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声的呻吟,看着一道三色光柱从心脏的位置射出,直冲云霄!
蓝色代表神仙,红色代表人类,白色代表妖精。
瑰丽的三色光在空中互相融合,又很快分开,扩散,幻化成一个巨大的光影,笼罩天地!
我只觉得眼前闪了闪,突然响起很多人的尖叫声,奔跑,磕碰,物品摔碎的声音。街市的人们骤然看到光影笼罩下的幽灵骑士和我们,仿佛大白天一个无力抗拒的噩梦!
影惊道:“那光是什么?”
夜又叉住我的脖子,扬声道:“神仙大人,你说我劈她两段你砍我二十段,我很好奇,如果我一把捏死她,你能把我掐死几次?”
Cynosure一脚把两名黑甲骑士踹飞出去,喘着气看向这边,没来及答话。
因为有另一个声音懒懒的响起。
“掐死你?那多不好玩儿。是我的话,我会用火一点一点把你煎熟,就像煎牛排。你说吧,你要几分熟?”
幽灵骑士4
所有人同时看过去。
光与影的分界,现实与虚幻的边缘,那个白衣的身影沐浴在美丽的三色光中,款款走来。
我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泪水却止不住流。
傻瓜,哭有什么用?
可是,梁今也来了……
他来了。
夜手上使劲,我立刻透不过气,挣扎也被他轻易箝制。他望着梁今也,挑起一边唇角。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样?”
梁今也看看他,伸出一只右手。
夜全神戒备,却见他低下头,像是很专注的研究起手上的掌纹。
夜大怒,我听到喉咙被捏的发出咯咯声,大脑因为缺氧出现晕眩。
“我说,”梁今也低着头,慢慢的道,“我试过被人捏住脖子的滋味,不太好受。如果你再让她也不好受,我可真的会生气的。”
“哦?”夜大笑,“你是狐狸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狐狸生气。我怕得发抖——”
“刺!”
夜急转身,挥剑,仍是迟了一步!
乌亮的发丝根根直立,像长针般扎入他的右边肩膀和右臂,发丝的颤动带动手臂,骤眼看去,他竟成了一个依靠这些发丝才能活动的牵线木偶!
他的手变得无力,我轻易从他掌中逃脱,软软的滑下地,一只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搂了开去。
乌芙丝一甩头,发丝硬生生拔出,夜发出一声痛呼,细细密密的血珠从他右边身体争先恐后冒出来,迅速汇合,涓涓流淌。
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他,听着血流的声音。
夜强忍剧痛,闷声道:“你是谁?”
乌芙丝双手结印,冷冷的盯着他:“狼王的女儿乌芙丝,幽灵骑士,我今天会让你名符其实!”
夜突然仰首大笑,豆大的汗珠随着他昂头的动作飞散开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一个无法使用仙术的神仙,一只说得比唱得好听的狐狸,一条只会偷袭的母狼,——想杀我,就凭你们!?”
影大叫:“夜,别跟他们废话,过来!”
幽灵骑士们涌过来,将我们团团包围。
梁今也上下打量Cynosure,直看得他横眉竖目:
“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死。”
Cynosure深吸一口气,偏头扫了眼仍在流血的伤口和软弱无力的右臂,回过头,冷冷的望着梁今也。
“教你一个常识,神仙是不死的。”
梁今也耸耸肩,再看向乌芙丝。
乌芙丝一瞪眼:“死狐狸看什么看,我已经照你的话救了那蠢女人,这些混蛋敢伤我的达令,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报仇!”
“那没办法了。”梁今也扶住我的肩把我挪开,三人背转身组成三角阵,将我护在中心。
我好不容易恢复呼吸顺畅,张眼看去,空荡荡的街市上只余下幽灵骑士和我们,这一战只怕不死不休。
“我——”
“听着,”梁今也打断我:“刚才的光表示你胸口的印已经解了,你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禁咒祈福印。你必须留下它保命。答应我,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绝不能施术!”
我不开腔,只看着那三个的背影。
Cynosure血流不止,乌芙丝刚才被夜的剑锋扫到,左侧的腰到大腿出现一道泛白的剑痕,血正缓缓沁出来……
而梁今也……我的梁今也。
“你答应我!”
“你呢?”我喉咙剧痛,哑声道:“你们能答应我,不要死吗?”
三人同时转头看我,我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们。
“知道了。”
“好。”
“蠢女人,你死我都不会死!”
影一挥手,幽灵骑士纵马冲来,他却忧心如焚的迎向他的哥哥。
夜用左手支撑,勉强跃上马背,已经痛得直不起身,任由黑马带他小跑向前。
幽灵骑士的剑术比马术更精,剑光闪烁成一张网,一步一步逼近猎物。
乌芙丝抬起手,居然拔下大把发丝撒向空中,叫道:“旋风!”
空中果然出现一个小小的旋风,卷起发丝,旋转着冲入马队!
惨叫声盈耳,数名幽灵骑士滚下马来,马匹失去控制,在骑队中横冲直撞,一时间马嘶人叫不歇。
梁今也忙着结印,瞟了Cynosure一眼。
“听说神仙的血用来承载仙气,是他的力量来源。你确定不需要先止血?”
Cynosure活动了下左手,白光一闪,从指尖到手腕呈现一种金属的冷色。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左撇子?”
“没有。”梁今也微笑,“不过我猜到了。”
马队冲到近前,无数的利剑居高临下直刺!
“狐火!”
紫色的火焰顺着剑尖、马鬃一路蔓延,黑色的马银色的剑在火光下添了几分温柔,仿佛地底深处的一点不灭的火光,终有一日能冲破这黑暗天地!
Cynosure左手疾挥,他专斩马腿,等人掉下来再冲上去狂殴,有个骑士被他打得吐血,呻吟道:“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他一脚踏在那骑士胸膛上,硬把人家踩晕过去,才冷冷的道:“神仙不杀生,这是常识。”
这倒是,当初和狸猫战斗也如此,他虽然杀得血肉模糊,却下手极有分寸,不像那两个妖精。
狐火包围了幽灵骑士,所有易燃不易燃的东西都莫名其妙变成燃料,恐惧的叫声此起彼伏。
目前我们大占上风!我略松一口气,看向弗斯特兄弟。
两匹一模一样的黑马头碰着头,马上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如果不是夜受了伤,我根本分不清这两兄弟。
影一眼不看战局,似乎胜负早在他掌握之中。他焦急的伸出双手,想去搀扶重伤的兄长。
夜颤巍巍的坐直身,去拉弟弟的手。
剑光一闪!
我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看着长剑插入其中一个胸口,柔韧尖细的剑身从背后透出。
是影还是夜?
这黑的影,夜的黑。
“你……没有受伤?”
夜低低的笑:“我受了很重的伤,但我比你聪明。我亲爱的弟弟,就算是双胞胎,也分聪明的一个和笨的一个。”
影低下头,看着那柄穿胸而过的长剑,手中暗藏的匕首松脱落地。
“真不公平啊,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了一个我,还要一个你……”
他从马背上栽倒,一只脚还扣在马蹬里,黑马受了惊,长嘶一声,拖着他一路狂奔而去。
影久久的望着黑马消失的方向,深灰色的眼眸凝定,恍若雕塑。
幽灵骑士5
我呆站在战场中央,看着那个男人。
眼前红光一闪,数点温热的东西溅上我的脸,我知道那是血,只不知是敌人的,还是我们的。
可是,有什么区别?
腥味儿是一样的,痛是一样的,伤心是一样的。
厌倦是一样的。
夜像是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远远的望着我。
你……
“你为什么要杀他?”
夜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昂起头,天空被三色的光晕占据,他看不到真实的颜色。
我静静的看着他,有风从空旷长街穿过,喊杀声被风带走,我的断发,他的头发在风中轻轻的飘。
他突然笑了笑。
这一笑,似乎又变回那个冷血的幽灵骑士。
他纵马前行几步,俯身拣起一柄剑,插入空剑鞘。
……原来的剑,没入他弟弟胸中。
他捞起头盔,向我施了一礼,戴在头上。
“这次的任务比我想象中困难,你有三个非常厉害的同伴。我承认我失败了。不过,仅此一次。”
他一提马缰,掉转马头:“我们会再见的,不要忘记我哦!”
黑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迅速脱离三色光的范围,消失在长街尽头。
梁今也拍了拍我的肩,淡淡的道:“这家伙虽然长得还行,本质却是个变态。怎么,你又看上他了?”
我转回头,这才发现所有的幽灵骑士都倒在地上,有的坐骑也倒在旁边,更多黑马失了主人,无助的徘徊。
Cynosure坐在三个叠成一堆的受伤骑士背上,乌芙丝正撕下身上少得可怜的布替他裹伤口。
我握住梁今也的手。
他的手是纤细修长的,没有茧和粗糙感,掌心没有温度。
我这傻瓜,居然会分不清!
“梁今也……”
“什么?”
我缓缓摇头,避开Cynosure望向这边的目光。
“……你说,那家伙为什么要杀他弟弟?”
“你应该问:为什么那两兄弟会自相残杀?”梁今也道:“‘遗弃之地’是强者的狩猎场,除非走投无路,没有凡人会自愿来到这里。传说弗斯特兄弟是王族的后代,因为是双胞胎,被认定为不祥,由国王亲自带到这里抛弃……我想,他们恨这世上所有的人,但最恨对方。”
可是……他们是兄弟啊……一模一样面孔的……兄弟啊……
我忽然一阵眩晕,向后倒入梁今也怀中。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习惯任何恐怖,因为没有什么比人心更可怖。我太天真,这些天来,这么多的血,先是灵王,狸猫,现在是人……就算生命一无是处,那也是生命,为什么要轻贱它?”
梁今也叹息一声,抬手抚上我的额头。
“只剩下一个禁咒祈福印,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弱,什么都别想了,你做了这么久的人,难道还不明白有些事是想不通的。”
我安静的合上眼。
几乎在同一瞬,我清楚的知道我醒着,但紧闭的眼睑内开始有光,我“看见”一条平坦整洁的大道,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像在吸引我走下去。
我感觉自己在“走”。
路前方一遍金光闪耀,渐渐消退,现出一大片望不见边际的草原。
我一惊,仔细观察,长着霍香和蒲公英,幸好不是狩猎场那片鬼草原。
草丛深密,我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哭声。
没错,细细的轻轻的,小女孩子的哭声。
我分开草丛,寻着哭声走去,不多远,看到一头熟悉的金发在阳光下闪亮。
那男孩子同时惊觉,猛的转头,摆出战斗的架势。
是Cynosure,大约十二三岁的金发少年。
那双蓝眼睛。
我忽然想起一首歌,蓝眼睛的幸运儿,离开家去寻找天下。
“嗨!”我堆满笑容再挥手,这小子不好惹,可别得罪他。
“是你!”
哟,还记得我!我偏头看他身后,白裙子的小女孩子坐在地下,头埋在臂弯里,哭得正伤心。
“我说你啊,”我忍不住叹息:“你又怎么惹她了?”
少年哼一声,很酷的别转头。
和七八岁相比,还真是一点长进没有。
我绕开他,想走向小女孩,他左臂一伸挡住,怀疑的瞪着我:“你想干什么?”
“安慰她啊。”我说:“你忘了上次了?放心,我是好人。”
“你还敢提上次?”蓝眼睛眯起来:“骗了我的回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蠢女人,你当我白痴啊!”
小孩子记性那么好干嘛!我呵呵傻笑,对付Cynosure,我还是有点经验的。
“那事儿待会儿再说。你看她哭了那么久,再哭下去可能内伤的。先让我劝劝她。”
少年考虑片刻,反正我这个凡人也搅不出花样,侧身让我过去。
我踏在厚软的草丛中,心跳加快。
一步一步,接近一个真相,还是……
我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异常熟悉,很快想起初识梁今也的时候穿越时光的往事。那时候我握住了十六岁的温雪的手,为了一段痛彻心肺的感情。
我伸出手。
这一次……
手指触到娇嫩细滑的肌肤。
这一次是否又将唤醒尘封的过往,撕开流血的伤口?
小女孩抽噎着抬起头,雪白的脸孔,像提香笔下的小天使,只是眼泪鼻涕糊了满面,有点煞风景。
我看着她,没什么感觉。
“……小雪,你为什么哭?”
她小嘴一扁,眼泪成串落下:“Cynosure欺负我,他……他非说我是……妖……妖精……”
“他凭什么这么说,因为你长得漂亮?”
少年在背后冷哼,我不理他。
“因为我是由妖精修炼成仙的。”小女孩子黯然垂首:“其他的神仙都瞧不起我。”
“哦?难道他们生下来就是神仙?”神仙也会繁殖?
她摇摇头:“他们以前是人……”
“靠!那还拽个屁啊!”我说:“有妖力的妖精可比凡人强多了。你看看我,随便哪个三流角色都能打败我,哪有你厉害!”
小女孩咬着唇,迟疑的道:“其他神仙怎么说我都没关系,可是,可是……他……”她的目光不由自主溜向金发的少年。
“你喜欢他?”
她羞红了脸,半晌,轻轻点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可是,我好像认识你,很熟悉很熟悉……”她看着我,清亮的大眼眨也不眨。
我转头看看用脚不耐烦的打着拍子的少年,再看着她的眼。
“如果你喜欢他,以后就不要再对着他哭。男人更喜欢女人对着他笑。你要变强,变成足以匹配他的女人。”
天色骤然转暗,我抬起头,看着一个硕大的太阳飞快从中天移向西天,晚霞缤纷,归巢的燕子从低空掠过……
……我在梁今也怀中睁开眼,迎上那双蓝色眼眸。
蓝眼睛的幸运儿,离开家去寻找天下。
信任1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正处身于一个异常阔大的房间,目测怕是有上百平米,天花板也有十多米高,阳光正从上方一个一米见方的天窗投进来,照在房间正中央。
乌芙丝和Cynosure隔得很远的盘膝打坐,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地方看到这种姿态,我忽然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梁今也站起身,拉我起来。
“这里以前是神殿。”
我四下张望,房间的四壁刷得雪白,既没有壁画也不见神像,事实上根本什么也没有!
“嗯……你们的神……很朴素……”
梁今也笑笑。
“以前是神殿,现在嘛,是监狱。”
我走平地滑了一下:“监狱?这儿也有监狱?”
梁今也及时拉住我:“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人为的规则,然后就有了监狱。不过准确的说,这里只是一个拘留所。因为我们还没被审判。”
“审判?靠!你不会告诉我‘遗弃之地’还有法律吧?!”
“‘遗弃之地’没有。不过,无忧城有。”
我们站在大殿正中,面对着面,阳光洒在我和他之间。
“吱——呀——”
某处传来木门的开启声。
仿佛,从时光的深处,从灰尘满布的历史缝隙,推开了一扇旧门。
我们同时看过去,房间,不,大殿东侧开了一扇约五米高的门,一个颀长身材的男人站在门口。
梁今也吊儿郎当的搭住我的肩,道:“看到没?这位,就是无忧城的法律。”
那男人大踏步走近,响亮的脚步声在四壁回荡,一股气势扑面而来。
那是个很壮硕的男子,如果说Cynosure健壮得像豹子,弗斯特兄弟像狮子,他就像一只……呃……
大猩猩。
我大失所望。
这些天和两个帅哥混在一起,连敌人也都是帅哥(狸猫不算),我的胃口被养刁了。
“要在强者的狩猎场存活,凡人就只能团结起来,取得那些具有异能的人类的保护。无忧城就是这样一个聚居地。那家伙是无忧城实力最强的人,这里他说了算。”
好像很威风,但是……
哎,这么丑的男人,哎!
我不感兴趣的掉头,想朝乌芙丝他们走去,梁今也一把扣住我的手。
“他们在疗伤。”他迅速小声道:“别打扰他们。”
他下颌一扬,笑嘻嘻的朝那男人迎了上去。
“怎么样,我们的事查清了吧?我就说我们是无辜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幽灵骑士攻击我们,我们只是自卫……”
那人翻了翻白眼,白色没有眼珠的眼睛让那张脸更为恐怖,我吓一跳,差点没叫出声。
“你们自卫的结果就是六十七名幽灵骑士重伤,你们四个却毫发无伤的待在这里!”
“我们也受了伤啊!”梁今也很无辜的望着他,伸出右手,特意翘起尾指,“你看,他们割伤了我的小指头,痛死我了!”
我一看,果然指头上有一道头发丝般的伤口,隐隐有血丝凝结。
那人大怒,忍了又忍,终于用火药味儿不太浓的声音道:“无忧城是人类聚居的地方,我们不欢迎神仙和妖精!你们和幽灵骑士的恩怨我们也不想管,只请你们尽快离开!”
他一甩头就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步子比进来时还要大,脚步声更为响亮。
我愕然看了看梁今也。
“你刚晕倒他就出现,说我们当街斗殴有违无忧城的法令,非要把我们抓起来。”他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反正我们也需要地方休息,就随便他了。”
身后传出响声,我来不及回头,就听到Cynosure冷冷的声音由远及近。
“走吧。”
他从我身旁擦肩而过,金发轻轻扬起,掠过我的脸颊。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还赤裸着上半身,不但血止了,连伤口也奇迹般愈合,只留下一些浅淡的疤。
那天看见他的身体上布满了疤痕,我想起那个小小的少年,无法想象那样的天真稚嫩与这般沧桑的躯体是同一个人。
新伤是因为我,而旧伤……可有某处……因为她?
“啪!”脸上重重挨了一下,因为已经习惯了,我居然不觉得痛。
“乌芙丝,”我叹息,“你又怎么了?”
狼女腿上的剑痕也消失了,神仙和妖精都有惊人的恢复力。
“蠢女人!自己死就算了,还想拖上我的达令!如果星星有什么事,我撕烂了你!”
“乌芙丝!”我神秘的凑近她:“我刚刚也看到一个‘猩猩’哦,说不定比Cynosure更配你!”
狼爪子又刨过来,我一闪身缩到梁今也背后。
“我呸!你以为躲到狐狸后面我就奈何不了你!?我今天非杀了你!”
我伸出头扮了个鬼脸,飞快缩了回去。
乌芙丝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张牙舞爪扑过来!
“住手!”
我正躲在安全地带看乌芙丝和梁今也纠缠,忽然听到一声咆哮,却不是来自殿门口等人的Cynosure。
哟哦,丑男又回来了。
梁今也用一只手抓住乌芙丝的爪子,笑容可掬的道:“你来送行吗?”
他拼命忍气吞声,不理会狐狸,闪身让出背后的人。
“命师有话要跟那个女人说。”
暗红色的命师站在门边,安详的用看不见的眼睛“望”着我。
我向她走去。
经过Cynosure身旁,呼吸莫名其妙变得急促,我加快脚步。
命师转过身,我一步跨出大殿,眼前出现一遍看不见边际的茂密森林,数十米高的树干冲向蓝天,最细的也有一人合抱,远远望去,厚重的树冠仿佛层峦叠嶂。
这是真正的森林,枝叶覆盖下的林间是潮湿而阴暗的,到处是杂生的灌木和散发腐烂气味的落叶,这间神殿孤零零的矗立在森林当中一小片空地上,曾经以为的那份宏大,在天幕之下,地基之上,也变得渺小荒凉。
只有这天是永恒的,只有这地是宏大的。
“怎么回事?城市呢?”
“无忧城里的一切都是幻觉。”命师幽幽叹息:“只是我们这些远离故乡的人类一点无聊的自我安慰。凡人其实可以很容易得到幸福,因为感觉到就是真实。但他们又往往得不到幸福,因为他们不懂得去感觉。”
我听得似懂非懂,也懒得追问。
“你有话跟我讲?”
她伸出手,手腕上的镯子轻轻的碰声,发出冰冷的,金属的笑声。
她把手按在我手上。
“你可信任里面那三个人?”
我低下头,看着细瘦的五指搭在我的肌肤上,仿佛一个用力就能掐进去,直达白骨。
丑男在身后道:“你们通过狸猫族的秘道进入无忧城,除了有预知力的命师,应该无人得知,狼王却能堵个正着。以狼王的骄傲,绝不会雇佣幽灵骑士,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安排幽灵骑士追杀的人也知道你们的行踪。这个人和狼王的消息从何而来,你想过没有?”
我咧嘴一笑:“你无非想说乌芙丝和梁今也两个不可靠……”
“三个。”命师忽道:“殿内有三个人。”
我一怔:“Cynosure不是你的人吗?”
“我只是凡人,神仙听从的是天君的指令。”
“天君?什么玩意儿?”
命师缓慢的摇头,手指勒着我:“回答我,你信任他们吗?”
我抬头看着她,她用一双苍白的眼迎着我的视线,诡异的,似乎能透视我的心。
“小尾有一句话是对的,”我慢慢的道:“‘这世上本就没什么人可信’,你也说过,凡人‘感觉到就是真实’。我不管他们背后有什么,我想要信任他们,我就信任他们。”
命师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枯瘦脸孔上浮现一丝笑意。
“记住你的话,和你的同伴继续前进吧,遵循神的旨意,寻找神的足迹,这就是你的命运。在神那里,你能够得到所有的答案。”
哦?神会跟我说那只狐狸对我的感觉还是Cynosure和我的关系?
太假了吧!
我正想抗议,命师的手拿开,我觉得掌心有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低头一看。
“枪!”
信任2
我的手往下一沉,一半因为这玩意儿出乎意料的重,一半因为惊骇——一支真实的枪!
命师继续递给我一把子弹,动作非常自然,甚至还有几分优雅,仿佛她只是摘了一朵鲜艳的花让我欣赏。
我呆呆的接过,忽然笑了笑:“你……你该不会要我……”老天,先不谈私藏枪械是犯罪,我一辈子连玩具手枪都没摸过,我能拿它干什么!?
“我看到了你未来的重重劫难,如果你不想一辈子躲在同伴身后,你就必须学会用自己的双手战斗。”
我一怔,下意识的回头。
森林仿佛是傍晚时分,西天有一些五彩的霞映在浓密的树海尖端,风有些萧索,阳光斜斜的射进殿口,Cynosure就站在阳光中间,英俊炫目。
梁今也懒懒的倚在他身后,试图安抚愤怒的乌芙丝。
镏金的阳光把他们包围起来,一种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忧伤也同时笼罩了他们。
因为夜……就要来了。
我不由自主收拢五指,将那沉重冰凉的玩意儿紧紧抓住。
命师像是看到我的动作,微笑着转过身,缓缓步下台阶,走进森林。
我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叫住她。这种打定主意将神秘进行到底的牛人,我再问十万个为什么也得不到一个确实的答案。
那么,就不要问了。
我想起从幻樱湖中升起的仿佛泡沫般的女人,她指向东方,如果这就是神谕的话,我的未来就在那里。
可是,我的过去呢?
我只是一个凡人啊。
有人从我身边走过,那男人迟疑的顿住脚,回头看我。
我和那张丑脸面对面。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塞进我手里。
我唬一跳,又来!?
低头看了看,原来是我在街市上买的白色裙子。
“其实是南茜通知我去救你们,她很感激你,我也是,谢谢你喜欢她做的裙子。”
“你是她的……”原来卖裙子那个丑女人叫南茜。
丑脸红了红:“未婚夫。”
啊?哦。还真是……很配的说……
“什么时候结婚,我先道声恭喜了。”
“谢谢。”他红着脸笑了笑,转头望向无边森林:“无忧城只是用幻术创造的梦境,因为有很多人需要它才能睡着。你们离开后,无忧城就要搬走了,虽然躲到哪里都逃不过纷争,但人类就是这样,不管做再多的傻事,也只为一个心安无忧。”
他回过头,目光炯炯的盯了我一眼,我突然感觉不到那张脸的丑陋,因为一股凛然之气凌驾于感官之上。
“有缘再会!”他一颌首,纵身跃入茫茫森林,几个起落已不见人影。
我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胸臆间仍有一种透不过气的窒闷,干脆蹲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
如果这是一个梦,如果睁眼就能醒来……我真的愿意醒?
有人抚上我的肩膀,我呻吟一声,靠入梁今也怀中。
我其实是宁愿战斗的,我其实是宁愿沉醉不愿醒的,因为生命本身没有给我答案,每个人的心都需要一个出口,而我,一直没有找到出口。
所以,哪怕这一切是虚幻,哪怕身处于生死边缘,我也愿意走下去。和一些重要的人一起走下去。
握枪的手因为用力而硌得疼,我提起手,梁今也一把抽走枪。
他吹了声口哨,神情惊艳:“沙漠之鹰!天,50AE银色款,8弹,10英寸枪管!酷!”一边叫一边利落的拆下弹匣,抓了我的子弹喂进去。
我怀疑的看着他:“狐狸也会玩枪?”真是世风日下。
他不以为意的瞟我一眼:“我好歹也操练了那么久CS,这些是常识。”
“那你教我。”
枪被抛回来,梁今也干脆的道:“我不会。”
靠!我差点倒下,一咬牙挺住,转头非常期待的看着神仙和母狼。
乌芙丝不等我发问,先道:“那是什么?”
呃……我无言的盯着Cynosure。
神仙大人非常有骨气的别开头,真是熟悉的身体语言啊,这家伙究竟长到多少岁才会进化呢?
这算什么?我哭笑不得,要不要拿这几个家伙来试枪?
“咳!”一个声音忽然道:“我来教你吧。”
夜,在一瞬间吞没所有。
梁今也一把拖起我,将我挡在身后,乌芙丝低呼一声,Cynosure几步走上前,冷冷的瞪着声音来处。
在星星没有出现之前,森林的夜黑得看不清梁今也的白衫,而Cynosure的金发却仍然闪亮。
是了,他是“星星”啊……
在一片黑暗中,脚步声响起。
一步,一步,一步,拾阶而上,从森林中来到神殿前,那样的缓慢,虔诚。
我集中精神呼唤,很快狸猫送我的白纸灯笼出现在半空中,静静的散发黄色的光晕。
我于是看清那个黑色西服的男子。
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即使在这么黑的夜里也令人无法忽略它的暗色,黝黑的皮肤,黑色的瞳仁幽幽的看着我们。
是他。
“是你!”乌芙丝叫道:“你来干什么?父王也来了?”
他只看了乌芙丝一眼,淡淡的,似乎漫不经意,但分明的,有一点光在那一刻闪烁。
他盯着Cynosure,笑了笑:“嗨,又见面了。”
Cynosure冷冷的道:“我并不想见你。”
“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就能决定。”他做了个很夸张的手势,模仿命师的腔调:“这就是命运啊!”
梁今也的身体陡然震动了下,他看向Cynosure,正遇上Cynosure也望过来,两人交换了个眼色。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他躲在那里偷听,我们一点感觉都没有!”
乌芙丝冲过去,一拳砸到他脸上。
所有人都呆了,两个男人没想到这个莫测高深的对手一下子被揍得结结实实,我却看见那一瞬间他的眼睛。
好痛的眼神,连我的心也跟着隐隐抽痛。
“你滚!”乌芙丝道:“告诉父王我不会回去,叫他不要再为难我们!”
他偏着头,血丝从唇角蜿蜒而下,却仍是不看她,笑着对Cynosure道:“有没有兴趣打赌?”
“没兴趣。”毫不考虑的回答。
“我输了就教那女人枪法,”他自顾自说下去,“我赢了的话……”
他招了招手,我忽然觉得手中的枪变成活物,不停的挣扎扭动,一松手,它竟倏的飞向那男人,被他一把握住。
“咯嗒—”子弹上膛的声音,银灰色的枪管在晕黄的灯光下有一种妖异的金黄。
枪口对着Cynosure。
“我记得你说枪对你不管用。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对了……”他笑着,嘴角带着血。
“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
信任3
他的手再往前一分,10英寸长的枪管就能触到Cynosure的额头,银色的枪管,金色的发,晕黄的光。
两双眼睛灼灼对视。
乌芙丝怪叫一声又想冲过去,我一把拽住她。
她瞪着我,我缓缓的,摇头。
“男人的事,让男人自己解决。”
她看着我,脸上的神情不停变幻,似乎想说什么,终于只是转过头,盯着那两个男人。
我生怕她又轻举妄动。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好细的腰肢,如果是一个壮硕的男子,想必双掌就能合拢。
我轻轻叹了口气。
Cynosure走前一步,枪管不偏不倚抵住他眉心。
“不是要试吗?开枪吧。”
黑衣男子看着他,笑道:“好啊。”
乌芙丝又想挣脱,我死命抱住她,屏住呼吸盯住那根扣动扳机的手指。
浓黑的夜里,只余这一小方光线笼罩。
“等等!”梁今也忽道:“你说打赌,你要什么?”
那男子毫不迟疑:“乌芙丝,我要带她走。”
“你做梦!”乌芙丝大叫:“我绝不会跟你回去!”
“成交!”梁今也立刻答应:“开枪吧!”
那男子扣动扳机。
Cynosure震动了下。
乌芙丝怪叫。
我不由自主松手。
梁今也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神色轻松。
“咯嗒——”。
空枪。
那男子手一扬,枪口向天,“砰!”,枪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响亮清脆,森林里传来受惊的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神殿的木门也像是受到震动,轻轻的,晃荡。
我看进那半开的门,只看到更深的夜,更浓的黑。
Cynosure道:“为什么?”
梁今也道:“你输了。”
乌芙丝走到那男子身前,挥手又是一掌。
那男子没有动。
挥到中途的手突然停住,乌芙丝退后一步,昂头看着他。
“Ray,我不会嫁给你。”
“你走吧。”
她转身走开,大步从我身旁走过,直直的走入漆黑的森林。
我急忙跟了上去,远远仍听到梁今也在要挟那男子愿赌服输,先把枪法教给他。
灯笼一直在我身侧飘浮,我凝神分辨乌芙丝的足音,七拐八转,终于在一棵巨树下找到她。
这棵树的树干直径怕有三米,简直像一堵墙,树皮却并不干枯剥落,反而青绿光滑,树干笔直延伸到十米高才长出树冠,黑夜里看不清树叶的形状,隐约是手掌大小,层层叠叠组成庞大的树冠,像一个哥特式建筑的屋顶。
乌芙丝靠在树干上,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静静的走到她旁边,瞧了瞧身上穿的破烂,干脆坐到凸起的树根上。
树冠很大,树叶很密,但毕竟没能遮挡整个天空,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半边月从云层中钻出,便收起灯笼,望着一缕月光从树叶的间隙投下,照在前方不远处。
不远,但是伸手伸脚也够不着。
有些美好就是这样,看得到够不到,就算够到了,也是如月光一般虚空,抓不住的。
我偏头看着乌芙丝,充满生命力的美丽狼女,在这样的夜色月色下,竟也有些惘然。
“我第一次看见Cynosure就在‘遗弃之地’。那时候我还很小。妖精如果不修炼只能活五百岁,神仙的寿数却是无穷的。我小时候看到的Cynosure和现在一模一样:灿烂的金色头发,清澈的蓝眼睛,冷冷的看着我。”
我望着月亮,眼前浮现出那个金发少年伪装的冷漠表情,乌芙丝,你不知道,早在你遇见他之前,他已经遇见了他想要的那个。
“……他拼命保护那个女人,不管身上受了多少伤,不管倒下多少次,他都会爬起来,挡在那个女人前面。”
我猛的转头盯住她:“你说什么?”
“……我躲在父王身后观看整场战斗,其实我眼里从头到尾只有他。我问父王,那是传说中的战神吗?父王说,当一个男人用生命保护他心爱的女人时,他就是战神。”
我站起身,抓住乌芙丝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