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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求必应

_10 萧雪鱼11(当代)
  祖孙俩在一旁小声嘀咕半天,最后孙子被推出来作代表,打破这难言的沉默。
  “喂!”少年先大声叫,想想不对,口气“软”下来:“我奶奶说你们不是妖精,是好人,她说得对不对?”
  四个人同时呆住,真是……好问题……
  “对。”梁今也面不改色的道:“我们都是好人。”
  男孩儿询问的目光转向神仙和狼女,那两位非常跩的睨他一眼,不屑回答。
  我不等他看过来,先道:“我真的不是妖精,和你们一样是凡人。”
  男孩儿“哼”一声,转头看他奶奶,老太婆笑眯眯的冲他点头,他只好颇不情愿伸手一引:“我叫阿虎,奶奶说过门就是客,请进屋歇息。”
  少年阿虎?……好名字……
  四人鱼贯走入低矮窄小的茅屋,我眼前一暗,原来这茅屋没有窗户,就算外面是白天,屋内一样乌漆抹黑。
  梁今也轻声念咒,紫色的狐火燃烧起来,轻盈的漂浮在空中照明,六人这才围着一张小小的方桌坐下来。
  发现祖孙俩正瞪着他,阿虎的眼光更充满怀疑,狐狸若无其事的道:“我只是会一点特异功能——”
  “我知道!”阿虎突然兴奋地叫道:“你一定是‘火师’,所以能够自由操纵火!”
  梁今也郑重点头,然后偏向Cynosure,小声道:“我怎么没听过有‘火师’这位人物?”
  Cynosure没理他,问老太婆道:“白云山离这里还有多远?”
  老太婆摇摇头:“不好意思,虽然‘长尾坡’是‘白云山’的支脉,但我们从来也没进过山,就连‘白云山’、‘长尾坡’的名字也是听过路的商贾说的。”
  阿虎道:“卓叔叔跟我讲过,沿着山路一直朝南走就能进入白云山的地界,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白云山。”
  我问:“怎么说?”
  “卓叔叔说白云山整座山都藏在云里,有时候看得见有时候看不见,就凭那人的运气了。”
  梁今也道:“这位卓某人倒是见多识广,能不能让我们会会?”
  男孩儿骤然沉寂下来,虎虎有神的大眼睛也变得黯淡。
  老太婆叹了口气。
  “他的卓叔叔叫卓风步,是去年春天过路的商贾。他不听我的话硬要穿越‘雾之森’,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卓叔叔不会死!”阿虎大声道:“他答应过我,今年春天一定会回来!他还要给我讲故事,教我剑法……他明明答应了!”
  所有人无言的望着他,小小少年突然觉得一股又酸又热的气体从喉间直涌而上,他猛的站起身,冲出门去。
  老太婆叹息道:“我孙子从小没有父亲,他把卓风步当父亲……各位见笑了,这孩子算来都两百多岁了,还跟长不大似的。”
  我心下一沉,瞟一眼Cynosure,他也正在看我,目光相触,他微微皱眉,转回头去。
  为什么不解答我的疑问?难道这一段旅途不是由你引领,而所有的结局,不是在我身上?
  梁今也问道:“‘雾之森’是指那片被雾笼罩的森林?那孩子听说我们从林子里出来就当我们是妖精,难道森林里有妖精出没?”
  老太婆慢慢点头,道:“那片林子从我们两百年前来到‘遗弃之地’就一直被浓雾笼罩,从来看不见林中的景象。这对我们祖孙来说本来是好事,托它的福,一直没有妖精穿越森林骚扰我们。可是近十年来,每到夜晚,‘雾之森’中就会传出恐怖的叫声,森林边缘也出现一些奇怪的脚印,甚至……甚至还有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动物和人的尸骨!”
  我打个寒噤,却忽然听到“咕”一声“巨响”,不禁低下头看着肚子。
  我已经饿得这么厉害?怎么没什么感觉?
  “咕!”这一下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齐齐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正摆出一副高傲姿态的狼公主乌芙丝小姐。
  “看什么看?!”她只拿大眼瞪我:“我不过到了进食时间而已。我们妖精一个月才补充一次能量,哪像你们凡人那么没用!”
  敢情这丫头不知道自己呆在一位凡人家里,而且恐怕还要这位凡人供给伙食。
  我深怕吓着恁大年纪的老太婆,她却微笑道:“我早就猜到你们不是普通人。妖精又怎样?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还不明白妖精不一定坏,凡人不一定好的道理?”
  “婆婆,”我敬佩的望着这位睿智的老人,想了想,道:“您从两百三十五年前来,也就是……1770年,清朝乾隆年间。”幸亏我的历史学得不错,“您为什么会来这里?”
  老人笑着站起身,在我手上拍了拍:“我去生火做饭,你们慢慢坐。”
  我一怔,随即自嘲的一笑。说错话了,如果不是有必须放逐的理由,谁会来到这片被神遗弃的土地?
  Cynosure起身走到屋角坐下,闭上眼睛假寐。乌芙丝捂住肚子想跟上去,我一把拉住她。
  “放开!”
  “妖精,你想吃什么?”不会是人肉吧?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啐道:“想什么呢!我在修行期,吃素的!”
  我放开她,看着她紧挨Cynosure坐下,忍饥挨饿的强迫自己入睡。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妖精的修行分两种:一是单纯累积妖力以提高战斗力和延长寿命;二是设法修炼成神仙,第二种修行是不能沾血食的。”梁今也看着乌芙丝,手却横过桌面,握住我冰凉的手。
  “咱们狼公主是一心一意要追随她的星星达令,其志可佩,其情可悯。”
  我盯着他放在我手背上细长白晰的手指,缓缓抬头,目光相接。
  紫色的狐火在他黑色的瞳仁上跳跃,而我就在火焰中间。
  “你呢?你随时可以离开,却自愿跟随我,你又为了什么?”
  他一笑:“因为你要求,而我有求必应。”
  是吗?如果真的有求必应,那么,我可以要求一个永远吗?
  清浅的目光在眼眸之间徘徊,狐火悄悄的,熄灭。
  黑暗中,远处传来一声惨厉的尖叫!
  白云山4
  “是阿虎的声音!”
  我话音未落,就见两条人影飞快的闪出门去,带起一阵微风。
  漆黑的房间里,根本看不清是谁,我眯起眼睛望着门口,那是现在唯一的光源,远远的,看到一点跳跃的金色。
  是阳光……还是……你?
  心头突突乱跳,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我攥紧梁今也的手,站起身:“我们也去看看!”
  两人匆匆出屋,没看到老太婆,屋门边的土灶升了火,水缸是干的,应该是到附近打水了。
  梁今也道:“想知道什么事可以不用过去,试试穿透眼。”
  “不行。”我摇头,“从上次过后就再没感觉。”倒是出现一种奇特的心灵感应,能片断的捕捉别人的思想。
  只是,我看着他,这么清白坦诚的眼神,为什么我从来听不到你的心声?
  “我已经有挨骂的准备了。” 他叹了口气,拉了我一跃而起,几个起落间已迅速接近“雾之森”。
  尖叫声再次传来,比第一声略低,声音中的恐惧却未消散半分。
  梁今也带着我跳得很高,落地很急,风的阻力掀起我们白色的衣裳,再缓缓伏下。
  他瞄我一眼,挑眉:“我个人觉得,你不该穿裙子。”
  我赏他一记白眼,转眸望向前方。
  再过去十多米就是神秘的“雾之森”,浓稠的白雾如有实质般包裹着森林。森林边缘长着一些蘑菇和乱七八糟的杂草,有几丛草异常茂盛,高过人头。而我们就躲在这样一丛草后。
  Cynosure和乌芙丝背对我们站着,神仙魁梧的身形正好挡住我的视线。
  阿虎呢?我想换个位置看清楚,梁今也阻住我,食指放在嘴唇上。
  乌芙丝突然动了动,回头看了一眼。
  她这一移动,我立刻从她露出的空位看进去,正好看见阿虎蜷缩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全身瑟瑟发抖,嘴唇神经质的不停蠕动。
  看着像受了极大的惊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Cynosure向乌芙丝打个手势,后者点点头,大步朝阿虎走去。
  一根棍子挡住她。
  那只是一根青青绿绿的竹竿,梢头还留着两片狭长的竹叶,我正想附近没见竹子呀,却见乌芙丝一步一步后退,像是对那根竹竿颇为顾虑。
  Cynosure前行一步,一把握住竹竿。
  我暗暗叫好,以他的气力和“剪刀手”,那竹竿还不“碎尸万段”?
  谁知那竹竿竟“吱溜”一声滑出他的手掌,像活物一般绕了半圈,翠生生的竹叶绷得笔直,刺他后颈!
  乌芙丝发出一下响亮的抽气声,我张大口,梁今也一把捂住我的嘴。
  Cynosure临危不乱,左手向后疾挥,“铿”一声堪堪架住竹竿。那竹竿看着软得像蛇,这一下与手刃相交,却发出金属般响脆的声音。
  “好!”一个声音叫道,“再试试这个!”
  竿梢迅速“游”回去,竹竿在空中轻轻一抖,划出一道柔媚而凶险的亮丽弧线,我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一把秋水流波的三尺长剑在阳光下耀日生辉。
  Cynosure不出声的祭出手刃,“刀”与“剑”相交,绿光与白光一触即收,竿梢斜刺头脸,手刃大开大阖,竟从正面直劈下去,欲把对方劈成两半!
  乌芙丝见那人无暇分顾,忙拖起阿虎,就想把他带走。
  竹竿移动的时候明明是很快的,我一眼看去却觉得很慢,因为是那么自然的一次摇曳,我分明听到了雨水从竹叶上滴落的清响,或是风过竹林的簌簌声。
  乌芙丝手腕中“剑”,“哎呀”一声,松手放开阿虎。
  小小少年立刻像滩烂泥似的瘫到地上,干脆把头埋进臂弯里,发出抽抽噎噎的哭声。
  Cynosure的“刀”停在那人头顶。
  那人道:“为什么停下?除非杀了我,我不会让你们碰那孩子。”
  Cynosure顿了下,冷冷的道:“我没那么无聊。”
  他示意乌芙丝不要动手,侧过身,蓝眸看向这边。
  我和梁今也缩在草丛中,脊背紧贴他的胸口,可此刻,那双眼眸像是只看到我,笔直望入我心底深处。
  梁今也的眼睛黑是黑,白是白,目光永远是温和的,平淡如水的,似乎很贴近,却永远看不穿。
  而他的眼睛,阳光下看着是透明的蓝,像海水,也像蓝色的天空蓝色的玻璃。
  明明是冷色,明明是冷人,为什么我却有燃烧的感觉?
  ……记得……火焰温度最高的一层……是蓝色……
  梁今也道:“不用躲了,被发现了。”
  果然,Cynosure听不出一丝感情的声音传进草丛:“狐狸,蠢女人,出来!”
  梁今也站起身,顺便把不甘不愿的我拉起来,还不忘笑嘻嘻的冲在场众人挥手:“很精彩的战斗,我都看入迷了。”
  乌芙丝又饿又伤,窝一肚子火,没好气地道:“早就闻到了你们的臭味儿!明知道那蠢女人弱不禁风,你就该把她锁在屋里守着,把她带出来干嘛?还嫌我们不够烦?”
  “喂!我还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不懂的成语不要用,人家就不会知道你没文化。”我反唇相讥,目光却溜向Cynosure身后,这场争斗的另一位主角。
  Cynosure对那人道:“你不该对我动手,我和你的目的一样,是要救那孩子。”
  那人愣了片刻,大笑起来。手中的竹竿随着笑声轻颤,竹叶轻飘飘忽上忽下。
  “你匆匆赶来,看到这般情景当然会疑心我,而我又看出你不是常人,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先动手……荒唐!想不到我卓风步聪明一世,却做出这么荒唐的蠢事!”
  卓风步?这名字……啊!
  我向前一步,问道:“你就是阿虎口中的卓叔叔?”
  从这个角度终于看清了与Cynosure面对面站着的黑衣男子,约有二十七八岁,黝黑面孔,五官虽称不上俊朗,整个人却颀长结实,自有一股勃勃英气。
  我一怔,似乎……有点眼熟……
  眼尾扫到乌芙丝,手腕上的伤并没破皮,她正按揉以舒缓酸痛,眼睛却一直看着黑衣男子,目光凝注。
  是了,这人的感觉,像Ray。
  那男子点点头,刚说了个“我”字,阿虎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指着他身后大声尖叫,叫声中一个人从“雾之森”蹿出,速度奇快,不等众人看清,那人已从我身旁飞掠而过,梁今也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他,却慢了一步。
  那人钻入草丛,只见人高的草叶抖动不止,一路延伸至茅屋方向。
  “糟糕!”卓风步最先反应过来,趋前提起阿虎挟在腋下,一顿足飞跑起来,追赶那人而去。
  白云山5
  我心中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伸手去拉梁今也,一只手臂从侧方揽住我的腰,我被举到空中,搁在左边肩膀的老位置上。
  我讶然低头看Cynosure,他大步从梁今也身旁走过,没有看他一眼。乌芙丝愣了下,撇撇嘴,还是跟了上来。
  一朵云在蓝天上迅速的挪动,快得像一次逃亡,云的投影从侧方掠过,带起一阵微风,笼罩了白衣的少年。
  我回过头,梁今也站在原地没有动,俊美的面孔,深深的眼眸,远远看去像一幅光影柔和的油画,只发丝和衣裾在风中轻轻的飘拂。
  为什么他的眼神像是……悲伤?
  我失笑,错觉吧,那小子成天没正经,他才没有悲伤这种纤细的情绪呢。
  Cynosure的速度很快,梁今也消失在视线中,我也没在意,转头焦急的眺望茅屋的方向,但愿老太婆平安无事。
  已经能看到茅屋旁那棵“梨树”,树叶静悄悄的绿着,似乎不像出了事。我刚松了口气,突然听到一声怒吼!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
  阿虎声嘶力竭的叫着,伴着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一会儿听到卓风步叫道:“你闪开,让我来!”
  Cynosure跑动中突然高高跃起,我忙揽住他头颈,一晃眼间看到阿虎发疯一样攻击一个人,卓风步在旁边掠阵,防止那人伤他。
  我们落到地面,Cynosure一手拎起我放到身后,头也不回地吩咐匆匆赶到的乌芙丝:“看好她。”
  乌芙丝嘟囔了句什么,我没空理她,从Cynosure身后望出去,阿虎攻击的对象身形正是从“雾之森”蹿出那人,但想不到的是,他,不,它根本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模样既恶心又可怕的怪物!
  它似乎有人的身躯和四肢,却没有人的皮肤,血肉都露在外面,还垂着无数长短不一的肉柱,有点像榕树的须根。没有脖子,肩膀上一颗浑圆的球状体,五官一塌胡涂,只分辨得出一张撕裂整张脸的大嘴,居然还有整齐的尖牙和血红的舌头!
  “好恶心!它是什么?”
  “还没修成人形的妖精。”乌芙丝平静地道:“抛弃了原有的躯壳,没得到新的外形,是个可怜的笨蛋。”
  我惊异的瞪大眼,忍不住上下看了看乌芙丝。
  “看什么看?!”她大眼瞪回来,“没错,我也是经过这个阶段才变成现在的模样。对我们妖精来说,不过是一段成长过程,你们人类难道会觉得婴儿恶心?”
  我摇摇头,心下还是觉得怜悯。以前也暗暗嫉妒过乌芙丝完美无暇的美貌,此刻才明白,想得到蝴蝶的美丽,就必须从毛虫做起……还是算了。
  可是,梁今也,那个一尘不染的白衣少年……如果被我看到这样子的他,我……还会爱他?
  我加大摇头的力度,想甩掉头脑中不受欢迎的想法,眼光扫过茅屋,骤然停住!
  茅屋——塌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那间朴拙却充满温情的小茅屋只剩下一堆土块和散乱的用来搭屋顶的干草,“梨树”安静无声立在一旁,微微垂着头,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翠色小鸟停在树梢上,东看看西瞧瞧。
  它……看到那滩血迹了吗?
  从碎土块间流出来,鲜艳的红,很难想象凡人能有这么多的血,几乎铺满整个坝子。
  我叫道:“血!婆婆在下面!”
  阿虎猛的住手,失魂落魄的自语道:“奶奶,奶奶在哪儿?”他茫然转身朝茅屋走去,那怪物也不趁机攻击,头向Cynosure晃了晃,发出一阵鱼吐泡似的古怪声音,突然向卓风步冲去!
  柔韧的竹竿轻轻抖动了下。
  乌芙丝大叫:“别杀他!”
  晚了。
  几乎在她“杀”字出口,竹梢已经透过那怪物脊背,两片青嫩的竹叶下垂,鲜血像流水似的顺着叶片不停淌落。
  那怪物抽搐了下,血肉模糊的“脸”上居然翻出一对亮铮铮的眼。
  那是眼吧?
  卓风步手往前送,那怪物“砰”一声摔到地上,身体渐渐缩小,变形,长出皮毛……
  我“啊”一声低呼。
  狐狸!
  一只红色的狐狸,和梁今也的原形差不多大小,只毛色比较黯淡,尾巴更小得多。
  我小心的,一步一步从Cynosure身后走出,他拉了我一把,我轻轻挣开。
  我俯下身,想去抚摸它软软的皮毛,如果我的记忆没错,和没有温度的人形不同,那是温暖的。
  耳边听到乌芙丝在怒叫:“你根本是冲它的元珠刺去,他还是个孩子,你为什么非要杀了它!?”卓风步平静的回答:“因为它杀了人。”
  “而我是人。”
  指尖触到红色的毛,手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转眸望去,那孩子正拼命扒开堆在一起的碎土块,手指流血,眼睛流泪,血和泪滴在地上那浓稠的鲜血上,是会稀释那红,还是加深那艳?
  我也……是人。
  “你明白了吗?”
  我抬起头,Cynosure背光站在面前,低着头。
  “妖精和人类根本不一样。甚至对立。”
  “我……不明白。”我只是一个愚蠢的人类女子,我不想明白那么艰深的真理,我只要我的爱情,只要那个我永远的白衣少年。
  “‘禁咒祈福印’是一种禁术,不仅因为神仙把仙气分给凡人,也因为它施术的基础是感情。神仙必须心甘情愿为这个凡人放弃永生。所以,想要解印的唯一办法,也是感情。”
  我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不由得伸手捂住耳朵,眼睛木然看向前方。
  “梨树”的嫩叶飘落在一地血泊中,那孩子终于在瓦砾中找到与他相依为命两百年的奶奶……
  声音不受控制的灌入耳里:“你以为那只狐狸为什么接近你?在幻樱湖密道中他让你动了心,‘禁咒祈福印’有了破绽,你心痛并不是‘禁咒祈福印’的反噬,而是‘生之晶’的警告——”
  “不要说了!”
  叫声惊飞了那只小小鸟,悲恸中的人也看过来,乌芙丝和卓风步停止争吵。
  我一把捞起狐狸的尸体,却抹了一手血,白色的裙子上开出艳丽的花。
  我的爱情,明明从尘埃中开出花来!
  Cynosure冷冷的看着我,我从没像此刻般憎恶他是神仙,而我只是渺小的凡人。
  “既然知道他……不怀好意,你为什么让他和我们同行?”
  “因为他是预言中的角色。”他缓缓道:“神仙,‘生之晶’的宿主,狼和狐狸,要完成这趟旅途,缺一不可。”
  我莫名其妙地笑了:“那你应该一直瞒下去,你为什么要说出来?我宁愿继续当蠢女人,温雪本来只是个蠢女人……”
  “在局面平衡的情况下,我可以保持沉默。但这种平衡被打破了。”Cynosure抬起头,寒冽的目光凝注在梨树一根斜伸的粗枝。
  “因为狐王来了。”
  狐王2
  “卓叔叔!”阿虎哀叫一声,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我急叫:“抓住他!”
  乌芙丝凌空一抓,阿虎在奔跑中停住,身不由己的倒飞入她掌中,双足仍是凌空乱踢乱踹,反手到背后乱抓,乌芙丝干脆一拳打昏他。
  “哟……”狐王眼睛一亮,媚眼如丝的睐着乌芙丝:“是犬族的‘飞云爪’,身为狼族能够学会犬族的秘技,不愧是狼王的爱女呢!”
  卓风步在地上不停翻滚企图弄熄火焰,那火却越烧越旺,他的身体痛苦的抽搐着,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空中的Cynosure和梁今也分了开来,一个落到我身侧,一个无声无息的站在狐王身后,抬头望天空。
  Cynosure冷冷的望着狐王,狐王低首一笑,红色的发如水波般漫过白玉般晶莹的颈项,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哟……你过于紧张了呢,北星卫……‘生之晶’出世以前,八位妖王都不会对她动手……你要面对的,不过是一些连‘生之晶’是什么都不懂的杂碎……”他没再看卓风步,笑吟吟的对我眨了眨一只尾梢上扬的凤眼:“哟……有缘再会呢!”
  透亮的红色火焰沿着狐王赤裸的玉色双足一路缓缓升上来,带着丝绸般的奢华覆盖这具美的化身,如同世间所有稍纵即逝的美丽一般,消灭在空气中。
  余下,另一个人。
  梁今也仍在看着天空,似乎没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而这三个人片刻前是他生死与共的伙伴,片刻后却成了仇敌。
  一弹指,沧海桑田。
  我突然觉得喉咙深处发痒,忍不住轻声咳嗽。
  乌芙丝把阿虎扔到地上,察看他的伤处。
  Cynosure口念咒语,双手不停结印,卓风步身上的火焰渐渐变得微弱。
  只有我和他,对峙。
  风儿轻巧的在空中旋转,梨树的叶子有一片没一片的飘过,我在心中数着,数到一片,咳一声。
  “我说过,你不该穿裙子。”
  白色的外衫罩过来,从肩膀垂到腿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衣香。
  “我不冷。”
  “我没说你冷,是我热。”
  我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熟悉的温和淡定神情,和这浓雾森林一般,明明伸手就能触到,偏偏……看不见真实的风景。
  这只伸出去的手,只能握到虚空。
  “梁今也,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他微微笑:“不,你不爱我。你不爱颜琛,不爱龙飞行,也不爱我。温雪,你心里有一个洞,你因为那个洞而痛不欲生,所以必须找人来填补。以前是颜琛,龙飞行做不到,然后是我。”
  我抬手按住胸口,也笑了:“或许是吧,这里面应该是有个洞,要不然我怎么会觉得空落落的,像是……”像是整颗心,被人连根挖去……
  紫焰无声的燃起,带着人无声的消散,我的笑不停。
  乌芙丝直起身,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少年:“这小子命大,没事。”
  Cynosure终于熄灭卓风步身上的火,检查了片刻,道:“还活着。”
  我笑道:“是吗?看来我们凡人别的本事没有,抗打击力超一流。不过在你们眼里,恐怕跟蟑螂也差不——”
  身体向后倒去,肩上的白衫轻扬起来,遮住了耀目的阳光。
  耳边隐约有歌声响起,我软软的倒在地上,满地的血,血腥味儿呛鼻,映入我眼帘中最后的事物,是被劈成两半的梨树。
  我恍忽的想,心被劈开的梨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呢?
  ……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歌声,亲亲的,轻轻的,小声的在你耳边徘徊,仿佛细语呢喃。
  在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母亲会在你的摇篮边唱着这首歌,随着歌声一起的,是温软的抚摸,是安全的怀抱,是一哭就能得到回应的相守……
  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永远都在那里?
  哪怕你不断的推开他,伤害他,但又依赖他,甚至攀援着他。
  像一株藤,攀上一棵大树。
  你会不会对大树说——
  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我也不知道我爱不爱你,反正我需要你。
  你就是我的。
  ……
  眼前骤然大亮,我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明亮的楼梯间里。
  我站起身,疑惑的看着四周。
  墙壁刷得雪白,阳光从镂空处透进来,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数级台阶一路往下延伸。
  我抬脚,一步一步,走下去。
  楼梯很快走完,原来我只是从二楼下来。站在门口,大太阳正照过来,我不由得偏过头。
  这一眼望去,呆若木鸡。
  樱花树。
  就在这幢楼旁边,有一株正在开花的樱花树。最多也就碗口粗细,也并不很高,满树淡粉色的樱花沉甸甸的压下来,压低了枝叶,拂过每个经过的人头顶。
  那是……我梦中的樱树……
  十六岁那年初遇颜琛,他就站在这样一棵樱花树下——不,我们学校没有樱花树,那么,是桃花?
  我惶恐起来,左思右想也忆不起当初和颜琛的相遇,难道我一直以来的记忆都是错的?可是,我分明记得这棵樱树!
  我一个人站在大太阳底下,绞尽脑汁回想初恋的细节,记忆却越来越混乱,正没奈何处,有人在我身后柔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唬一跳,猛的车转身,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约有十六七岁,温柔浅笑的望着我。
  我摇头,她看着我,乌黑的眼珠转动:“我好像见过你,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我也越看她越熟悉,于是道:“我叫温——”
  “喂!”
  一个声音截断了我的说话,颇不耐烦的,清亮的少年嗓声。
  “热死了,你还不走?站那儿等着烤熟?”
  少女答应一声,冲我抱歉的笑:“我要走了,他的耐性不好。”
  原来是赶着约会的小小情侣。我还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目送她向前走,直走到——
  樱花树下。
  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斜倚着树身,一身黑衣,脸隐在树后,等着他的恋人徐徐行来。
  然后,偶一转头。
  阳光下,树荫中,金色的发丝一半儿灿亮,一半儿暗淡。
  樱花纷落如雨。
  如同隔了三世七生。
  我望见那双蓝色的眼。
  狐王3
  我在一遍黑暗中徐徐睁开眼睛。
  真是黑啊,空间像凝固了一般,不但看不见东西,甚至连是不是睁着眼都不能确定。
  我抬手抚上面颊,摸到眼睛。
  没有一滴泪。
  很好,我微笑,总算有了一点进步。
  鼻端萦绕着轻微的腐臭味,这气味我记得,是那祖孙俩长年不见天日的茅屋里的味道。我动了动,身下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摸着像是干草。
  “呀——”静谧中传来一声异响,门被推开,微微的光勾勒出一个矮小的黑影蹑手蹑脚摸进来。
  我一动不动的躺着,看着他在黑暗中东翻西找,渐渐靠近床边。
  “吓!”他骤然在黑暗中对上一双幽幽的眼,唬得倒退一步。
  我坐起身,从背后拔出枪,对着他。
  “在找这个?”
  他不答,沉默的瞪我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移到枪上。
  黑色的枪身上有轻浅的光影流动,极度的冷硬中透出一丝丝媚。
  我想起狐王的话,枪名……“灭妖”。
  “不好意思,这是我一个朋友的遗物,我绝不能转手他人。”
  “我只是借用——”
  “不行。”我断然拒绝:“我知道你想报仇,但狐王太强了,凡人根本无法伤他。”
  “我看到你用这个东西射中他!”
  我苦笑,摊开右手:“你没看到他把子弹还了回来。”
  子弹是银色,形状大小都颇像我的小指头,在掌心攥了这么久,金属的外壳已变得温热,连触感都像手指。
  灭妖枪似乎能自动生成子弹,我从来不用换弹匣,也不用担心子弹告罄。
  少年炯炯的眼光变得黯然,捏得紧紧的拳头高举过头顶,全力挥动着打击不存在对手,我几乎听到骨节的呻吟。
  “我——我一定要——杀死那妖精!”
  “哦?你知道他在哪儿?”
  他不吱声,背转身生闷气。
  我收起枪,暗暗呼唤灯笼,淡淡的黄光很快在窄小潮湿的空间内晕散开来,我趁机打量这间斗室。
  确实是祖孙俩那间茅屋,我正睡在一个铺着干草褥子的土炕上,一眼望见屋中心那张方桌。
  紫色的火焰曾经充作照明的工具,就在这张桌子旁坐着所有人,他看着我微笑。
  我忽然很想说话,必须一口气不停说下去。
  “这间房……这屋子不是塌了吗?怎么又像没事儿似的?你奶奶还有没有救?卓风步的伤还好吧?那个凶神和母狼跑哪儿去了?现在是晚上?天真黑啊!对了我忘了帅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喂!”少年打断我:“你慢点,我都听不清了!”
  我喘着气,笑了笑。
  ……对不起,我只是,需要一个……呼吸的理由……
  “这里离长尾坡很远,是我和奶奶为了躲避妖精建的屋子,照那边的样子盖的,你会认错也不稀奇。我奶奶怎么可能还有救!我已经把她葬了……卓叔叔的伤很重,那个金发大个子在帮他治,女妖精本来是守着你的,刚刚出去了。还有……还有什么?”
  我凝眸望着半开的房门,缓缓,缓缓有一丝光撕开黑幕,停在门边,像一次无可奈何的驻足。
  “……你叫什么名字?”
  “哦,你这女人记性真烂!我叫阿虎,老虎的虎!”
  我失笑,想起来了,少年阿虎……很好的名字。
  我下了床,站在地上,只觉头晕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
  “阿虎,我睡了几天?”
  “还好意思说呢!卓叔叔伤得不成人形都一直清醒,你屁事没有居然昏迷了整整三天!害我们一面赶路一面还得照顾你,麻烦死了!难怪女妖精不停骂你——”
  他陡然刹住,我慢慢走前两步,揽住他肩膀,将全身的重量压过去,笑道:“骂我——蠢女人是吧?毫无新意,早就习惯了。”
  “好重!放开我!”
  “阿虎,帮帮忙。”我柔声恳求:“我没力气,你带我去找他们。”
  少年哼哼两声,还是撑住我,扶着我走出房门。
  一步跨出去,走进垂直的光柱里。
  我一怔,抬起头。
  原来这屋子根本不像长尾坡那间是用土坯筑成,而是在一个狭窄的山谷夹角就势搭了个屋顶,唯一能够通行的那方用来开房门。
  真是很挤迫的山谷,两边的山崖在高处几乎合拢,将一线天光压得扁扁的投下来。在我习惯的世界,这样的地方通常有一个俗气的通用名称——“一线天”。
  我伸出手,看着掌心中的光。
  惨白色,是月光吗?
  上一次看到月亮,Ray用枪指着Cynosure,乌芙丝哭了,后来……
  最近突然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所以想抱住你,不让你走。
  这么说话倒像是情话了,骗子,你该不会爱上我了?
  你要我爱你吗?
  只要你说,我就爱你。
  ……
  “阿虎,他们在哪儿?”
  “女妖精大概出谷去找东西吃了,我听见她一边跑一边叫‘饿死了饿死了’。”
  我心下微感歉意,乌芙丝一定是因为照顾我,才耽误了进食。不过话说回来,我每次肚子饿她都抓住机会嘲笑我,也该她自己尝尝滋味,这才叫现世报!哼!
  “那个金发的大个子嘛,应该还在上边帮卓叔叔治伤。”
  我顺着他的指向抬头看去,左边山崖在十米左右的高度有一个小小凹处,黑黢黢的也看不清。
  “你不会要我爬上去吧?”
  “当然你自己爬,难道要我背你?凭什么!?”
  我想了想:“你背我上去,我就教你找到狐王的办法。”
  少年扶住我的手骤然用力:“此话当真?”
  “好痛!快放开!当真当真!”差点忘了他算是古人,说话怪怪的。
  我伏在矮子背上,双脚几乎垂地,阿虎却行动自如。以孩子来说,他很强壮。
  可是,强壮的肉体并不能造就同样强壮的心。
  活了两百多年也脱不下这身孩子的皮囊,又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他的悲剧比我更彻底吧?
  其实,我并没有失去什么。
  梁今也没有骗过我,他一直强调自己是骗子。
  那么,是我自己骗了自己?
  这些都不重要了。
  阿虎轻松的翻上平台,拍拍手,道:“他在洞里。”
  我从他背上落地,看了一眼一人高的洞口,思量片刻,坐了下来。
  阿虎在背后叫:“喂!我说话算话把你弄上来了,你快告诉我狐王在哪里?”
  “和梁今也在一起吧。”
  “啊!?你!你耍我!”阿虎哇哇大叫。
  我坐在冰凉的平台边缘,双腿在空中晃着,发现旁边有一株小小的草,用指尖轻轻拨弄。
  “我说——蠢——蠢女人——”
  “阿虎,这个方向是南方吧?”
  “南方是我们前进的方向,只要坚持走下去,所有的谜题都会有答案,所有仇恨爱恋都会有结局。”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走下去。”
  狐王4
  Cynosure从洞中走出,阿虎急忙问:“大个子,卓叔叔怎么样?”
  我没有回头,手指捻住一根小草搓弄。
  “死不了。”他道:“让他在阴冷潮湿的地方睡一觉,把狐火的热毒逼出来。你进去照顾他。”
  阿虎答应一声,却没有动,迟疑的看一眼我。
  “你去吧,自然有人送我下去。”
  目送他匆匆钻入洞中,我微偏头,看着伫立崖边的男子。
  坏脾气,总是横眉竖眼,视凡人为脚底泥……但他,说要保护我。
  他保护了我多久?
  从那次跳楼,或者更久以前,还是五百年前开始?
  “听说我睡了三天。难怪我做了很多梦,在梦里明白了很多事。”
  他低下头,月光照不见我们的脸,我看不清他金色的发,蓝色的眼,但那份凝视,竟已深入骨髓。
  真的……有五百年?
  “比如,我以前怪你什么事都瞒着我,害我在这个陌生危险的世界里莫名其妙被追杀,无辜面对血腥。”
  “现在我懂了,你是怕我知道得越多,肩负的东西就越多。命师只懂得谈命运,天知道我不过是个从凡世逃出来的年轻女子,我或许可以适应并爱上这种刺激的生活,但却从没想过承担什么!”
  他无声地盘膝坐在我身侧,侧首看我。
  “……还有呢?”
  “还有……你嘴巴很坏,故意疏远我,幻师曾说我有一段被封锁的记忆,你似乎很怕我想起来。”
  他微不可觉的颤栗了下,直直望着前方,沉声道:“对,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宁愿你这辈子都不要记起。”
  “……晚了。”
  他蓦的转头盯住我。
  “我说‘晚了’,我不知道那是哪一世的记忆,看来它们在我脑中扎的根,比风筝树还要深。”
  “你……”
  真难得看到他吃惊的样子,这样不太像高高在上的神仙,倒像那个很久很久以前,樱花树下,少年。
  Cynosure,前世,小雪一定非常非常爱你,所以这一世的我虽然遗忘了你们之间的种种,却因为一个相似的画面,因那樱花树下黑衣少年透明的视线……而爱上颜琛。
  我微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面颊。
  “别动。太黑了,我用眼睛看不清。”
  他当真没动,僵直的坐在那儿,定定的瞧着我。
  我的眼睛常常欺骗我,所以我习惯用手来看男人。指腹触到的骨骼坚硬,连皮肤也颇为强韧,与梁今也的细皮嫩肉全然不同。
  “原来神仙的脸皮这么厚啊。”
  他抓住我的手,像是舍不得放开,许久,松脱。
  我看着那只手在虚空中舞了下,无力的,落下。
  他站起身,不再看我,道:“我送你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我不想被拖后腿。”
  我笑了笑,没有动。
  “给我答案。”
  他皱起眉。
  “别怕,不是你的,我要‘生之晶’的答案。我是成年人,自己的担子本就该自己背,既然神选择了我,我总该知道为什么。”
  我徐徐立起,往崖边走了一步,转身面对他,脚跟停在崖边。
  “你当然可以继续沉默,大不了我跳下去。凡人在遗弃之地无法自然死亡,却可以死于自杀。瞧,神对我们还不错——”
  “闭嘴!”
  “不要凶我。”我轻叹:“你就只会凶我……”
  脚跟踩空,我一瞬间有飘浮的错觉,然后,直坠下去!
  这是第几次呢?
  从高处落下,有轻微的耳鸣,我想着,始终仰着脸向上看。
  他依然站在崖边,既没有慌乱也看不出救美的意图。
  月光只一线,就从我身侧经过,在谷中照出一小片苍白。
  我大睁着眼,直到人影飞跃而下,遮暗了月色。
  身体被揽入一个坚硬的胸怀,仿佛生铁铸成,真难想象这样的胸膛下会藏着柔情。
  但它,是温暖的。
  Cynosure落到地面,冷冷的道:“你闹够了没?”
  我轻轻挣开他,摇头。
  “你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无数次。”
  “我要答案。”
  他看着我,月亮移动,那线月光突然照上他半边脸孔。
  ……金色的发丝一半儿灿亮,一半儿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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