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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忘的左边》

_10 南东北西(当代)
  可是似乎并不成功,因为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恍惚,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悠远且慨然,他们静静对视,谁都没再说话。
  夏弥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中兀自地安神静气。
  她缓缓地将头靠近蒙尉访的胸前,她感到他微微一僵,然后就伸出长臂,默默将她拥住。
  手术室外这一个角落,三人寂寂无声。
  **********
  清晨时分蒙尉访低烧起来,可是他不肯离开,于是就在医务室躺下休息。桑笑侒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观音出来后一言不发,先是过来不由分说地给蒙尉访推了5毫克吗啡,然后便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偶尔吃一点补充能量的食物。
  夏弥进去手术室已经四个小时,布夏尔已经在里面呆了近十个小时了。
  随着时间流逝,蒙尉访的脸色越来越沉,体温也节节上升,桑笑侒知道他这是心里急的上火。
  有护士推门出来,桑笑侒听见里面的喧哗声。
  有人呼:“失血过多,血压持续降低!”
  “再推40毫克乙型阻断剂!”夏弥的声音极冷静,反而让人心慌。
  护士奔到关寅身边:“关医生,夏医生说布院长的身体撑不住这么久的开胸手术,她打算暂停手术,等他稳定下来再继续。”
  关寅眉间一跳,然后神色迅速恢复平静:“好。让她抓紧时间休息,这段时间我来看护。”
  说着起身走向洗手台换衣服。
  中断手术是万不得已的行为,说明病人的身体处在极危险的边缘,负荷不了继续修复,需要休息。
  蒙尉访坐起身来,看着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
  桑笑侒将一杯热巧克力递过去:“喝点吧。”
  他侧头,喝不进去。
  她温声:“你自己怎么劝的夏弥,这个时侯你必须扛住啊。”
  蒙尉访犹豫一下,接过一饮而尽。
  然后心焦枯等了一夜又一上午的蒙尉访怔忡地看着空杯,已经许久没再说一个字的他声音嘶哑地开口:“以前,有一个人,他受了伤故意不治,因为他……心死如灰,重伤之际不顾颠簸执意回来A宅,等死。那个人,就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深吸口气又道:“三少的伤,我本来在突尼斯想就地找医院先医治,可是他不肯,他说他的身体他知道,把他放在突尼斯才是死定了。我……不是医科的,三少是团里最好的医生,我就信了。我没想到……没想到他竟是伤重到这种地步……”
  纸杯在他手里扭曲,蒙尉访双眼赤红:“三少他……”他抹了把脸,“几年前,我曾经触犯条例,若不是三少保我来A市,我如今都不知道在哪里。三少真的很好,他当年跟我说,他说他算是看着我长大,他说他把我当亲兄弟,问我肯不肯信他,让我跟他走……”
  桑笑侒看着他这样心疼不已,轻声唤:“尉访……”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桑笑侒:“三少他,别看一直笑谈自若风流在外,其实这些年,他心里很不容易。他,谁都不能说,只有偶尔跟我透露一些倦意。
  “笑侒,你说,他会不会也是故意的……他其实一早知道挺不过,他其实也只是想死在这里……死在,有小九的地方?”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却震得桑笑侒一个激灵,只觉得万石巨担扑头砸来,压得她的心,痛如撕裂。
  布夏尔被推了出来,置身在一角透明的无菌室里,关寅守在里面。
  夏弥出来后坐在一把椅子上,将腿蜷起来,一动不动。
  偌大的医务室里只有仪器上发出的“滴、滴、滴、”的声音。
  屋瑞安静的让人压抑,桑笑侒侧头趴在床沿,遥望布夏尔毫无血色的脸,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那好,我现在就杀了你!
  ——放肆又怎样?办我啊!我怕你是办不到!
  血管在喷张,耳边又传来嘈杂的争执声,脑袋一阵胜过一阵的抽痛,她的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她不想蒙尉访分心,将脸埋进被褥。
我杀了你
  “你们在做什么!!”桑多怒吼一声打开灯的时候,蒙尉访正攥着莫季娅的双手,两人不顾一切地拥吻在一起。
  面对骤亮的灯光,莫季娅一愣,脑中一片空白。
  当她担心了一夜加一天,终于在今日晚上见到蒙尉访,并且确定他完好无事且将材料妥善地放回原处后,不禁真情流露了一句:谢天谢地,担心死我了。
  这句感慨显然点燃了二人禁锢良久的激情,一时间忘我的在悠长的对视后,拥吻起来。
  没想到被抓了现行。
  屋子里是让人窒息的静默,男人们很清楚,他们等的就是莫季娅的一句话。
  蒙尉访看看桑多,知道他这是终于要在婚礼前清理自己了。
  其实真相是什么,谁又在意,要的不过是最后这个结果。
  蒙尉访不禁握紧了莫季娅的手,她却一颤。
  然后决然挣开。
  跪在大堂时,他的心是麻木的。
  他听见桑多在怒斥,说他忘恩负义,勾引师傅的未婚妻,说他寡廉鲜耻,不忠不义天理不容,说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骂了很多,很流利。
  蒙尉访想着他一定是憋了很久,这些话他一定早就想甩在自己的脸上了。
  布夏尔闻声而至,刚劝了一句,就被桑多一句语气阴狠的话堵了回去:“老三,这是我们信息部内部的事情,也是你二哥我的家务事。”
  他特意强调了二人的身份,已是几乎将话挑明了:我二少桑多的事,你老三的布夏尔,还管不了。
  夏弥跑出来,拦在蒙尉访前面,与桑多针锋相对。
  “二少难道不知道大蒙自两年前就调离总部了吗?!他独领资金部,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手下!而且二少说什么家务事我可不懂,我从来都是听二少的一面之词说什么莫季娅是你的女人,我看她每次见到你跑的时候比较多吧!”
  桑多眯起他湛蓝狭长的眼睛,俊雅的脸上闪过杀气,他微扬下颚:“夏——弥,你胆子很大嘛,谁给你的资格这样跟主子说话的?”
  夏弥也扬头:“我一向这么跟主子说话的,你不知道吗?”
  蒙尉访拉了拉夏弥,眼睛却看着莫季娅:“小九,你不要插手,大不了一死罢了,没什么可惜。”
  夏弥也看向莫季娅:“莫大小姐,我真是佩服你,你就无话可说吗?”
  桑多向前一步:“她早就是我未婚妻!”
  “那是你一厢情愿!你可听她说过爱你想跟你在一起?!”
  所有人都看向莫季娅。
  她的脸极平静,脸色是惨白的,可是脸颊处却有着异常的红晕。
  众人的目光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压力和不适,她看了看夏弥,又看了看布夏尔,然后看着桑多,最后看住了蒙尉访。
  她的声音也非常平静,语气很淡:“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不是吗,我要跟桑多哥哥在一起,这么些年,一直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很多年前,我不就跟你说过了吗,你不过是个靠垫,你不记得了吗。你……真是不应该。”
  蒙尉访仰头望着她,许久,却是淡淡的笑了。
  他看见的不是众人眼中的镇定与狠心,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她在求他。
  那一年,吴叙死后的第三年,他对她说我想做这个小山坳里一个有温度的靠垫。
  那时,他还说,你放心,不会妨碍你做任何决定,季娅,我不想逼你、不想勉强你……我对你,没有要求。
  他说,这年头,尤其咱们这些人,能找到一个你想对她\他好的人也不容易,是不是?
  他说,我会破坏你跟二少什么。
  原来,她都记得。
  那么多年前的话,在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现在问他:你不记得了吗?
  他记得,他说的话他都记得。可她说的每一句话,他也都记得。
  她说,呆子! 还不快来牵我的手!
  她说,我们呢从现在起是一对德国夫妇,我是哲学家夫人,你当然就是哲学家了,我们要去摩纳哥参加一个有关哲学的研讨会。
  她说,蒙尉访!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的日子过得有多惨?!
  她说,一大早上禁止肉麻!
  她说,那我要全身按摩才行。
  她说,你要记得,我喜欢你,尉访,我很喜欢很喜欢你,这世上如果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幸福,我就希望那个人是你。
  她说,我试试。
  然后她说,对不起,尉访。
  她说,她说我受不了老德洛内风光得意,她说我受不了他顺心如愿,她说我不能看着桑多娶古瓦家的三小姐。
  她说,尉访,你别这样,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
  她哭了。
  于是蒙尉访就笑了。
  他看着莫季娅,笑的淡且累。
  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是我的错。是我企图侵犯二少的未婚妻,莫季娅小姐。我背信弃义,不知廉耻,罪孽深重,我对不起二少对我的栽培,对不起大小姐,对不起所有人……我甘愿承受任何处罚。”
  那一年,他还说过,我蒙尉访今天话放在这里,你做的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我都担待得起。
  桑多冷笑:“很好。既然如此,我如今要你死,你可认?”
  “我认。”
  “那好,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着举枪。
  无人料到他动作如此之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桑多保险栓已经拉开瞄准了蒙尉访,是夏弥扑身一个飞踢堪堪踹掉了手枪。
  “砰!”地一声枪响,射得廊柱火星四溅。
  她大吼:“你疯了!!!你竟然真要杀他!!!”
  直到这一瞬之前,没有人想到他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杀死蒙尉访。
  毕竟他们有师徒的名份,在一起朝夕相处了数年,二人的感情向来亦师亦友,很是亲密。而且蒙尉访喜欢莫季娅的事情团里上上下下无人不知,这本就是一段被默认了多年的情事,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被翻出来会被重新定位成一个如此严重的罪事。再退一万步讲,即使桑多是在IZ是一人之下,可蒙尉访也是个主子,不论如何不应该这样草草执行了死罪。
  布夏尔也上前护住蒙尉访:“二哥!事情不必搞成这样吧!大蒙这些年为IZ做了多少事!如今他的事情是不是等大哥……”
  桑多眯眼,语气犀利:“什么时候我桑多?德洛内连杀个勾引自己老婆的男人都不行了呢?”
  莫季娅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的蒙尉访。
  蒙尉访却没有看她,也没有表情,只是跪在那里,仿佛已经太疲倦了,只想快点离开。
  离开这里,或者离开这世界。
  夏弥尖声道:“我呸!谁勾引的谁还不一定呢!你们姓德洛内怎么都这么不要脸!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桑多脸色剧变:“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布夏尔喝道:“小九!放肆!”
  “放肆又怎样?办我啊!”她瞪着桑多,“我怕你是办不到!”
  桑多牵起薄唇笑起来,戾气十足:“很好,看来也是我代表大哥,亮亮规矩的时候了。”
  夏弥也笑:“好啊,我倒是很想领教下二少的功夫。”
  她傲气地斜了下眼睛:“话说我也很多年没遇到值得切磋的对手了!”
  布夏尔急了:“小九,你给我退下!”他知道,桑多狠辣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顾的。
  蒙尉访也开口:“小九你不要管!不关你事!”
  夏弥不理,轻哼一声挑衅笑道:“怎么?!都怕我伤了堂——堂——二——少?”
  桑多眼里杀气大盛,低吼一声,一个提气挥手上前直击她面门。
  夏弥频频闪身,躲过他的一记横肘,侧掌劈向他的腰间。
  桑多转身避过,一支廊柱飞起双腿横扫过来,夏弥飞身后退,一蹬罗马柱借力向上跑了几步,抓住二楼的横廊屈膝对准桑多就跪了下来。
  桑多就地打滚,她空中变化双脚落地,抓起旁边一个护卫身上的枪当做暗器,向桑多掷了过去。
  桑多挥臂一挡,抄起旁边的短刀就向夏弥砍来。
  夏弥立刻从护腿里拔出匕首,“锵”地一声,两兵相接,虎口俱是一痛。
  她一个仰躺,身子出奇的柔韧,回腰又是一刀。
  桑多一弓身,左拳生风回来,夏弥向后腾空翻滚,他变拳为鹰爪,再次探来。
  两人转眼间过招拆招数次,众人根本插不进去手。
  时间流逝,桑多的攻势明显不再杀气腾腾。
  布夏尔心里一安,明白他这是冷静下来了。
  毕竟为着些隐秘的顾虑,他们二人都心里有数,他们确实都不敢杀夏弥的。
  可是夏弥却并不知道桑多的顾忌,只是一味的想着此时不赢她跟大蒙就都死定了,更是越战越勇,搏命一般。
  终于被她瞅准一个空隙,匕首毫不留情地斜劈而下,布夏尔和蒙尉访齐齐大喊:“小九住手!!”
  却是一直在近旁的莫季娅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架住了夏弥。
  她的刀距离莫季娅的额头不到两毫米。
  蒙尉访的声音很轻,像是轻声的悲叹:“小九。”
  莫季娅看着她的眼神坚定且专注,她说:“我不会让你伤到桑的。”
  夏弥看着她,电石光火间,心里也不由得一声悲叹。
  因为她看懂了一件她一直没明白的事——大蒙为何如此心灰意懒,桑多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莫季娅为何如此百般沉默,而米索,为何一直用讳莫如深的眼神看待这段感情。
  原来是这样的,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莫季娅的心里,是有桑多的,无论如何,是有着桑多的。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心情那样,有着他。
  于是夏弥忽然觉得很难过。她明白了,即使她现在保下大蒙,莫季娅也不会回头了。
  她放开匕首,挥手狠狠地给了莫季娅一个耳光。
  莫季娅的头歪向一旁,神色平静。
  夏弥拉起蒙尉访:“大蒙,我们走!”
最后的话我来说
  布夏尔跟桑多协商,又跟米索打了报告,最后协议将蒙尉访调到北美,把前几年就派到北美拓展金融业的唐闵调回来。
  蒙尉访走的时候是清晨,莫季娅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他。
  他回身,看着窗畔的身影,两个人都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
  桑多走过来,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扣在怀里,然后贴着她的耳朵,姿态狎昵地说:“他在等你。去跟他告别,让他别再回来。”
  莫季娅一僵。
  又听他说:“季娅,我桑多从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对你却是倾心倾力,对他也是仁至义尽。”他的手抚上她的左胸,用力的缩紧,她疼的抽气想挣扎,楼下的蒙尉访迅速低下头去。
  她说:“放手!我不去!”
  桑多低声呢喃:“莫——季——娅,你害的他还不够,还要我真杀了他才罢休是不是?”
  她不再挣扎。
  他叹息,有一丝悲悯:“大蒙是我亲自挑的,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这么些年他在你身边连最冲动的青春期都把持的很好,怎么能在这短短时间就翻了天了?!是你吧?莫季娅,你怎么对得起我?嗯?”
  他将她转过来,对着她的眼睛:“你利用了他,现在去跟他说清楚。”他的手缓缓摩挲过她苍白的脸颊,“季娅,我知道我逼得你紧了,可是我也没有别的退路,你明白吗?季娅,我舍不下你。
  “我不想跟你讲仁义道德那些,我只告诉你,我的心很疼,从来没有这样的疼过,真的恨不得你干脆给我一刀算了。
  “可是我一想到,你心里也许有我,我就又宁愿挨了这痛,等你回来。”
  莫季娅咬着嘴唇,她的眼神在轻轻战栗。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讲得这样明白。以往,他的心思她永远不知,却只能顺着他的意愿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迷惘且无助。她常常觉得,他并不爱自己的,否则如何可以长久的无视她的挣扎与折磨。
  可是这一次他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逼她,他说他别无他选,他说他舍不下她,他说他的心很疼。
  这个男人,在她小的时候许诺保护,然后一路耐心地等她长大。他给她地位、给她宠爱、给她优渥的生活,除去必须爱他这点,她一直是自由且畅意的。
  她依赖他,防卫他,感激他,怕他却也关心他。
  可是她却不能爱他,也不敢爱他。
  桑多握了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前,低声说:“我只问你,我说我的心很疼,你会不会也有些心疼?”
  莫季娅看着他湛蓝如同蔚蓝地中海的眸子,那里面撤去了平日的疏懒与冷漠,全然的专注中,还有点点期颐与紧张。
  她闭上眼,投降:“我心疼。”
  是,她心疼。
  她走进英伦花园,立在晨光下的男子俊朗非凡,然而他时常挂在嘴边的明朗笑意不再。
  明明高大矫健,可浑身上下渗透出的气息却让人觉得脆弱且心碎。
  她站到他面前:“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男子料不到她这样直白,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仿若没听清一般,轻声反问:“什么?”
  她眼神灼灼,不准他逃避:“我利用了你。蒙尉访,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你一早知道我心里是一直有着桑多的,否则你这些年在压抑些什么?只是为了师徒情谊?别搞笑了,IZ什么时候重视过这个,小九还不是白耍了三少?!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桑多。
  “然而我不肯面对这个事实,不能接受自己这样毫无反抗的被他收押,我无法接受自己挣扎了这么多年都是一场可笑的徒劳,到头来与他最初的打算毫无差别!我忘不了离开了的人却又狠不下心伤害他,我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跑了出来,遇到了你。”
  她的手抠进肉里,声音平静:“我利用你发泄自己的不平,仿佛背叛他一场我跟他就能扯平些,我利用你寻求片刻的逃避和放纵,可是,我对你并——无——感——情。”
  语落后是许久的寂静。
  晨间清新的虫鸣鸟叫都变成刺耳诛心的利剑。
  倘若蒙尉访不懂她,他不会这么痛。
  可是他懂的,他明白,这些话里有多少真实。所以他很痛,痛得几乎要弯下腰才喘得上气来。
  没错,莫季娅喜欢桑多,他一早就知道的。
  在他摸爬滚打好不容易站到她面前她却看不见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时侯,青涩稚嫩的女孩子,还没有完全走脱父母双亡的阴影,即使表面如旧,但内里对一切事物漠不关心,唯有提到桑多才有些许情绪波动。
  桑多轻声哄她吃饭的时候她会吃,桑多耐心地跟她讲一天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会听,桑多挖空心思讨她欢喜的时候她会笑。
  莫季娅恨着桑多,他也知道。
  吴叙的惨死更是让他清醒:眼前所见的一切也许都是人性深处的一种本能的演技罢了——布夏尔无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三少一直不赞同莫季娅与桑多的事。
  然而也许是因为自身的经历,米索却是明白,8岁的小女孩,任她怎样天性刚强,又如何抗拒得了优秀俊雅的男人日复一日的柔情款待。
  蒙尉访本没有奢望过莫季娅会离开桑多。然而当她开始对着自己笑的比对着桑多的时候多时,当她一见到自己就开始叽叽咕咕地说笑一见到桑多却愈发沉默时,当她越来越关心他的生活他的身体他的情绪时,他渐渐克制不住胸膛里澎湃的爱意,于是他走了。
  一年多的逃亡后,他那汹涌的情意还没有得以平复,他们却再一次碰面。她说:尉访,我们已经一年又三个月没有见面了,怎么回事?他咬着牙装傻,她却去找夏弥喝酒,夏弥说,大小姐的日子不好过。
  他心软,一想到她过的不如意,就很想冲到她面前问问她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他去见了她,他们携手在树林里疯狂奔跑逃避追踪,宛若从前,默契畅意。月色轻荡,嬉笑声中那一年多的离别被轻易抹平。
  他想着,罢了吧,如果有他在身畔能让她多一些快乐自在,那就陪着她吧。可是她却跑来A市。
  暗夜里辨认出她的身形的那一瞬,他的心情何其复杂。她却笑嘻嘻地说:我来投奔你们呢,我以为你会给我个欢迎的拥抱。
  他思绪翻搅了整整一晚,想着她是为何来投奔,她是随便来玩还是她想清楚她不要桑多了,想着想着,他的胸中就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念想来,即便微弱,但因为太过幸福,也足叫他久旱逢露般的欣喜起来。
  **********
  然而第二日一早,就看见桑多也到了A市,淡定自若地向她求婚。
  她的表情极为复杂,他在一旁看着却想大笑。
  为何复杂,那么多说不的理由为何不能狠心回绝,无非是因为有同样那么重的理由想说好。
  他转身出门,内心里明明在疯狂大笑脸皮上却一丝讽笑都挤不出来,他觉得自己抖得厉害,连烟都点不燃。
  他太累了,少爷与小姐的游戏从来没有他的位置不是吗,他真是傻,陪练了这么久,炮灰了吧。
  可是她却吻了他。
  死灰复燃。
  他想着,这么些年,他蒙尉访一直兢兢业业地爱着她莫季娅,那么深,那么久,给他个说法或是了断吧。
  于是他说,虽然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是我忽然发现我从来没有亲口告诉你。他说,莫季娅,我蒙尉访爱你。
  她当时表情那样的迷人,他的心嗵嗵地跳得狠。
  然后,他发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春梦,她说,呆子!还不快来牵我的手。
  然后的然后,她说,我利用了你。
  她说,你一早知道我心里是一直有着桑多的。
  她说,我对你并——无——感——情。
  其实他要的不多的,事到如今,如果能有一句:尉访,我曾经心里也有过你的。
  骗他都好,他都可以含笑离去了。
  然而她不肯,连骗骗他都不肯。
  他不甘心,他费了很大力才能再次直视她,他问,声音出奇嘶哑:“你对我,真就没有一点真情?之前的种种……全是利用?”
  莫季娅却笑了,那笑容明艳的让人不能逼视:“蒙尉访你醒醒吧!桑多哥哥肯原谅你,你就快点离开。我可不想桑看见你再生气!”她加重语气,“你也知道,我等你离开,等了很久了。”
  话一出口两人脸色都是一变,蒙尉访像被人当头一剑砍下,惨白着脸晃了一晃,僵硬地低下头去。
  莫季娅心里也是一恸,那年,她二十岁生日,他傻兮兮地搭了一个秋千,她为了回避桑多从A市跑回去,还打了他一顿撒气。
  那个时侯她说,大蒙,你走吧。她说,我知道桑多现在离不开你,我会想办法跟大哥说的让他派你去北美。她说,我给你做总部的内应,让你一路高升,飞黄腾达……你走吧。
  如今这话脱口而出,却连带抹灭了她当年的一腔真诚关怀。
  想到这里她却笑的更粲然,抹灭了好啊,都抹了,他才忘的快些。
  他良久才抬起头来,对着女孩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将所有的心碎、痛楚、伤害都生生压下,他开口:“好,我走。但是,季娅,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我知道,你心里很难。二少是真心待你,你要好好的……”
  莫季娅打断他,声音犀利,脸色凉薄:“蒙尉访你有完没完?!你能不能像个爷们似的?!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我莫季娅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怎么永远都学不聪明?啊?这次的教训还不够吗?我麻烦你,多为你自己想想吧,行不行?!别一副重情重义的样子!你现在自身难保了知不知道?!!赶紧走吧!走的远远的!最好再也别让我看见你!还有,我跟桑从来都是真心相爱,不劳你记挂!”
  男人终于转身离开,她只看了那背影一眼就觉得受不了,飞快转身疾步进了屋。
  她没有哭,可是她很疼,那是一种很湿润很孤单的疼痛,压在心底,不敢提起。
  **********
  桑笑侒是被蒙尉访唤醒的,她有一瞬很恍惚,对着眼前面色焦急的人脸,他憔悴了好多。
  她伸手,去抚触他沧桑的额角,她喃喃:“别伤心,我其实违心的啊……”
  蒙尉访一愣,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眉头深深蹙起:“笑侒,你说什么呢?什么违心的?你哪里不舒服,啊?”
  夏弥也走过来:“你醒了?怎么回事?一脸冷汗像被梦魇了似的,怎么也叫不醒,头疼吗?”
  桑笑侒看到夏弥一震,她……头发长这么长了?
  夏弥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眯了眯眼睛,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桑笑侒,你在看什么?”
  她闭上眼睛,晃了晃头,沉静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道:“布院长怎么样了?”
  夏弥脸色一暗,摇摇头:“还在观察,等着做血气胸手术。”
  蒙尉访说:“笑侒,你要是不舒服先回房,不用陪我们在这里耗。”
  桑笑侒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躺在一张病床上了,她刚刚明明是趴在蒙尉访的床边,如今却正好换过来。
  “我没事的,刚才可能太累了,你们不要管我了,我很好,真的。”
  她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与她催眠的内容衔接的很好,这一次她不必吃药不必熏香,她记得住梦里的内容,那么清晰。
  甚至于,在醒来的那一瞬她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以往催眠听录音,她都是靠着自己的描述和极恍惚的片段来想象那情景与人物的,没有涉入感,更像是在听故事。
  蒙尉访还想说什么,关寅这时走出来对夏弥点点头,夏弥闭了闭眼睛走到洗手池刷手。
  门外出现一些骚动,蒙尉访脸色一变站起身走出去,桑笑侒也紧张的下床来,她不知能做些什么,只好站到夏弥身边默默给她支持。
  夏弥一边系着衣服一边给了她一个微弱的笑容,可笑到一半就生生凝结。
  她如若感知,猛然回头,看见大哥米索站在门边。
  还有偎在他身上的美艳无比的尤物。
不可说的感情
  她如若感知,猛然回头,看见大哥米索站在门边。
  还有偎在他身上的美艳无比的尤物。
  桑笑侒见过这个女人,这女人长得极美,且妖冶,有几分形似夏弥。她在夏弥房间里看过她的照片,印象深刻,还曾经怀疑她是莫季娅。
  此时这女人媚态横生地偎在米索身旁,噙着笑看着这一室惨淡。
  米索讳莫如深,夏弥面容平静。
  气场太强大,桑笑侒扛不住退后一步,放他们无声厮杀。
  是夏弥先若无其事地点了个头:“头儿回来了。”
  米索说:“出什么事了?”
  桑笑侒眨眨眼,有点担心的看了眼夏弥。
  蒙尉访上前两步说:“三少在俄罗斯做任务的时候遭遇暗手,伤势严重,是谁下的手现在正在查。”
  希娆插话:“呦,什么人伤得了我们三少啊?伤哪里了?有多严重?我很关心啊!”
  没人理她。
  米索皱眉对着蒙尉访:“我前两天在西西里也遇到袭击,到时候把资料汇总一下,也许有关。”
  蒙尉访点点头:“好的,西西里那边有伤亡吗?现在有什么线索?时间这么接近恐怕是有暗桩和关联的,我们也可以在相关方面着手调查。”
  米索看看他,沉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伤亡比较严重,这次的突袭比父亲估计的凶猛狠辣,现在正在调查尸首的身份,可是还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你们这边该查的该做的都继续,说不定那边到时候还会需要咱们的支持。”
  希娆再次插嘴:“三少到底怎么样了?什么伤啊?我想看看他。”说着放开米索的手臂就往里走。
  夏弥一个箭步上前,挡住她的路。
  她还要前进,夏弥闪电伸脚连击她的腹、腿、膝盖,转眼间希娆就惊呼连连地后退倒在米索的怀里,而夏弥却依旧保持着双手屈肘、平行向上的进手术室前姿势,面无表情。
  蒙尉访怒道:“三少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你进去感染怎么办?!”
  论身份蒙少大过情人希娆,论实力他是男组第一她是女组第三。
  希娆被凶的瑟缩一下,委屈地看着米索:“人家不过是关心一下嘛,干什么这么大声?”
  米索也沉下脸低喝:“再胡闹,就回去!”
  希娆不再说话,所有人都安静。
  米索看了看夏弥,然后说:“我上楼了,你们好好救治夏尔,务必尽力。”
  他转身出门,希娆跟在他身后娇声嚷嚷:“你兄弟重伤生死未明,你女人伤心失魂落魄,你就这么转身走了?主子大人还真是冷血啊!”她声音柔媚,更像是嗔怪撒娇。
  米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兄弟一定撑的过。至于女人,谁都知道她从来是夏尔的女人,不然,怎么会叫夏弥。”
  女人轻声“啊……”了一下,似是惊讶的恍然。
  桑笑侒也是讶异地看了眼夏弥。
  她的神色似有一瞬波动,然后便沉默的带上手套。
  关寅走过来打开水龙头:“我陪你一起。”
  他们转身向前推开手术室的门。
  蒙尉访有丝担心地唤了一声:“小九……”
  夏弥回头:“我都懂。”
  桑笑侒扶着蒙尉访坐下,他已经至少两日夜没有合过一下眼,带着伤又经过那么多的惊心动魄,如今还在强撑。
  她柔声说:“你休息一会儿吧。”
  他摇摇头:“我要等三少手术结束。”
  她没办法只好陪着他说话:“刚刚那个女人……”
  “叫希娆,是大哥以前的情人,老梅西埃忠实的哨兵。”蒙尉访说,“现在为了稳住老梅西埃不能动她,否则别人且不说,一乱起来,三少立时就活不了。”
  他面露疲惫:“笑侒,能让我靠靠吗?”
  她走到他身边,温柔地将他的头揽在怀里。
  时间过得极慢,有护士不时出来告诉他们最新进展,那些词语各个触目惊心“肺塌陷”“血沉积”“胸腔导管”……
  天再一次黑下来,然后手术室里忽然传出“哗啦”一声。
  蒙尉访猛地站起来,他们冲到门边。
  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夏弥垂着头双手支着床沿,而一向镇定到漠然的关寅一身狼狈地跌坐在地,带倒了放置手术用品的架子,手术刀、镊子、钳子、纱布通通掉下来散了一地。
  蒙尉访眼睛都红了,使劲拍着门吼:“怎么了?!怎么了?!!”
  夏弥一动没动,关寅缓缓抬起头,眼眶也泛着红光,平静无波澜的脸上慢慢扯起一丝笑意:“手术成功。我一时腿软,跌倒了。”
  桑笑侒这时才看见支着病床的夏弥手臂也在颤抖。
  蒙尉访一把拥住她,她莫名其妙涌上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胸膛。
  夏弥说,布夏尔身体受创太多,又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最后这个血气胸排除术,引起并发症的可能性很大,所以现在必须密切观察术后反映,看看在未来的24小时内他的身体机能有没有出现衰竭。
  一头冷水兜头浇下,关寅拍拍蒙尉访,声音有些哑:“总算手术这关是过了,蒙少休息一会儿吧,三少倒了,现在都指望你了。”
  尽人事听天命。如今人事已尽,他们能做的只是等待。
  静夜里一盏孤灯,其它人都在诊室里随便找个地方歇了,只有夏弥执着地守在布夏尔床边一动不肯动,谁劝都不听。
  桑笑侒窝在沙发里不敢闭眼睛,她害怕她会做梦,又怕她梦不到。
  她到处看了看,站起身走到夏弥身旁,递给她一支葡萄糖。
  夏弥怔怔地盯着手里的瓶子,有些出神地轻声说:“我有段时间,酗酒得凶,那个时侯刚来A市,每天醒来就吃片阿司匹林去医院。三少都会给我一支葡萄糖……”
  桑笑侒静静地坐在她旁边听,知道她需要诉说。
  “我利用过他。”桑笑侒的心急跳一下,看向夏弥,灯光下她的面容不再明艳耀目,反而柔和得带着一丝哀戚。
  “那个时侯,我在他手下做徒弟。他不是个好情人,很花心,很风流,一身桃花债。医部是个面向整个IZ各个阶级的部门,不像……其它的部门,有的为了安全性,团里甚至不知道里面的人姓甚名谁。这也就方便了三少猎艳与被猎,我跟在他旁边,总看见女人花枝招展的来找他,又哭哭啼啼地离去。
  “我17岁第一次做大任务,眼见一个师姐在眼前被人轮暴,外面的人明明可以救她,却只是放任事情发生,只为了更好完成自己的任务。我那个时候深受刺激,生怕自己变成下一个弃子,于是当他去医院看我的时候,我跟他说,危险发生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就是他。
  “自此我跟三少的情事传遍IZ上下,他对我很好,近乎宠爱,任我将这段情事对外渲染得深情无匹,从此别人看我除了好用的手下之外,还多了一项——三少最钟爱的情人。这份他人的顾忌让我接下来一路顺遂,直到‘惑试’。”
  桑笑侒在心里“啊”了一声,想起催眠时有提到这个“惑试”,当时似乎是蒙尉访提到过。啊!对了,那个时侯蒙尉访还提起过希娆这个名字!她顾不得深思,听夏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惑试’之后不久,我就不想再要这个三少的情人的名号了,他发现的时候极其愤怒,我从未见到一向以风度闻名的三少那般生气,他几乎杀了我,他问我以为他是什么,利用完就想扔掉是不是?”
  夏弥说到这里淡淡地笑了,伸手去握布夏尔的手,轻轻摩挲。
  “我真的对不起他。他那年没有做任何伤害我的事,之后也没有,反而宁愿顶着个夏弥的男人的空帽子,为我护航,让我一路高升。”
  夏弥美丽的眼睛里开始泛起琉璃光芒,晶莹流转,却不肯落下。
  “我当时很弱小,不敢问原因,只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后来时间久了,就觉得这是三少的仁慈和宽容,便习以为常。直到一年前,我知道一切,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年他也只是逼不得已、别无他选。
  “可笑的是,我连句对不起都没法对他说,他也不要我知道我一直是亏欠他的。我们就这样互相欺骗着,粉饰太平的过,直到现在。这次如果他有个万一,我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没完成的说法,我还欠他一句抱歉,他怎么能这样……”
  夏弥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神色却是一种温柔的平和,眼神晶亮,似是点点心碎的流光。
  笑侒看着这样的她觉得有些难过,IZ的人似乎都是这样,一个个的,对于感情都有一种本能的压抑,能摆在脸上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情绪,她想象不出这些人崩溃大哭的样子,他们似乎已经不会宣泄情绪了。
  真是……可怜。
  夏弥这时转头看着桑笑侒,有些出神,许久后淡声说:“笑侒,曾经有个人,在这里想就这样离开,非常决绝。”
世人皆痴
  夏弥这时转头看着桑笑侒,有些出神,许久后淡声说:“笑侒,曾经有个人,在这里想就这样离开,非常决绝。”
  桑笑侒一愣,知道她与蒙尉访说的是一个人。
  夏弥的声音很轻:“那个时侯,他爱着的那个姑娘,哭着守在他床前,就像这样,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的说:我爱你,你别走,我爱你,你要活下去,我是爱你的真的爱你……”她的神色染上了一层浓稠的哀伤,她歪着头细细地摩挲着布夏尔修长的大手,“可是,我却没法这样挽留夏尔,我也想骗他多一些求生意志,但我根本骗不到他。”
  她低下头,桑笑侒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听见轻轻的“啪”的一声,是眼泪掉落被单的声音。
  只有一滴,可桑笑侒的心旋即一阵巨恸,仿若那泪滴重逾千金,砸在自己心上,激起一阵让人抽搐的疼痛。眼前似是有阵阵雾气涌至,空气都变的潮湿忧伤。
  她不敢再看夏弥,转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布夏尔,不自觉就泪眼婆娑,一片朦胧中看着那憔悴躺在病床上的人更是心痛如绞。
  她恍惚间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个姑娘,是真的爱那人吗?”
  许久,夏弥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不知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我被问过一次,当时就没有答出来。可是当年我多少有些怨恨那个女孩,因为我兄弟因此受着双重苦楚,简直痛不欲生。可现在……对着夏尔,我却可以体谅,且不说那姑娘搞不好真心爱慕那人,就是不是,倘若几句表白能让他有更多活下去的念想,我也巴不得对着夏尔掏 心 掏 肺一把,只可惜我骗不到他。”
  夏弥伸手轻柔地抚平他衣角的皱褶,刚刚略显激动的情绪又被压在平静的外表下,她将他的手放在脸颊,就这样看着他发起怔来。
  橘色的灯光淡淡的,柔和了布夏尔苍白的脸颊和嘴唇,夏弥陷进回忆中,时而轻蹙下眉头,时而弯下嘴角,有时会忍不住跟桑笑侒轻声交谈几句。
  她的语气清淡,然而云淡风轻的表象下却是被强压住无法宣泄的庞大伤悲。
  “他教我和观音专业知识的时候常常挫败的不得了,观音那小子智商极高,懒得听他磨叨,我是性子急,极其不驯,常常胡搅一通……”
  “有次他给大蒙他们代课,回来得意的鼻子朝天,夸了我好几天,还频频在头儿前面显摆说自己的徒弟水平高……幼稚死了……”
  “……在墨西哥地下酒吧的木板隔间里,我们潜伏等机会出手,周围都是呻吟声和撞击声,气氛淫 秽到不行。一个酒鬼抱着个妞踢门,我俩被迫装激情……那天,我差点被他办了,他强忍着没继续,我还怀疑他是不是不行……还跟大蒙讨论过……呵呵……过了几天他还问我为什么他们看他的眼光都怪怪的……”
  “大蒙来了A市之后,他在酒吧喝酒来泡他的妞明显少了,他那段时间天天敷面膜,还逼观音给他做一个养生食谱,我们那时亏他,至少给他起了十个外号……”
  “我当年来A市不情不愿,有什么事总是敷衍他,一门心思想着别的,还以为瞒他瞒得好。其实他从来都知道,不知道的一直是我,我不知道他一直在包容、忍让,甚至帮我。”
  “想想这么些年,好像他永远都是笑着收烂摊子的那个人,我不讨喜被人踢到他这,大蒙犯事了也被他领走,还有……莫大小姐逃难也瞅准他来,二少也是,杀人放火都要在这……
  “人啊,真是不能脾气太好,桑笑侒,你说你为什么要喜欢笑呢?没好处的。”
  桑笑侒一愣:“左右都要受着,笑着会好受些吧,也许还能骗骗自己?”她顿一下,“夏弥,其实我一直以为你跟布院长是一对的,大家……都很看好你们呢。”
  夏弥的眼神闪了闪,欲言又止。
  她们都不约而同想到米索的那句:谁都知道她从来是夏尔的女人,不然,怎么会叫夏弥。
  夏弥终于轻叹一声:“夏是夏尔取的,弥……却是我自己的意思。”
  话音一落,两个女人心中皆是一阵怅惘。
  双双怔忡了一下,然后夏弥闭着眼睛双手将布夏尔的手贴在额头。
  桑笑侒在心里叹口气,世人皆痴,还能说什么?
  这样静静的过了片刻,米索出现在门口。
  寂夜里,他的气息暗黑且沉稳,他的眼神在看着布夏尔时有着分明的隐痛与忧心,看着伏在床边的夏弥时却变成了深沉难解的幽墨。
  他一步步走过来,气势卓然,夏弥轻微的一震,显是有所察觉,却没有抬头。
  桑笑侒看着他走近却忍不住皱了下眉——他竟然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身睡袍!
  他的肩很宽而且身体健壮,穿着那睡袍比起八块肌模特还要更有几分味道,但问题是,他领口敞开处露出了古铜色的皮肤,精壮的胸肌,还有……点点吻痕。她强忍着不翻白眼。
  米索站在夏弥身后沉默了须臾,最后眼睛落在夏弥那截白皙的、纤细的,姿态脆弱的后颈,然后伸手附在上面。
  那样子像是一个王者在抚慰一个心碎的孩子,缓缓抚摸,充满力量。
  夏弥却渐渐地开始颤抖。
  米索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她战栗的肩头。
  桑笑侒看见夏弥的眼泪终于大滴大滴的流出来,伴随着澎湃而出的还有她强自压抑许久的担忧心痛,汹涌而下的泪水顺着布夏尔的手背滑向手腕,最后在洁白的床单上晕染出点点湿痕。
  米索将握住她肩头的手收回,紧紧地攥拳垂在身侧,指节泛白,青筋突起,附在她脖颈的手却依旧温柔的按压着。
  夏弥越哭越厉害,一直哽咽出声。
  蒙尉访和关寅纷纷惊醒过来,然后见此情形俱是沉默。
  夏弥一直没有抬头,只是双手握着布夏尔的手抵在眼睛上径自大哭着,然后她抽开一只手,缓缓附在脖颈上的手上,用力。
  抽泣声渐大,极惶然,极悲伤。
  蒙尉访抹了把脸,关寅侧头擦了下眼角。
  夏弥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米索也没再踏前一步,俩人就默默地保持这个姿势。
  桑笑侒看着这一幕,心酸泛滥。
  她原谅了米索的睡衣。
  **********
  终于熬过了这漫长的出奇的二十四小时,当关寅宣布说布夏尔熬过了的时候,屋子里静静的,可是所有人都在笑。
  有的是无声大笑,有的是开心微笑,有的是含泪而笑,有的是欣慰淡笑。
  布夏尔依旧没有醒,米索勒令所有人回去休息,包括夏弥。
  桑笑侒出去的时候回身看见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布夏尔两个人。
  他坐在病床边,背影沧桑寂寥。
我要知道
  这两日众人都捱得极其辛苦,然而一听说布夏尔渡过一劫反而都没了睡意。
  病房门紧闭,他们没办法只好回房的回房,去酒吧的去酒吧,夏弥、蒙尉访、桑笑侒则窝在了客厅泡一壶花茶各自出神,平复跌宕心情。
  这样寂寂的呆了一会儿,亢奋的劲头过去,倦意涌上,夏弥刚打了个呵欠,希娆扭着腰走进来。
  她一头酒红色的长发,垂直臀间,披着一件绸缎的晨缕,慵懒且带些傲气的踱步进来,径自坐在他们旁边的沙发里。
  白皙的小腿翘起,希娆斜倚了椅背支着头,勾唇一笑便艳光四射。
  “听说三少无碍了,恭喜啊~”
  夏弥懒懒地闭上眼睛,蒙尉访抬头望天花板佯装没听到。
  希娆斜挑的眼睛绕了一圈,娇嗔地轻拍了下旁边的蒙尉访,纤长的手指不依不饶的又连连戳他的肩膀:“尉访~~~”
  桑笑侒打了个寒噤,纯生理反映。
  蒙尉访侧了侧身。
  希娆看他的样子掩唇而笑,发丝飘荡,领口浮动,眼波流转,真真是活色生香的一幅尤物图。
  “死相~~咱们也算青梅竹马了,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假正经啊?这么多年交情做什么这么冷淡呀?”
  夏弥闭着眼哼了一声,心下鄙视这女人肯定是听到蒙尉访与古瓦家关系的风声,讨好来了。
  蒙尉访连个礼貌的微笑都欠奉,淡看了她一眼道:“咱们什么时候有过交情?”
  希娆的媚笑僵在脸上,转眼看了看夏弥,又展颜笑道:“哎,虽说各自部门不同,可我跟了头儿这么多年,咱们时常得见,怎么就成了没交情了?”她换了个姿势,葱白玉手轻抚自己的脖颈,吃吃笑了两声,“说到头儿,跟了他这些年,那么多夜晚耳鬓厮磨,像昨晚那般激狂热情还真是少见呢~”
  连桑笑侒听到这话脸色都瞬时变得很难看,她都不忍心去看夏弥。
  那希娆还不罢休,偏生又死盯着夏弥说:“小九啊,我原来还真是对你有误解,我以为你想当林之第二呢。要不是头儿挑明你是三少的人,我还真把你视作情敌了呢~!夏弥,夏弥,这名字可真有意思了。”她眼睛一转,落到桑笑侒脸上,“你叫桑什么来的?”
  蒙尉访声音严厉:“希娆,你离开IZ太久了是不是?”
  希娆抚了下发髻又道:“这IZ的男人一个个真是无趣的紧,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许该改个名,唔,姓米好还是姓索好呢……”
  夏弥一直无动于衷,桑笑侒终于忍不住冷冷开口:“你直接姓梅西埃最好——米索老大一定不介意自己再多个姨娘!”
  希娆脸色突变,一下站起来,狼狈道:“你别血口喷人!!”显然极是介意。
  桑笑侒本是随口讽刺,看她这行状倒是坐实了这丑闻,夏弥和蒙尉访心里都是一动,不做声色。桑笑侒本来一听蒙尉访说希娆是老梅西埃的人,再看她轻浮至斯的举止她就暗自邪恶腹诽了,也没想到会歪打正着。
  桑笑侒笑得灿烂:“我嘴里没血可喷不了人,证据倒是不少,你想不想逐个看看?”她也站起来,从未展现过的犀利气势特自然的脱壳而出,“这米索老大胃口就是再怎么好,也不至于非要跟老子分享一个女人吧?怕是哪个不要脸皮的,在老的那里满足不了,硬是要爬我们老大的床!”
  希娆瞪着眼珠,细牙紧咬,上前两步似要对桑笑侒动手。
  蒙尉访刚站起来,夏弥已经倏然睁开眼睛起身挡在桑笑侒前面,她笑容可掬地看着希娆:“怎么?想跟我动手?”
  希娆恨恨地拂袖而去,蒙尉访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夏弥也回头满含笑意地睇视了桑笑侒一眼。
  桑笑侒被他们笑的莫名其妙,可看他们终于一扫沉重心下也是高兴。她哪知希娆这事他们这些人身在局中反而没能妄加揣测到这,谁知今日竟被桑笑侒胡乱捅出这么一条!他们常年被希娆压迫积怨颇深,如今怎是一个大快人心了得!
  蒙尉访笑道:“这希娆猖狂了这么多年,谁知暗门竟在此处!”
  夏弥也忍不住的笑:“看她失态至此恐怕没那么简单。”
  “的确。坦白讲,希娆对头儿不可谓不死心塌地,她一心一意要跟牢了头儿,所以跟老梅西埃的事恐怕不是自愿。”这么一说,他们相视一眼,笑得反而更开心。
  夏弥一扯嘴角:“那老家伙年龄越老越是好色,还暗示过我呢,简直混到一定地步了!”
  蒙尉访摇头笑:“而且她似乎真不知这一年多来所谓的春宵漫漫都是她服药后跟梦境度过……真是……”说着说着俩人又是一通笑。
  夜深人静之时,大家终于都各自安歇。
  桑笑侒坐在房间里拿着收音机发了许久的怔,她把所有的录音带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听了一遍,又回想了昨天的梦境,反反复复直至天光大亮,一夜无眠。
  **********
  第二日她下楼的时候看见米索、夏弥、蒙尉访撑了遮阳伞在花园里喝茶。她站在门口,目色不明地看着他们自若地交谈。
  他们刚讨论完对死伤弟兄们的抚慰问题,看见桑笑侒后,蒙尉访一边喝茶一边淡声说:“这丫头最近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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