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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三号房

_2 綠痕 (当代)
  「你肯定?」
  「不然呢?你还有别的人选吗?」
  「我这就去办。」一手铸下大错的丹心,认分地转过身走进本馆。
  「好啦,你也该回魂了。」东翁一掌拍向从听到消息起,就一直张大了嘴不知该有何反应的鞑靼。
  「东翁,你先前说的有戏看……」鞑靼一手抚著脑袋,还是一脸愕然样,「指的就是这个?」
  他一脸期待,「没错。」在三号房的把孩子生下来前,他想,他们最少还有好几个月的好戏可以看。
  自被诊出怀有身孕的那夜起,一反以往生龙活虎的模样,身子已不适有两日的君楠,面色惨白地躺在自个儿的寝房里,只要稍稍走动或是站久了些,她便头昏不止,甚至还吐了好几回。
  就在她难受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睡时,一条清凉的帕巾敷上她的额际,同时在一旁的小桌上传来阵阵药味。
  「你的气色很不好。」上宫如意朝她摇摇头,替她拭去满头的大汗后,再小心地将她扶起坐好。
  「怎会是你来,丹心呢?」君楠勉强睁开眼,颇意外来这照料她的竟会是这个只见过一回的侯爷夫人。
  「她怕会被你们给砍了,所以没那个胆来。」上官如意笑了笑,自小桌上端来药碗,「这是蔺言替你开的安眙药,快趁热喝了,喝了后你就会舒坦点。」
  并没有伸手接过的君楠,一迳盯著淡褐色的药汤,在药汤汤面的反射下,她瞧见了一个憔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自己。
  「你不想喝吗?」见她迟迟不肯接过药碗,上宫如意只好将它搁回小桌上。
  「我不知道……」打从知道怀有身孕起,这两日来,她始终都心乱如麻,又急得如锅上蚁个知该怎么办。若是可以,她真想挽回一切,就当这事从没有发生过,可已既成的事实,又不容得她逃避。
  大抵猜得出她在想些什么的上官如意,走至一旁的妆台取来发梳,二话不说地替她梳起发,任由她自顾自地继续沉思。在将她打点好之后,上宫如意坐在床畔,—手轻抬起她的睑庞,轻声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别问我……」她有些狼狈地别过脸,可上官如意却将她转回来。
  「逃得了一时,可逃不了多久。」上官如意一手指向她的小腹,很现实地提醒她,「你要知道,再过不久,你的肚皮就会大起来了喔。」
  早已是心烦意乱的君楠,低首看了看尚未隆起的小腹,心底也很清楚,这个肚皮迟早会瞒不住任何事,而这事若不早早有个定论,或是想个法于去解决它的话,那么日后不但会变得更加棘手,还可能会闹成无可收拾的地步。
  上宫如意偏首看向她,「你还是不想嫁余将军?」
  她仍是老话一句,「不想。」别说是嫁他了,就连现在该怎么去面对那个蓝田种玉者,她都不知道。
  「那孩子怎么办?」上官如意先是轻轻叹口气,再以一句话直接打进她的死穴。
  模糊了视线的泪光,霎时漫上了她的眼眶,从不曾觉得如此软弱和无助的她,两手紧紧绞握著锦被,像是这样就能抵抗得了什么般。上官如意看了,有些不忍地以帕拭去她的泪,再软言软语地劝著。
  「孩于是无辜的。无论你们两家上一辈有何纠葛,我觉得,这本就不应该由你和余将军来承担,更不该由你腹里的孩子来承担。」替她拭完了泪水后,上官如意拍拍她的面颊要她振作点,「你曾对我说过,你不恨余将军,而他也不讨厌你,加上你们本就是未婚夫妻,你为何不就顺水推舟,认子这桩婚事,也给孩子一个交代?」
  「我说过我不想嫁他。」
  「那你要在孩子生下来后独自扶养孩子,让孩子没个亲爹?」她不以为然地摇首,「我不认为在这世道下,容得下你这未婚又产子的女人,更别说你还是个将军,这事若传了出去,日后你还要不要做人?」
  老早就想过这点的君楠,听了,心头更是狠狠一坠,她紧闭著眼,试著想要抵抗日后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的困境,半晌,语带颤抖的她,犹豫下定地问。
  「若我……若我不留下孩子呢?」
  「你狠得下心?」换上一脸愁容的上官如意,刻意以难过的眼神看向她。
  接触到那似在责备她的目光,君楠哽著嗓子,好半天都说不出话,只是任由豆大的泪珠滑落面颊。
  「你做不到对不对?」上官如意揽过她的肩头,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她不得不承认,「我做不到……」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承认,但腹中的小小骨血,的确是无辜的,她没有任何权利去剥夺那尚未出生的生命。
  「还是先喝药吧,无论如何,都得为你腹里的孩子想想。」上官如意微微一笑,端来药碗一匙一匙地喂她喝,「眼下烦恼的人不只你一人,你就让另一个人去替你更烦恼吧。」
  「姓余的……他有什么打算?」喝了几口药的她,很犹豫地问。
  「我不知道。」上官如意心情很好地耸耸肩,「但我想,步青云应当会很快就让他作出决定。」今晚负责来解决这回事的,可不只她一人。
  
  她的心情很好,步青云和另一个男人的则不。
  被迫放下手边的公事,看自家邻居跑来他书房里喝酒的步青云,在余美人一连灌完三壶酒之后,再也受不了余美人一副自暴自弃样的他,终於也忍不住发作了。
  「你究竟还要喝多久?」搞什么鬼呀,他们的交情又没那么好,没事干啥往他这儿跑?他又没答应丹心他要帮什么忙。
  「怎么,你赶我?」余美人斜睨他一眼,在喝光了手中的这壶酒后,又取来一壶。
  步青云心情恶劣地两手环著胸,「本侯是很想叫你滚回天字三号房没错。」想要买醉不会回三号房喝呀?他这又不是避风港。
  「我不想回去。」一想到自己的房内有个变得病怏怏的君楠,余美人又是急饮好几杯。
  「是不敢回去,还是还是不敢面对事实?」生性尖酸刻溥的步青云,嘲讽地盯著眼前这个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
  余美人迅即一眼杀向他,「我警告你,今晚少惹我。」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步青云乾脆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再一反扯紧他的衣领朝他大喝,「弄大了乐将军的肚子,却没有半点男人该有的担当?是男人的话,就去负起你该负的责任!」
  他的气息猛地一窒,撇开步青云揪著不放的手后,逃避地别过脸。
  「……我不想娶她。」
  「不娶?」步青云冷冷一笑,「那好,你的军旅生涯就会到此为止。」既然软的不成,那大夥就都玩狠一点的吧。
  「什么?」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说到那上头去的余美人,有些狐疑地看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他。
  「身为藏龙营的将军,弄大了一个姑娘家的肚子,却还不愿负起责任娶她过门?」他边说边啧啧有声地摇首,再变脸似的,两眼往当事人身上狠狠一瞪,「这事迟早会传至开国大将军或是陛下的耳里,日后全天下人也都会知情,到那时,就算你不被开革,你认为,在军情与民情舆论下,你还有那资格继续当你的将军吗?」
  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点的余美人,是有预料到这事若传了出去,最坏的下场不只是他的前程没了,就连君楠的,也会一并被毁了。他俩为国效命多少年了?无论是他或她,定都不愿为此而失去多年来努力的一切,可是……
  「我从没想过要娶她为妻……」他将两手伸进发里,总觉得自个儿像是陷入个死巷里,只能拚命打转却找不著个出路。
  步青云不客气地回他一枪,「她也一样没想过你会是她孩子的爹啊!」
  孩子……
  「我问你,你真忍心让你的亲骨血流落在你的家门外?」步青云一把拉直他的身子,以又快又狠的话语直戳进他的心中。
  光是想到未来君楠挺著个肚子,被拒在她家的家门外,未婚有孕的她又无法再回到军中,而他俩的孩子,则可能在出世后闪没有他的庇护,在饱受世人异样的目光下成长……一阵袭上他心头的痛楚,在他想到他们母子可能会有一个无依无靠的未来时,即让他怎么也不愿再想像下去。
  「认识你这么多年,也见你同乐将军砍了那么多年,我却从不曾见你真杀过她。」步青云边说边为他们两人各倒了一杯酒,「你要杀她或她要杀你,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何你俩从不这样做。」
  「我与她无仇无怨。」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事实,也是如此。
  步青云坐在他身旁,一手撑著下颔问:「既是如此,那你告诉我,在孩子都有了的情况下,你究竟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娶她过门?」
  盯著少青云那双明澈的眼眸,余美人怔了怔,好半晌,他也想不出他究竟有什么原因不娶他们母子俩—块过门,并给予他们住后最是需要的保护。
  「我相信你不是那么蠢的人。」步青云用力在他背后拍了一记,再同他举杯更进最后一杯苦酒,「喝完了这杯后你就回去三号房,像个男子汉,去面对乐将军与她腹里的孩子。」
第三章
  「你要敢逼我打掉孩子,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你要敢杀了我的孩子,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半晌过后,互撂狠话的一双男女,在听清了对方所说的话意后,皆无言以对地看著对方。
  「……」咦?怎么他们的意思都差不多?
  被选定为谈判最佳场合的天字一号房,此刻,除了厅中那对吼完对方接著就哑口无言的男女外,尚有著一号房的两位主人,以及特意跑来这看戏的东翁。
  「我总觉得……」上官如意颇感无力地看著眼前的怨偶,「他俩怎连说话,也都那么暴力?」还真是标准的言行一致。
  认识他们多年的东翁,神情自若地再喝口茶。
  「正常的。倘若他们真能像口头上说得那么狠,那也不必一打就是二十几年了。」那两个房客其实骨子里都是只纸老虎而已,听惯就好。
  特意将他们找来这的上官如意,在他俩开始像个闷葫芦闷不吭声时,忍不住提醒一下他们来此的重点。
  「两位,你们的结论是?」她可不是请这对男女来这发呆给他们看的。
  「我要留下孩子。」想了数日,已有身为人母自觉的君楠首先开口,并捍卫性地两手抚著肚子。
  「我也是。」不愿落了个弃他们母子不顾名声的余美人,也不希望他未来的孩子会因他们这些大人的意气之争,因而不能出世或是不能留在他这个爹的身边,上官如意抬起一掌要他们缓缓,「虽然你们都想留下孩子,但,孩子总不能说生就生。」有共识是很好,但问题都还没解决呢。
  「不然呢?」
  「成亲啊。」总算逮著机会的她,很爽快地向他们宣布,「只要成了亲,那孩子也就能正大光明来到这世上了。」
  说到成亲二字就备感负荷沉重的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皆一脸为难地转过头。
  「咱们就一块面对现实吧。」看不过眼的东翁也跳出来推他们一把,「哪,姓余的,你要你的亲骨肉背上别的男人的性吗?」
  「休想!」他马上凶猛地回头瞪向东翁。
  「那么,乐将军,你要你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吗?」被这个瞪完后,东翁再看向另一个,也准备给她瞪。
  「孩子他也有份,我哪可能那么便宜那家伙?」坏事又不只是她一人就做得成的好吗?
  「很好。」东翁两掌一拍,「那你们就别再挣扎也别再考虑了,眼下你们就只有成亲这条路可选。」
  「余将军,你想什么时候去乐将军府上提亲?」打铁趁热的上官如意,以期盼的眼神看向余美人。
  岂料君楠马上出声反对,「他不能去,因我爹会砍死他。」让他上门提亲?他不要到时人头被人提回来就很好了。
  「若我双亲知道她要嫁我,他们也会砍了她。」余美人再同意不过地跟著点头,同时也道出日前他们还有个最难过的家长这一关。
  上官如意并不气馁,「那你们何不各自去告诉自己的双亲?」既然双方家长都会砍了对方,那就自个儿去说嘛,也省得会闹出三条人命来。
  那壶不开提哪壶……
  千里侯大人此言一出,厅内的气候倏然凝结成冰,一片静寂中,被这个问题问倒的众人,全都变得哑然无言,而步青云则是一副事不关己地再低首啜口香茗。
  「……再说。」这是他们两个目前唯一共有的想法。
  「好了好了,事不宜迟。」上官如意赶紧出来打圆场,「咱们都别再拖日子了,你们就快些去准备成亲之事吧。」
  偏偏步青云却在这时摆出一派拽样,就是不肯合作。
  「我可没说我要帮他们。」他根本就不认为,为婚而婚的这两人,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上官如意随即回头警告性地瞟他一眼,「你想让我又夜夜睡不好吗?」他要敢不帮忙,她就搬出客栈,让他一人去独守空闰!
  大抵知道她会威胁他什么,不得不改口的步青云,不情愿地臭著一张脸。
  「明日我派鞑靼替我送封信进宫就是了。」就知道她会这么积极参与这件事,背后绝对有著她的目的。
  「你懂得识大体就好。」她满意地颔首,再转身送客,「时候不早了,乐将军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若是累坏了身子那可不好?」
  东翁在君楠朝上官如意微微颔首致谢后,忙上前替人传话。
  「乐将军,蔺言有话要我转告你一声。」
  「你的身子在有孕后已大不如前,请你在她安完胎前,好生照料著自个儿点,最好是能歇著就歇著,别再逞强去做些危害母子的举动。」那个蔺言已严正地撂过警告了,下回她要是再瞧见他俩动手动脚的,那就不要怪她发狠,到时两个一块修理。
  「……我知道了。」
  「还有,蔺言也要我同你说一声。」东翁一手按下也要跟著走的余美人,「你最好是收敛点脾气少再去激乐将军,你是个男人,而她又有身孕,所以日后你就处处让著她点。」
  「罗唆!」
  以目光送走那两位邻居后,步青云想了想,摊开纸扇,心情甚佳地扇著凉风。
  「我赌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他们最少还会再拆一栋楼。」以这两位邻居的性格来看,他才不信他俩会因为多了个孩子而安分过日。
  「两栋。」上官如意也兴致勃勃地下水参赌。
  「……三栋。」东翁沮丧地垂下头。
  「赌了!」
  因腹中的孩子不能等,且再慢下去君楠的身子就会被外人瞧出异样,因此天字三号房的两名房客,在千里侯火速为他们请来圣旨,由陛下直接下旨赐婚后,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成亲,速度之快,不只是他们两支军营的下属事先全都不知情,就连开国大将军以及他们双方的家长还有师尊,也是成亲当日才得知这项消息。
  纵使双方家长都坚决反对,也都拒绝接受这个事实,更是质疑起他俩为何突然要成亲,而压根就不想告诉双方家长君楠怀有身孕这事的两人,不但顾不得双亲的反对,也没闲暇再拖下去。因若再拖下去君楠的肚皮就要胀起来了,不只是君楠要名声,余美人也要,因此,在双方家长都拒绝主婚,因而找不到主婚人的状况下,闲在客栈里没事做的千里侯,就只好代为权充双方家长替他们主婚。
  从军多年,余美人与君楠的人脉虽广,但由於主婚人是以克死人出了名的步青云,因此,今日安排在客栈内的婚宴,并没有什么人有胆敢去参加,就连坚决反对他们成亲的双方家长和师尊,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到席。
  不过,东翁倒是很给他们面子,不但召回住在客栈里的部分房客与宴,还在卧龙街上摆了满街的酒席,大宴对这事感到不可思议的四方邻居,与同在这条街上的城民。
  「自天字三号房出阁?」被东翁十万火急召回栈内参加婚宴的轩辕如相,在席上边喝著喜酒边纳闷地问。
  「也嫁进天字三号房?,生意做到一半,也同样被鞑靼拉回栈内的封浩,愈想眉头就皱得愈深。
  「从哪嫁和嫁进哪并不重要,反正只要他俩能成亲就好。」对这事再清楚不过的左刚,才不在乎这点小事。
  「就只有你们回来?」步青云数了数人头,发现捧场人数似乎少了点,「盟主和那对兄弟档没回栈?」
  东翁摆著张臭脸,「不给面子的不只他们。」
  轩辕如相看了看四下,「三号房的呢?」他们是回来喝喜酒的,可正主儿怎都没到场?
  「乐将军身子不适,所以余将军就体贴地先带她回新房了。」上官如意心情甚好地再饮一杯美酒。
  体……贴?
  「……」听完她的话,众人不约而同地一块将目光瞄向本馆大门,面上皆带著怀疑,外加「这怎么可能」的神情。
  
  此时此刻位在天字三号房里的两人,也各自在心底暗忖……
  这怎么可能?
  身穿一袭艳红嫁裳,被扶坐在床边的君楠,低首看著自己一身的打扮,再瞧了瞧那个也是新郎官打扮的余美人,她总觉得,这阵子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来得太快太措手不及,使得头昏眼花的她根本还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就无端端地成了个新嫁娘。
  她一手抚著额际,愈想愈觉得荒谬,日后她腹里的孩子,居然要叫余美人一声爹?她怎么可能会让这事发生?
  坐在花桌旁,看著四下被丹心布置成新房模样的余美人,瞪著桌上一双高烧的龙凤花烛,也觉得有些头昏脑账,可能是因他这几日酒喝多了些,又或许是因为他原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发生,可这阵子却都挑在一块发生的事已成了个事实,而他却什么也没法想,只能任著天意和人意被推著往前走。
  搁下手中酒杯后,他愈想愈觉得这件事是不是所谓的现世报,以往头他打得你死我活的君楠,已成了他孩子的娘,他怎么可能一手造成这事?
  无柰的是,就算是如何的不情愿,不动如山的事实仍得由他们去面对,余美人深深吸口气,转过身子,打算从先这名他刚娶近门的娇妻身上开始面对。
  但在烛光下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往常那个他所识得的君楠,在这夜,他瞧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女人,从没想过她打扮起来竟是如此艳光照人,丝毫没有防备的他,当下被那抹倩影在心底狠狠撞击了一下。
  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个洞房花烛夜,也不知自己得坐在这多久的君楠,在他一迳地瞧著她发呆时,深感倦累的她揉揉颈子,总觉得头上沉重的凤冠再不拿下,她的颈子就快被折断了。
  呆怔地瞧著她一会的余美人,在她揉著酸疼的颈了时,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并赶紧上前替她拿掉凤冠,在她忍不住深吁了一口气时,他端来丹心备好的汤药凑至她的面前。
  「我不想喝。」连连喝了好几日,君楠一看到那碗再熟悉个过的汤药就皱眉。
  「你得安眙。」他没得商量的将药碗放至她手中,再坐至她的身旁监督她把药喝完。
  就快喝完时,君楠忽地停下手边的动作,有点犹豫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成亲这事,你的双亲怎么说?」
  「我爹扬言要将我逐出家门。!」余美人不痛不痒地搔搔发,「你呢?」相信她的下场应该也不会好到哪去。
  「我爹已放话要与我断绝父女关系。」她叹了口气,仰首一口饮尽碗中所剩的汤药。
  「看来,咱们都已成孤军了……」他们的日子已经够不好过了,啧,那堆老顽固偏还想让他们更不好过。
  将手中的药碗交给他后,君楠轻声问著身旁多年来虽已熟识到不行,可实际上又生疏得与陌生人没两样的他。
  「这么做真的好吗?」虽然眼下是解决了孩子的问题,但就如同步青云所问的,日后夫妻间的感情呢?这事又该怎么办?
  余美人大大往后一躺,「咱们没得选,不是吗?」也一直在想日后该如何与她相处的他,愈想两际就愈痛。
  一前一后的叹息声,淡淡地缭绕在喜气洋洋的新房内,心思万般复杂的两人,一同望著花桌上高烧的红烛,皆不知日后,该如何与身旁的陌生人一块携手度过人生,亦不知,还有什么事会在日后等著他们。
  窗外繁声阵阵,欢喜祝贺之声,声声入耳,而窗内的两人去难得的不打不闹,安静无语地共度这个一生一次,却是沉默无比的洞房花烛夜。
  各怀心事的两人其实都不曾知晓,命运,从不愿让人们的心意顺遂,当他们愈想走自己要走的路时,它偏偏就是捡了另一条给人们走,且,完全小经人们的同意。
  少了两名将军一路互砍回家的常景,也见不著那两人总是在客栈里大打出手的热闹情形,这阵子,除了因此少了一大笔开销而乐不可支的东翁外,整个客栈里的人和老主顾们都感到十分惋惜,因在君楠生下孩子前,短时间内,他们可能没法再看到他俩又高来高去的身影。
  余美人也感到相当惋惜,因打从君楠有孕之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像是以往他所认识或以为的君楠。
  身为武人,练武十数载,向来身强体健的君楠,自有孕三月起,即日日吐得头昏眼花,有时甚至还晕得下不了床、吃不下半口饭,娇柔病弱得有若一般姑娘家,一点也不像是以往那个可以同他打上大半日也不喊上一声累的乐将军。虽说他又请蔺言过来为她看了几回,但蔺言总是告诉他,她没病,这不过是怀孕的常态,待她身子适应了后就没事了,可他就是没法习惯,也有些不忍见著她那总是虚弱病苦的模样。
  趁著早上客栈的生意尚算不忙,奉东翁之命得抽空帮忙丹心的鞑靼,在余美人一打开天字三号房的房门后,即照例将手上的托盘上呈给他。
  低首看著托盘里特意为君楠而做,清淡不油腻的饮食,以及那一盅每每她都会皱著眉,再苦也得忍著喝下去的补药。余美人不禁在想,若是敦他日日都得吃喝这些同样不变的东西,他受不受得住?
  「余将军?一两手捧得很酸的鞑靼,在他的魂儿下知逛去哪里游荡时,忍不住出声提醒他,「菜要凉了。」
  他叹口气,「弄点好吃的给她吧,别老要她吃这些。」她是有孕,又不是出家,且听人说,孕妇不都该吃好喝好睡好吗?怎么身为君楠专属大夫的蔺言,老是背道而行?
  「不成,这是蔺姑娘开的菜单。」鞑靼没得商量地摇首,「蔺姑娘说,再过一段时日乐将军就能吃得好些,但眼下尚不成。」
  余美人头痛抚着额,「她已经不肯吃这些了。」昨日躺在床上闹脾气的那位孕妇,在一吃完就又吐了后,已向他扬言,要是他敢再端这些东西给他的话,她就叫他自己全都吞下去。
  「不能忍还需再忍,若她忍不过,你就得认了。」虽然满同情他的处境,但鞑靼还是得奉命照办,「哪,你就去哄哄她吧。」
  他竖紧了眉心,「怎么哄?」现下的君楠,是日日同他吼,且在吼完了后就又软弱无力的瘫倒在床上,教他回嘴不是,不回嘴也不是。
  鞑靼纳闷地张大眼,一脸不信地睨著他。
  「你不会哄女人?」怪了,听他的副官说,在他成亲之前,他就同那个六扇门的天水一色般,在女人圈子里是很吃得开的,他怎可能不懂得如何讨好一个女人?
  「别的女人是会。」余美人不敢指望他能明白这任务有多艰钜,「但她,我从没试过,而我也不知该怎么哄个孕妇。」互砍互杀互吼,他全都对她做过,可他却从不曾软下身段,或是拉低姿态来待她,更别说是呵护或是疼宠那类的行为了。
  「将军。」鞑靼沉痛地拍拍他的肩,中肯地给他一个良谏,「我建议你,最好是开始学习忍让这二字。」
  他很想仰天长叹,「我已经忍很久了……」打从知道她有孕开始,他就已处处在忍让了不是吗?不然以他的火爆性子,他怎可能没打死她还与她安然同处於一个屋檐下?
  「我在精神上支持你。」还有事要办的鞑靼,在把托盘交给他转身欲走前,忽地想起一事,「对了,蔺姑娘要我问你,你知道该如何照顾一个孕妇吗?」
  「……不知道。」活了二十几载,头一回准备要当爹的他,哪有其他机会去知道这回事?
  早知他定会摆出这号茫然的表情,鞑靼清清嗓子,扬起一指,开始照本宣科地对他授教。
  「蔺姑娘说,有孕之人,不可提重物、不可……」
  好不容易才听完鞑靼拉拉杂杂一大堆的「孕妇不可」之后,才捧著托盘回房的余美人,还在脑子里努力背起那些不可之事,一进寝房内,就见昨儿个还一副病怏怏的君楠,已下床坐在妆台前梳著发。
  「吃些东西吧。」他将特意为她准备的膳食放在妆台上。
  「我说过我不要再吃那些玩意了。」看了盘里照旧的食物一眼后,她不感兴趣地转过头,继续对镜梳著发。
  「那最少把药给喝了。」早知道她一定会回绝的他,边说边揭开药盅,替她倒妥一碗汤药。
  「我不喝了。」她连看也不看那碗药一眼,随意绾了个松松的发髻后,就站起身准备离开她不知已窝了多久的寝房。
  余美人一手拉住她,「蔺言说你得安胎。」
  「要喝你自个儿去喝!」她恼怒地拍开他的手,转过身子快步走向门外。
  「慢著,你别走那么快……」被她那种大步快走姿态给吓到的余美人,忙紧张地跟在她后头对她叮咛。
  只觉得耳边吵得很的她,才不管他在唠叨些什么,迳自拍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走至外头广阔的花园里。
  「小心点,当心你会跌跤……」眼看她在园中以白石铺设,光滑无比的石板上快步疾走,余美人更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罗唆!」君楠烦不胜烦地回头瞪他一眼,「打何时起你成了我的奶娘了?」
  快步奔上前拦下她后,余美人一手抚著狂跳的心口,终於忍不住脾气又同她卯上了。
  「你要我把你绑在床上乖乖待产吗?」要是她喜欢吃硬不吃软的话,他是很乐意配合。
  「你何不去试试成天被关在房里是啥感觉?我要出来透透气!」她将眉一拧,火大地吼完他后,一把推开碍路的他。
  「当心!」在她因用力过猛,身子一个不稳,脚下差点滑了一跤时,余美人忙不迭地探出两臂将她牢牢搂紧。
  「别搂得那么紧……」被搂得有些喘不过气,也一点都不习惯他这么做,君楠一手推著他的胸坎。
  「你这女人……」满面狰狞的余美人,实在是很想将她捉起来狠狠摇一摇,或是一拳揍昏她,再扛著她回房给他乖乖躺下。
  「怎样?」她不服输地瞪人一双水眸,下颔朝他扬得老高。
  原本到了他口中的种种怒火,在他回想起蔺言交代的那一堆不可,以及鞑靼建议他该学著忍让和哄她后,硬是被他给用力地压下。
  他很僵硬地改了个口气,「可以……请你小心点吗?」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有孕在身的女人就有要泼使坏的特权?
  「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她还是一脸的不领情,不过话才说到一半,她的面色突然一变。
  「你怎了?」余美人先是愣了愣,然后赶紧扶稳她,「是哪不适吗?」
  「我……」她连话都来不及说完,就忙拉过他,埋首在他的怀里又吐了他一身。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回吐在他的身上了。
  
  这时园外远处传来几声轻敲门扇的声音,两手捧著一堆衣裳的丹心,绕过四处植满花儿的园子,来到他们的面前抬起头说著。
  「余将军,洗好的衣裳我送来——」
  余美人只是低首看看自己,再满面无奈地瞥看向另一个比他感到更加无力的丹心。
  她一手抚著额,「脱下来吧,我再去洗就是了……」究竟有完没完,她到底还要洗几个月啊?
  将怀中原本看似好多了,此刻又吐得满面苍白的君楠抱回房,而他也脱下衣裳交给丹心,自己再去换过另一件衣裳后,余美人开始在心中盘算著,或许他改日得差个人来这,再为他多制几件衣裳以供那个哪个地方不吐,偏爱吐在他身上的女人吐个痛快。
  「我好晕……」躺在床上,备感不适的君楠低声呻吟著。
  「我不是说过了,你得女胎,谁教你出门来著?」他没好气地拧了张湿帕子擦净她的小脸,再拿来碗淡茶给她漱漱口。,在床上翻来翻去,却怎都没法觉得舒坦,君楠一手拉著余美人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著他。
  「我想晒日。」
  「啊?」才又吐了一回,她还学不乖?
  「我要晒日。」这一回,她的语气就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了。
  隐忍著怒气的余美人,缓缓低首逼向她,与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好一会,在她始终没有半点打算让步的情况下,他原是想好好教训她一顿的,可她却自顾自地坐起身,绕过他的身旁下床穿鞋,当他不存在似的,把他晾在一旁让他继续去瞪。
  「等等。」深知她的性子有多拗,不得不投降的余美人,握紧了拳头决定再忍让她几回。
  她回头淡淡瞥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面上摆出了一副无他也可的模样。
  暗骂在心底的余美人,不情不愿地伸出双臂抱起她,踩著小心的步伐,如她所愿地带她来到外头园中的凉亭里晒她许久不见的艳日。
  「好热。」睡在长椅上,枕著他大腿的君楠,闭著眼晒了晒许久不见的阳光后,微微皱起眉心。
  他觉得她实在是很难讨好,「说要晒日的人是你,喊热的人也是你。」
  「好热……」她才不管他的眉心打不打结、心情好或不好,只是扯拉他的衣袖要他想办法。
  朝天翻了个白眼后,余美人自亭里的石桌上取来一柄扇子,摊开扇面,殷勤且规律地替她扇凉。
  佳人原蹙著的眉心,因阵阵凉风而渐渐疏散开来,两道好看的柳眉又再次摆回令他安心的原位,不过许久,她便枕在他的腿上睡著了,像扇子似的浓睫轻覆著眼帘。
  聆听著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睡著的余美人,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进亭里不会直接晒日之处,确定没有扰醒她之后,他继续为她扇凉。低首看著她好不容易才能熟睡的模样,他悄悄伸出手轻抚著她还算是平坦的腹部,再替她拨开落在面上的一绺发,仔细瞧著这张因有孕而清瘦不少的脸庞。
  园中的蝶儿双双飞过亭中,当睡在他腿上的君楠不适地动了动,愈睡愈窝近他,并伸出一手紧捉住他的衣衫,这才又满意的睡去时,某种沉甸甸、包含了各式无以名之的感情,似乎正渐渐地压在他的心坎上,而他,不能抵抗也不能推拒,就只能敞开胸怀试著去接受它们。
  仰首靠在背后的亭柱上,打算认命的他,淡淡叹了口气。
  大婚之后已许久末返军营的余美人,在今日一早赶著去营里处理完军务后,即匆匆赶回客栈里,可不过是一个晌午的时间而已,那个始终不肯乖乖安躺在床上的君楠,果然一如他所料,已不在天字三号房房内。
  在三号房扑了个空,并去各家各房找过人一回后,还是找不到人的他,只好折回客栈里问问负责看门的老板。
  「东翁,那女人呢?」
  东翁扬高朗:「哪个?你家的?」
  他家的?
  虽说……听起来有些怪,也压根就觉得不习惯,不过,这也是事实没错。
  「对,她呢?」看样了,他最好是早早习惯多了个妻子这事。
  「尊夫人一早就出门了。」
  曾经试图拦过人一回,却遭那个性格因肚子愈来愈大,也因此愈来愈不可理喻的房客给凶过一回,所以东翁索性就放任她擅自离栈,再等著别人收拾她去。
  「去哪?」
  「她主她有公事要办,」都怪她军中的那个副官一早就跑来找她,这才终于逮著机会的她有了正大光明的藉口,不乖乖安胎而离栈去找麻烦。
  「公事?」余美人愈听脸色愈难看,「她去了她的营里?」他也没看著她一会儿,那个昨夜辛苦吐了一整夜,今早虚弱得连下床都没办法的女人,竟然……
  「嗯,听说她营里日前募进了一批新兵,所以她就——」东翁点点头,话还未说完,一脸气急败坏的余美人,已速速奔向客栈旁的马房,二话不说地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冲过大街。
  
  仰首看著校场上的炽热骄阳,群楠忍不住愉快地微扬起唇角。
  一回到军营里,有若如鱼得水的她,一手紧握著拳感谢上天,今日她总算不必再被关在寝房内,也不需继续一天到晚被余美人给盯著瞧,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的她,决定今日要好珍惜且重温往日未成亲前的自在痛快。
  「将军?」为了许多慕她大名而来的新兵,特地找她来这示范刀技给众新兵看的副官,在她站在台上一个劲地感动不已时,忍不住替台下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著看她大展身手的人们催一催。
  「我这就开始。」再次深深吸了一口军营里熟悉的空气后,君楠随即抽出两柄军刀。
  以急驰的速度尽快赶至卧虎营的余美人,人才来到军营的大门处,老远就听见里头传来阵阵惊叹和赞美之声,等不及的他,也不管看守营门的卫兵尚未向顶头上司通报,立即甩鞭策马入营。就在他以无人阻之姿冲进里头,远远即看见那个站在武台上要著双刀的人是谁后,他愕然地扯紧手中缰绳。
  那女人想谋杀他的孩子呀?
  眼看她要完一套刀法又换另一套,甚至还拉来了一旁的副官同她示范攻防对战,被她每一个动作吓得心惊胆战的余美人,在她愈打愈上瘾之时,十万火急地跃下马,边排开底下的人群冲向她边大喊。
  「姓乐的,马上给我下来!」
  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给怔住的君楠,下一刻,她差点没避开副官朝她砍下来的一刀,这让下头的余美人吓得胸口里的那颗心差点就因此而不跳了。
  勉强避过那一刀后,君楠没好气地瞪著这个跑错地盘的男人。
  「你闯进我的营里做什么?」原以为来到这儿就可以摆脱他了,没想到他竟那么不死心,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大刺剌地闯入对头的军营里。
  「捆你回家,腹中一把怒火烧得正旺的余美人,一把抢过一名新兵手中的弓和一桶箭,架了两支箭上玄后,立即朝还想对她动手的副官射去。
  没听到君楠喊停,因此也不敢住手的无辜副官,在家傅箭技神准无比的余美人一发箭后,即被射掉手中之刀,以及顶上的军盔,当下他直瞧著地上那顶被射穿的军盔,猛流冷汗亦不敢再动分毫,可这却令没想到他竟敢在她地盘上动手的君楠快气炸了。
  「来人,把他给我撵出去!」欺人太甚,他是又想抢人不成?
  在四周军阶皆低了他好几级的步兵们,依令将余美人给包围时,他冷声地问,并威胁性地再架了一箭上弦,「谁敢动我?」
  由上而下,笔直朝他甩来的一柄军刀,在他的话一落后,随即直挺挺地插在他的脚跟旁,他毛火地抬起头,就见君楠又是一刀朝他扔过来。
  「出去!」也不管所有人都在看,她忿忿地再扔出一刀,「能滚多远就多远!」
  要不是他像个老妈子般成天跟上跟下,她才不会躲到这儿来,没想到他竟还不肯放过她!
  「别扔了。」边挪动脚步边闪躲的余美人,心惊地看著她的动作,「当心你的身子!」
  来得又快又急的一刀,这一回差点将他给劈成两半。
  「够了,住手!」再也忍不住的余美人,马上还以颜色地扬弓松弦,发挥百步穿杨准确箭技,一刚射下她手中欲再掷出的刀,而后立即街上前去,一手揽著她的腰将她扶稳。
  「放开我!」在他用力地拉著她的身子,将她贴向他的时,不愿让他人见著此景的她,巴不得快点推开他与他保持距离。
  余美人蓦地将脸一沉,拉大了嗓门将她吼得登时神清气爽。
  「你这女人有完没完?万一你动了胎气怎么办?」光只是今日,她就不知已犯了蔺言所说的「孕妇不可」事项有几桩,她是想让他再带著她去瞧蔺言的脸色吗?
  「胎气?」对此事尚不知情的众人,不约而同震惊地倒抽口气,不敢相信眼前的美人不但在日前成了亲,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她急忙两手掩住他的嘴,「住口。」
  「你想再找那个神医安胎一回,然后再喝上个把月的苦药不成?」余美人扔下手中的弓,再拉下她一手,以阴冷低沉的语气问。
  又要喝个把月?君楠光只是想到,那个像是在整她的蔺言所开的药,总是将她苦到不得不拼命吃糖的惨况,就深感痛苦无比,气势顿时减了大半的她,颇不甘心地撇过娇颜,推开那个还在瞪著她们男人快步走下武台。
  「君楠!」余美人在她以连走带跑的速度下去时,连忙快步追上去。
  她很不给面子地回瞪他一眼,「我同你又不熟,少自以为是叫得那么亲热!」
  众人无言以对地瞧著那对一前一后走著,看似水火不容的夫妻。
  就连孩子都有了,他们……还不够熟吗?
  「站住」跳在她后头怎么叫她都不听,干脆使出轻功跃至她面前的余美人,在她又想转过他进,他一把拉住她的腰。
  「你还想怎么样?」
  「不许再拿任何兵器。」余美人拿走她佩在腰际的军刀,「兵器乃血光,有孕之人最忌。」
  她扬高黛眉,「你何时去同那个算命的拜师了?」
  「这是蔺言说的。」忙在她身身上搜出大大小小暗器的他,还弯下身子抽走她藏在靴子里的小刀。
  「蔺言蔺言,一天到晚都是蔺言在说!」再次听到他老挂在嘴边的那个名字后,一把无明火顿时自她的腹里烧了起来,「既然你那么爱听她说的话,那你何不休妻改去娶她?」
  他兀自咬牙隐忍,「我不能娶她,因左刚早已娶了她。还有,我可没说过我会休妻。」
  「那我休夫好了。」她说著说著,甩头就要走。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余美人一把将她拉回来,两手紧握著她的肩头,「你究竟在任性些什么?」
  「我——」
  熟悉的神色,又再次措手不及地出现在君楠的面容上,已经有过太多回经验的余美人,登时紧张地在她袖里翻找著绣帕。
  「等会儿,别吐……」眼看她就要忍不住,终於找到绣帕的他,忙掩上她的嘴,「至少别吐在这里!」她想在她的手下面前威严荡然无存吗?
  忍不住的君楠,在下一刻还是控制不住欲呕的感觉,一口气全吐在他掩过来的绣帕里。感慨万分的余美人叹了口气,扔掉被她揉成一团的绣帕后,以他自己的衣袖拭净她的脸,再让每回一吐就变得绵软无力的她靠在他的肩上。
  「你要听我的话就不会这样了……」很好,这下回去之后,他又要上蔺言那里损失一百两。
  「我吼我。」靠在他颈间休息的君楠,一手捉紧他的衣领,语带埋怨地将她的脸埋进他的怀里,并不太想去面对后头那票看呆的人们。
  「我……」
  「蔺言没对你说不能吼个孕妇吗?」她记恨地暗捶他胸口一记。
  「往后我尽量不吼就是……」眼看她都让步了,他也不得不跟著妥协,「你站得住吗?」
  「我没事了,我要回家。」靠在他的胸口等待令人不适的晕眩过去后,她站直了身子,试著想挽回一些身为将军的面子。
  他再同意不过地颔首,才想牵起她的手带她回家,他忽地顿了顿。
  「慢著,你是怎么来此的?」
  她眨眨眼,「还能怎么来?当然是骑马来呀!」他不会以为她有那么勤劳用走的来吧?
  听了她的话,余美人腹内堆积如山的骂词与不雅的文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他忍耐再忍耐地深吸口气,朝一旁弹弹指。
  「来人,去雇顶轿子。」
  「是。」
  等等,他有没有说错?
  君楠忙按下他的手,「你要我坐轿回去?我才不要那么丢睑。」他以为她是寻常老百姓,还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家?
  「你一定得坐。」余美人丝毫不给讨价还价的余地,照样催人快去雇顶轿子好让她乘。
  她揪紧了他的衣领,「我会骑马回去。」别说这在她手下眼中看来有多没面子,若是这事让别营的知道了,以后她还要不要在军中混?
  余美人冷冷地问:「万一孩子因此而有个三长两短,你打算怎么办?」给她骑马来此,就足以让他白了好几根发了,再让她骑马回去?除非他死!
  「……」他不说她还真忘了这一点。
  「将军,轿子雇来了,」为了保住君楠的面子,也希望他们快点离开此地的副官,在命人弄来轿子时,急急上前催促。
  转首瞧了瞧专制无比的余美人,再看了看那顶她这辈子从没乘过的小轿后,君楠两手环著胸,不说也不动地直盯著逼她丢脸的亲夫。
  「干嘛?」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余美人有些想闪躲她那此刻看来似乎别有意圆的目光。
  她以头偏了偏向小轿,无言地向他示意。
  「你要我陪你一块坐?」他抗拒地皱著眉,总算搞懂她在耍什么花样。
  「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要我丢脸,你就得奉陪。」她摊了摊两掌,摆出「你不坐那就大家都不要坐」的模样。
  默默在心底又再气炸一回的余美人,摆出—脸恶态,不肯低头地与她的门光对峙了许久后,跟在他们身后的副官,在终於忍不住后,摆出双手合十的模样,出声向他们两位讨饶。
  「两位将军,你们就快走吧……」早知道今日他就不要叫君楠回军营,现下什么家丑都扬光光了。
  不希望她伤了身子,又没第二条路可捡,只能再次任她得逞的余美人,臭著一张脸一把抄抱起她,再快步走进轿内坐下。
  「我会恨你的。」在轿帘遭人放下,而窝在他身上的君楠笑得一脸开心时,他低声在嘴边咕哝。
  「那当然。」她心情愉快地将两手环上他的颈子,再将面上的笑意,全都埋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第四章
  「哈哈哈哈——」
  当一顶自卧虎营返回客栈的小轿,停妥在客栈大门前,并自轿里钻出一男一女,而东翁在看清那对男女是谁后,笑声就一直没有停过,即使想要保留颜面的君楠,已由余美人抱著快步送回本馆里的天字三号房,东翁仍旧对著那个刚从本馆里出来,留在客栈里喝闷酒的余美人笑个不停。
  东翁边说边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堂堂两名将军,却挤坐一顶轿子回家?」原以为怒气冲冲的余美人会去收拾君楠,没想到他是把人带回来了没错,可却也一路丢脸丢到家。
  「笑够了没?」暗自在心底气翻天一回的余美人,喝完一杯闷酒,先是记恨地瞪了东翁一记,再回过头瞪客栈里那些不敢大方笑出声,只能抿著嘴偷偷闷笑的众人。
  东翁在他又灌完一小瓶酒后,亲自替他补上一瓶,满面笑意地坐在他的对面。
  「你知不知道,现下全吞月城的人,都很期待你俩的婚后生活?」多亏有了这两个三不五时就搞花样的房客,使得一堆客人都挤来客栈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看到好戏,这也使得他的生意,近来可说是好到不行。
  余美人反感地扬眉,「我的家事与他人何关?」
  「谁教你们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偏又与对方成了亲?」东翁耸耸肩,再报上另一个小道消息,「我听人说,城里甚至还有人开赌,等著看你何时会休妻。」
  他拉下了一张脸,「谁说我会休妻的?」他的孩子都还躺在君楠的腹里睡觉,还没出世叫他一声爹呢,要他休妻?那些人以为他成亲是为了什么?
  「咦,你不想吗?」东翁兴味盎然地盯著他的臭脸问。
  「你少触我楣头。」余美人冷哼一声,再将那瓶酒给灌下肚。
  「你还要藉酒浇愁到什么时候?」反正全城的人大概都已经知道他们同坐一轿这回事了,相信往后也还有更多热闹可以看,他何不大方认命就算了?
  他怏怏不快地问:「我连在这安慰一下我被那女人败光的名声,和方才又在蔺言那里损失的一百两也不成?」那个姓蔺的女人乾脆摆明了去抢算了,次次都是一百两,就连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打个折扣都不许。
  「成是成。」东翁不反对地点点头,再好意地提醒他,「只是,你不回房看著尊夫人行吗?」
  「难道我得成天盯著她吗?」人都已经被他给架回来了,她还能变出什么戏法找他麻烦?
  「这位姓余的将军。」东翁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杯,以无可救药的目光看向他,「你打小就认识她到大,你认为,她可曾有安分过日的一天?」他会不会太过小看他的新婚妻子了?
  不曾。
  意识到这一点的余美人,二话不说马上推开桌转身冲回本馆内,也不管身后的东翁又是拉大了嗓门笑个不停,脚下步伐一刻也不敢稍做停留。在他冲至六巷底,一掌拍开了天字三号房的大门时,他猛地抬首一望,就见那个他刚抱回来看过诊的女人,不但没照他的话安睡在寝房内,反而高站在房顶上,做出他看了就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的动作。
  「乐,君、楠!」他又急又气地吼向那个活像不怕会摔死的女人。
  被他的叫嚷声吓到,脚下立即滑了一下的君楠,忙不迭地站稳身子,而下头的余美人,则是被吓得差点三魂掉了二魂。
  「吓死我了……」站在房顶上的君楠吁了口大气直拍著胸口,「你没事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谁许你做出那种危险举动的?」两际冷汗直流的他,有了前车之鉴后再也不敢大声吼向她。
  「我要拾帕子呀,不上来怎么拾?」她一手指向被风吹上房顶一角的绣帕,才想继续走向那边,底下的余美人见了更是气急败坏。
  「要拾你不会叫我来拾吗?」他没好气地以轻功跃上房顶。
  她愣了愣,「啊?」她没听错?
  站上房顶拾妥她要的帕子交至她手中后,余美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确定已牢牢抱住她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捉稳。」在她一迳纳闷地瞧著他时,他低声吩咐。
  「我自个儿会下去。」她都可以从山崖上摔下去大难不死了,区区一个房顶她会下不去?
  他火速将冷眼扫向她,「再说一次。」
  呃……好吧,今儿个他太凶,而她先前骑马去军营那回事又理亏了点,所以识时务者……还是不惹他为妙。
  抱著她下地后,余美人小心地放下她,再蹲下身子庆辛地抚著她的肚皮。
  「还好没事……」这孩子若能平安出世,那肯定是个奇迹。
  君楠相当不满地环著胸,「姓余的,你关心的究竟是我还是我肚里的孩子?」
  「当然是——」他抬起头,就见满面不悦的她,一双杏眼直瞪著他。
  「哪个?」
  「……两个都关心。」他不疾不徐地改了口,免得又得罪了她。
  什么两个都关心?瞧他那样子,分明就是口不对心。
  「你要去哪?」在她闷不吭声甩头走人时,余美人又像只老母鸡般地跟在她的身后。
  「沐浴。」她拂开因汗水而黏在颈上的发,边说边走向水井,「我一身都是汗,我要洗一洗。」
  在她走至井边,拿起摆放在井边的水桶,扔下井后准备打水上来时,余美人一把按住她的手。
  「等会儿,你要洗冷水?」在蔺言要他背的「孕妇不可」中,她这举动就已犯了两条。
  「天这么热,难不成洗热的?」虽是快近晚秋了,但秋老虎仍热得跟什么似的,她当然要洗冷水去去一身的热意。
  余美人振振有辞地朝她开训,「首先,你有孕在身,不可提重物,其次,你也不能著凉患上风寒。」
  「那你要我怎么洗?」她撇撇嘴,懊恼地坐在井边看著处处限制著她的大牢头。
  「我……」他顿了顿,看破似地颓然垂下两肩,「我烧热水给你洗。」他认了、他认了!总之在她把孩子生下来前,他就照蔺言的话,委下身段当她的贴身男佣成不成?
  「什么?」
  「你去房里等著就是了。」余美人两手将她往寝房的方向推。
  她忍不住回头问:「喂,你是得了什么毛病?」他打哪时变得这么殷勤?这完全不像他的作风嘛。
  他说得好不自怜,「每个快当爹的人都会患的毛病……」在她把孩子生下来后,他头一桩要做的事,就是掐死这个心思一点都不纤细,不知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且不知还要折腾他多久的女人。
  一脸狐凝的君楠,在他赶人似地赶她走,而他开始自井中汲起一桶桶的井水里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哇啊——」没想到他会突然闯进来,大惊失色的君楠忙将身子缩成一团,阻止春光外泄。
  「有什么好遮的,我又不是没瞧过。」余美人挑挑眉,将浴桶中一览无遗的春光不客气地饱览过一回。
  「你进来做什么?」满面生晕的她,只差没把那颗头也给埋进水里。
  「你该起来了。」他自一旁取来—条拭身的绫巾,站在浴桶旁摆出一副像要伺候她出浴的摸样。
  她伸出一手抢过绫巾,「我自个儿会起来,你去外头等著!」
  余美人朝大翻了个白眼,不知在连孩子都有了之后,她究竟还有啥好羞的。也不管她犹在抗议,他一手抢过绫巾,一手小心将她自浴桶里扶起,以绵软的绫巾包裹住她,再将她给抱出浴桶。
  「接下来的我可以自个儿来!」一睑尴尬的君楠,在他七手八脚地擦起她的身子时,面如火烧似地拍开他偷香的掌指。
  「确定不需我帮你穿?」他捞起一旁的衣裳,很乐意继续为她提供服务。
  「我只是有孕,不是断了手脚。」她一手压著绫巾遮住胸口,一手抢过她的衣服。
  「好吧,你别拖拖拉拉的,当心著凉。」压根就没打算出去的他,只是前过身了让她穿衣而已。
  瞪著他八风吹不动的模样,君楠本是想以拳头将他给请出去的,岂料他却在这时淡淡对她撂了句警告。
  「再不快点穿,那就别怪我亲自效劳了。」
  君楠猛地倒吸口气,连忙抛开绫巾火速著装,以免真的有个大男人亲自替她穿衣裳。
  当余美人转过身时,已紧急完成最后一个穿太动作的君楠,气喘吁吁地任皱著眉的他,拉著她回到寝房内,将她在妆台前摆好坐正后,取来一条小绫巾擦起她一头的湿发。
  她两眼瞪著前头的铜镜,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瞧著镜中那个替她擦完发,还拿起木梳亲自替她梳起发的他,半晌,她揉揉眼,在镜中人的举动在继续时,她才肯相信这是事实,只是,她从没有想过他会行这种类似柔情的一面……
  「为何你要为我做这些?」过了很久后,她讷讷地问。
  「我是你的丈夫。」他答得再理所当然不过。
  是不是只要成了他的妻子后,每个人,也都能够得到这种待遇?或是他原木就看全天下的女人都顺眼,独独看她不顺眼而已?若是她没怀了他的孩子,他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做这些吗?
  心口徘徊不去的疑问,像声心酸的叹息,悄悄沉淀在她的心底,她不禁握紧了衣裙,语气有些哽涩地问。
  「你原本想娶的……是何种女人?」以往他说要除掉她,就只是因为她占了他未婚妻这个名额,若他真的除掉了她,他会娶什么样的女人?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眼下木已成舟,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想。」同她打了那么多年,始终都没法除掉她,谁有空去想他要娶什么样的女人啊?她都霸占了这个位置那么久了,且还同他成了亲不是吗?
  轻柔的梳发动作,就像是怕会扯疼了她般,细心得令君楠简直难以想像,她不语地垂下头,可在这时,已替她梳好发的他,却蹲至她的身边,明亮的眼眸直看进她的眼里。
  「你呢?你又想嫁何等男人?」她不会以为他的心胸很宽大,完全不会对这事有半点疙瘩吧?哼,他老早就想知道她想干掉他改嫁给何人了。
  「我从没想过。」她老实地应著,「只是,我也没想过那人会是你。」
  对她的回答稍稍感到满意的余美人,伸手拍拍她的脸蛋道:「那咱们就都别在想了。」
  坐在妆台前动也不动的君楠,一手抚着被他拍过的脸颊,好半天都没法回过神,直到他端来一碗味道跟日前喝的不同的药汤摆在妆台上时,她有些埋怨地想起今日他在人前对她做了什么。
  「你今日让我很没面子。」她完全不敢想在今日之后,外头会怎么去传他们的事。
  「我不也赔上我的面子同你挤上轿一块丢脸了吗?」心有戚戚焉的他,将已凉的药碗端给她捧著,「快喝了药。」
  一想到今日一回栈,蔺言在听完她做过什么事后,那两道似要杀人的目光,多多少少也知道蔺言过去是做什么的君楠,就没勇气敢上反抗蔺言,而不乖乖把手中的这豌药给喝光。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在她听话地喝完药后,余美人拉来她的一手,慎重地将它握紧。
  「什么事?」
  「在你安完胎前,你就别再去营里,安分的待在家中待产。至於卧虎营那方面,我会亲自去替你告假。」光只是今日一日,他就被吓够了,他可不希望在未来的数月内,再被她吓成一头白发。
  她又要被关在房里不知多久?
  君楠紧蹙著柳眉,实在是很不想答应他这种会把她闷坏的事,且才一阵子没回去营里,今日一回去,她这才发觉她有多么想念以往的日子。
  「就当是为了孩了著想吧。」看著她犹豫的模样,余美人再添上她不能拒绝的一句。
  当下遭他一句话堵死,什么辩驳都说不出来的她,只好垂下螓首。
  「我答应就是……」
  一早就因晨吐而吐得头晕眼花的君楠,在含泪地漱过口后,浑身虚弱不已地躺在床上,在稍梢恢复了些许精神后,接著她就一拳朝不知已有几日也一样没有睡好的余美人挥过去?
  「都是你害的……」
  颊上挨了一拳,不能还手也不能回嘴的余美人,只是默然地去换掉又被她吐了一身的衣裳。
  「都是你、都是你……」在他换好衣裳回来后,身陷孕吐水深火热中的君楠,坐在床畔紧握著双拳,一拳一拳地往他的胸坎上敲。
  忍,要忍,忍忍忍……不能忍还需再忍,在一记拳头又直击向余美人的另一边面颊时,他忍抑地继续在心中默念著忍字拆开来后的刀心要诀。
  「要不是你,我也不需日日这么被折腾!」从没想过有孕的过程竟是如此辛苦,在一早腹内又像是被翻了过来般很狠吐上一回后,君楠压抑不住地把气全都出在他头上。
  几乎是每日被她当成沙包打的余美人,也很想来个仰天长叹。
  她是被折腾得很辛苦没错,但更煎熬的人是他啊!
  这一两个月来,君楠性格大变的程度,岂只是愈来愈明显和像换了个人似的而已,现在的她,不是爱哭就是爱笑,动不动就为了件小事忧愁伤感,或是莫名其妙突然笑得很开心。以往的她哪会这样?那个在军中威风凛凛,同他打起架来豪气万千的乐君楠究竟是上哪土了?他情愿把以前的那个给换回来!
  不,又或者该说……他以往根本就不了解她的性格,直到现在他才算是真正的认识她?
  「我不生了!」两手捶打他打到后来有些使不上力,她将脸一板,自暴自弃地瞪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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