甚至于接近暴力,段寒之无法呼吸,他狠狠的咬了下去,口腔里顿时泛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关靖卓不仅没退缩,反而就像野兽被激怒了一样,一只手用力强行板开段寒之的下颔,另一只手解下皮带,三下两下绑在段寒之两个手腕上。这几下动作太大,段寒之酒意完全醒了,虽然手脚发软但是仍然剧烈的挣扎:“……放……放开我!□XX的!”
  关靖卓听若未闻,直接抓住他衬衣领口往下撕,刺啦一声嘣嘣几下,衬衣扣子全都绷开落地,胸口皮肤猛地一下接触到凉气,那冷意让段寒之顿时一个激灵,然后就彻彻底底的清醒了。
  “滚你妈的!放开我,滚出去!”
  “闭嘴。”
  “我他妈真报警了!”
  “行啊,我强 奸,你吸毒,一块儿进局子去。”
  “关靖卓你个XX养的!你妈给XX操了生的你是吧!狗都他妈比你高贵!你XX了没人要只能出来□是吧!……”段寒之破口大骂,那语言之恶毒之下流之粗鄙,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他骂得太大声,甚至有些声嘶力竭,尾音都尖利得变了调,直接带上了尖锐悍厉的破音。
  
  关靖卓被他镇住了,一时手边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只愣愣的看着他。
  “滚你丫的!”段寒之一脚把他踹到一边,“别沾上老子,老子嫌你恶心!”
  关靖卓一字一顿的盯着他:“为什么那些人可以,我就不行?!”
  “所有人都可以!”段寒之咆哮,“只有你不行!”
  车厢里陷入了死亡一般的静寂,关靖卓仿佛僵住了,半晌不能动弹。
  
  段寒之狠狠摔开绑缚在手腕上的皮带,因为系的不紧所以挣脱也没费什么力气,倒是摔开的时候他对着关靖卓的脸就这么劈头盖脸的抽了下去,关靖卓没躲,生生挨了那一下。
  “看到你我都觉得恶心!”段寒之厉声道。
  “……为什么?”
  “滚你他妈的!”
  “……为什么?”关靖卓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那皮带,紧紧盯着段寒之的脸,目光炙热甚至于可怕。
  “你这样子到底是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他妈一句话都不说就把我给甩了,这么多年了,连半个字解释都没有!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他妈对谁都好!对谁都大方!那为什么偏偏要对我这样!”
  
  如果不是司机还在车外低眉垂首的等着,如果这不是在大街上,关靖卓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克制不住狠狠掐住段寒之的脖子,然后让他生生被掐死在自己怀里。
  他的样子这么凶悍,凶悍之中又掩藏不住那声嘶力竭的脆弱,无奈,恐惧和绝望。
  如果车厢里的光线亮一点,如果段寒之能看见的话,也许他会看到关靖卓脸上的表情。也许他会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仍然在痛苦的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也许一切都会因此,而产生微妙的不同。
  这都是假设了。实际上段寒之无法看见这一切,因为光线太暗,关靖卓又背着光,而他本人,又在条件反射一样躲避着接触这个男人。
  
  “……郁珍已经怀孕了,你跟她好好过日子吧。”段寒之喘息着,慢慢平静下来,声音充满了疲惫的苍凉,“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关靖卓,你已经碰了别的女人,你好好跟她过到底吧。”
  “可是我……”
  “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你没过门的未婚妻,还有你未婚妻肚子里的孩子。有家有口的你就别折腾了,我们……”段寒之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我们已经老了。”
  关靖卓看着他,突然说:“那不是我的孩子。”
  这个男人在说笑吧。段寒之决然打断了他:“你都三十多了吧,别纠缠不清了。人是要好好定下来过日子的,就算是我都——”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自己不也没定下来?我们,我们还有机会……”关靖卓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在没见面之前他想过很多话可以说,威逼利诱,慢慢劝说,质问咆哮,什么办法都想过了,但是真正面对面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钱,那么既然你能为了钱离开我,我就要让你再为了钱回来。他一开始把情啊爱啊的放在心上,现在他只要这个人能留在自己身边,其他途径或办法他都不在乎了。为钱也好为什么也好,他真的全都不在乎了。
  已经卑微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无事于补?
  明明人就在眼前,为什么彼此的距离还仿佛远在天边呢?
  
  关靖卓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他声音冷凝下来:“寒之,你身边固定有什么人吗?……你,爱上其他人了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关靖卓全身僵硬,几乎连呼吸都停顿了。他能接受段寒之为钱而离开他,但是他不能接受段寒之因为爱上了其他人,而放弃了他!
  这样就等于直接否定掉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连关靖卓这个人,都被彻底的否定掉了!
  
  段寒之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的道:“有。”
  “——谁?”
  “……卫鸿。”段寒之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仿佛在这迷离的夜色中渐渐飘渺散去,“那人不错,更重要的是他真心爱我,他比你……要爱我。”
  
  
  2.
  
  
  段寒之的手机再一次响起,在寂静的深夜中格外响亮。
  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是个未知电话。
  “喂,我是段寒之,……”
  那边传来卫鸿气喘吁吁的声音,似乎跑了很远:“我,我卫鸿啊,手机没电了,我打的便利店电话……家里怎么没人?你在哪?”
  “不是跟你说我今天下午跟魏霖有事出去吗?”
  “你骗我!”卫鸿委屈的指责,“我打电话给魏导了,他说他今天下午根本没见过你!”
  段寒之微妙的挑起眉毛,根据他一贯的行事准则,卫鸿应该在说出这句话的刹那间就被他划归到过期床伴名单中去。
  可惜现在,一个比唠唠叨叨管东管西的床伴还要让他憎恶厌烦的男人站在面前,相比之下卫鸿这点小小的指责连个失误都算不上了。
  “我在……”段寒之透过车窗,看了眼外边的街景,“……大概是工体酒吧周围,街心公园附近。”
  
  话音未落手机被一把夺去,Vertr手机被关靖卓随手丢到地上,然后一脚踢开。
  段寒之沉下脸:“你干什么?”
  关靖卓说:“你要是让他来,我这就杀了他。”
  连他自己都能清楚明白的听出自己这话里充满了货真价实的杀气,如果卫鸿现在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不能克制住自己。他甚至连杀人之后如何处理善后、应该联系什么人走什么关系这样的步骤都想好了。
  然而段寒之只是森冷的盯着他,问:“你杀人和你扔我手机有什么关系?捡起来!”
  
  “……”关靖卓久久的盯着他,终于弯下腰,捡起手机,递到段寒之面前。
  这个姿势看上去有些卑躬屈膝的意味,或者说,这个意味是这样明显,以至于段寒之足足晾了他在那十几秒,才慢吞吞的把手机拿起来,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段寒之的语气就像这个城市冬天时下的第一场雪一样,充满了锋利而细小的尖刃,听起来让人觉得有用刀子刮脸的错觉,“你和我失去联系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吧,这是你一贯的工作态度吗华强?”
  华强的声音迟疑了一会儿才响起来:“……抱歉。我这就赶去。”
  他甚至没有问段寒之现在身在何处,就像是某天他第一次出现在段寒之身边那样,谁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谁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而来,他就这样没有什么存在感、却又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并且停留在了那里。
  段寒之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或者说,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
  
  他把电话一挂,冷冷的对关靖卓说:“让我下车。”
  “你不打算留下来见你那个床伴儿最后一面了?”
  “我只希望这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关靖卓突然伸手一拦,挡住了段寒之去推开车门的手:“为什么你可以为钱离开我,却不会为钱离开他?什么地方我比他差?”
  这个问题如果由一个温柔而哀伤、充满江南碧玉气息的女人问出来,也许段寒之还会犹豫一下,然后放下身段耐心哄劝两句。也就是两句而已。这两句原本他能顺口说出倒背如流的话在关靖卓那凶狠甚至狞厉的眼神面前根本不会起半点作用,于是段寒之也就干脆利落的把关靖卓一推,然后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还没走两步,一股差点捏碎他肩膀骨的力道制住了他,关靖卓的声音沉沉的,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你还没说为什么。”
  段寒之转头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你跟他没得比。”
  “为什么?”
  “因为他是人,你是渣。”
  
  关靖卓扬起手,此时此刻与其说他想把段寒之抽一顿,倒不如说他想把自己抽一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车前灯雪亮的光打到了他们身上。因为光线太过明亮,关靖卓举起来的手改成立刻捂住眼睛的姿势。然后只听急速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的一声刺响,几秒种后,一记重重的老拳把关靖卓打得倒退了好几步。
  段寒之咆哮起来:“卫鸿!”
  这咆哮中没有一点指责他揍了关靖卓的意思。
  卫鸿没能正确理解段寒之的指令,或者说,护食的念头已经完全主宰了他的大脑,段寒之那声咆哮中潜藏的“现在立刻带我走”的指令完全没听进他耳朵里去。
  这个不能怪卫鸿,毕竟对大型犬类来说,保卫它最最喜欢的食物的本能超过了世界上其他一切。
  于是当关靖卓好不容易从突如其来的暴打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第二次被情敌殴了。
  
  关靖卓此时愤怒的情绪甚至和卫鸿不相上下,与之不同的是卫鸿愤怒时最多把人暴揍一顿,而关靖卓则是货真价实的想杀了他。如果他手边有匕首,卫鸿一定已经被扎成了马蜂窝;所幸关靖卓裤子口袋里只装着一把瑞士军刀,他一时也找不出最尖的那一把。
  远远观望的关家手下都傻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一窝蜂的涌来。
  段寒之厉声喝道:“华强!”
  华强正开着段寒之那辆车一阵风驰电掣的赶过来,段寒之下达命令的时候,他没有丝毫迟疑的奔下车,只一把就抓住了跑得最快的那个关家人,远远扔了开去。
  
  黑暗的街头因为这帮人而乱成一团,看不清到底谁揍了谁,不过拜华强所赐,在好几分钟的时间里关靖卓和卫鸿身边一米范围内没人,只有他们俩就像两头斗惨了的狼一样撕咬在一起。
  段寒之当然不会像苦情电影中柔弱的女主角一样声嘶力竭的大叫住手,也不会傻乎乎的冲上去用自己矜贵万分的身体挡在他们中间。华强站在他身后,面对完全丧失理智的关靖卓和卫鸿,颇有些不知所措的请示:“段导,有什么吩咐?”
  段寒之静静的注视着那两人,半晌道:“……傻透了。”
  “那现在……”
  “去把卫鸿拎回来,我们走。”
  
  华强没让他多说一个字,立刻冲上去准备把卫鸿从战场上拖下来。谁知道他刚刚靠近,突然一阵镁光灯在电光火石间划过,紧接着就像爆炸的原子弹一样轰轰烈烈的亮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无数菲林在刹那间永生极乐。
  段寒之条件反射一样撇过头去,抬手挡住脸:“……糟糕。”
  关氏娱乐公司的未来掌门人和崭新出炉的人气偶像卫鸿深夜街头斗殴,一流大牌名导段寒之在一边袖手旁观。
  一切都被忠实的刻画在了相机底片上。
  ……真劲爆。
20会场大门
  在这个爆炸性新闻产生的深夜里,另一场电视时尚发布会在这座国际性大都市的另一端悄然启动。胶卷底片上三个主角的名字分别被列在了主办方邀请的嘉宾名单第十七位,第二十三位,以及第一百二十二位。
  段寒之。关靖卓。卫鸿。
  
  这场电视发布会的等级大概相当于电视界的好莱坞金球奖颁奖典礼,与之不同的是没有那么多领先一季的天价新款时装。电视明星和一线偶像们从红地毯上迤逦而入,每一个都光鲜亮丽得仿佛施华洛世奇精心仿造出来的水晶,每一个头上都被无形的牌子标注了价格,然后被导演们、制片人们、时尚杂志的主编们逐个一一评头论足。
  根据这些人的意见,那些手脚上都被牵了线的评委们决定出谁是今年的偶像剧最佳新人,谁是最佳着装,谁是最佳表演。然后这些被贯上金光灿烂的名头的明星们,就如同他们骄傲的着装一样骄傲的昂着头在场内走来走去,等待任何一位“贵人”的挑选。
  
  是的。这些导演们制片人们时尚杂志老板们就像是菜市场里挑拣青菜的大妈一样,用挑剔并且苛刻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光鲜的艺人,从中挑选出他们喜欢的TYPE,然后在这场灯光下的酒会结束后,把他们带走。
  明明知道并不是被带走就意味着从此攀上大树富贵荣华,但是那些年轻美貌的明星们仍然竭尽全力的抓住这样荒唐的机会,试图凭借这个取得更高的地位,更大的资本,更有利的支持。
  他们之中无数人都惨烈的倒下了,只有极少数的那几个幸运儿,集合了天时地利等等诸多幸运的巧合,从此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然后在若干年后,功成名就的他们再一次站在这个镁光灯下富丽堂皇的酒会里,只不过他们的身份已经由菜场里一块二一斤的青菜转变为了挑拣青菜的大妈。
  事情就是这样一次次的循环反复,就像飞速转圈的六合彩转盘一样,期间抛出无数人的残骸,然后又有无数新鲜稚嫩的美貌新人被源源不断的输送进去。
  没有人想过要停止。所有人都坐在上面。
  循环往复,如醉如痴。
  
  关锐在临出门前看到了那张报纸。她是连续不断工作了十四个小时之后又经过两个小时精心装束、准备出门去参加电视时尚发布会的前五秒钟看到那张报纸的。
  其实这不能怪她消息渠道太窄,因为在她看到那张报纸前,整个事件的中心人物没有一个人通知过她那一晚的闹剧。
  关锐坐在她的宾利车上,黑色香奈儿品牌礼服长裙的褶边被助理精心铺平放好在真皮车座的边缘,十个形状完美的指甲按在那张报纸上,明明经过特殊水润柔光处理,却泛出了锋利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郁珍坐在前座比较远的地方,因为据说关锐的香水是从法国特别定制空运过来的极品,那价格滴滴万金而味道全世界独一无二,所以她不想被郁珍身上的香水干扰了味道。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距离,郁珍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关锐手上报纸娱乐版耸动的标题:
  “卫鸿关三少深夜街头大打出手,名导段寒之袖手旁观。”
  大幅照片上清清楚楚刊登着三张照片,关靖卓拉着段寒之不放他走时两人的僵持,卫鸿和关靖卓扭打在一起时的纠缠,以及华强冲上去、段寒之抱臂站在一边时的冷酷。
  就像中央歌剧团芭蕾舞演出时的大幅剧照一样。
  
  “男人。”关锐冷笑一声,合上报纸放到一边。
  郁珍以为她会发怒,会爆发,甚至会咆哮。但是事实证明她实在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城府和涵养。关锐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仿佛包含了这世界上所有的冷淡和不屑,但是偏偏她的声调温柔充满质感——怎么说呢,那冰雪一样的质感就仿佛她经过无数次钻石粉末加冷光焕肤之后的皮肤一样,剔透冷白得不像个活人。
  郁珍包裹在浅紫色PRADA小礼服里的身体不易为人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关家的大小姐,一个半路姓关的不知道从哪个乡下被关烽发现的女孩子,一个和自己亲生哥哥乱伦并且生下一个弱智女儿的女人,一个充满了女人穷极一生也无法修炼而成的魅力、风情万种却又冷酷无情的大小姐。
  当她选择嫁进关氏豪门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的下半生分成了两部分,一半交给她的丈夫关靖卓,另一半则交给了这个关家当家大小姐,关锐。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关锐把报纸放在一边,眼神在长长的睫毛和精致的眼线衬托下深邃近乎无底。
  郁珍低下头去:“……没,没有什么。”
  关锐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问:“——你见过关烽没有?”
  郁珍摇了摇头。
  关锐口中的关烽,就是她和关靖卓的兄长,整个关氏集团的幕后大BOSS,一个半神隐状态、很少有人看他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的人物。别说郁珍订婚这么久了还没有看到过他,据说就连当初关锐生孩子,都是满月之后才抱给关烽看的。
  关烽每年有半年的时间在世界各地来回飞,还有半年居无定所。除了关锐生下的女儿婕婕之外,没有人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女人,有没有其他孩子。这个男人很少发话,几乎所有事都全权交给了关锐处理;但是当他发话的时候,那就是一语定乾坤,没人能够反驳半个字。
  
  “关烽啊,”关锐用一种淡然的、稳定的、仿佛在讨论今晚晚餐菜单的口气说,“他是个很少让自己失控的男人,他有无与伦比的冷静、镇定和控制力,就像一台双核电脑一样精密而有条理,好像永远不会出现任何错误。在我们家,他是绝对权威的存在,没有人能违背他的意志和命令,因为事实证明他总是正确的那一个。”
  郁珍涂着金色眼线和铂金SHADOW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但是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关锐悠悠的把话锋一转,“——当你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你完全不可能想象到他以前年轻时玩得有多疯,多荒唐,多变态,多……”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语气温和柔软的道:“——下贱。”
  
  “当然我也没有见到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关锐迎着郁珍惊愕的目光优雅的笑了一下,“告诉我的人当然也没胆子添油加醋,不过我能想象那时的情景。你是圈子里混出来的,你知道段寒之玩得有多乱是吗?——我告诉你,关烽年轻时可乱出一万倍去了。”
  关锐此时的语调半点讽刺或讥诮的意味都没有,相反,语调温柔得就像是在念普希金写给情人的诗。
  “您告诉我这些是……”郁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质感更轻柔。
  “哦,我只想告诉你,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这样,你找不出和关烽、或者是跟他们——”关锐轻轻拍了拍她手边的那张报纸,“——不一样的男人。唯一的区别是他们还年轻,所以还没收心,而关烽已经老了。”
  
  郁珍仿佛明白了一二分。
  “你呀,你还不知道,男女之间就是这样的……”关锐轻轻抬手,用她那护理过无数次的保养良好的细长的手指梳理着郁珍的头发,动作轻柔居高临下,就像是梳理宠物猫咪柔软的毛,“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等他们玩累了,变老了,自动自发的回到你身边来。这期间你可能要等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唯一的区别在于聪明的女人用等待的时间做很多事,而愚蠢的女人,只白白让时光消耗着,让自己慢慢变老。”
  关锐俯下身,仿佛亲密的耳语一般俯在郁珍耳边,轻轻的微笑:“——你唯一的聪明,就是在我问你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你告诉我没有。”
  
  她姿态无比优雅的坐回到宾利真皮总裁后座上,就在这个时候汽车戛然而止,车窗外是酒店会场极尽奢华的三米高水晶大门,关靖卓的黑色奔驰车已经停在了那里,而他本人则在跟下属吩咐着什么。
  门童打开车门,关锐穿着七厘米高的钻光高跟鞋,用一种旁人完全模仿不来的、仿佛在平地上悠闲行走的姿态走下车门,站在酒店门口的红地毯上。
  “跟我来吧,郁珍,”关锐淡淡的吩咐着,神情完美得可以随时被拍下来放到时尚杂志的扉页中去,因此没人听出她声调里的一丝低沉和冷凝,“——我们来看看,这几个男人打算对我们解释些什么。”
  
  
  2.
  
  
  关靖卓穿着一套深灰色的意大利手工羊毛修身西装,这个颜色深得有点像卡其灰了,以至于映得他脸色都有些难看。虽然对手下的吩咐和统筹都有条不紊,但是他看起来就像一只随时有可能停止摆动的巨大座钟,充满了僵硬的、阴霾的、疲惫的气息。
  关锐走到他面前,会场外的记者用镁光灯在他们周围咔嚓咔嚓照着。关家二小姐三少爷再加一个尚未过门的三少奶奶,绝无仅有的一家人一同暴露在记者的镁光灯下,简直就是一张难得的娱乐版首图。
  
  关锐注视着关靖卓,淡淡的微笑起来,涂着水色口红的唇弯起一丝绝妙的弧度:“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这个姐姐说的?”
  关靖卓也注视着她,在她问过这句话之后长达十几秒钟的时间里,他都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关家人的微笑,然后轻轻的摇头:“什么都没有。”
  关锐点点头,说:“好。”
  
  然后她一句话都不说,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从来就没有出现在她身上过的速度,飞快拉过站在一边的郁珍,把她的手往关靖卓怀里狠狠一塞。大概从来都没有见识过姐姐这样力气的关靖卓张大了嘴巴,郁珍惊呆了,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僵硬的手拉着手。
  这个姿势如果被报社的记者拍下来,加上两个人身上价格昂贵的衣饰和周遭奢华的会场布景,大概可以直接当关家三少爷的结婚照。不过可惜,在这天造地设璧人一双的照片上看不出来关靖卓内心有多煎熬,这样的接触对他来说不啻于他姐姐塞给了他一个两千万伏的高压电棒,并要求他徒手紧紧握着。
  
  关锐退去半步,眯着眼睛盯着弟弟和郁珍,几秒钟之后轻蔑的发表了她的评论:“……你们真丑。”
  “……”关靖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深灰色西装,以及郁珍的浅紫色PRADA小礼服。
  “我早告诉过你,你应该穿那套珍珠白色晚礼服长裙的。”
  “……”郁珍在无数记者的镜头前伶牙俐齿巧笑倩兮,此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们就不能站得更近一点?”
  关靖卓默然不语,郁珍看了看他的脸色,走进了半步,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准夫妻互相依偎着,含着笑和姐姐聊家常一样。
  当然如果记者的镜头可以捕捉到阴影处不易为人察觉的细节的话,那么他们可以看到,关靖卓握着郁珍的手几乎不能用“握”这个动词来形容,说“攥”或“捏碎”还更适当一点。
  
  那样的力度也许再下一秒就能把郁珍的手整个捏成粉碎性骨折,如果时间再过去一秒钟,郁珍的尖叫就会划破云霄;如果时间再过去半秒钟,那么关锐会敏锐的发现这个异常然后立刻阻止它。
  然而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矛盾永远都不会在刚刚开始积累的时候爆发。它就像雨天的阴云一样,不动声色的慢慢加厚,一点一点逐渐沉重,逐渐狰狞。
  当郁珍痛苦的尖叫就要冲破喉咙的时候,突然关锐的视线越过关靖卓,微笑着向他身后望去:“晚上好啊,段导,卫先生。”
  
  关靖卓的手猛地放松力气,然后回过头,脸上的神情就好像是刚刚吃过晚饭带着妻子散步的男人一样。
  段寒之站在他们身后的红毯上,带着恰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微笑,冷漠疏离、彬彬有礼。与之产生严重反差的是他今天的着装,他穿了一套Dior的深灰色礼服,同款丝绸方巾,因为走的是斯文儒雅的英伦学院风,所以衬托出他眼底冰冷锋利的光芒格外可怕。
  卫鸿站在他身后半步远,深黑色正装,既不过分张扬也不过于沉闷,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晚宴着装。但是问题在于,当他走在段寒之身边的时候,不论他穿什么,都让人觉得很像是段寒之牵着的一头比主人还要高大的大狗。
  也许就算他穿蕾丝小吊带和蓬蓬裙,也会给人相同的感觉吧。……
  
  关锐的目光倒是在这个当红小生的脸上瞄了几眼,然后她拍拍关靖卓和卫鸿两个人的肩,用赞许的口吻道:“现在你们看上去都好多了,一点也不像深夜街头醉酒群殴的小流氓了——是吧郁珍?”
  她的声调十分温柔,就像用刀子温柔的刮你的脸一样。
  郁珍咳了一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所有词语都被关锐、关靖卓、段寒之三个人发出的巨大的气场压力重重塞回了喉咙深处,就像人体在五千米深海底被巨大的海水压力挤得粉身碎骨一样。
  
  “我宁愿当个深夜街头醉酒打架的小流氓,也不愿意——”段寒之用挑剔的眼神在自己深灰色的礼服外套和关靖卓深灰色的西装外套上转了一个来回,然后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直接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轻轻丢给助理,头也不回的吩咐:“十分钟内去长安俱乐部把我房里那套黑色的备用礼服拿来。超过这个时间的话,你被fire了。”
  那个助理没有丝毫迟疑,在接过那件深灰色礼服的十秒钟之内就和那辆车一起消失在了会场大门前。
  
  “现在,”段寒之转向关锐,心平气和的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关小姐。”
  关锐抽下香奈儿黑色蚕丝手套,他们仿佛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紧紧握手。
  在镁光灯噼里啪啦闪烁起来的时候,段寒之带着他那一贯的、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张口喷出一排尖利小刀的微笑,淡淡的说:“有一个人我想向你介绍。”他伸手按住卫鸿的肩,彬彬有礼的对关锐宣布:“——这是我现在的Partner,卫鸿。”
  关锐的英文很好。关靖卓和卫鸿的英文水平也都很够用。
  于是在Partner这个词的尾音轻轻落地的时候,它在这几个当事人毫无例外妆容精致的面前,引发了重重的、巨大的震荡。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关锐,她在经历了长达二十秒钟的沉默之后,微笑着说:“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二次听见你在我面前宣布谁是你的Patner。上一次我表现出的态度很不友好,我很抱歉。不过这一次我恭喜你。”
  然后她拍了拍比她还高一个头的卫鸿的肩:“你很英俊,黑色的衣服很适合你。”
  卫鸿非常虚弱的盯着段寒之:“我……我……你……你……我……”
  段寒之微笑起来的样子非常美,不过透过他微微开启的薄唇,可以隐约看见他锋利到让人不寒而栗的牙齿:“——怎么,你嫌弃我?”
  卫鸿正色、立正、摇头、否认,整个过程在一秒钟内完成。
  “很好,”段寒之懒洋洋的回过头去,对关锐道:“那么我希望贵府的三少爷从此以后不要再对我的Partner大打出手——谁先动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贵府三少爷对我的交际行为进行了不必要的干预,让我觉得十分困扰。”
  关锐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关靖卓:“你做什么了?”
  段寒之还没开口,关靖卓面色阴沉的回答:“——把他从酒吧的圈内嗑药□Party上弄出来。”
  
  气氛突然陷入了整整三十秒钟的完全肃立,没有人说话,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就好像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比“这是我的Partner”还要惊悚的爆炸。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矛盾永远都不会在刚刚开始积累的时候爆发。对,不错,还有一句话是:当你觉得这个矛盾已经被积累到足以炸毁世贸大厦的时候,实际上它还远远没到能量积蓄的最顶点呢。
  这个代表爆炸最顶点的声音,就在长达三十秒钟完全的静寂之后,突然从众人身后响了起来。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一个面孔精致得仿佛大理石雕刻、皮肤苍白得好像白纸一样的俊美男人,面无表情的站在他们身后,那声音冷淡得几乎能把所有人都在刹那间冻成冰块。
  “请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开茶话会吗?”
  关锐的后背僵硬了一秒钟,然后她缓缓的回过头来:“……关烽。”
  
21交易
  曾经有人点评过娱乐圈里最不受记者待见的两个名人,第一是段寒之,第二是关烽。
  段寒之能用最流利最优美的纯正维多利亚英语骂出世界上最肮脏最下流的词句,甚至在他被激怒的时候,他会把外套一扔袖子一卷,把锋利的玻璃酒杯砸到记者脸上。——当他在出席圈内前辈葬礼的途中被记者围堵的时候,他确实这么做了。
  而关烽,这个天生就缺少面部神经的家伙,没有任何一个记者见过他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任何表情。他用简短并且刻薄的语言来回答记者的问题,比方说记者问:“关总,能拍一张你和你旗下所有艺人的合照吗?”关烽说:“不能。”“为什么不能?”“我不想。”“能请你合作一下好吗?”“你没那个资格。”“你这么说太过分了!我们可是XX时报的记者!”“是啊,你只是个XX时报的记者。”
  关烽的助理曾经有过这方面的感慨:“把关总早上睁眼的刹那间拍下来,这张照片可以直接放到顶级护肤品的彩页广告上,不用做任何修饰和高光,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在沉思。”
  在今天之前,没有任何一个记者拍到过关烽和段寒之碰面时的场景,也没有人想象过。
  因为没有人会想象一颗原子弹和一颗氢弹互相碰撞时,会产生怎样的爆炸。
  
  关靖卓回过头去,有点惊讶:“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关烽平淡的瞥了他一眼,反问:“为什么我不能出现在这里?”
  “关总在主办方的邀请名单上位列第一,也是幕后评委之一,两个小时前才刚刚从飞机上下来……”关烽身后的助理小姐低声对关锐解释,完了以后又近乎耳语的补充了一句:“……他已经看过报纸了。”
  关锐妆容精致的脸上微微有点变色。
  
  关烽先是和段寒之握了握手,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好长时间没见。”“是啊。”“十分钟后有空一起喝一杯吗?”“可以啊。”
  于是跟在关烽身后的助理立刻打开掌上电脑,把两人即将于十分钟后会面谈话的事情记在关烽的行程表上。
  前无仅有的、万众瞩目的、热烈隆重的两位毒舌教祖宗的会面,就在他们两人对话的最后一个字音落地的瞬间结束了。助理看了下掌上电脑的时间,这次会面的开端由两人握手开始,由双手分开为终结,共计五秒钟整。
  
  关烽转向卫鸿,出乎众人意料的伸出了手:“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 卫鸿意外的和他握手。
  “对了,”即使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关烽脸上都波澜不动止水不惊,“一会儿请你给把你的签名交给我的助理,上面写上‘天使之爱,白一帆’七个字。”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像是生吞了一个鸡蛋,卫鸿的面部表情迅速僵硬了:“……为什么?”
  关烽淡淡的道:“我喜欢。”接着松开手,头也不回的大步往会场走去。
  他的那位助理立刻从口袋里掏出特制真皮烫金签名簿以及一支金笔,双手奉送到卫鸿面前:“卫先生,请。”
  “……我可以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现场一片静寂,没有人发出任何一丁点声音。
  半晌段寒之轻轻叹了口气,悠悠的道:“——关大少爷喜欢看偶像剧的恶习还是没有变啊。”
  在几乎接近凝固的死寂中,他耸了耸肩,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也向会场里走去了。
  
  
  2.
  
  
  事实证明电视圈里的大小明星们走起红毯来压根不比戛纳电影节来得逊色。当大门轰然开启,关烽和关锐并肩踏进大门的时候,周围疯狂闪烁的镁光灯几乎可以让当事人的眼睛突发性失明。
  不过有资格从这条红毯上昂首挺胸走过的人都练就了超人的奇功,他们的眼睛都显然是凌驾于光学之上的存在。
  关锐优雅从容的微笑着,向周围的记者小幅度挥手,斜肩黑丝晚礼服裙摆的动荡仿佛水波粼粼,把簇拥在她周围的女明星们映得黯然失色;而关烽则面无表情的注视前方,薄唇抿得很紧,面孔苍白近乎透明,就好像他常年失血。尤其是配上他那身黑色修身窄腰西服和外套深黑色风衣,看起来就像是君临黑夜的吸血鬼贵族偶然闯进了人类世界。
  
  摄影记者发生了拥挤,有几个记者踩上红毯向他们扑过去。关烽停住了脚步,关锐略微挡在他身前一点,然后紧接着,关烽的几个助手纷纷礼貌而强势的挤进来,记者推到红毯的两边去,强硬的护住了红毯中间宽阔而空敞的路。
  “关先生,你对这次受邀成为发布会嘉宾有什么看法?高兴吗?是否感到激动呢?”一个一看就十分年轻、没有多少资历的记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声叫道。
  关烽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去:“很厌烦。”
  记者显然兴奋了:“为什么会感到厌烦?!详细说说好吗?”
  “会场布置太差,主办方不够尽责。”关烽头也不回的走向红毯尽头,“——连你这样的记者都能挤到红毯上来,保安人员的职业素养真差。”
  不仅仅是那个记者,不少人都脸色突变青白交错。常年旅居海外的关烽实在很少和国内的娱乐媒体打交道,以至于最近几年出道的娱记对关大BOSS的脾气都没有足够了解。
  
  “烽哥,有报纸上那件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关锐话刚刚出口就被关烽一挥手,轻而易举的打断了:“那件事过一会再说。”
  关烽走到嘉宾席的真皮大座椅边,助理人员飞快的给他拉开椅子并送上一杯香槟酒,他的助理从冰桶中夹出几块冰放进酒杯里,然后悄无声息的迅速退下。
  关锐坐在他身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忽略过程,直接抓住问题的重点,“——郁珍她怀孕了。”
  关烽静静的望着红毯上珠光宝气、缤纷交错的人群,线条精致、俊美无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过了很久才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问:“确定是靖卓的种么?”
  “……对你来说,是或不是有区别吗?” 关锐长久的注视着他。
  关烽唇角边慢慢挑起一丝也许可以称之为笑意的东西,尽管其上扬的弧度连正常人微笑的万分之一都未必到。“我真喜欢你这种聪明。”
  
  段寒之每年起码要走五十次红毯,走到后来他整个人都麻木了,以至于当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还穿着白色的礼服衬衣,脖颈下开着两个纽扣,隐约可以看见胸膛;并且他的两只手都以一种特别无所谓特别拽的姿态插在裤子口袋里,看上去就像是上学路上低着头叼着烟向前猛冲的高中男生。
  而卫鸿——尽管他很想亦步亦趋的赶上段寒之的步伐,但是他仍然不可避免的在中途就被记者拦了下来。作为身价破高的当红新星,有不少记者愿意放过关烽和段寒之两条牙齿上滴着毒液的大鱼,转而拦截看上去比较好欺负的卫鸿。
  
  段寒之看了一眼在众多如花似玉女记者围堵下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的卫鸿,这个时候他那开车风驰电掣并且十分钟内赶到的助理冲过来,把熨烫平整光华崭新的黑色礼服递给他。
  段寒之对记者歉意的笑了笑,尽管这笑容看起来就好像露出微笑的食人鱼一样充满了冷冰冰的可怕。然后他潇洒的披上礼服外套,谦虚的对着镜头说:“——我们重来。”
  
  接着他大步走回门口,在路过卫鸿身边时闪电般出手把他拎了出来,就像拖着他的滚轮旅行箱一样把这个身高一米九的男人拖到了门口。当他再一次踏上红毯迤逦前进的时候,和刚才不同的是他身后多了一只身高一米九的金毛大狗,以及他本人身上精致昂贵的外套和虚假欠揍的气质。
  “如果你把我刚才走红毯的样子拍下来发到报纸上的话,我担保你会永远失去这份工作。”在几秒钟的准备空隙里段寒之还忙里偷闲的警告了一个记者,后者面色苍白,立刻把刚才拍的胶卷拉出来曝了光。
  段寒之满意的点点头。
  
  由十二个评委组成的评审团将在这个星光熠熠的晚会上颁布最佳穿着最佳气质最佳搭配等十几个无聊的奖项,真正有点分量的则是在这之后的本年度最佳DRAMA奖、最佳男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
  明星们彼此带着亲热的笑容,握手的力气却足以把对方的指头一根根拧断。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些奖项早就被内定好了,但是谁都不知道最终被内定的是谁,谁都不知道现在站在眼前和自己亲密聊天的人是不是自己蹿红路上的最大障碍。
  争奇斗艳和勾心斗角被掩藏在觥筹交错之中,艺人和老板们彼此握手交谈,随时随地摆出假惺惺的完美姿态让记者拍照。一切都被镁光灯此起彼伏的亮光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影。
  关烽端着一杯酒站在露台上,一只手随意的搭在雪白大理石雕凿栏杆边缘。每个晚宴中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身份高到不需要做出任何姿态去奉承别人、也完全不需要理会任何人奉承的大人物,显而易见的,关烽就是这样一个身份。
  另一个具有相同级别的人推开露台的门,段寒之夹着一根细长的薄荷烟,一边叮的一声点燃,一边走过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这话的口气带着一贯的欠揍,潜台词是:“没什么事情就别在这个时候烦我!”
  
  关烽回过头来,夜色下他的目光就像闪烁着的XP电脑启动键一样,泛着着幽蓝冰冷的光,“我有个交易想找你。”
  “什么玩意儿?”
  “关于《死斗》剧组的上映卡壳和你的违约金赔付情况,以及你的身体情况,我都差不多了解清楚了。靖卓冻结了你的大部分银行账户,但是他的权限也就到这个地步了,不可能大过我。”
  段寒之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什么身体情况?”
  关烽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却清晰的传递出一种不以为然的情绪来:“美国圣维斯莱特医院大股东是我的朋友。”
  就是那家储存着稀有肝源,时刻准备着给段寒之做移植手术的医院。
  
  “你也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了,把房子的地缝扫一扫,应该能扫出来做肝脏移植手术的钱吧,用得着苦成那样?”关烽挑起眼皮向大厅宴会的方向瞥了一眼,“再说卫鸿拿到了他的片酬,但是他给制作人的账户是你的。他很能赚钱,光他那两笔片酬就够付你的手术费了。”
  段寒之漫不经心的吐出一口烟:“……说得好听,我怎么可能要他的钱……没车没房没老婆的小崽子而已。”
  “你自己的钱难道不够?”
  段寒之厌恶的皱起了眉:“关烽,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成天顶着一张面瘫的脸说着一口讨债鬼的话啊,你知不知道很多人想揍你?好了你赢了,我不仅仅要换肝,光手术后保养一天就要上这个数,”他夹着烟比划了一个手势,“——而且单位不是人民币,是美金。我全身的器官都出毛病了。”
  关烽干净利落的打断了他:“所以我们找到了合作的基点。”
  “……什么基点?”
  “你缺钱,而我,”关烽面色如常的说,“我缺劳动力。”
  
  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可以做到脸部红心不跳呼吸脉搏一切都正常。这真是太让人惊讶了。要知道就算是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人,在说这样无耻又缺德的话时,也会稍微把脸红上那么一红的。
  “今年下半年,我的新公司明华娱乐将会开始运营,而你将结束随心所欲拍电影的生涯,开始进入公司担任制作人和艺术总监。原先预定的那个艺术总监因为在我的车上玩演员,而被我fire掉了。”
  “……”段寒之说:“我可不敢保证我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话说回来,我凭什么要帮你干活呢?”
  “凭你今年才三十岁,你一定不想这么早死。我会让《死斗》这个片子公映,让靖卓解冻你的银行账户,然后我另外支付你整个手术的所有费用。当然我是个商人,商人讲究的是物尽其值,我会利用你的每一点才干、关系、背景和名气,来为我的新公司造势。”关烽说到这里,竟然还彬彬有礼的询问了一下:“——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段寒之默默的盯着他:“……这个主意好烂。”
  
  就在这个时候,宴会厅方向传来了如潮一般的掌声和司仪洪亮的声音:“——下面我们将揭晓今年的电视节最高收视连续剧,让我们一起看向大屏幕!”
  片刻的静寂之后,也许过了更长时间,掌声和欢呼声在刹那间爆发出来:“——收视率百分之十七点二,《天使之爱》荣膺本年度最佳收视率大奖!”
  轰然爆发的欢呼在这个岑寂的深夜,仿佛是从天堂里传到人间的仙乐,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清晰的听到每一片喧杂的片段。
  
  而那喧嚣反而更衬托出了露台凝固的气氛,段寒之手上的烟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关烽的声音非常柔和,你甚至可以从中听到一丝假惺惺的赞美:“刚刚出道所主演的电视剧就获得最高收视奖,运气真是太好了,你说是吧?——当然,如果能顺便获得接下来的最佳男主角奖的话,那就更完美了对不对?”
  段寒之用同样假惺惺的眼神回望他:“完美得就像你的脸皮啊,关大少。”
  “哦,这样啊。”关烽的手按在手机通话键上,温和而有礼的询问:“也就是说你决定接受我的邀?请了,是吗段导?”
  段寒之也一样优雅而陈恳的点头:“如果这真称得上是邀?请的话。”
  ……奇迹般的,这两人的语调竟然有着不分轩轾的欠揍气质,完全分不清谁更贱一点。
  
  关烽满意了。他愉悦的——尽管从脸皮上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愉悦——打了电话给会场,紧接着过了一会儿,司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相信大家已经在期待我们今天的本年度最佳男主角奖了,那么接下来,我们来看八项提名中是谁最终得到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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