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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三号房

_3 綠痕 (当代)
  余美人凉声说著,「别说是生米煮成熟饭,现下都已端上桌了,你能不生?」
  听完他的话,眼眶里忽然泛若泪光的她,好不委屈地抿著嘴,晶莹的泪珠也开始一颗颗落下。
  「君楠?」他吓得瞪大两眼,怎么也没想到她说变就变,忙翻出一条条绣帕替她拭泪。
  「不安慰我就算了,你竟还落井下石……」她哽咽地泣诉,接著就抱著他的手臂开始哭个不停「……我错了。」他是男人,他蹲,他姿态蹲低一点总成了吧?
  她愈哭愈凶,「你没有诚意……」
  「好吧,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绣帕全部用罄,他只好贡献出刚换好的衣裳给她抹泪,「你之所以喜怒无常、不可理喻,你会哭你会吐、你会打人你会吼人还外加咬人,也全都是我害的,所以你就别哭了,好吗?」
  她抽抽噎噎地表示,「你在话里拐著弯损我……」他以为她会笨到听不出来吗?
  「我认错,总之是我对不住你。」他沮丧地低首求饶,「我求求你别在哭了行不行?」果真是不经一事长一智啊,今日他总算是见识到所谓的眼泪攻势究竟有多厉害。
  「你承认我今日会这么惨都是你的错?」她泪眼汪汪地抬起脸问。
  「是是是……」他用衣袖再拭去她滚落眼角的串串泪珠。
  「这才像话。」她点点头,将脸埋在他的胸坎前擦净了所有的泪水后,接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将先前所有的哭意全都收拾妥当。
  余美人哑口无言地瞪著她,备感无力地看著此刻她面上,郡副马上又雨过天青的模样。
  算了,只要她别再继续闹下去就好……
  「这几日你的食欲都不是很好,你多少也要吃点。」扶她在床里坐妥后,他坐在床畔,手拿著一碗丹心煞费苦心熬好的浓粥,舀了一匙喂向她。
  「我吃不下……」小吐完一回,整个肠胃犹在不适的她,抗拒地朝他摇首。
  「孩子会饿坏的。」他不死心地把粥喂向她的嘴边,在她不情不愿地吃了一口后,捺著性子一匙一匙地喂她吃。
  「我口渴。」吃完了整碗粥,她拉拉他的衣袖,两眼看向桌上那淡到一点茶味都没有的淡茶。
  「会等儿,你先别喝那个。」余美人将锦被盖王她的陶前,轻声对她吩咐,「我去问丹心鸡汤熬好了没,你安分点歇著等我回来。」
  被揍得从头痛到脚,又不得不好好伺候著她的余美人,在疲惫地走出天字三号房时,突被巷里一道耳熟的男音叫住。
  「姓余的。」
  「你回来了?」他回首一看,没想到那个一年到头都忙著到处比武的盟主大人,竟会在一太早就回栈。
  「你叫我帮你——」靳擎天方走至他的面前,便一手赶紧掩住口鼻,「i你怎一身臭味?」
  「被吐的……」整座客栈里的人,除了这个久久才回客栈一次的房客外,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他身上的臭味了。
  「谁吐的?」生性本就爱洁,并患有洁癖的盟主大人,在那怪味始终徘徊不散时,边问边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无余地抚著额,「我刚娶过门的妻子。」
  靳擎天先是愣了愣,再一脸不可思议地问。
  「是何方神圣愿意牺牲?」那女人的眼是瞎了不成。
  「乐君楠。」余美人感慨地再报上另一个更让他错愕的名字。
  他忙不迭地掏掏耳,「我没听错?」他们两个不是一年到头都在打,且时时都想干掉对方吗?
  「没有。」
  「你疯了?」他挑高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这位气色看上去颇为凄惨的邻居。
  「就快了……」照这情形来看,不用等到孩子出世,他这个当爹的很快就会因照顾一个孕妇而疯了。
  完全想不出他怎会和死对头成亲的靳擎天,也不打算在此时问问他会成亲的个中原由,只打算在办完事后,再去同什么事都知道的东翁问个明白。
  「哪,你要我找的东西我替你找来了。」他一手拎著一大包以油纸包妥的药材,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扔给余美人,「我说,你要这些玩意做啥?」
  「给一大早就又吐了我一身的女人补补身子。」要不是君楠的孕吐不止,加上蔺言索价太贵,又说君楠她没事,只要吐个几个月就成了,他才不会再花大钱另请这位盟上大人找来这些珍贵的补品。
  「又吐又要补?」靳擎天当下只觉得顶上不但闪过了几道闪电,还有阵响雷打过,「难不成……她有孕了?」他不在家的这几个月,这问客栈里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呀?
  「就快满五个月了。」每天都在算日子的余美人,巴不得能快点挨完剩下的几个月。
  状似有点被吓到的靳擎天,先是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又退了两大步,在余美人满面阴沉地瞪向他时,他又再连连退了三大步。
  余美人额上青筋登时爆跳了好几条,「给我说清楚,你那是什么意思?」
  以无法置信的目光瞧了他好半晌,在鞑靼凑巧路过时,靳擎天忙不迭地叫住他。
  「鞑靼,快,快叫蔺言来!」
  「谁病了?」鞑靼不解地走至他的身旁。
  盟主人人一手指向对面一身臭味,被打得面颊肿了两个包,满面憔悴兼火冒三丈,甚至神智很有可能已不太正常的邻居。
  「我这就请她过来!」鞑靼只瞧了他一眼,即像见了妖怪似地马上掉头就走。
  深伙已至,炎热的气候早已不再,秋霜遍铺大地,清早推开窗,便可见昨夜滴落在草叶上的夜露,凝结成霜将一园草木披上一件薄薄的霜衣。
  晚起的君楠,一早醒来用过早膳,见著不得不赶赴军中处理要务的余美人搁在桌上的字条后,觉得自己身子已好多了的她,便整理好衣裳,打算让久末出门的自己也跟著出去外头走走。
  「乐将军,你要上哪?」她才步进巷中没多久,手捧著一盅鸡汤的丹心便在她后头叫住她。
  「出门透透气。」她走回丹心的面前,简单的回答完后,顺道把那盅补身的鸡汤给喝了。
  在她喝完就要走时,丹心紧张地跟在她的身旁问。
  「这事你告诉过余将军了吗?」
  君楠瞥她一眼,「我出个门还需要同他报备不成?」
  「可是……」很想逮住她,再将她绑回三号房的丹心,在她一路走向客栈时,忙暗自盘算著该如何让她改变心意。
  「你忙你的,我只是想走走。」她挥挥手赶走丹心,并在巷中拐了个弯。
  奉命得守候在本馆大门里头,而没在客栈外头拉生意的鞑靼,在远远瞧见君楠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时,登时小跑步地来到她的面前拦下她。
  「乐将军,你要出门?」
  「对。」她微微颔首,转身想绕过他时,他却扬起一掌将她给拦下。
  「余将军事前知情吗?」
  她有些不是滋味地睨著他,「我出不出门与他何关?」怪了,现下是怎样?她的一举一动都得同余美人知会过才成吗?
  「等一下,乐将军……」鞑靼在她冷著张脸拍开本馆大门时,只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最后一关的客栈主人身上。
  手边的生意正开始忙,却不得不抛下两具算盘的东翁,在君楠想走过柜台前时,忙问上一声。
  「你要离栈?」
  「对。」她赶在东翁开始罗唆之前,直接替他把话说完,「我没告诉那个姓余的,我也不需有他的同意,因此接下来你可以闭嘴了。」
  因她有孕在身,惹不起她的东翁,也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这名余美人对全栈的人下令,不可在他不在时让她独自一人出门的女人,在无人敢拦的状况下,一路大步走出栈外。
  「丹心。」东翁在她走远后,朝从本馆里走出来的丹心弹弹指。
  「我不去。」被点到名的丹心,才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还有一大堆衣裳还没洗。」她今天还要跟三号房制造出来那堆有如小山的脏衣奋战,哪有空去做别的事?
  「鞑靼。」东翁只好改挑另一个跟班。
  「一定得换我去倒楣?」鞑靼苦著一张脸,实在很不想又沦为三号房房客手中的牺牲品。
  东翁没得商量地朝他摇首,「不去的话,待余将军知情后,你肯定会更加倒楣。」谁教余美人没把她给拴好?拦不住人的他们也只好去补破网。
  他认命地长叹,「我去就是了……」跟去可能会被打死,不跟去……那铁定会死得更快。
  踏上已有许久没走过的卧龙街后,君楠边看著街旁摆著早市,一派热络的景象,边听著后头打从她走出客栈没多久后,就一直放轻脚步,似刻意不要让她察觉的步伐声。
  走了一阵,也刻意离开卧龙街绕至一旁往来错杂的小巷,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步伐始终紧跟著她不放,她没好气地止步,回首朝那个人高马大,在人群中想要藏也藏不住的鞑靼勾勾指。
  硬著头皮定至她的面前;鞑靼低首看著这位个头小虽小,可脾气却大得很的房客。
  她不满地问:「你跟在我后头做什么?」
  「余将军有交代,若你独自一人出门的话,需有人陪著你。」还不都因那个不过是出个门,就对自家妻子万般放心不放的余美人,一早在出门前就同他们撂话,要是他不在时她出了什么差池,他就唯他们是问。
  「我不是三岁小娃。」她皱著眉,很不满自己简直就像是被当成个人质来看待。
  「余将军还额外交代,当他不在你身边时,定要好生地看著你。」一点都不想趟别人家务水这池浑水的他,照本宣科地再道出别人的交代。
  他居然派人全面监视她?
  她微愠地一掌搭上鞑靼的肩,「好吧,那么乐将军也对你有交代。」
  「什么交代?」
  「再跟在她的后头,当心她会一掌劈了你,明白?」她扳扳两掌,朝他笑得很善良。
  「明白……」这对夫妇何不乾脆给他一刀赏他个痛快算了?
  打发了愁眉苦脸站在原地不敢再跟上来的鞑靼后,再次走上卧龙街的君楠,只走过几间子,就又有人跟在她的后头喊。
  「乐将军,你怎么独自一人出门——」
  「什么都不要说,谢谢。」她有些头痛地扬起一手,并且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想避开这些可能也被余美人交代过的老邻居。
  「乐将军——」在又有个人满面担心地叫住她时,她索性直接转过头一眼瞪掉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一路接受整条卧龙街人们的目光洗礼,啥子闲逛的心情都没了的君楠,好不容易才离开卧龙街来到城郊,这才摆脱了那一道道关心她的目光。一阵冷风袭来,她不禁拉紧披在身上的外袍,继续踩著缓慢的步伐来到以往她最爱来此沉思的湖畔。
  冬日将至,往常垂湖的一条条绿柳,都结上一层白色的霜,走得有些累的她,来到一棵巨大柳树下坐下歇脚兼避冷风,放眼看去,灰蒙蒙的天际将眼前在晴日时湛蓝的湖水,也都染上了一层灰。
  一早就赴营的余美人,昨儿个夜里,他是几更才睡下的?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还有,他有睡饱吗?
  打从他们成亲以来,她就一直孕吐不止,为了照料她,余美人一直待在新房里与她同睡,只是,她睡的是软绵绵的大床,他睡的却是一旁硬邦邦的长椅,每每夜里只要她一有不适,他就会惊醒并赶紧过来服侍她……
  这样的日子,已有多久了?他又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上过一觉了?
  虽然这阵子来她孕吐的情况是已改善了不少,但余美人却常常满面精神不济,她一直都不晓得,他是用什么心情来照顾她的,是因为责任,还是孩子,或是不舍?
  将头往后一靠,靠在柳树上想了许久后,她忽然有些怀念,那个从小就与她打在一块,就算后来各自拜入不同师门,仍是三不五时就特地去找上对方,验收对方功夫精进了多少;还有在刻意进了不同的军营后,常常用点芝麻小事当藉口,来与她打打兼聚聚的余美人。
  只是以往的那个余美人,不会为了她而皱眉,也不会在她因害喜而哭得难以自抑时,一脸不知所措地抱著她,并拿著他的衣袖替她拭泪,也不会任劳任怨地照顾著她,还在她不肯用膳时,委下身段一口口地喂她吃饭。
  对于过往与现在,她不知她较为喜爱的是哪个,若是可以,她是很想挑现在的,但前提是,她不要他是因为孩子或责任那类的东西才这么待她……好吧,她知道做人是不该这么苛求,更不该得了便宜还卖乖,因为他所为她付出的,说真的,实在是不少。
  「你这个贪心的女人……」她拾起一颗石子,边扔向湖里边对自己暗骂。
  打从东翁派人自客栈捎来消息,随即抛下军务离营找人的余美人,在卧龙街的街坊们指点下,骑著马一路找人找至城郊,大老远瞧见那个蹲坐在湖边吹著寒风的倩影后,他更是加快了坐骑的速度。
  「乐君楠!」
  她忍不住掩面长叹,「别又来了……」思人人至,她不过是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也不成吗?
  「大寒天的,你一个人跑来这做什么?」将马儿丢在一旁吃枯草后,余美人三步作两步地冲至她的身旁。
  「散步。」她抬首看向犹在喘著气的他。
  「同我回家。」他弯身想拉起她,但她却不肯动。
  「我只是有孕,不是被囚的要犯。」她固执地摇首,还不想那么快就又回去那个充满药味的房里。
  盯著脾气又发作的她,余美人在平定了气息之后,拿她没辙地叹了口气,弯身将她挪了挪位置,坐至她的身旁将她摆在他的怀里,再拉起大氅将她给包紧。
  「那我陪你。」
  她微微侧首,「你的营里没公务要忙吗?」
  「就算有,现下也都没了。」给她留在这一直挨冷那还得了?在她心情变好之前,他还是看著她比较妥当。
  听著他语气里的让步,君楠侧首想了想,打开外氅离开他温暖的怀抱,与他面对面地坐著。
  「坐好,不许动。」在他想把她拉回去时,她指著他的鼻尖下令。
  不顾她的反对把外氅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后,余美人这才照她的话静坐在原地,任她直盯著他左看看右瞧瞧,还伸出手在他脸上揉来揉去,不时以指戳戳他的胸膛,再按按他臂上的肌肉。
  「你……在做什么?」完全想不通她想怎么样的余美人,在全身豆腐都快被她吃光时,忍不住举手发问。
  她很严肃地表示,「我突然发现我似乎不太认识你。」
  「……所以?」
  「不要动,也不要出声,待我想清楚了我再告诉你。」虽然他的内在她只懂了一点,最少她可以在外在补强一点。
  奉命照办的余美人,只好僵著身子,一直不动也不出声,任她看个痛快。只是在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她却依旧深深陷入沉思,什么动作或表示也没有时,他终於忍不住开口问。
  「你有没有用午膳?」她不会又忘了吧?
  「别吵我。」
  「今早的药你喝了吗?」她一定又是偷懒不肯喝。
  「闭上嘴。」
  所说的话都被她当成耳边风,又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余美人才打算放弃想强押她回栈时,她突然开口。
  「为何你叫美人?」这个问题她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似乎也从没人敢问过他。
  很不想提及这事的他扁著嘴,一把将她给拉进怀里抱稳,将她盖妥且浑身温暖后,才不情不愿地说出那件糗事。
  「因当年我娘在怀我时,我那个不会相肚皮的亲爹,误以为怀的是个女娃,因此在我尚未出生前,他就替我取了名并将它排在祖谱上。」就连让他翻案的机会也没有。
  「我爹也是这样……」君楠的反应,并没有像曾听过这事的人一样哈哈大笑,她只是深有同感地朝他点点头。
  「你瞧够了没?」他伸手摸摸她有点凉的脸蛋,在她还是一直看著他时,他有些受不了地将她的头压靠向他的颈间。
  窝在他的怀中,动也不想动的君楠,仍是一迳地在想著些什么,他在她久无动静之时,深深叹了口气。
  「别再乱跑了,不然我真的会拿条链子栓在你身上……」
  「我会砍了你。」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
  他微微轻笑,「你这只纸老虎才下不了手。」她同他一样,光只会在嘴上说说而已。
  「我累了,想睡……」被他体温薰染出睡意的她,眼皮开始往下掉。
  「睡吧。」他没有反对,只是开始在想,待会该如何把睡著了的她给弄回家。
  伸出一手环住他的胸膛,并找妥了睡姿后,就快睡著的她,细声地在他怀里问。
  「我若叫你美人,你会不会生气?」通常叫过他这个名的人,下场都很难看,依她看,就算是她,应当也是叫不得。
  「会。」他随即目露凶光。
  「若我唤你孩子的爹呢?」她换了个语气,软软地问。
  孩子的爹?
  不知打哪儿生出的成就感,与就快溢出心口的满足感,当下争先恐后涌上余美人的心头,令他整个人浑身感到飘飘然的不说,一颗心也在这句话里软化为绕指柔。在照顾了她这么久,什么苦头都吃过后,他从没想过,要让他这一个大男人深受感动且无怨无悔,对她来说,竟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你爱怎么唤,那就怎么唤……」他轻抚著她的睡颜,再心满意足地将她搂紧了些。
第五章
  服侍了君楠足足三个月,整个人累到一个不行的余美人,在君楠孕期步入第五个月终於不再孕吐之后,不只是他,同样也深受其害,日日洗衣洗到手软兼脱皮的丹心,简直想买几十串鞭炮来大肆庆祝一番。
  总算能够安安稳稳一夜睡至天明的余美人,原以为这就是苦尽甘来之日,可他没想到,样貌原本就够艳丽动人的君楠,在这三个月的调养和进补之下,她那有孕的身材,不但突飞猛进变得秀色可餐无比,整个人更是艳光照人,害他时常不小心闪到眼睛。
  压抑了好几个月,原本对君楠没有什么邪念的他,在她从病苦的德行变成了个老在他脑海里诱人犯罪的模样后,一反先前只打算好好照顾他们母子的心态,常在一个不小心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饥渴地盯著无限风情的她,再不然就是直朝著她猛吞口水。
  看在她有孕在身的份上,且还好不容易才安好胎,因此他不敢胡乱下手再对她乱来,也怕她会在心情不好下失手一掌打死亲夫,只是这……这简直就是另一场更痛苦的煎熬。
  他究竟是造过什么孽,或是老天真有看他不顺眼到这种程度?
  他才辛辛苦苦地陪她挨完数月孕吐不止的苦日,现下,居然又来另一波日夜都考验著他定力的酷刑?
  冬日的暖阳斜斜穿过窗棂映照在君楠的身上,近来嗜睡的她,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午睡,坐在床畔哄她睡的余美人,在打从她睡著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法将两颗眼珠子从她身上乖乖收回来,直流连在她红润的双颊、娇嫩欲滴的嫣唇,和她一身诱人的曲线上,并在脑海里不时回想起,那夜在山崖底下,他俩究竟曾通力合作过什么事……
  「乐将军——」
  满脑子春色无边的绮想,在丹心从外头传来的叫唤声入耳后,这才勉强消散了些许。余美人甩甩头,力图振作地起身来到门外,再将寝房的房门关起。
  「小声点,她睡了。」家有神医招牌的蔺言说了,君楠能睡能吃那再好不过,这样对母子两人都好,现下要是能宠她的话就尽量宠,能补的话也尽量补。
  「那这个怎么办?」丹心皱眉地看著手中指名要送给君楠的东西。
  「什么东西?」
  「乐将军的拜帖。」以往在君楠有孕之前,就时常替君楠接帖的她,有些头疼该怎么处理手中的麻烦。
  「拿来。」他都亲自去卧虎营替君楠告过假了,怎还有人找她?
  没得到君楠同意,便直接拆开帖子大方代看的余美人,才阅过一回,两眉便极度不悦地直朝眉心靠拢。
  「什么拜帖?这分明就是战帖。」有没有搞错,他的妻子都大腹便便在家中待产了,还有人这么不识相的想找她一较高下?
  「又有人打算找乐将军单挑啦?」丹心好奇地凑过头去,对於这事显得已经习以为常。
  哼,想找她单挑?
  他光是请蔺言帮她安胎就安了几个月,万一这个莫名其妙找上门的,不小心伤到她或是伤到他的孩子怎么办?单挑?不必里头那个犹睡得香甜的君楠动手,他一人就可直接替她摆平省事。
  「这帖,我替她接。」他将帖子收进怀中,跃跃欲试地扳扳两掌,「递帖之人呢?」也好,都几个月没大动手脚了,他是该动动久未动的筋骨,也正好可藉此转移些许他对君楠的垂涎之心。
  「还在客栈里等著。」今儿个除了递帖之人外,还有一堆老面孔也一块跑来客栈,想要见见君楠那张许久不见的芳容了。
  以往对君楠身边之事从不过问,也从不曾管过她的闲事的余美人,在一抵客栈里,瞧清楚了一屋子面容颇为陌生的男人们后,某种不快的感觉登时漾上他的心头。
  「想找乐将军单挑的,是哪个?」两眼在一屋子的男人和一些客栈老主顾的身上转过一圈后,他抽出怀里的拜帖寻找物主。
  「我!」一名年纪与他差不多的男人随即跳出来,「但我找的不是你,而是乐君楠。」
  快速将他打量过一回后,余美人面无表情地说著:「她是我的妻,要想见她,就必须先徵得我的同意。」
  「什么?」大受打击的男子,难以相信地一手掩著胸口,「她……她已成亲了?」心中的佳人已嫁人有夫?这怎么会?
  「若你要找她单挑,尽管冲著我来就是。」余美人盯著他脸上颇为刺眼的神情,再顺道看向四边也都在脸上写著满心失望的众人,这下他才总算是明白,他们之所以会找上君楠……可不是为了她那一身的好武艺。
  「为何?」
  他气定神闲地宣布,「因她怀有身孕,不方便。」搞了半天,居然有一堆人想抢他孩子的娘?
  众人更是震惊地齐声喝问:「她有孕了?」这下子就连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了。
  愈看愈火大的余美人,半倚在柜台边,心情恶劣地朝东翁勾勾指。
  「东翁,到底曾有几个人来这找我的妻子单挑过?」怎么这件事他之前都从不知道?
  「这个嘛……」东翁皱眉想了想,表情显得很为难,「一时之间,我恐怕很难数清楚。」除了这个以往眼睛像是瞎了股,完全看不见君楠美貌的余美人外,这世上瞧得见君楠有多美的男人,说是多如过江之鲫也不为过。
  「那,这些年来,暗地里爱慕著她的人又有多少?」从不知自家妻子有这么抢手的余美人,酸不溜丢地再问。
  东翁深深长叹,「相信我,那就更难算清楚了。」每个来这同她单挑的,或是跑去投效她麾下的男人,十个里有九个是君楠的仰慕者。
  他气冲冲地一掌重拍在柜上,「岂有此理……」
  「喂,你要不要在乐将军把孩子生下来后就休妻,省得你三不五时就得代她单挑?」东翁在瞧了瞧他在柜上留下的五指印后,徐徐提供他一个解决之道。
  「休妻?然后叫别的野男人当我孩子现成的爹?」余美人狠狠朝他一瞪,「想都不要想!」妻子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更别说他像个下人般伺候那对母子这么久,就为图个他们母子俩安稳舒适,除非他死,否则这辈子谁都别想来同他抢!
  东翁凉凉地啜了口茶,「那日后你可有得忙了。」别人的家务事,他可管不著。
  「你是何人?我从没听过乐将军有什么丈夫!」厅里其中一个仍不愿相信此事的男子,不死心地往前站了一步,质疑起余美人的身分。
  「藏龙营的余将军。」余美人不客气地瞥他一眼,「我也从没听君楠说过,她身后有著一堆野男人流著口水追著她跑。」
  「你说什么?」集体被他给惹毛的众人,当下全挽起衣袖,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
  「我先同你把丑话说在前头。」余美人侧首瞧了瞧身为地主的东翁,「待会动起手来,我不保证我不会拆了这地方。
  「拆吧。」早有心理准备的东翁一脸无所谓,「反正我今早才又收到一笔贿赂千里侯的贿金,那笔贿金的分量,够我重新翻修这间客栈了。」这几个月来因他和君楠都没再大打出手,也是该换掉这些老旧的桌椅添置些新的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亮出一双拳头的他,巴不得快点把这些想抢人妻的男人都揍回老家去,往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此处碍他的眼。
  东翁忙对一旁拉大了嗓,「鞑靼,要开打了,送客!」
  早就去劝过那些老主顾一回的鞑靼,飞快地跑回柜台前朝东翁摇著头。
  「东翁,他们说要留下来看热闹。」据他们的说法是,太久没看天字三号房的房客动手了,难得能再打上一回,他们说什么都要留下来看戏。
  东翁耸耸肩,「随他们,叫他们把小命顾著点就是。」
  「噢。」
  下一刻,在余美人率先一拳揍晕那个跳出来质疑他身分的男子后,客栈里再次轰轰烈烈地开打,处在柜台里的东翁一手撑著下颔,提不起兴致地瞧著那个似乎按撩著脾气已经很久,火爆性子又再发作的余美人,一人敌众人地拳来拳往,就算有人亮出刀剑,他也一样赤手空拳照打不误。
  「东翁,他是不是忍了很久?」在余美人大肆拆桌毁椅,外加替墙面打洞时,鞑靼受不了地摇摇头。
  「八成是。」东翁晾著白眼,「由他去吧。」
  没过多久,当客栈大厅已被余美人毁得差不多时,特意为君楠前来的众人也已被他摆平得差不多了,在命鞑靼把那些奄奄一息的男人都给扔出栈后,东翁也顺道叫丹心将那个打到不知要收手的余美人?给拖回天字三号房里清醒清醒,再好好看著他家抢手的娇妻。
  被丹心拖进本馆天字三号房内的余美人,在痛快地打过一架后,本还想再出去揍几个人过过瘾的,可当他瞧见方午睡醒来的君楠,正窝坐在廊上铺满柔软毛垫的椅上,津津有味地吃著他先前命人准备的瓜果,还一手不时徐徐轻抚著腹部时,当下他什么怒意和先前还想找人打过一场的念头全都消失无踪。
  看著君楠舒舒服服窝在椅上享受冬日,和她那隆起的肚皮,顿时觉得一切辛苦再值得不过的他,并不想打破眼前这片得来不易的小小静谧,於是他便靠在廊柱旁望著她,一抹备感心满意足的笑容,不自觉地偷偷扬上他的唇角。
  吃完瓜果,正吮著手指回味的君楠,在瞧见满头大汗的他,愣站在廊上朝她呆呆傻笑时,她不解地问。
  「你被日晒昏头啦?」
  他想,对於她,他是真的有点昏了头。
  「乐将军,余将军呢?」
  奉命跑一趟天字三号房的丹心,在找过东厢房和寝房却没找到余美人后,她只好问问那个尚未午睡,全身被余美人里得像颗粽子,正坐在走廊小椅上看著兵书的君楠。
  「他去营里一趟,向晚才会回栈。」她边说边合上手上的兵书,「你有事找他?」
  丹心一脸迟疑,「这个嘛……」这事若是让她知情了……会不会闹家变呀?
  「谁来找他?」愈看她愈觉得不对劲,君楠不禁开始怀疑丹心是不是想掩饰什么。
  「没什么。」丹心飞快地摇首,笑意盈盈地问:「乐将军,你该午睡了吧?在睡前你要不要吃点什么?要不,再喝碗鸡汤好不好?」他俩的感情好不容易才好了点,还是不要害他们夫妻吵架好了。
  「我不饿,也别想敷衍我。」看出她眼神闪烁的君楠才不上当,「说,谁来找他?」
  「一些……你不认识的人。」完蛋,似乎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到底该不该把余美人以往的风流韵事给抖出来?
  她眯细了杏眸,「打哪来的?」
  「我不是很清楚……」丹心说著说著头就垂得更低。
  「那,是什么人?」
  「莺莺燕燕那类的……」不得不出卖余美人的丹心,一张脸蛋简直就快贴平至胸口。
  打心底推敲过丹心的反应,和回想过一回以往余美人在女性交友方面的情形后,当下变得面无表情的君楠,动作快速地伸出一手扯过她的衣领问。
  「该不会是红袖招吧?」万花楼、百花楼、天香阁……凡是余美人曾经去过的风月之地,她全都数得出来,因为那家伙打认识她起,就不曾对她隐瞒过这事,反而还常拿这事来消遣她没那些女人有看头,并藉此自抬他的身价。
  「呃……」看著她那似想要宰人的神情,丹心已经很后悔干啥要来这找人兼破坏别人夫妻间的感情了。
  「她们来找他做啥?」他都成亲几个月了,那些女人还敢找上她家家门来打她丈夫的主意?
  丹心忙安抚著她,「乐将军,你先别动怒,别忘了你不能动了胎气。」
  「说。」君楠更是用力扯紧了她的衣领。
  很怕会被她掐死的丹心,只好再出卖余美人一回。
  「听说是因为余将军太久没去了,所以她们怕余将军会忘了她们,就来这……」
  现下东翁正在客栈里头痛,因为那些找上门的女人,一进客栈后就赶不走,一直在客栈里相互比美、相互炫耀,以往余美人较疼爱她们哪个人呢。
  君楠眼中随即迸射出杀意,「把那些女人给我轰出栈,不然就别怪我亲自撵她们出去!」
  「遵旨。」丹心大大点了个头,赶紧逃出在余美人回栈后,即将又再沦为战场的天字三号房。
  原本渴睡的君楠,在丹心走后,什么午睡的心情都没了。虽然她知道她与余美人会成亲,是因不得不为,而以往,她也没有反对或是过问余美人的私人生活是如何,可在他们有了孩子、成了亲后,要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可做不到。
  抬首四望著园中已枯的花草,与天际飘落的薄薄雪花,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嫉妒的嘴脸很难看,也觉得她的心胸变得愈来愈狭隘,以往的她,不是这样的……
  瞧瞧她,余美人究竟把她变成什么样子了?
  一个待在家中等待良人归来的女子?一个只想全面占有,而不许他人来与她抢的妻子?在知道怀有身孕之前,她从没想过会有今日,而这真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日后,安待在家中相夫教子,而不是纵横沙场?她要的,真是这种生活吗?
  她的人生和她的前程都哪去了?她曾经一心向往的那些,为何此刻她什么都忆不起来?
  鹅毛似的雪花,缓缓地堆积在园中,一桩桩分不清是懊悔还是失望的感觉,也缓缓地压在她的心坎上,她将身上裹著的毛毯拉得更紧,总觉得,今年的冬日,似乎特别的冷,且由外直寒进心底。
  被拉回藏龙营练兵,并与手下的军官们进行沙盘演练,一路忙至夜色降临时分才急急赶回栈的余美人,一回到天字三号房内,不但没见到屋内的灯火,找过东西厢房和正中央的寝房,也没找著君楠,才以为她是否又擅自出门去了,没想到就在他准备出门寻妻时,却在廊上发现坐在椅上一直看著雪景的君楠。
  「这么晚你怎还坐在外头?」他讶然地问著,忙去点亮寝房内的灯火,烧好炭火后,里头置了几盆火盆,再把像尊木人儿似的她给搬回房里。
  一言不发的君楠,黯然地瞧著他打理著她的模样。
  「看看你,把自个儿冻成什么样子?」他拉开她身上被雪气弄湿的毛毯,替她改裹了新的后,再把火盆摆在她的椅旁,边搓著她的手边替她烤暖。
  「今儿个有些人来这找你。」许久过后,她终於开了口。
  「谁?」为了她冷漠的语调,他警觉性地抬起头。
  「以前你常上门光顾她们的姑娘们。」
  他眨了眨眼,「什么……」
  「你以往的老相好们,听说很想你,所以今日特意来这探你。」君楠抽开被他紧握著的双手,一把拉下身上所裹著的毯子,与他拉开了距离后,双目带著熊熊愤火地瞪向他。
  「等等。」余美人忙抬起一掌,要火气上心头的她缓缓,「君楠,你先听我说……」
  君楠二话不说地抄起桌上的茶碗,一个接一个掷向那个她不揍不痛快的男人。
  「我不是叫你先听我说吗?」左躲右闪的余美人,还不忘担心她,「你别激动,小心点你的身子!」
  一只茶壶登时飞过寝房外的大厅,险些正中闪躲不及的余美人。
  她愈想愈气,「人家都找你找上门来了,你还要说什么?」好歹她也是个堂堂的将军,且还是余美人的正妻,那些女人是都不把她给放在眼里,还是以往余美人将那些女人给宠得太过无法无天了,所以她们根本不把她当成一回事?
  刚用过晚膳,打算来天字三号房看过君楠后,就回地字十号房歇息的蔺言,一脚踏进已是狼藉一片的寝房大厅内,便开始与余美人一般,忙著闪躲满屋四处乱飞的暗器。
  「杀人吗?」额上青筋直冒的蔺言,在她忙得不可开交时颇为光火地问。
  「你没瞧见吗?」她想也不想地就回上一句,并再将一只花瓶使劲扔向余美人。
  「杀哪个?」蔺言冷冷地瞪她一眼,「是眼前的这个,还是肚里的那个?」这对夫妻就这么希望她出手摆平他们吗?
  「我……」君楠气息猛然一窒,在蔺言的一双锐目下,也只能忍下一双犯痒的拳头。
  蔺言再将兴师问罪的目光扫向余美人。
  「这回我没惹她,还有,我既没回嘴也没还过手!」无辜的余美人,赶紧澄清自己的清白。
  早就听丹心说过三号房正在闹家变的蔺言,不客气地把余美人赶至一旁。
  「闪边。」就知道这男人不济事,连哄个女人也不会。
  不情不愿被蔺言拉至一旁坐下的君楠,在蔺言替她把脉时,仍是一脸怒气未消,而诊完脉象确认一切平安的蔺言,则是起身走至他两人的中间,一手各指著一个。
  「你,克制你的脾气!」她先是瞪向君楠,再警告性地一拳敲向余美人的额际,「你,控制你的耐性!」
  被那一拳敲得额际红肿的余美人,在蔺言难得的没收医药费就走人后,关上大厅的厅门免得冷风再灌进来,再绕过一地的破瓷碎片,蹲在君楠的面前抬首望著她。
  「你听我解释。」早知道他就把他们已成亲这事昭告天下了,省得不时有人上门来找他们的麻烦。
  不说也不动的君楠,只是静坐在椅里,也不看他一眼。
  「君楠?」他轻拉著她冰冷的手。
  「说啊。」她抽回手,还是不肯回头看他。
  他句匀实言地道:「打从娶你过门后,我就再也没去过风月之地,不信的话,你可去问问我的副官。」成亲以来,他忙著把她看牢就没什么时间去做其他的事了,连向来负责的军务也都由他的副官替他分担一半,且每回一出门,他哪次不是急著赶回家?
  「日后呢?」
  他叹了口气,「也不会再去。」他还等著抱孩子呢,不然他何须这么辛苦?
  她酸不溜丢地睨他一眼,「怎么,开国大将军又拿官威来威胁你?」
  「并没有。」他没好气地应著,「而是因我有妻有子,我还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野花总是比家花香的。」她不以为然地淡道。
  余美人沮丧地抚著额,「饶了我吧……」她根本就不知道她这朵家花香到什么程度,而他又是有多么的想采……眼下的他,满脑子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他哪还有什么闲情去想什么野花?他没夜夜扑倒她,他就已够佩服自己的克制力了好吗?
  眼看她还是像一尊冰雕的人儿,似乎并不为所动,他只好一手抚著她的肚皮对她起誓。
  「我发誓,我不会再去那等地方,所以你就别再动气了。」唉,真不习惯,这几个月当她会对他哭,会对他笑,偶尔还会对他撒撒娇,一下子又换回从前那副敌对的德行,他怎么也没法适应过来。
  「我呢?」她有些心酸地看著自己的肚子,「我的人生又该怎么办?」
  「什么?」
  「日后,我该过著什么样的生活?我还能再当卧虎营的将军吗?或者我必须像其他的女人一般,在有了孩子后,就得成日守在家中相夫教子?」
  怎么扯著扯著,她就扯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原来她气的不只是他,还有她自己?
  余美人扳过她的脸蛋,一手轻弹著她的鼻尖。
  「以上你所说的,皆不会成真。」她以为,她是当良家妇女的那块料吗?
  她一手捂著鼻,「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一来,你本就是匹野马,从没人拴得住你。」对於她的性子,他已经算是很了解的,「二来,你不需相夫,因我乖得很,就算有了孩子,日后当然也会有我为你分担一半教养孩子的责任。」给她一人全责去养孩子?他的孩子不要有样学样,被她这个娘亲给带坏就很好了,他哪敢把育子这重责大任全都交给她。
  君楠不确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在他那张再认真不过的脸庞上,她找不到半点怀疑和犹豫。
  「为什么?」
  他一头雾水,「什么为什么?」
  「你为何要迁就於我?」她愈问就愈鼻酸,「与你自小打到大,两家又是水火不容,为何你不讨厌我?我这阵子有多任性你又不是不知,你为何还要这样服侍我?甚至连往后的事你也都替我想好了。」
  「我只简单的问一句。」余美人一手撑著面颊问,「你怀孩子怀得那么辛苦,为何你又不恨我?」
  因为他是她孩子的爹,以及她日后得陪伴一辈子的人……啧,她是打哪时起有这种想法的?一定是他日日趁她在夜里睡著了后,偷偷在她耳边说的,所以才害她想都不想就直接这么认为。
  「你可能没有意识到,打你怀了孩子起,咱们就已是一家人了。」余美人一把将她拉起身,再抱著她一同坐下,「既然是一家人,还管它什么恨不恨的?」
  虽然心火稍稍被安抚下来了,但她还是记恨地瞪著这个打小到大,女人缘就一直好到不行的男人。 .「尚若再有女人敢找上门……」
  「我会吩咐东翁直接把她们赶出去。」不用等她撂完话,这几个月来已是训练有素的余美人,直接奉上她想听的。
  她再掐著他的脖子进一步勒索,「你若不去与那些女人做个了断,日后你就别想再踏进家门一步!」
  「我明日就速速去办。」他拉下她的手,把一身冷冰冰的她环紧,「这下不生气了吧?」
  她倔强地扁著嘴,在得了便宜而他又讨好地在她面前扮乖后,反倒有点拉不下脸。
  「别气我了。」余美人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答应你,往后我只看你一个女人就是。」
  「你要是反悔,我就休夫改嫁他人给你看。」她边说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再像只八爪章鱼般将他给搂得死紧。
  对於这个老是口不对心的女人,余美人很有把握地笑了笑。
  「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
  客栈才刚开门做生意不过多久,正指挥著店中的小二们打扫的东翁,在君楠步伐缓慢地踱出本馆后,他忙扔下手边的工作去迎接那个全栈中唯一的孕妇,且同时也是被蔺言放话所有人都得关照著她,不然他们就等著讨皮肉痛的女人。
  「你怎出来了?」他牵著她的手将她扶至柜台里坐下,「余将军呢?」
  「他在房里处理军务。」全都因那个不想再闹家变而不肯回军营,乾脆把军务带回家的余美人,所以今儿个一早就有一堆藏龙营的官兵在他的东厢房里出出入入的,吵死人了。
  东翁含笑地替她倒了碗淡茶,并在心底默默回想,那夜过后,在丹心的通风报讯下,全栈都已知道余美人早已认了错,也对她发过誓后,天字三号房就再次恢复了太平。
  「你出来透口气也好。」怕她会冷,东翁还替她添了件袍子披在身上,「腹中的娃娃如何?」
  她欣慰地拍拍肚子,「这阵子乖得很。」
  东翁转眼想了想,坐至她身旁低声地说著。
  「我想,有件事我该告诉你。」既然她身子好些了,那么那件一直搁在他这儿的事,也刻让她决定要不要去解决了。
  「什么事?」
  他更是压低了音量,「自你成亲后,令堂常托人来此打听你的消息,但碍於你在安胎,所以这事我一直没对你说。」
  「我娘?」挂在君楠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泰半。
  「嗯,昨儿个她还亲自来这一趟呢。」除了她怀有身孕这事没说外,他大抵上都说了。
  「我娘她……」自成亲后就没再返家的君楠,经他一提,也不禁想起那个打小就把她捧在手心上宠的娘亲。
  东翁搔搔发,「她看来挺想你的,也想见见你,更想知道你婚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低首看著自己的肚子,再想想那个应该是瞒著她爹跑来这打听她消息的娘亲,愈想就愈觉得自己不孝的君楠,也觉得一直不回府禀报双亲成亲这事,并不是个办法,还是种让双亲挂记在心的不孝举止。
  「这事你同姓余的说了吗?」
  「没有,因这是你的家事,而不是他的。」他一点都不反对替她牵线,「你想见你娘吗?若要的话,我可派人安排。」
  「我想亲自回家一趟。」与其在外头偷偷见面,像是见不得人似的,还不如她就正大光明的回家,也顺道去看看那个至今可能因她成亲这事,还在倔著死硬脾气的老爹。
  「那样不妥吧?」她的双亲,为了气她和余美人,气到就连他们成亲都可不到场主婚,她若一个人回去,万一出了什么事……
  「无论如何,我早晚都得面对他们。」她决定快刀斩乱麻,就由她先回家报告,「东翁,你帮我挡著那个姓余的,我去去就回。」
  「不让余将军知情成吗?」万一余美人跑来同他要人怎么办?
  她摇首反对,「我可不想让他死在我家。」若是余美人出现在她家的地盘上,可以想见,她那脾气远比她还暴躁的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想想也觉得让余美人深入虎穴似乎是太危险了点,东翁在颔首同意之余,一手招来鞑靼,吩咐了几句,在鞑靼快步走出栈外后,他从后头找来件斗篷交给她,这才轻扶她起身。
  「这样吧,我派鞑靼驾车送你去,这样你就可快去快回。」她要是回来晚了,那个姓余的肯定又会到处去寻妻。
  「那就谢了。」她匆匆谢过,在鞑靼将马车驾至客栈门口时,冒著外头的大雪赶紧上车。
  送走君楠后,东翁一手撑在柜台上,开始思索要是余美人不老实地待在本馆里办公,突然跑出来找妻子的话,他可能会有什么下场。
  「……我不会被打死吧?」啧,好人果然不能当。
  乘著马车绕过半座被大雪覆盖的吞月城,在快抵城门之时,鞑靼在君楠的示意下,将马车停在家门外远处,并要他在车上等著。
  方从温暖的马车出来,一脚踩进软绵绵的雪地里,一阵冷意随即袭上令她抖了抖,她抬首望著远处的自家家门,不知怎地,方才她在同东翁说话时的那些勇气,在她一步一步地踱向家门时,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流失。
  通报府里的下人进府后,被迎进大厅里的君楠,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紧张地张首环看著四下,就怕先出来的不是那个疼爱她的娘亲,而是那个从头到尾都反对她嫁给余美人的老爹。
  「君楠!」收到婢女的通报,急忙自里头赶至大厅的乐夫人,一见到许久不见的爱女,眼眶便开始泛红。
  「娘……」她才想迎上去,同样也收到消息的乐老将军乐云天,已一手推开乐夫人冲至她的面前,劈头就朝她大喝。
  「你还有脸回来?」
  「爹,我来是因我想告诉——」她深吸了口气,一手抚著腹部,方想好好同他说上话,但觉得她丢人脸面的乐云天,却已朝她高高扬起一拳。
  没想到自己会挨打的君楠,只是站在原地,紧闭著双眼两手抱著腹部,未料她等了半天,那只对准了她的拳头迟迟没落在她的身上,相反的,在她前头反而还传来了一声闷哼。
  一具熟悉的身影,在她张开眼时,已笔直地站在她的面前,同时替她挨下那一拳。
  「你……」出手的乐云天,愣愣地看著一路从外头冲进里边,二话不说就先用脸颊替君楠挡下一拳的余美人。
  「岳父,您要打,就打我吧。」嘴角流出些许血丝的余美人,一手将君楠护至身后,再弯著腰,低首朝这脾气简直跟他爹如出一辙的丈人继续讨打。
  「谁是你岳父!」乐云天不屑地再将响雷轰在余美人的头顶上。
  「爹……」站在后头的君楠忙想出来替余美人说上几句,可他却一把将她推回身后。
  「谁许你这小子来这的?」
  余美人站自她身边,「我是来找我妻子的。」看样子,那一举似乎对他的丈人来说是打够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他办正事了。
  「什么你的妻子?我可从没承认你们成过亲!」事前没徵得他们双方家长的同意不说,还去请来了什么圣旨赐婚,这事他老早就想找这小子算帐了。
  「我知道。」早就料到她家老爹会说些什么的余美人,恭恭谨谨地应著。
  「滚出去!」
  「老爷……」看不过眼的乐夫人忙拉著他的衣袖。
  「你甭替他们说话!」他用力哼口气,不管是谁的面子都不买。
  「岳父大人,君楠已怀有身孕。」余美人两手扶著君楠让她站在身旁,刻意挑在这当头,以清楚的音量告知那个还在气头上的丈人。
  当下厅里的另外两人,随即将四颗眼珠子死死地定在君楠藏在斗篷下的肚子上。
  他再向他们颔首致意,「待孩子出世,日后,我再带著君楠和您的孙儿一道来这向您俩请安。」
  内心颇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击到的乐云天,怔愣了好一会后,没好气地拂袖而去。
  「岳母大人,天寒,我这就先带君楠回去,若您不嫌弃,有空还请您多过来与君楠聚聚。」打发了一个,余美人再改用温情攻势来面对那个泪眼汪汪的乐夫人。
  「嗯……」强忍著泪水的乐夫人,不住地朝他点头,然后赶紧拿出绣帕拭脸。
  不知自己是怎么被余美人给带出家门的君楠,在出了家门后,慢了一步才回过神,她不忍地看著他颊上替她挨的那记拳印,直想著方才他在里头说了些什么。
  她汲著泪问:「东翁叫你来的?」
  余美人先拍掉落在她头顶上的雪花,边说边替她罩上斗篷遮雪。
  「这回他没主动出卖你,是我扬言要打死他,他才告诉我你跑这来了。」要不是他临时起意想出来看看她却找不到人,再十万火急策马狂奔来此,不然她就被打定了。
  「疼不疼?」君楠抬起一手轻抚著他的脸颊,再以指擦去他嘴角的血丝。
  他皱皱眉,「你爹手劲还满重的。」不愧也同是干将军的,揍起人来力道就是不一样。
  「为什么你要来?」他明知他要是踏上她家的地盘会有什么下场,干啥还那么傻的跑来讨打?
  「挨他一拳,总比打在你身上好。」敢打她?那个还不肯认他的岳父是想吓死他吗。
  愈听他多说一句就愈觉内疚的君楠,不争气的泪水终於落下,他看了,只是叹息地拭去她的泪,再捧起她的脸庞在她的唇瓣印下一吻。
  「你……不怪我又私自乱跑?」
  「丑女婿总要见岳父母的。」他拭净她所有的泪水,再搓搓她的面颊好让它看起来红润些,「拐跑了他们的掌上明珠,早晚我也是得来这挨上一拳。」一拳换一记香吻,划算。
  听了他的话,君楠不语地低下头。
  「你怎了?」
  「我也去你家替你挨一拳!」她抬起头重重地说著,决定在这方面还给他一个公平。
  他叹息连天地把她按回怀里,「你希望我再代你吃我爹一记老拳吗?我会消受不起的。」他可不想一日之内连连被揍两次,而且都不能还手。
  「可是……」
  「我都已挨你打几个月了,不过才这一拳,没事没事。」他搂著不肯动的她,「走吧,鞑靼还在车上等著,我得赶在你患上风寒又要多花一百两之前带你回家。」
  在余美人一到场,替他把马绑在马车后,就一直站在马车旁探向远处动静的鞑靼,在他搂著君楠回到马车旁时,讷然地抬起一手指著他。
  「余将军,你的脸……」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个?」余美人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疼的面颊,「有只蚊子停在我脸上,所以就有人好心替我打蚊子。」
  鞑靼愕然地瞪大眼,「有必要这么使劲吗?」上头有个明显的拳印哪。
  「因那只蚊子不但挺大的,且还身怀六甲。」余美人在把君楠送上车,并抱好她坐后,再一本正经地说著。
  坐在他腿上的君楠听了,忍不住笑出声,并扬手轻捶他一记。
  蚊子,身怀六甲?
  坐在前头驾著马车的鞑靼,无论再怎么想,横竖也想不通,而坐在后头的那对夫妻,似乎,也没人打算向他解释。
第六章
  大雪降了数日有余,仍是不肯止歇,因严冬已至,使得近日来有间客栈的生意清闲了不少,而回栈避冬的房客也多了些。
  因大雪日而没法出门做生意的封浩,瞪著客栈外头因雪深而不能行车的卧龙街好半天,最终不得不放弃出门的念头,顶著天际不断飘落的雪花,缓缓再踱回本馆内。
  就在他才走进馆内的巷中时,不意瞧见雪地里一堆方踩过没多久的脚印,一路由本馆蔓延至六巷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按著脚印一路定至六巷底的天字三号房,才转过巷角来到门口处时,就见东翁、鞑靼还有丹心,这三人全都不务正业缩躲在三号房大门的两边,个个的眼睛全往里头直瞧。
  「你们在瞧什么?」也好奇凑到东翁身旁的他,才出声一问,马上就有三个人不约而同将指放在唇上,示意他这个最晚报到的小声点。
  「嘘……」
  该不会是那对冤家又闹家变了吧?
  也好奇在门边采出头的封浩,在茫茫降下的雪势中,努力眯著眼,放眼看去,置了三四个火盆的凉亭里,君楠坐在亭中赏雪,而余美人则趴在她的身上,以耳贴紧她的肚子听著里头的动静。
  「听见什么了吗?」他都听了快半个时辰了,究竟有完没完呀?也不想想他有多重。
  「没有。」很想听听肚里的孩子跟他打声招呼的余美人,不死心地侧过首,换了另一只耳再听。
  「可蔺言同我说,这时应当听得到了。」是她记错了吗?
  「孩子可能还在睡。」他边说边调整了一下姿势,「我再听一下。」
  低首看著余美人一头浓密且有光泽的黑发,君楠心不在焉地抚著他的发,开始在心里想著,将来若是生了个女儿,或许女儿也会有著一头美人似的黑发……嗯,这事绝不能告诉余美人,万一他知道她希望未来的女儿像他一样有头美人发,或是张美人脸的话,最是痛恨美人这二字的他,肯定会不顾情面宰了她。
  「有了,我听见了!」听了半晌,终於听见些许动静的他,忽然大叫。
  「听到什么?」不只是她,门外的那四人也都紧张地屏住了气息。
  余美人抬首看向她,「你肚饿的叫声。」她最近饿得还真快。
  「去……」守在门外的众人,在大失所望之余,集体不屑地瞪他们一眼,并在耐不住大雪后一哄而散。
  「他们近来老是三不五时就跑来偷看。」君楠回首瞧了瞧远处的大门,对於那些过於关心他们夫妻的邻居有些受不了。
  「别管他们。」余美人自摆在石桌底下的火炉上,取来一盅热著的补粥,「你饿了,先吃点吧。」
  她伸手接过他捧来的粥碗,才舀了一匙吹凉正欲放进口中时,她瞧了瞧他,再把汤匙转向递至他的嘴边。
  「你要不要一块吃?」
  向来就只有他服侍她,而不曾受此礼遇的余美人,愣愣地张大嘴吃了一口后,在她又舀了一匙想喂向他时,他不禁有感而发。
  「……我开始觉得你除了有孕味之外,还很有女人味。」同食一碗粥?她总算是有点体悟到他们是对夫妻了。
  「我本来就是女人。」君楠马上把那匙舀好的粥,改放至自己的嘴里。
  「以前可不像。」别说是贤淑或是温柔体贴,打他认识她以来,他可不曾听说她绣过花,或是像其他大家闺秀做些女人该做的事。
  「想讨打吗?」她挑挑眉,下一刻即当著他的面大口大口吃完那碗粥,再把空碗扔给他。
  他颓然地垂下头,「目前不敢……」唉,就知道她的本性永远也不会改,女人样更维持不了多久。
  认分地收好空碗与粥盅后,余美人不意瞧了吃得饱饱,面颊焉红得像扑过脂粉的她一眼,两眼即定在她红润的脸庞上离不开,甚至,还意犹末尽地打量起她那让他看了就觉得饥渴的身材。
  「你在瞧什么?」她在他看得出神时,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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