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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求必应

萧雪鱼11(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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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求必应
  作者:萧雪鱼11
  开篇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看着满屋的阳光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很悠闲的刷牙,洗脸,用吐司醮香辣酱吃。
  我吃了很多,直到门响。
  我去开门,嘴里还在咀嚼。
  房东胖阿姨为难的看着我。
  “温小姐,上星期咱们说好了,今天你必须……”
  我点头,“我记得,吃完早饭就搬。”
  她立刻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她也不懂对付一个无赖的房客。
  “对不起。”她诚心的表示歉意:“这么仓促赶你走,实在因为缺钱用……”
  我微笑:“我明白,其实我也刚好想换个环境。”
  她步履轻快的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笑容凝结在嘴角。
  像我这种没有学历没有根底的女孩子在大城市能够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很好了,哪还敢挑剔环境?她明知道我说假话,但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让良心好过点的理由,我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呢?
  做人那么辛苦,再多一分烦恼,自己能背就不要拖上别人。
  我平静的吃完早餐,把为数不多的家当塞进旅行袋,这些年漂泊惯了,几乎赶上当年游击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渐渐磨出了麻利的手脚和坚硬的心肠。
  小小一面镜子中看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不沾一丝尘埃的样子,谁又知道这层画皮下的真相呢?
  我拎着轻飘飘的行李走到门口,转过身,最后看一眼这不足十平米的栖身之所。
  每一次离开,像告别自我的一部分。
  我拉上门。
  等到有一天,最后的一部分也失去,我这个人就会从世上消失吧?
  拉得太用力,抖落很多石灰,一小片纸从门缝里飘落。
  我低下头,它落到我脚边,是一张浅绿色的名片。
  我拾起来,翻到另一面,只见四个烫银手写体——“有求必应”。
  我失笑,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搞这种玩意儿?
  等等,还有极小的字写着电话号码,联系人:梁先生。
  我一向是没有好奇心的人,这次也不例外,当下随手扔掉。
  那一张薄薄纸片在空中翻滚几周,款款落到地面,及地的瞬间,我眨了一下眼。
  再看时,地面上只余一片浅绿色的梧桐树叶。
  我瞪大眼,青天白日,我只觉寒意沿着脊梁背爬上,冷汗布满额头。
  就这么盯了一会儿,树叶静静的一动不动,我猛的俯身拾起它,手指刚沾到细细叶脉,眼睁睁看着梧桐树叶变成名片。
  太快了,根本看不清变化的过程,而且无比自然,仿佛它本该如此变幻无常。
  如人生。
  我喘着粗气,紧攥着名片,走廊转角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惊惶的回头看了看,提起行李跌跌撞撞冲下楼梯,跑到大街上。
  街上没什么人,今天星期三,人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只有我,什么都没有。
  我失魂落魄的冲出来,差点儿和一个骑单车的男孩子迎面撞上,他按响一串清脆铃声,绕过我,回头对我笑了笑。
  我倚住道旁一株粗壮的梧桐,为这个感谢的笑容有片刻的失神。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般为每一个微小的邂逅心存感激,曾几何时,我也拥有这般明朗的笑容?
  许是在街边站得太久,一个中年男人凑上来:“小姐,要多少?”
  我瞄他一眼:皱巴巴的西服配一双亮得异乎寻常的皮鞋。
  这个城市里只有最上等的人和最下等的人穿西服。前者穿着笔挺的名牌西服坐在锃亮的轿车里,后者穿着霉菜一样的劣质西服在街头游荡。
  我忽然下了一个决定。
  “你有手机吗?”
  “有!”他忙不迭的掏出来,我接过,顺势闪开他搭过来的手。
  出乎意料,几乎是第一声长音响完,那边立刻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
  “你好。”
  我怔了下,这家公司请男接待员,倒是与众不同。
  “你好,我想找梁先生。”
  男声顿了顿,道:“我就是,你是温小姐?”
  我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男声笑了起来,笑声和说话的声音一样略低,但声线清晰柔和,非常好听。
  “如果连客户是谁都不知道,我又凭什么为您服务呢?”
  我本能的否认:“我不是你的客户。”
  “只要收到我的名片,拨通我的电话,您就立刻成为我尊贵的客户。”他耐心的口吻像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女朋友,最后竟然吹了声口哨。
  我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和身后同时有一个声音在说:“那位大叔,请放开我们美丽的小姐。”
  我迅速转过身,一辆红色的跑车轻悄的刹住,车窗处探出一张年轻男子俊美的面孔。
  “我是梁今也,”他笑嘻嘻的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喝杯咖啡再慢慢聊如何?”
  在人间——上2
  二000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零时,C市天空广场。
  当我抬头看清那片在黑夜里显得灰蒙蒙的夜空时,嘈杂的人声和车声如背景音乐般由远而近,渐渐清晰。
  车外的一切都像电影的慢镜头,在车停的一刹那恢复正常。
  还没推开车门,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跑过来用充气锤子敲打车身,一张张笑脸几乎贴在玻璃上。
  我心头狂跳,竟僵在车里。
  真的回来了!世纪末的故乡!
  神仙从另一边下车,那群孩子拥上去围攻他,笑声和尖叫声迅速淹没在人潮中。
  我下了车,倚在车门上盯着神仙。
  我又不是疯子,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相信他的鬼话。一是因为穷极无聊,二是因为反正没什么可损失,只想着陪这富家子模样的家伙玩一场游戏。可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我举目四顾,大街上全是狂欢的人群,钟声余韵未消,不断有彩色的汽球被升上夜空。
  目光突然停顿,隔着人潮汹涌,我一眼看见他。
  白T恤和牛仔裤,背包斜挎在右肩,浏海下琥珀色的眸子带着隐隐嘲弄的笑意。
  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泪水竟一瞬间滑落。
  像是隔了千年万年,像是经过千世万劫——
  终于让我找到你。
  我刚跑出两步,硬生生被人拽住手臂。
  我转回头,神仙很严肃的盯着我,缓缓摇头。
  “你不能见他,我无权改变过去。”
  我使劲掰他的手,像疯了一样拼尽全力。
  “他要走了,你放开我!我只想见一见他,和他说几句话,我不会改变什么……求求你……”
  无论我怎么恳求挣扎,神仙的手像最坚固的铁钳般一动不动,我几乎能感觉他手上金属的冷意,直冷到我心底。
  “求求你……”我再次望过去,那个梦中的身影已消失在人群中,我全身的力气似乎也消失了,神仙及时拉了我一把,我软软的摔在他身上。
  我感觉不到他的体温,无论他的外表多像人类,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他甚至没有皮肤的柔韧度,我像是靠在棉被上。
  我突然笑起来。
  神仙讶然望着我:“凡人的七情六欲真是奇怪,你的眼泪还没干呢。”
  “算了。”我推开他,拉开车门:“明明看到都不能相会,注定我和他没缘。”
  “那可不一定。”神仙倚住车门,将它推合:“我无权改变过去,但我能为你们创造一个未来。”他目光炯炯的望着我:“你想在2005年遇到他吗?”
  我迎视他的目光,这男子怎么看不像神仙,那双眼,眼尾微向上挑,瞳仁晶亮,眼白晶莹。
  我想了想。
  “我想再去看一个人。”
  “谁?”
  我不语,挤入人群,一步一步移向广场较为冷清的东北角。
  在一组情侣铜像旁边,我找到那个蜷缩的身影。
  长长的头发几乎盖住她的全身,她双手抱膝一动不动,脚边是一堆空的啤酒罐。
  神仙瞄她一眼,“那是——你?”
  我点头,是的,那是十六岁的温雪,第一次为情所困第一次为情落泪第一次为情喝醉酒的温雪。
  我想走近她,神仙抓住我,我轻轻拉开他:“放心吧,她喝醉了,不管听到什么都会很快忘掉。”
  他没再坚持,我慢慢走近她,不,走近我。
  我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当我触及那熟悉却陌生的肌肤时,一种痛从身体最深处狂涌而上。
  是我从未忘记,还是被她唤醒?
  我凑近她耳边,轻轻的道:“我知道你很痛,可这不算什么,未来你会遇到比这更痛的事,痛得你连借酒消愁都没有力气。但不管怎样,你一定不能放弃自己,记住,你可以没有爱情,没有自尊,你可以什么都没有,却一定不能没有自己。”
  一滴泪水滴在我的手背上,温热的,莹莹流转的泪水,我竟分不清是从我的眼还是她的眼流出。
  难道,这有差别吗?
  我转身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回程的路上,我问神仙:“既然我不能改变过去,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
  他说:“我以为你只是想来旅游。”
  我说:“靠!人家去旅游都会买纪念品,至不济也照两张相,哪有空手来回的!”
  他很得意的笑:“我照了相啊。”说着拿出个数码相机来,居然是三*牌的。
  我对这位神仙实在叹为观止,只好接过来看。
  一张一张翻过,大都是喧闹的人群,有一张我和他在车前的抓拍,翻到最后,我惊讶的瞪大眼望他。
  他随口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
  鲜红的跑车在时间与空间中穿行,车窗外是慢镜头的播放,车窗内忽然有音乐响起。
  陈奕迅的lonely Christmas。
  我抬头对他匆促的笑了下,那滴眼泪却终于滴下来。
  落到那小小的屏幕上,两个过去与未来的女子交握的双手上。
  在人间——上3
  我说:“你这神仙真没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还指望你把我变成亿万富翁的独生女呢。”
  说这话时我和神仙正在一个路边摊吃夜霄。
  本来神仙是想请我吃西餐的,我偏把他拉到这里。一是因为对生牛肉不感兴趣,二是因为这个开跑车穿名牌的凯子实在够拉风,当然要炫给所有熟人看。
  神仙吞了一大口杂酱面,含含糊糊的道:“赶边个起够沙百寻(改变过去就是不行)。”
  我咬着筷子异想天开:“那你让我和我老爸没血缘关系不就行了,将来再冒出一个亿万富翁当我的亲生父亲——”
  神仙交叉双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out of the question!”
  我耸耸肩,继续吃面。
  老板娘又送了两碗汤来,她今天纡尊降贵跑堂,倒把她可怜的老公晾在一边数钱,让我算算,她跑过来四次,两双筷子分两次拿,两个人送了四碗汤,平常我怎么不觉得她博爱勤劳?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老板娘桃粉绯绯的瞪我一眼,终于扭扭捏捏的走开。
  神仙一无所觉的吃他的面。
  我盯着这小子,他还真是大小通吃,良家和非良家的女子都迷上他,可我再怎么看,他也只是个漂亮的少年,完全没办法把他当男人。
  “喂,”我用筷子敲他的头:“你住哪儿?”
  他说了个地址,是这个城市的高档住宅区,一层楼的价格贵过别墅。
  我点点头:“那你一定有空房,我这人不挑的,随便哪间都能住。”
  神仙含着面,抗议道:“侬八囊做望南(你不能住我那儿)!”
  “侬什么侬,你上海人啊?”我失笑,“你明知道我没钱又没地方住,你不可能要我睡马路吧。”
  他努力吞下那口面,道:“我说过,我不能直接给你物质的东西——”
  我打断他:“所以我没叫你‘给’啊,我只是借住,找到地方就立刻搬。”
  他还想反对,我叫了老板娘过来结账,趁他数钱的空档道:“再说你请我喝过咖啡吃过饭,如果按你的规矩,你早就犯规了。”
  他一愣,菜鸟脑袋加速运转,我趁热打铁,抢先一步钻进他车里,用安全带把自己绑牢了,打定主意誓死不下车。
  他倒也没再坚持,只叹了口气,认命的把我拉回他家。
  我也懒得形容那小区里面是如何的鸟语花香,总之全市的人都知道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倒是符合他的神仙身份。
  我拎着旅行袋跟在神仙身后进了电梯,正打算好好欣赏四壁上古铜色的仿古浮雕,忽然听到一声冷哼。
  这种从鼻腔喷出来类似于猪的鼻息的气体和声音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当我在酒吧端盘子时,当我广告公司当小妹时,当我在人才市场陪着笑递上简历时……
  我立刻扭转头。
  电梯一角站着位窈窕的美妇人,从她一身看不出是名牌的名牌来看,她一定非常有钱,而且非常有“品位”,所以她理所当然用一双斜眼看我,眼白多过眼黑。
  “梁先生,”她笑容可掬的转向神仙:“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神仙礼貌的点点头,也不搭腔。
  她又斜我一眼,道:“您的朋友真是多种多样,在我们小区也算头一份儿,幸亏我们小区一向治安良好,否则出个大事儿小事儿,不懂事的人肯定会怪到您头上……”
  电梯在平稳上升,神仙木然瞪着数字显示,我望着他的后脑勺,小小空间中只听到那女人母鸡一样的咯咯不停。
  七楼到了,电梯门徐徐打开,我随意瞥了一眼,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好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那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也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迅速看清他的五官,高悬的心悄悄的,重重的,坠落。
  不是。
  不是他。
  美妇喜笑颜开的扑上去搂着他,娇声道:“老公,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男子低声应了她什么,我没听清,电梯门缓缓合上,我却似乎能感觉那灼人的目光穿透进来,拨开我单薄的衣衫,熨烫我的肌肤。
  我说:“他是谁?”
  神仙没有回头,平静的道:“龙飞行,美籍华人,是本市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这家公司正在招聘一批职员。”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慢慢的,绽开笑颜。
  “神仙,你是个好人。”
  “我想,我知道我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了。”
  在人间——上4
  把毕业证复印件交上去后,我的心一直以超频率跳动。
  说谎是一回事,留下被人抓住的书面证据是另一回事,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干这种明目张胆的欺诈。
  却说今天早上我在一间豪华的像皇宫的房间醒来,真不是盖的,明黄色的丝绸床单,一色的明清复古家具,除了像皇宫我想不出它像什么。
  然后我就在十几个房间里捉迷藏似的找了半天,终于找到熟睡的神仙,把他拖了起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神仙一弹指就算满足了我的愿意,于是我的手里就出现了一本B大中文系的本科毕业证书。
  老实说我当场就傻眼了,我是需要一个本科证,但对方不过招普通职员,抬B大的招牌也太吓人了吧?
  在经过十五分又四十秒,确定无法再次叫醒神仙的情况下,我只好揣着这本毕业证,战战兢兢的跑去报名。
  那男人叫……龙飞行是吧?
  在本市最昂贵的写字楼租了一层,把公司的招牌漆成红黑相间,我从十二楼的电梯出来,一眼就看见几个血淋淋的大字:飞行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我心里当下有了判断:这男人变态的。
  来都来了,我也就似模似样的填了履历表,交了毕业证复印件,微笑着向接待小姐道再见,转身就走。
  当然要跑快点!
  叮一声,电梯冲着急奔而来的我打开大门。
  我欣喜的笑容在看清里面的人时瞬间凝固。
  那双眼睛也看到了我,我发誓它们亮了一下,像一道电光闪过。
  我放缓脚步,停在电梯口。
  还来不及说话,一只手猛的抓住我右腕,竟硬生生把我拽进电梯!
  我撞在男人平坦的胸膛上,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儿萦绕鼻端。
  “终于让我逮到你了。”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触到我的耳朵:“你还想装不认识我?”
  我没有动,左手撑在他胸前,避免超越尺度的亲近,脑子里急速转念。
  他认识我?这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这种情形对我的图谋极为有利,所以我保持沉默。
  将我的不做声当作默认,他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吹起我头顶几绺发丝,大概拂到他脸上,他干脆把脸贴到我发上。
  我挣扎了下,他把我搂得更紧。
  “请放开我,”我轻声道:“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像在响应我的话,电梯门滑开,龙飞行一怔,我趁机挣脱他,大步走出。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我们一前一后的身影,我急急的走,他紧紧的追。
  我在大门口被他赶上,一把抓住右臂。
  “放手!”我装出生气的模样,玻璃门滑开又合拢,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样子颇引人注目。
  “我有男朋友!”
  “你说姓梁那小屁孩儿?”他冷笑:“你喜欢他什么?”
  我别开头,装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那不关你的事。”
  然后再楚楚可怜的看着他:“求你放开我吧,他很快就要来了,我刚才看见他的标致车了……”
  神仙好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的车是法拉利,不是标致。”
  我没有回头,先死盯了龙飞行几眼,硬逼出几滴眼泪在眶中晃啊晃,再猛一甩头,小跑步到神仙身边。
  他很配合的一手环在我腰上,对龙飞行咧嘴一笑。
  “龙先生认识‘我的’GF?”
  龙飞行眯起眼,琥珀色的瞳仁透着猫一般的冷漠阴狠,神仙漫不在乎的与他对视几秒,他沉声道:“不认识。”然后极无风度的扭头就走。
  我们盯着他的背影,寒风吹啊吹,黑发飘啊飘,还颇有点为情伤心的味道。
  神仙笑道:“我的演技不错吧?”
  我怀疑的看他:“龙飞行怎么会认识我?看他的表现像是认识我很久了,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神仙拿过我的包包,把毕业证掏出来掂了掂。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这证怎么来的?”不会从哪个造假证的那儿买的吧?
  他果然道:“花一百块钱买的。”
  靠!我当下跌倒!
  不等我发飚,他慢条斯理的道:“放心,我在档案资料里加了你,再把你和某个同期毕业的家伙重叠,混入相关人等的记忆里,在世人眼中你已经是名正言顺的B大生了。”
  这么简单?我对这家伙的信任越来越低:“迷惑人的思想不是妖精才干的吗?”
  神仙嗤笑一声:“连妖精都能干的事,神仙会做不到?”
  “那龙飞行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和你重叠的那家伙正巧是他的情人,也就是说,在那家伙的记忆里,你现在是他的旧情人。”他偏过头看我,道:“这是附赠的愿望,强吧?”
  我甜蜜的微笑:“超强!”
  他得意的笑,然后搂着我向停车场走去。
  十月底,天气已有薄寒,我也懒得放开他,反正抱着他跟抱着铺盖似的,软绵绵,有一种异样的保暖与安心。
  只是,我的心,真的能安吗?
  我所演的戏,我所流的泪,真的只是为了那一个轻蔑的眼神,那一声冷哼?
  阴暗的停车场里,神仙突然道:“你喜欢龙飞行吗?”
  我说:“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神仙沉默片刻,道:“还有一个讨厌的老婆和很多钱。”
  我垂眸,微笑:“可不是吗?”
  远远看见那鲜红的跑车,光线太差,这么明艳的颜色也难免显得黯淡。
  神仙一直没有放开我。
  而我,紧攀住他没有心跳与脉搏的身体,像漂泊的溺者攀住一根浮木。
  请不要放手。
  我不能放手。
  我怕……
  下一浪过来,我就会失去自己。
  在人间——上5
  我就这样成为飞行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一名低级文员。
  关于得到这份工作的原因,我不知道是我的“旧情人”身份还是那本B大证书起了作用。神仙非常肯定的认为是前者,他笑我乡下人没见过世面,B大生卖猪肉的都有,在一家广告公司当低级文员又怎么了?好歹人还是“外企”。
  我想想也是,懒得和他争辩。
  实际上是懒得打字。
  不知不觉我在神仙家已经住了一个星期,两个人在二十个房间里神出鬼没,从早到晚碰不到一面,后来干脆在网上联络,反正每间房都有电脑,有事就用MSN找人。
  比如此刻,我一边和神仙乱侃一边BT漫画,突然听到门铃响。
  神仙家的门铃被我重设过,现在成了Beatles最经典的“yellow submarine”,好处是能立刻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坏处是因为太喜欢,我们会赖到听完才去开门。
  我敲了一行字过去。
  “有人找你,开门。”
  神仙很快回应。
  “我看是找你的,你去开。”
  在争论不休的情况下,我们决定先用CS决一胜负,输了的人开门。
  于是在美妙的音乐伴奏下,我们单挑了一场。
  不得不承认,我在CS方面和神仙做神仙一样菜。仅过了十分钟,我非常凄惨的被三次爆头。
  我认赌服输,慢条斯理的踱出房间,蹭到门边。
  那位韧性坚强的访客仍在摁门铃。
  是谁啊?我打开可视屏幕,清晰的液晶平面上出现一张英俊的脸孔,显得有些急躁。
  龙飞行!
  我愣住了。
  进去才知道,飞行是一家等级非常严格公司,我这一个星期除了打杂没干别的,见过的最大的官儿就是个部门经理,龙飞行也没来“视察”,我还以为他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是来找神仙?还是……
  我想了想,把头发放下来,外套藏进壁橱,一边拉扯睡裙一边打开门。
  龙飞行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春光乍泄美女图,尤其我抬起头,以无辜的眼神望着他,腼腆的笑了笑。
  “龙……龙先生,你有事?”
  他没答腔,双手环胸,以一种疏离的姿态和我对峙,但我从他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看到了那一星闪亮,那一点真正的心意。
  我忽然有些累。
  但戏还得演下去。
  “你找阿梁?”我转过身:“我去叫他——”
  一股大力拉扯,我重重摔入龙飞行怀中。
  天!我哀号,这男人老来这一套,变态也有点新意好不好!
  “龙先生你做什么?请放开我!”
  “我不信你爱他!”他一手抬高我的下颚,逼我直视他的眼:“两年前你根本不正眼看这种幼稚的小白脸!”
  “人是会变的!”我转动眼珠,轻声念一些烂熟的经典对白:“这是成熟付出的代价。”
  “我不信!你不会变!”他将我越搂越紧,铁臂箍在我腰间,几乎令我无法呼吸。
  “温雪温雪温雪……他们说你嫁到美国,我知道不可能!你说过的话流过的泪就像昨天的事,你怎么可能变?你怎么可以变?”他的声音渐轻,像在呻吟。
  “你怎么可以……不是我的……温雪……”
  我想笑,果然不负我所望,他的回应与所有三流言情小说中吃回头草的男猪一模一样。
  我却笑不出来。
  莫名其妙的,我的心一痛。
  曾经有一个人,曾经是那个人,轻声的依恋的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
  温雪。
  温雪。
  温雪。
  我真实的悲伤表情取悦了他,他热切的望着我,道:“离开那家伙,回到我身边来,我们重新开始,嗯?”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而无力,像是经过漫长的跋涉,带着覆满沙尘的疲惫。
  “……你有老婆……”
  “别管她!”他打断我:“我们回北京去,你还记得那棵老槐树吗?那天的阳光,无数槐花落到你发上……我们去找回这两年的时间……”
  我没有听清他的话,他的声音嗡嗡的钻进我的一边耳朵,再嘤嘤的从另一边出来,像某种昆虫,甚至像穿过隧道的火车。
  也不过是金属的撞击。
  也不过是吸血的快感。
  我睁大眼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才发现他的皮肤在灯光下泛起油光,头发腻在一起,连那双漂亮的眼眸也布满血丝。
  当然,本该如此。
  他本就不是他。
  他什么也不是。
  我伸出手,搂住他的颈脖,踮起脚,轻吻到唇上。
  他一怔,随即现出狂喜的表情,我摇摇头,拒绝加深这个吻,只是搂住他,贴到他的胸膛上。
  “你决定离开他了?”
  “嗯。”
  “你会和我回北京?”
  “嗯。”
  “你……愿意重新开始?”
  我牵起一边嘴唇,将脸埋入他怀中。
  “给我一点时间。”
  “多久?”
  “我欠他的太多,必须一次还清。”
  “别让他难为你,给钱好了。你说个数。”
  ……
  我用手指头点着,一位一位的数,神仙慢慢走近,倚到墙上看着我。
  我抬起头:“七位数,是你的价钱还是我的?”
  他却问:“你刚刚BT什么,整整270M?”
  “一本漫画:MARS。”我过去抱着他,抱着他软软的身体,没有温暖,却能保存你的温暖。
  “是一位浴血奋战,带领人们冲破悲剧的神。”
  “……我怎么不认识?”
  我微微笑,不答腔。
  因为,那只是一本漫画。
  因为,这世上的悲剧,根本没有谁能冲破。
  在人间——上6
  “起床!”
  我睁开眼,愤怒的瞪着那个站在我床前,毫不怜香惜玉的捏着我的鼻子的神仙。
  “起来,”他笑嘻嘻的道:“你该去上班了。”
  我不去!我挥开他的手,翻身继续睡。
  “我说‘起——来——’”
  他一弹指,我的身体突然升到半空,再重重摔回床上!
  靠!我痛得龇牙咧嘴:“你有病啊!我上不上班关你屁事!”
  他长臂一伸,干脆把我从床上抱起来,一边还道:“平时是不关我事,但今天不行,今天你必须去上班。”
  卧室有配套的小浴室,他一脚踹开门,把我扔进去。
  我摔在软软的浴垫上,惊出一身冷汗,终于清醒了。
  打开龙头,我在里面淋浴,隔着门和神仙讲话。
  “凭什么我今天要去上班?”
  “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你又凭什么不去?”
  我不出声,水温太低,凉凉的顺着肌肤滑落,无声的没入浴垫。
  “你在躲他。”
  我抬起头,水淋在脸上,我在水中微笑。
  可不是,骗子当然得躲着事主。
  “你也会觉得亏心?”
  我火气上冲,猛的拉开门,神仙正站在门前,笑得吊儿郎当。
  我心念一动,有些恍忽。这些日子混熟了,发现这家伙根本不像初见面时以为的青涩,这张少年面孔下的本性,竟连我也看不清。
  我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的道:“我不亏心,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他想要温柔,我想要钱,大家公平交易,神仙也不能说我错!”
  他笑着,走近我,随手拿过浴巾裹住我。
  “我没说你错。”他凑在我耳边道:“我只是说你不该躲着他,你该在他面前出现,让他爱你恨你,偏偏又得不到。”
  我一扬眉,近距离看他晶亮的眼。
  “这是神仙该说的话?”
  他挥挥手,自顾自转身走了。
  我呆了几秒,迅速擦干身体,换了上班的行头。
  神仙说的对,不能便宜了龙飞行。我就是要得了便宜还买乖,我就是要替那段过去真正的女主角讨回她失去的。
  可是,那个在槐花中芬芳的女子究竟失去了多少?
  青春?
  梦想?
  纯洁?
  还是,所有关于爱情的憧憬。
  关于幸福的憧憬。
  我这个局外人到底又能为她做什么?
  或者说,我到底还能为自己做什么?
  一进公司就遇到龙飞行,我在走廊这边,眼睁睁看着他向我走来。
  阳光从一侧的窗户投射,我看到我的影子,他的影子,伴着清脆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比人更近。
  比心更近。
  我看着它们重叠,我听到龙飞行说:“你来了。”
  影子在点头。
  “不是很多事要处理吗?我以为你不会来上班了。”
  影子垂下头,长长长长的头发遮住脸,遮住阳光。
  “这工作太辛苦,不适合你,有一种女人天生应该优雅的活着,你值得最好的。”
  影子在笑,嘲弄的笑容。
  曾几何时,我为三餐奔波劳碌,我蓬头垢面的穿行于闹市,没有人认为我优雅,甚至没有人当我是女人。
  下等人和动物一样,除非到了繁殖期,没有人会为你分性别。
  我笑着张开双臂,用力的拥抱他。
  “你干什么?这是公司——”
  “总经理!”策划部的程经理尴尬的咽住话头,人站在我们身后,怀里高高一叠资料。
  龙飞行清清喉咙,沉着脸道:“什么事?”
  “造星公司的人把那个小明星带来了。”
  “告诉你多少次,背后也要尊重人!”
  程经理被训得大气也不敢透,见龙飞行端着架子走远了,忙追上去,刚跑了几步,一堆资料哗的全滑下来,散了一地。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可怜相,摇摇头,蹲下身帮他捡。
  右手伸出去,触到魂牵梦萦的脸。
  我像被烫到,猛的缩后,跌坐到地上。
  程经理注意到我震惊的表情,过来捡起那张照片,叹道:“人长得帅就是好,光靠脸就能吃饭,也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被骂得像狗一样……”
  我坐在那儿,慢慢蜷起身体,像四年前那个夜晚,那个背景里千万人喧哗,那个烟花烂漫岁月如歌的夜晚。
  阳光呢?
  我的心可是从未见过阳光?
  我的长发可是为君而沉吟至今?
  “温小姐。”程经理惊讶的看着我,表情渐渐转为骇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温小姐!”
  脚步声由远而近。
  好熟悉的声音。
  像是从回忆深处走来,一路走,一路抹去那些回忆上的灰尘,撩开蛛丝,把那藏在最深处的伤口撕开,只为看血流。
  我流血能够让你快乐吗?
  回答我。
  我哭能够让你快乐吗?
  回答我。
  “……回答我,温小姐!”
  “她怎么了?小姐,你……是你!”那个声音终于响起,它知不知道它迟到了多久?他知不知道,为了等他,舞台的灯光换了七种颜色,美丽的灰姑娘丢失了她心爱的水晶鞋。
  等到南瓜马车走了。
  等到十二点的钟声响彻。
  等到——
  我看着他,平静的微笑。
  “好久不见,颜琛。”
  ——等到了,我最爱的你。
  在上间——下1
  颜琛,我的初恋情人,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曾经像烟视媚行的猫,带着冷冷的讥诮与高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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