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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三号房

_5 綠痕 (当代)
  “日日都把耳贴在我的肚皮上同孩子说话,还能不认得你?」严格来说,那应当算是骚扰。
  兀自开心笑了一阵后,余美人勉强收回笑脸,瞧著在他腿上睡得舒舒服服的她。
  “待孩子出世後,我俩,会如何?」虽然他们之所以会成亲,并有今日,皆因她腹中的孩子,可他并不想在日后因多了个孩子而有所改变。
  「什么如何?」
  「步青云曾问过,夫妻间的感情呢?」打从一开始,那个没良心也没人性的侯爷,就已很有远见地把他们的问题挑得很清楚了。
  君楠想了想,决定把问题扔到他的身上。
  她凝睇著他问:「你希望如何?」他要是敢答错一字,她保证,在她把孩子生下来后,这位仁兄他就死定了。
  「你是我的妻,无论如何,就算你再不愿,我都会与你厮守到老。」他老早就在人生中挪了个位置给她霸占了,她以为他还能有第二个选择吗?
  她撇撇嘴,对这答案似乎不是很满意,「到老是多老?」
  “一辈子。」倘若他哪日没被心情不好的她给一刀砍死的话。
  君楠先礼后兵地笑著警告他,「我先说,就算身为军人的我们是将命悬在刀口上,但,诺言就是诺言,少了一日,或是你在战场上不小心阵亡都不算数。倘若你敢反悔没做到,我不但会将你挫骨扬灰,我还会从这辈子恨你恨到下辈子。」
  聆听著她那一点也不美好、更不柔情似水的但书,余美人虽是满心的感慨,却也知道不能指望她能像个小女人般,吐出什么肉麻兮兮的字句,或是什么深情款款的言语,好让他再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答应你。」他慎重地颔首,同时朝她伸出一掌,「但为求公平起见,你也得答应我同样的条件才成。」
  君楠很爽快地握住他的掌心回应承诺。
  「一言为定。」
  就在那日过后,接连著几日来,余美人因突如其来的军务而在藏龙营忙得抽不出空,在家中独守空闺三日的君楠,却始终不知究竟是何军务,可令余美人连向她解释发生了何事的时间也没有,即紧张地速返藏龙营。
  就在她愈想愈觉得不对劲,打算亲赴藏龙营一趟时,卧虎营里暂时替她当家的副官,却在这日十万火急地亲自找上门来。
  「你说什么?」听完他的话后,君楠震惊地站起身,「叛朝?」
  「十日前,邻国陵金国扬言再不臣於我朝,亦不再岁贡,并在九日前派兵袭向我国叹息山国界。」不得不火速找上她的副官,没料到这事余美人连提也没同她提过。
  「叹息山……」那不就是她卧虎营支营驻扎且负责巩固的疆界?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决定另一事也得有人同她说说。
  「将军,盘古营已在七日前得令前去迎敌。」
  「为何是盘古营?」君楠怔了怔,一掌直拍在案上,「叹息山属西,乃卧虎营守卫的疆界,按理该出征的应当是我卧虎营才是!」
  「因盘古营的车骑将军主动请缨代卧虎营迎战。」副官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忍地再道出她家老爹为她做了何事。
  她愕然地张大眼,「我爹?」
  怎么会……
  这不可能,她家那个顽固的老父,怎会为她这么做?他不是对外扬言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吗?为什么连来这与她商量过都没有,就二话不说地自动请缨代替她出征?
  「依属下看,乐老将军此回并不是为了什么军功,而是因您怀有身孕,故不要您去犯险,所以才会代您亲去……」其实知道这消息的人也都很清楚,那个快自盘古营除役的乐云天老将军,会极积争取回到沙场的目的,全是因一片爱女之心。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君楠不知此刻是该为她那老父难过心怜,或是大骂上几声愚蠢,她一手抚著额,试著在这一团混乱中厘清思绪。
  “依你看,敌我两军胜算如何?」她甩甩头,换上了公事公办的面孔,很现实地问。
  “前线探子今日回报,敌军军容远胜於盘古营。」他瞧了瞧她苍白的面容,不得不狠心要她面对事实,「若无他营兵援,盘古营……恐寡不敌众。”
  明知没有胜算,却还是要代她这个女儿去送死?
  她家的那个老爹是老胡涂了不成?还有,谁要他自以为是的以为她著想这个名义替她挺身而出的?
  “将军?」副官在她面容变得铁青,且紧握著双拳隐隐发抖时,有些担心地看著她。
  「盘古营大军现下位在何处?」许久不见的火爆脾气,又再次出现在她的身上,眼下的她,只想快快赶至盘古营的前头,先去拦下那个愈老愈不要命的亲爹再说。
  「估计已王国境。」
  她在心山中盘算了一会,「若是藏龙营立即增援可否赶得上?“
  「那也得拖上一段时日。因藏龙营支营驻守之域与卧虎营支营远远差了一大段距离,若要增援,本就布兵在陵金国界附近的卧虎营支营更为洽当。」他自袖中取出一道圣旨,与一只动兵铜鱼,「将军,兵部尚书今早已派人送来陛下亲赐的动兵铜鱼,命吞月城卧虎营前去国界与支营会合,再前去增援盘古营。」
  看著他手中那已许久不见,命她再上沙场的铜鱼,与那道黄澄澄的圣旨,君楠原是想二话不说就马上接旨的,但就在这时,在她腹里的孩子,却不安分地轻踢著她的肚皮。
  「将军,您是否要依旨接下此令?」不希望就快临盆的她冒险接旨,也不希望乐老将军成为孤军,不知该怎么选择的副官,望著远比他还要更为难的她。
  君楠一手轻抚著腹部,掌心传来了阵阵孩子的动静,她不禁低首看著这个由她与余美人一手呵护至今的孩子,回想著他们是如何期待这个孩子来到这座人间,以及她在日前才与余美人约好了的种种誓言……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余美人头一回感受到孩子在她腹中伸展拳脚时,他脸上那既满足又快乐的模样,还有他在暖暖的春阳下,与她十指紧紧交握,一块勾勒著未来的情景。
  若是在从前,她定会不顾一切随即赶赴沙场救父,可现下,那些她曾经以为不可能会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羁绊,却早已盈满了她整个人生,让她失去了些许后,却得到了更多。而这些深藏在她心底的感情,更像沉沉的铁块,绑缚住她的双脚,不肯任由她割舍下它们。
  倘若……她有个万一,一去不回怎么办?
  倘若一个不小心,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该怎么办?
  若是余美人失去了她与孩子,那他往后的人生,该如何走下去?
  曾经她认为,她不太认识、也不熟知他脸庞每一寸轮廓的余美人,此刻他的面容,就静静地浮映在她的脑海里,看来好清晰。他的每一个微笑、叹息、皱眉、吃味、为她发怒的模样,像滔滔不断的海浪似的,一波波地打在她的心坎上,似都在挽留她,央求她不要弃它们而去,不要让他在付出了那么多后,却可能会在未来变得一无所有……
  到时,那个就连吃顿饭,也不想孤零零一个人的余美人,又怎么办?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对老父见死不救。
  陵金边界,本就是她卧虎营支营所负责保卫的地域,她没有任何可以逃避的理由,只能当仁不让,更不能在那个与她一般,总是口是心非的老父亲自代她上阵后,为了她个人的一片私心,因而撇下他置之不理,而她,亦万万不能抗旨不从,因而落得了个死罪。
  我想,在把孩子生下来后,就弃军从商……
  前些天的话,犹言在耳,可如今,却像个遥不可及的美梦似的,她尚不能去实现它,它还得挂在遥远的未来继续等待著。而远方那一座等待著她加入的沙场,则是张开了血盆大口,正待她一脚踏入,并在她的耳边告诉她,或许,这将会是她最后一次的出征,同时也是她军旅生涯中的最后一击,挑衅地要她违背她对余美人的誓言,前去赴约一较高下。
  「将军?」还在等著她答覆的副官,轻声地提醒她。
  「领旨。」她伸手接下圣旨与铜鱼,并即刻颁布军令,「传我军令,你立即回营整备大军,备齐粮草兵器与战马,再另备几具战车来这。」
  「但您的身子……」
  由衷不希望她选这条路的副官,还想说些什么,她却扬手打断他,并果决地作出决定。
  「待我乘车回到大营后,大军即刻奉旨出发开往国界!」
  「遵命。」
第八章
  晚了一步的余美人,在得知君楠已获动兵铜鱼,且率卧虎营大军前去国境边界与支营会合,即使他已急著赶去卧虎营,但他还是没能来得及拦下已率军出发的君楠。
  为了补救此事,余美人在外头整整忙了一日,但他所得到的却是……
  「你没能拦住她?」一早就打烊不做生意的东翁,心乱如麻地在客栈里等了一日,在等到气急败坏的余美人回栈时,愕然地拉住他问。
  碰了一整日软硬钉子的余美人,又急又气地拂开额前的发。
  「她手中握有动兵铜鱼,又早我一步出兵,我怎么拦?况且就算我能及时追上她,而她也真依我的话而抗旨不出兵,那日后我就得家破人亡了!」之前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乐云天已出兵一事,所以才瞒著她,没想到她……她究竟在想什么?就算是为了那个代她出兵的岳父,她也要考虑一下她的身子状况呀,难道她就只惦著她的老父,却将他以及她腹里的孩子置之脑后?
  公翁犹豫地看著他疲惫的脸庞,「那……」
  「今早我已进宫面圣,可无论我再怎么恳求陛不让藏龙营出兵,陛下却推说已将全责交予兵部尚书处置。」愈想愈气的余美人,一拳重重击在柜台上留下个拳印,「我也去求了兵部尚书一整日,无论我再如何求他想见他一面,但那个老顽固说什么就是不肯见我!」
  东翁一掌拍向他的肩头,要焦躁不安的他先镇定下来。
  「咱们先冷静冷静,看看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想。」果然,那日君楠的父亲会来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再加上他自步青云那得到的最新军情,他就知道定会有今日这情况。
  心似油煎,却又什么都没法做也不能做的余美人,猛然抬起头看向外头犹在喘者气的马儿,转身就又想离开客栈。
  「你还想上哪?」东翁飞快地拦在他的面前。
  「再去求兵部尚书,逼他向陛下为我调来动兵铜鱼!」他一手拨开东翁,未料东翁却死捉著他的臂膀不放。
  「你肯定他会答应你?」
  余美人光火地一掌想拍开他,「我不管他答不答应,总之我不会让君楠死在沙场上!」
  稳稳接下他一掌的东翁,仍旧是八风吹不动地杵在他的面前。
  「等会儿,你先别激动成不成?」与其任他漫无目的到处寻找机会,还不如众人集思广益,看该由哪下手才会成功且不浪费时间。
  「我可等不了!」一想到愈是在这拖上一刻,君楠就离他愈远,也离抵达前线的时间愈近,余美人就有种就算是抗旨私自出兵也要豁出去的冲动。
  「不能等也得等!」难得发挥强悍本色的东翁,硬是拖著压根就静不下来的他往本馆里走,「别毛毛躁躁了,总之你随我来就是。」
  一整日不看书也不代批奏摺,只是窝在天字一号房里等著某人来报到的步青云,在东翁拖著余美人来到一号房内的大厅时,光是看了他俩心急的神情一眼,也不等他俩说些什么,他便直接道出他所知的消息。
  「我知道这事,也知道前线战况日后可能会更加险峻。」若他所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那个陵金小国,这回可是动员了国中所有之军,区区盘古营与卧虎营,恐怕抵挡不住陵金国入侵国境之举。
  东翁赶在心急的余美人开口前,先是一手掩上他的嘴,再看向似是已胸有成竹的步青云。
  「你认为,余将军出兵这事,有没有转还的余地?」
  步青云毫不犹豫地摇首,「以兵部尚书的性格来看,若是连卧虎营也不敌,他会直接指派军员数最多、胜算最大的轩辕营出兵,而不是藏龙营。因此,我不认为那家伙会让他如愿。」
  「就算是先斩后奏,我也要救出她!」来这只想讨条君楠生路的余美人,根本就不想在这听他泼冷水。
  「慢。」在东翁快拉下住又想走人的余美人时,步青云淡淡地开口留人,并端来一旁的茶碗。
  余美人火爆地回首瞪他一眼,「既然你不想救君楠那就别耽搁我的时间!」
  「我可令兵部尚书改变心意。」步青云不疾不徐地啜了口香茗,懒懒地再道。
  侯爷大人此话一出,当下厅里安静得就连根针掉下去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僵住身子不动的二人,纷纷对步青云投以既狐疑且纳闷的目光。
  「你……有什么主意?」余美人迟疑地看著那个好像早就已想好法子的侯爷大人。
  他耸耸肩,「没什么,不过是去拜访那个老家伙一下。」
  “等会儿。」东翁忙举一起掌,「兵部尚书会肯见你?」这家伙是以克死人出了名的大人物,别说是城里的小老百姓无人敢见他,就连在朝当官的,无论文武也不管官居几品,也无人有胆见他一面,那个兵部尚书,会不要命的让步青云到府亲自拜访?
  「他要想不见我也成,只要他愿手书一道联合轩辕营与藏龙营动兵谕令,我就不找他的碴。」自认性格本就有缺陷的步青云哼了哼,为达目的,一点都不在乎别人将会因他的任性而在日后会有多头疼,「至於未得陛下赐予动兵铜鱼就下令出兵,那日后就是兵部尚书他家的事了。」伤天害理的事他做得可多了,也不差再多做这一桩。
  「你怎么见他?」余美人愈说愈没好气,「他现下是什么人都不见!“顶著身为兵部尚书的官威大剌剌地关上府门不见客,任凭他联合了好几个将军递拜帖,那老家伙却什么人的情面都不看。
  东翁也是一脸担心,「就算你真见著他了,若是连你也说不动兵部尚书呢?“
  “说不动?」步青云目中无人地抬高了下颔,「你认为,满朝文武百官,有哪个人敢与我为敌?而天底下胆敢同我作对之人,除了顶上有著福神罩顶的如意外,你可还找得著第二人?」敢不见他?那也不怎么著,就克死那家伙呀,然后改换上另一个既怕死又肯乖乖听他话的新任兵部尚书。
  「……“完全忘记他以往是怎么铲除朝中政敌的二人,听了他那一如往常没什么人性的话后,皆哑口无言地瞧著他面上半点内疚也没有的神情。
  「我倒要看看……」他还兴致勃勃地一手搓著下颔,「届时究竟是他兵部尚书的面子够大,还是我千里侯在陛下的心中来得重要。」若他没记错的话,据宫中内线捎给他的消息,陛下近期内应是会再将他加晋一品,算是犒赏他这些年来为陛下分担国务的辛劳。
  余美人与东翁默然地交视一眼,再一块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在步青云的身边。
  「你打包票这事肯定妥当?」东翁搓著两掌,朝他笑得谄媚十足。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只要有他出马,有哪回事情是没法摆平的?
  「我该做些什么?」余美人紧张地盯著他瞧。
  步青云朝他摆摆手,「你现下就去准备出兵,你要的动兵谕令或是铜鱼,会在你出发后很快就追上你。」
  「若是你弄不到手呢?」私自出兵可是要掉人头的大罪,要不是他不敢冒这个风险,他早就抢先去追君楠了。
  「我照样保你日后绝对没事。」步青云若无其事地喝光手上的茶水。
  “你最好是说话算话!」得了他这句保证之后,顿时像是吃下定心丸的余美人,边快步跑向外头边回头对他大嚷。
  目送著那个一刻也待不住的邻居,像阵风似地刮出天字一号房,步青云不满地在嘴边咕哝。
  “……连个谢字也没有。」啧,就知道他家的邻居们,一个一个都比他更没良心。
  “他救妻救子心切嘛,你就甭抱怨了。」东翁笑咪咪地一手拉起还赖在椅上不赶快去办正事的他,「走吧,我会叫鞑靼备好马车。”
  被东翁拖去换好衣裳,再梳好他那一头总是不乖乖束好的发,接著就被一路推到客栈门口,步青云在鞑靼驾来马车,准备步上可以将他藏在里头不见外人的马车时,脚边的动作地顿了顿。
  “侯爷?」才想待会儿要一路狂奔至兵部尚书府的鞑靼,不解地看著没立即上车,反而站在原地沉思的步青云。
  另外想出一计的步青云,微笑地弹弹指。
  “我想,待会儿,咱们再去顺道拜访一下另一人好了。为免兵部尚书真敢赏他一记闭门羹,他得先另图一条更为妥当的后路才成。
  「谁?」
  他气定神闲地一笑,「非常怕死,且远比兵部尚书更加管用,手中还握有大批救兵的糟老头。」
  国境边界,叹息山。
  两军开战以来,一直处於恶劣境地的盘古营,不但屡遭敌军突袭,就在经过昨日一场两军短兵相交之后,总算大致估清敌军来数的车骑将军乐云天,这才终於明白,眼下的战况对他究竟有多不利。
  就军员数、就天时与地利这三点来看,赶赴此地阻止敌军踏入国境的盘古营……根本,就是螳臂挡车。
  当军医在行辕里替背上挨了三刀的乐云天,试著止血并包扎伤口时,暂时负责代他督统前行军的副官,虽知他的脾气有多死硬,但为了大军著想,还是想试著再对他说说理。
  「将军,依属下看,咱们就去向卧虎营求援吧。」若无援兵,别说是守住国境了,若是敌军大军倾巢而出,只怕他们盘古营就会被灭在此处。
  「不成!」原低首忍著背后伤口阵阵作疼的乐云天,登时抬首大声喝向他。
  「将军……」
  「你说,咱们是为何来此?」
  「为了代卧虎营来此。」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为了救女的副官,无奈地垂下头,「可是……」
  「家国虽重,但我女儿的性命更重,因此我绝不会让我女儿来此犯险!」算算日子,君楠都快临盆了,她怎么上战场?他若不来此,还有谁愿意代她来此?就算他明知如此是件愚行,但身为人父的他,就是无法看她来此送死,而什么都不做地袖手旁观。
  不知道究竟还要怎么劝,才能劝动那颗顽固脑袋的副官,深深长叹了口气后,只好继续与行辕中其他的将员们讨论,在他们己被敌军左右两翼包围的状况下,该如何突破敌军封锁线,试图找出一条保命之道。
  「启禀将军,卧虎营将军乐将军求见。」站在行辕外的卫兵,在整个行辕内士气低迷之际,忽然掀开军帐来报。
  乐云天顿了顿,一骨碌地拍桌站起,「你说什么?」
  「爹。」虽是挺了个肚子,但也是一身军装的君楠,领著副官直接踏入行辕内。
  他火冒三丈地问:「为何你会在这?」
  「我率兵来兵援你的。」打小就习惯他这等脾气的君楠,不疾不徐地道。
  「你昏了头还是疯了?」愈看她的肚子就愈觉得心惊胆跳,快被吓掉半条老命的乐云天,当著她的面就逐客,「现下就给我回去!」
  君楠却在此时换上公事公办的模样,也是一脸的没得商量。
  「将军,本将乃奉旨兵援。」虽然他的兵阶是高了她一截,但,要她临阵退兵?办不到,她可不想因此而掉了人头也失了个亲爹。
  「把你的兵马留下,你即刻回吞月城!」
  「恕难从命。」她不痛不痒,随他去吼,自顾自地走到行辕里的议事桌畔,取来军图仔细看著。
  乐云天怒气冲冲地夺下她手中的军图,「你说什么?你是反了不成?」
  「将军,恕我说得难听点,一来你无权夺我兵权,二来,本将更不能违背圣意!」君楠冷冷地瞥他一眼,照样再把军图给抢回来,并扔给身后的副官。
  「你……」
  「你吼完了?」在行辕里的人都被吓得不敢说话时,君楠慢条斯理地再道:「我来这是想告诉你,包围盘古营的敌军左右两翼,已被我卧虎营铲除,接下来,我得奉旨整合两营军力,再将敌军逐出国界,届时,还请将军你可别来碍事。」
  「你这蠢女儿……」差点被气昏头的乐云天,紧捉著她的两肩问:「你在来这前有没有为自个儿想想?」
  「我会顾好自个儿的。」她轻轻格开他的两手。
  「你怎么顾?」他厉目以对,「这里可是沙场,而不是什么你待产的地方!」
  「我知道。」早在出兵之前,她就已全盘考虑过了……当然,她也考虑过什么是最坏的下场。
  「你要知道你还会来此?」乐云天不死心地拉回她,「若是你有个不测,你说,你是要我如何去向余家交代?」
  她换上一张冷脸,「将军,此时不宜商讨私事。」
  「你可曾为你腹里的孩子想过?你又可曾为余美人想过?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他日后是要怎么过?」他才不管别人会怎么看,照样在众人面前搬出他们的家务事。
  不是没有想过这点的君楠,沉默了一会,半晌,下定决心的她,难忍地别开脸。
  「若我有个万一,孩子……」她几乎没有勇气说完接下来的话,「孩子日后可以再生。」
  「你在胡说些——」
  「但我只有一个爹而已!」她回过头来,定定地凝视著他那张历经风霜的老脸。
  没想过自己的女儿竟会固执至此的乐云天,在他俩僵持不下之际,本是想强行派人将她逐出国境的,但站在君楠身后的副官,却走至她的身旁轻声地道。
  「启禀将军,前线军情有变,咱们得即刻返回行辕。」
  「知道了。」再三看了老父一眼后,君楠即转过身。
  「君楠!」
  「若乐将军你没别的事的话,恕我有军务待办,无暇奉陪。」她连回头都没有,边说边走向行辕大门。
  「你是只有一个爹,但我也只有一个女儿呀!」乐云天忍不住在她身后大喊。
  君楠脚下的步子,因他的话而停顿了一会,她不敢回头,两眼直视著前方,努力地维持著不变的音调,不愿让身后的老父听出丝毫惧意。
  「我会照顾好自个儿的,你保重。」
  「君楠!」
  敌军先前究竟是藏在哪里?
  为何,事前她就是找不著占了地利的他们?
  虽是一抵前线之时就已先斩断了敌军左右翼两军,君楠在整合了盘古营与卧虎营的兵力后,随即突围,犯险烧了敌军供输粮草之线,只是面对军容远比他们还要来得盛大的敌军,她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几日前,她认为会仗著军员远胜於她,而直接大举进攻下让她有半分喘口气余地的敌军,前行军与阵容庞大的中军,不但没如她预期的进攻,反倒像是在风中消失了般,任她遍寻不著半个敌军的踪影。
  她知道,在先天条件不利的这状况下,此战得速战速决,并同时采取突袭之策,方才可能有点胜算,可偏偏藏在连绵不断的山中的敌军,硬是沉住气按军不动,令她白费了许多时间与力气寻找敌军。数日过去,大举搜山的卧虎营已是兵累马疲,而敌军却在这节骨眼上再次现身,前后包夹著我军,再将她给逼至平坦辽阔的平原上,不让她有半点可躲避敌军大军的地点,只能在极度不利的状态下正面迎敌。
  远处的敌军有若万蚁钻动,敌军负责开道的前行军,已在后头箭伍的强力支援下,一步步开道上前逼近他们。居於中路正军中的君楠,火速下令强盾伍与箭伍前後交错,置於持长枪的前行军之中,并命箭伍未得令前绝不可发箭浪费箭矢,而她的中军则一分为四,组成十十方阵,紧守可免於遭破阵的正方阵式。
  早已预料到敌军定会采分割包围阵式来破她的十十方阵,为免敌军前行军抢得先机,君楠在两军已拉近了距离之后,命大军全数停阵止步,强盾伍率先冲至前行军前,严密组成一道阵形为弯月的盾墙,拦下敌军第一波的箭袭,其余强盾伍则散居前行军中,朝顶上举盾。随後,并未命强盾伍开盾好让骑兵冲出去迎敌的君楠,在挨过敌军第二波箭袭过後,即令前排箭伍自盾缝中发箭,后排箭伍则朝天顶派箭。
  耳畔的战鼓重重擂起,鼓声震天。
  多年来听惯了这鼓声与箭啸声,和四下人喊杀之声,在今日,不知为何,君楠总觉得这些声音,其实原来是用生命奏成的悲凉乐音,她一手紧掩著腹部,脑中晃过了一阵阵这些月来,她安稳舒适地被摆置在一园花香鸟鸣的天地中生活的记忆……然而此刻置身在这片将生命视为草芥,人人都搏命豁出去的战场上,她不知道,日后,她是否还有机会回到那等生活里。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脑海中一闪而逝的话语,令她怔了怔,突然发觉,此刻再次深思此话话意,她这才赫然明白,在那牺牲的背后,竟藏有著不能承受的痛楚,而她深陷其中十数载,却从无发觉过,亦未珍视过她手中所曾拥有的。
  「启禀将军,前行军即将遭破!」代她上阵指挥的副官,在情势愈来愈不妙时,穿过阵中紧急向她来报。
  她回过神,不疾不徐地问:「投石机是否已至定位?“
  「已就定位。」
  “投出火禽火兽。」两军对垒以来,她就一直辛苦地掩藏著遭她命人拆卸未组的投石机,并在开战后,派人以强盾掩护重组,眼下两军军距已至抛投范围内,此刻不派上它们,更待何时?
  「得令!」
  刺眼的夕日悬於远处山巅之上,一个个远比夕照灿光更加明亮、不可逼视的火禽与火兽,一波接一波落置敌军前行军中,载著油火的火禽与火兽,一触著原上的青草之后,即熊熊燃起烈焰,来不及躲过的敌军前行军,转眼之间遭火焚身了泰半,侥幸躲过一劫的敌军,见状立即后撤,这时,君楠下令将投石机再往前推动至我军前行军军后,而这一回,她将敌军中军含括在射程范围内。
  当她下令朝敌军中军再次投射时,已将中军分割为两股的敌军,在第一波火禽与火兽坠地后,迅速分割成两路,她立即把握住时机,下令四路中军尽出,以强盾伍做掩护,各以二路包围敌军已一分为二的两支中军,再以小队狠狠分割开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再组阵势。接著强盾伍盾面一开,藏在盾後佩著大连陌刀的骑兵随即冲了出去,斩杀出一条生路,跟在后头的步兵,亦持陌刀上前冲锋。
  只是当她在成功地分割了敌军两路中军时,她愕然地张大了眼瞧著远处,万万没想到,眼前的敌军,根本就不是中军而是伪军,敌军真正的中路正军,打从一开战就藏在平原尽处的密林里,并在她忙著歼灭敌军伪中军之时,大军已全速朝她开来。
  就在草原的另一端,另一支小军伍也疾快地开来,她定眼一看,军旗上所绣的军徽,正是盘古营。
  君楠握紧了双拳,在乐云天不惜代她前去拉劫敌军真正的中军时,狠命一咬牙,大声喝令全军後撒并重组紧守十十方阵。
  「将军?」副官难以置信的看著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不在第一时间赶上去支援乐云天。
  「卧虎营不能在此时被毁,待盘古营一拦下敌军中军,全军即刻整好阵队速抵盘古营后!」她可不能盲目的任手下大军去送死,或是就这般莽撞前去与盘古营会合,唯有整备齐全再重新发动攻势,他们两营才有一线生机。
  “箭袭!」在她把话说完,忙著重整大军时,前方的前行军忙不迭地朝后头大喊。
  仰首看去,布满天际密密麻麻有若黑云的箭矢,已开始自高处坠下,君楠的心房震了震,即使已速命强盾伍紧急全员举盾,但仍是救不了位在前头的前行军。
  处在军阵中的她,在箭矢挟带著啸音,有如暴雨阵阵轰然落下时,与身旁的兵员们一般,忙一手举起厚盾,承受著盾面遭到箭矢钉打的震力,然而跟在她身旁的副官却来不及举盾,亦遍找不著身旁可用之盾。君楠忙不迭地将他一把扯至她的盾下,但盾面虽大,却不能全掩住他们两人,半个身子被迫退出盾外的她,在另一波箭雨又袭来时,右臂当下被由上而下射来的箭矢给射穿。
  「乐将军!」代她举盾的副官,仓皇地将她拖至他的身前,再自后头一手紧紧抱著她,再不让她步出盾外半步。
  “我没事……」她忍著疼,直在心中估算敌军的箭矢再过几波才能用尽。
  处在敌军中军前头的乐云天,因箭距之故,并未受到箭雨暴袭,他猛然回首一看,为了要赶上他的卧虎营,已全军陷入箭势之中动弹不得,当下心急如焚的他,是很想掉过头先去救救君楠的,但他却不得不继续勇往直前,因他知道,若是不快点捣毁敌军的箭队,就算他即刻回头也救不出他们。
  奋力突围的乐云天,在快抵敌军箭队之前,已被敌军中军再次团团围住,而已用尽手中这一批箭矢,正待著后方再次供输更多箭矢的敌军,亦在此时停止了箭袭。
  才想乘机率大军往前推进的君楠,盾面一开,立即又听到一波的箭袭所发出的箭啸之音,可这回啸音却与敌军的有所不同,听出差别在哪的她,忙回首朝天顶与远处张望。
  每根箭矢都涂上黑漆的藏龙营,一逮著敌军止箭的这个空档,随即掌握住发箭之机。
  「余家军的箭队……」君楠错愕地看著远处那一面面眼熟的旗帜,没想到余美人居然能追来此处,并在这危机的当头抢救起他们两营。
  「什么?」她身旁的副官,也很难相信这时竟还会有救兵。
  君楠深吸了口气,立即按著他的肩头交代,「命前军跪姿举盾,中军站姿举盾,步兵与骑兵藏於阵中待机冲锋!」
  「为何?“
  「藏龙营到了,在敌军重施故技之前,咱们得先替藏龙营挡下敌军的箭袭!」
  「那乐老将军怎么办?」若让余家军出手,位在敌军中的乐云天岂不也难逃箭雨?
  「我这就率小队去救他。」君楠想也不想地抽出身上的陌刀,朝身后紧跟随著她的小队扬扬手。
  「慢著,将军……」来不及拉住她的副官,在她头也不回地率队策马冲上前时,只能按照她方才的交代去办。
  以强势的箭袭转换过攻防战权的余美人,率著大军前来与卧虎营会合后,已事先安排好战术的他,全权将接下来的攻势交给副官执行,而他则是率著一大队人马,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著那抹他非得见到的倩影。
  高坐在马上的他震声大喊:「君楠!」
  放眼四下,敌我两军已是两军交接,弃箭以刀开始了肉搏,他边挥动著手中的陌刀砍向接近马匹的敌军,边朝底下卧虎营的兵员心急地问。
  「你有没有瞧见乐将军?她人在哪?」
  「我不知道……」被他一刀救下的步兵,一脸茫然地朝他摇首。
  不肯放弃的余美人,扯紧了手中的缰绳,将马儿调了个方向,一路驰向前头的战场,并在敌军以人墙之姿一波波朝他冲来时,他举起佩挂在马旁的长枪,紧随在他后头的小队,在他一枪刺向敌军的人头之后,也纷纷举枪刺向敌军,并追上他,紧随在他的两旁为他护途且为他断后。
  眼前的面孔一个换过一个,余美人一手抹去飞溅至他面庞上的鲜血,但任凭他再努力寻找,他就是找不著君楠的身影,在他将手中的长枪掷出去,再抽出另一柄陌刀时,他扯大了嗓门用力嘶喊。
  「君楠!」
  远远的,一名个头比四下军人们来得娇小的身影,在余美人回过头来时,轻轻地掠过他的眼帘,速度之快,令他差点就没瞧见。高坐在马上的他登时沉住气定眼一看,却赫见想冲进敌军中军里的君楠,一整支小队被困在前头,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一支怵目惊心的敌箭就静插在她的右臂上,而她,却还用著伤臂举盾御箭,并腾出另一手挥动陌刀砍向敌军的颈间。
  余美人朝一旁的手下扬手示意,知悉他想做什么的手下即向后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不待后头的人马赶至,急著去救下君楠的余美人已策马狂奔,沿途上他取来背在身后的大弓,在弦上架了两柄箭,毫不犹豫地松弦射出,两箭直射向朝君楠冲来的两名敌军。
  瞪著手执大连陌刀,不要命地快步朝她跑来,却在下一刻倒在她面前的敌军,君楠缓缓地侧过首,即看见那个快马朝她冲来,且不等马儿止步就已跃下马背,手持陌刀一路杀出一条血路的余美人。
  突然间,四下的纷嚷吵杂,全都消失在她的耳际,只听得见胸坎里那轰轰作响的心音,难以克制的泪光浮上她的眼眶,并模糊了余美人的脸庞……
  恍如隔世……
  也不过才几日没见到他而已,为何再见他时,她的心却有若刀割似的,有种好似已失去他多年的错觉,明明……以往她曾与他分开更久的时光的……
  为什么在他踏进了她的生命里后,一切都已变了?
  这一点都不像她……以往的她,不会伤心落泪,更不会惦念挂心,夜夜无法成眠,全都只是因她见不著那个日日与她为伴的余美人。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起深深钻进她的心里躲藏著,并暗自瓜分了也的心,再将她一半不完整的心,紧系在他的身上?
  「君楠!」及时赶至她身旁的余美人,一刀砍向她身后的敌军,再将受了伤的她给扯过来。
  「我……」当余美人带来的小队护在他们左右时,觉得喉际像是一下子被缩紧了的她,才想开口,却又不知该对他说什么。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眼底燃著愤火的余美人,当著她的面大喝,飞快地撕下一截衣袍,一手按住她的肩,以刀去掉箭尖之后,一手飞快地替她拔出箭。
  咬牙隐忍的君楠,也不喊一声疼,余美人替她草草止血之后,再快速检查了她全身上下,确定她身上没有别的伤处之后,即一手搂住她的肩。
  「我这就先突围带你去大军后头。」
  「不行,你先去救我爹。」她止住脚步,直朝他摇首。
  「但你——」
  她坚持地大吼:「先救我爹!」
  不愿让步,却又不得不让步的余美人,太清楚若他不肯照办,接下来她会继续做出何事。气怒得隐隐颤抖的他,不情愿地在她执著的目光下朝她颔首。
  「我知道了。」
  也知自己强他所难的君楠,抬起完好的另一只手轻抚著他的面颊,他马上紧紧握住,两眼直望进她的眼瞳里,低声向她警告。
  「在我回来前,你得给我好好活著,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她眨去眼底的泪光,哽咽地应著。
  他不安地将她的小手握得死紧,「你要敢违誓弃我而去,我保证,我会恨你,我会恨你直恨到下辈子去!」
  「我不会违誓的。」
  「这话是你说的,你绝对不能有半分差池……」不曾有过的恐惧深深掳获了他,他不断喃喃,怕若是少叮咛她一句,或是回头时再没能找到她,若是她……
  察觉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她不忍地按住他的唇,止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深怕只要他不在她的身边,他就可能会失去她,余美人激动地握著她的两肩,硬是要她给他一个确切的保证,「说,说你会答应我,你定会好好的等著我!」
  「我答应你……」她不断点头,并眨去溢出眼眶的泪水。
  敞开了怀抱用力地紧紧抱住她一会后,争取时间的余美人即扬手差来两名总是跟著的心腹。
  「来人,护送乐将军至我军军后!“
  「得令。」
  头也不回地送走了君楠之后,身后跟著推进战线的藏龙营,也已在副官的指挥下集结成阵,少了个后顾之忧的余美人,当下即再攀上马背,率军朝前头已陷入死地的盘古营的方向冲去。
  打横冒出来拦劫敌军后,便一直苦苦力撑的乐云天,在身畔的部属一个接一个倒下后,已有了必死决心的他,才想做最后一搏,冷不防地,穿过他身子两侧和他发际的黑色兵箭,已一箭一人地快速射向朝他靠拢的敌军。
  「乐将军!」下了马后不断拉弓放箭的余美人,也没想到他这孤军竟能撑到这时候。
  「你……」看清了援兵是何人之后,乐云天先是怔了怔,随后火上心头烧地大声喝问:「你来这做什么?」
  「君楠要我带您离开这儿。」早被他给吼惯的余美人,百忙之中还要分心给这位还不肯认他的丈人。
  「回去!」乐云天落力地驱赶著他,「谁要你来这多事?回去照顾好我的女儿!」
  实在是很受不了这对父女都同一个脾气,已被惹毛很久的余美人,终於忍不住回嘴吼向他。
  「岳父!」
  经他这么一叫,有些呆了呆的乐云天,一脸茫然地看著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我可不希望我的妻子没了爹,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没了外公!」他一鼓作气地把负伤在身的乐云天给拉过来,然后再扔给跟在后头的心腹,「把他给我带走!」
  「得令。」
  「姓余的臭小子!你要敢辜负我女儿,我保证,不需敌军动手,我绝对会让你死得很难看!」遭人左右架住,强行被拖走的乐云天,犹不死心地朝代他留下的余美人大嚷。
  余美人直接赏他一记白眼,「别逗了,我怎可能舍得抛下她?」他可是专程来这救人而不是来送死的。
  乐云天以及他的手下一走,余美人即派令拉开两军军距,调来旗下箭技精良的箭队,分为两伍,居於大军前后开始大量派箭,为了闪避大量的箭袭,敌军不得不再拉远了两军之距。在旗下的箭伍必须补充不足的箭矢之时,已与旗下的快刀伍做好冲锋准备的余美人,尚未命前头的盾伍开盾让道,此时在他后头,却传来阵阵轰隆隆的马蹄声,声声不绝於耳。
  他纳闷地回首一看,接著便愣张著眼,直看著那个排场与军容远比他还要更加壮盛的来者。
  「开国……大将军?」他老人家跑来这做啥?
  「盘古营已在本将军令下撤离战线,藏龙卧虎两营亦立即离开此地,此战在此由本将军接手!」一点都不想待在吞月城里死於非命,情愿来这搏搏命的开国大将军,在一找著了他之后,马上抬出官威朝他下令。
  「但——」还想亲自打完这场仗的余美人,话才到口,就被他给狠狠瞪回去。
  「你敢抗命?」
  在他的官威之下,身段硬是矮了一截的余美人,过了一会儿,总算是想清他为何会来这瞠这淌浑水后,当下再感谢不过地朝他握拳以覆。
  「谢大将军!」
第九章
  战事一转交给开国大将军接手,并驾著战车离开前线国境,余美人即马不停蹄地狂奔了七个日夜,一心只想快些赶回吞月城让蔺言为君楠治伤。可就在他们快抵达吞月城之际,君楠却开始捧著肚子频频喊疼,这令余美人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快马一路驰回吞月城内的有问客栈,紧抱著她一路奔至天字三号房,将她安置妥当后,再冲至地字十号房急急拉来蔺言。
  诊过了君楠之后,蔺言即二话不说地将那个在房里急得团团转,不时握著君楠的手低声安慰,不时还朝她大吼她是不是个庸医的余美人,一脚给踢出寝房外,并在顺手关上门扉之前,当著他的面奉送上一句——你可以开始慢慢等了。
  「你拖我来这做啥?」
  打从晌午起,就遭人自天字一号房里给拉了出来,一直被困在天字三号房内脱不了身,步青云怏快不快地瞪著与他一块坐在亭中的余美人。
  “陪我。」神色甚为紧张的余美人,边说边再灌了一杯酒壮壮胆,两眼还是直盯著远处被蔺言拿来当产房的寝房瞧个不停。
  「我们呢?」也同样被他给逮来此地的众人,有些受不了地瞧著那个俨然已经紧张过头的余美人。
  「一样。」有难就要大家一起当,他这人是很讲究公平性的。
  「咱们就在这慢慢喝吧。」被迫关门不做生意的东翁,将先前命鞑靼扛来的几坛酒开封,顺手为亭中面上皆写满不情愿的陪客们各斟上一杯。
  被困在这也没别的事可做,只能陪著余美人一块心乱如麻的众人,在酒过三巡后,每个人面上仍是没半点醉意,相反的,还因寝房里传来的痛苦叫喊声,而更加地醉不下去。眼看大夥都已灌光了酒,却还是没啥用处,东翁只好再叫鞑靼多扛几坛酒过来。
  很怕那个不时屏著气息等待的余美人,会等著等著就忘了要呼吸,东翁才想叫他放宽心点等待时,丹心却自紧闭著门扉的寝房内走了出来。
  「如何?」当下两手各拖著一人的余美人,忙不迭地冲至她的面前问。
  丹心无奈地叹息,「还是生不下来……」虽然蔺言说,每个女人头胎的情况都不同,但照这情况来看,君楠可能还得再拖上一阵子。
  “那……」心房倏然似被绞紧的余美人,也不管两手还捏握著两个邻居的臂膀,不自觉地更是使上手劲,令无辜被被牵连的两人,简直疼得龇牙咧嘴。
  她稍稍安他的心,「你别慌,蔺姑娘在想法子了。」
  急如锅上蚁的余美人,在丹心传完话又要进去里头时,再也挨不住地大喊。
  「我要进去看她!」
  「你能不能冷静点?」东翁自后头一把扯住他的衣领,使劲地把他拖回凉亭里,「女人生孩子你进去搅和些什么,你是想在里头碍事再被蔺言一脚给踹出来不成?」
  百般无聊地喝著水酒的步青云,则是以不屑的眼神睨了余美人一眼。
  “蔺言行医又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就算是去了半条命的她都能救得活,何况只是生个孩子?」除了已经挂了的死人外,天底不会有那个姓蔺的救不活的?这家伙可不可以不要再丢他们男人的脸面了?
  “你少说两句不吉利的行不行?」东翁忙捂上他那张永远都吐不出什么好话的大嘴。
  「那我回房好了。」本就不想留在这陪他们耗下去的步青云,再乐意不过地起身就要走人。
  「你休想撇下我们!」亭内的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拉回来,不许他在这当头又来那套置身事外。
  「啧。」跑也跑不掉的步青云,不情不愿地被他们给一骨碌压回原位里坐著。
  「光是坐在这儿陪姓余的穷紧张,我倒忘了要问一事。」东翁喝酒喝了一半,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事,忙转看向身旁的步青云,「喂,后来战况如何了?」
  「姓余的私自出兵这一事,你真的已经摆平了吗?」封浩也很担心这位侯爷大人会出了什么岔子而没保住余美人。
  「那当然。」他一脸没事样,「有个开国大将军在,怎会摆不平?」
  「开国大将军?」轩辕如相纳闷地皱起眉,「你去威胁的……不是兵部尚书吗?」怪了,先前他听东翁是这么说的啊。
  「我只是顺道去拜访了开国大将军一下。」他摇了摇手的酒杯,「谁晓得我就连人都还未到,早就收到风声的开国大将军,怕我真会去见上他一面,就脚底抹油速速逃进宫里,不但主动向陛下请缨即刻出征,还说已先派上藏龙营为他轩辕营开道,当下即把我要办的事全都收拾得妥妥贴贴。」就知道那老家伙怕死得很,算他识相。
  「慢。」愈想愈觉得不对劲的东翁,以质疑的目光瞟向他,「那……兵部尚书呢?」
  「那日他将我拒於门外不见我。」相当记恨的步青云冷冷一笑,「我想,或许这几日就会换上个新任的兵部尚书吧。“
  来得措手不及的沉默,安安静静地蔓延在亭内,过了半晌,听明了话意的众人,皆把眼珠子对准了那个笑得一脸猖狂的步青云。
  「……新任的?」那旧任的呢?
  他不负责任地甩过头,「这就得看那老家伙的命够不够硬了。」谁教那个胆敢拒他於门外的兵部尚书,居然连他的面子都不看,害得他累积了一肚子的怨气和火气?哼,那家伙事前也不去打听打听,同他作对会有什么下场。
  当下众人又赶紧把目光转向本业为术上,但也看相兼算命测字的轩辕如相。
  「够硬,应当活得下去。」屈指算了算后,轩辕如相很想来个抚额长叹。
  正当众人纷纷深吁了一口气时,偏偏轩辕如相却捡在这当头再添上一句。
  “前提是,咱们侯爷大人的克性不要太过坚强到无所不摧。」对於这个砸过他无数次招牌的邻居,轩辕如相已经很认命了,他相信,日后步青云仍旧是会继续招摇嚣张,就算他要横著走,普天之下也没人能拦他。
  「……」看过太多人下场的众人,这下完全不对兵部尚书抱以任何希望。
  「你们有什么不满?」怎么,他们以为他很爱管闲事啊?没有半句感谢的话就算了,他们那是什么眼神?
  「没,没有……」
  当亭内的众人不知该感谢这个命格够诡异的邻居,还是该替那些犯著了他的人感叹时,快步跑至天字三号房的鞑靼,两掌拍开大门,十万火急地朝客栈主人大嚷。
  「东翁!」
  「酒已经够了,你还来这干啥?」他要是想留下来陪他们一块受苦的话,他是不反对啦。
  「不是。」鞑靼直摇著头,「而是街坊邻居全都挤进客栈里来了!」
  东翁皱著眉,「不是早说过今儿个不做生意了吗?他们还进栈做什么?」
  他一手指向他们,「与你们一般,他们也想进栈等消息。」据那些老主雇说,吞月城里最大的赌坊,在得知君楠即将临盆后,已摩拳擦掌地等著看结果揭晓了,眼下全吞月城在赌君楠头胎会生男生女的城民们,也都在等著结果开盘。
  东翁朝天翻了个白眼,“告诉他们,等孩子生下来后自会通知他们,现下都给我待在客栈里慢慢等!」
  「噢……」
  整颗心不在亭内的余美人,此刻两眼看不见身旁的邻居们,两耳亦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只是一直凝望著远处的寝房,聆听著君楠时而传来的阵阵叫喊声,心头更不时地狠狠拧紧。
  两目目无定根地飘移至园内,不意瞥见春日已至的园中,花儿们正待璀璨盛绽以送冬迎春,置在院中的一座座宫灯,灯焰因风摇曳,使得园中正待他人来赏的花姿,时显时灭,如针如刺,更像他心中的希望般,忽现忽隐。而自寝房内传来的叫声,则是伤尽了无限春风,令那风声听来格外心碎,也让他深深尝到了椎心之痛的滋味。
  倘若,他真能够许个心愿的话,他希望,当今年园中的花儿们盛绽之时,他们一家三口,能够一块坐在融融的暖阳下,欣赏满园的春意,共享他渴盼已久的天伦之乐。
  在这他与君楠一路走来的路途上,他曾经失去了不少,却在不知不觉里得到了更多。在他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之后,要他再硬生生地抽走长久以来怀抱在怀中的期待,和那片他小心翼翼地珍视著的小小幸福,他做不到,而他也不愿再回到以往的日子里,就算他仍能回到沙场,有幸在日后成为人们口中一身傲骨的英雄豪杰,可若没有他们母子的陪伴,这人生未来的路途将只会是坎途,而在他背后,有的,仅是剩下的孤独。
  只是上天会听从人们的祈愿吗?
  若是他虔心地祈祷,那,风儿能不能代他将心哀托与天顶之上?只要能让君楠少受一分苦、一点折磨,只要他们母子都能安然无恙,无论要他拿什么来交换,哪怕是割心也好,他都愿意双手奉上。
  就在余美人一迳地发著呆时,寝房里终於传出了娃娃啼哭之声,亭内的众人莫不松了口气,总算是能够卸下悬在心上的那块大石。
  「恭喜你当爹了。」等了快一日,好不容易等到这刻的轩辕如相,解脱似地拍拍余美人的肩,「待孩子的名字起好后,我再告诉你。」
  「孩于满月时我会包份厚礼。」巴不得能快点回天字一号房的步青云,话一说完,也马上跟著走人。
  「姓余的?」没听见余美人回半句话的东翁,本也想跟著走人时,有些纳闷地回过头。
  「那个……」封浩一手指著身旁的正主儿,「他好像呆掉了。」在蔺言处理完里头的那个,要不要叫她顺道治治外头的这个呀?
  “喂,醒醒!」东翁不留情面地左右开弓,两掌直扬在像是呆成了个木人儿的余美人的颊上,在发现如此仍是不济事时,他索性拉大了嗓门在耳边大喊:「姓余的,你的孩子出世啦!」
  总算被东翁给打醒也给叫醒的余美人,这才恍惚地回过神,接著二话不说地直往寝房冲去。
  在他两脚一踏进寝房内就将他给拦在小厅外的丹心,一直等到里头的蔺言将事情全处理妥当之后,这才放刚升格为爹的余美人进去。
  “君楠……」眼看著躺著床上的君楠,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余美人又是一阵心疼。
  没空让他心疼的蔺言,一把将已洗净包妥的孩子塞进他的怀里,趁他呆愣愣地瞧著臂弯中,面颊红通通且啼哭不停的娃娃时,不忘扯过他的耳朵向他报告。
  “母子一切均安,其他的事,待会儿我会吩咐给丹心。”
  “谢谢你……」宛若置之死地,又再重新回到人间新生一回,重拾这一小片得来不易幸福的余美人,在怀中的娃娃舞动著四肢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时,溢满他心口的感动,使得他的喉际极度哽涩,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有法子把这话给说出口。
  打从认识他们以来,就没听过他们俩半句谢词的蔺言,听了,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她颇不自在地一掌拍向他的背后,将他推向君楠。
  「这回,就算你们免费,恭喜你们了。」谁教那个可爱的小娃娃,面子远比他家爹娘的来得大?
  怀抱著手中不再哭闹的娃娃,真实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与重量后,感谢盈满心怀的余美人,并没有留意到蔺言与办妥了事情的丹心是何时走开的,一迳盯著孩子睡脸的他,这时,衣角突遭躺在床上的君楠轻拉了一下。
  他忙不迭地坐至床畔,低首看著还冒著冷汗,面色也苍白如纸的君楠,正张著嘴,嘶声地对他说些什么,他在抱妥了孩子后,赶紧朝她低下头。
  「你想说什么?」
  「待我身子复原后……」好不容易才喘过气的君楠,在找回了一丝力气后,即一手扯住余美人的衣领,「咱们单挑。」
  完全没想到她生完孩子后,头一句话竟会是这个的余美人,怔怔地瞧著她那张看似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脸庞。
  「……为何?」他到底是又犯了哪条家规了?
  她咬牙切齿地更加扯紧他,「为了生你的孩子,我疼得死去活来……我非打断你的腿,让你日后再也不能爬上我的床不可!」以往在沙场上,挨枪挨箭也不知有过多少回,却从没一回比生个孩子还要痛得这么刻骨铭心,若是他还想再叫她受这种罪一回,下回她就叫他自己去生生看!
  余美人皱眉想了想,也觉得在她挨过那么漫长痛苦的生子过程后,这点小小的弥补,似乎很公平。
  「成。」他爽快地允诺。
  只是,日后他俩是否真能说到做到……
  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夏日已至,沁凉的夜风穿过一园的馨香,月儿也穿过云雾初初攀上了柳梢头。
  按时送来晚膳的丹心,一手轻推开自两位将军参战后,已平静了将近三个月的天字三号房,一手端著两份热腾腾且菜色丰富的晚膳。
  「两位将军,该用晚膳——」
  话说到一半的丹心,一抬起头,就见这问房的两位主人,又摆出以往准备干架的熟悉姿态,纷挽起两袖,还两人人手一柄陌刀,看来正准备再大打上一架。
  「丹心,你来得正好。」余美人顺手自还不明状况的丹心手上端走晚膳,再把它摆到靠近大门的角落。
  「这个暂时就交给你。」君楠也自摆放在凉亭中的摇篮里抱来心肝宝贝,再一把将孩子塞进她的怀里。
  她一头雾水,“交给我?」他俩感情近来不是都很融洽吗?怎么好端端的又闹家变啦?
  「我们有点小小的家务事得先解决一下。」等这日已等够久的君楠,边说边暖身地扳扳颈项。
  「什么家务事?」
  「单挑。」余美人无奈地垂下头,很是后悔那时他没事为何要答应她这事。
  丹心不禁晾著白眼,「你们……还打呀?」
  「我已忍得够久了,若不揍揍他,难消我心中之痛。」生过孩子才知道什么叫痛的君楠,老早就想狠狠扁他一顿好让她能平衡一下。
  「而我答应过她,我会让她得偿所愿。」百般不愿的余美人,为免反悔将会引起家变,只好乖乖下水奉陪。
  「我明白了……」丹心受不了地摇摇头,抱著怀里的孩子边说边走出天字三号房房外,「乖,你爹娘待会要拆房子,咱们闪远些,先陪姨去串串门子,待他们打够了咱们再回来。」
  天字三号房大门一关,先发制人的君楠即一刀朝余美人掷过去,快速闪过那一刀的余美人,在她手无兵器后,索性也跟著弃刀,但刀犹未落地,君楠已欺身上前朝他面颊重重揍下一拳,令他俊俏的脸蛋歪了一边。
  「够不够痛?」乐得看他脸歪了大半的君楠,再痛快不过地按按两拳。
  「你这女人……」被揍出熟悉火气的余美人,颇为光火地瞪著完全不对亲夫手下留情的她。
  「这是你积欠的利息!」近来三不五时往那对陆姓兄弟档那儿跑,以学习经商经验的她,甩甩手,以另一拳再揍上他的下巴后,接著一个旋身,一脚将他给踹得大大退了好几步。
  「你玩真的?」捧著肚子闷咳了好一阵后,余美人勉强站直了身子,将十指扳得格格作响。
  她哼了哼,「不然你以为那时我是痛假的不成?」
  「既然你下手这么无情,那就别怪我不惦念夫妻之义了。」也觉得很久没再同她好好打过一场的余美人,一个箭步上前,一掌即击向她的胸口。
  早有准备的君楠,随即紧紧扣握住他的手腕,转过身子,动作俐落地将他给使劲摔出去。
  被摔到园子里,痛得眼冒金星,自花丛中冒出来时,头上还插了两朵花的余美人,在她跟上来踩他一脚时,乾脆用两腿夹住她的双脚往旁一拖,逼得她一块躺在地上作伴,接著他俩便躺在地上,四手四脚地不断朝对方招呼过去。
  好半天过后,双双挂彩,脸上和身上战绩都差不多的二人,躺在花草堆里气喘吁吁地瞪著对方,但看著看著,他俩就忘了他们原本大打出手的目的是什么。
  自战场上重逢的那一刻以来,那时的深恐失去、强烈的忧心与不安,即一直积压在他们的心中,只是这些日子,他们两人皆有默契地不愿提起、不愿回忆,甚至害怕想像再有一次的情景。那些积藏在心底已久,却始终未曾获得宣泄的惧意,在此刻,像是一堆乾柴,遭人燃成一蓬烈火,徐徐催化为一股许久未见的热情,清晰地映入他们的眼底,不受控制地接管了他们的理智,令他俩二话不说地搂紧对方的颈项,并将双唇贴上对方的,像是会再失去对方似的,以大得似想将对方揉入彼此怀里的力道紧紧相拥,再也不愿再次分离……
  余美人沙哑地在她耳边喃喃,「不需……再节制了吧?」
  「嗯。」正忙著扯开他衣衫的君楠,忙里分心地应著。
  「咱们回房去……」他一把拉起她,沿途上两人拉拉扯扯地走向楼院,再一路纠缠直至进了寝房。
  油灯下佳人的姿影,远比成亲之前更加诱人,这让已经隐忍多月的余美人不禁呻吟一声,迫不及待地想满足这几个月来的欲望。
  「孩子……」君楠在他七手八脚地拆掉她头上的发簪时,边吻上他的唇边问。
  「方才不是交给丹心了?」
  「房门……」在她被他一路推往寝房之前,她还不忘问,以免待会儿丹心会不看时机的跑进来坏事,到时他们就糗大了。
  「我落锁了。」等不急的余美人,乾脆一把抄抱起她,快步定向大床,扔她上床后,再赤裸著胸膛倾身扑向她。
  只是……
  事前,他们似乎「又」都忘了某个教训与前例。
  岁月悠悠,两个月晃眼一过,当君楠又再一次吐在余美人身上后,面色慌张的余美人,当下急急忙忙地抱著她往地字十号房跑去。
  诊完君楠后,蔺言这回神色不仅仅是十分不善,她还恶狠狠地瞪著这对专找她麻烦的夫妻。
  「她又有孕了。」瞪著两张皆是戒慎恐惧的脸庞,蔺言毫不同情地再次宣布。
  再次面对卷上重来一回的青天霹雳,他俩登时齐声暴吼而出。
  「什么?!」他们煎熬了多久,好不容易才……怎么这会儿又有了?
  相形之下,也待在房中的左刚,则是对那对表情像是又掉进地狱里的夫妻,投以羡慕得要命的目光……唉,谁教他家的蔺言说不生就是不生,偏偏这对邻居,却是生完一个,就又接著准备再生一个。
  很不想接受这事实的君楠,娇俏的脸蛋上尽是嗔怨。直在心里想著,往后她又要吐上好几个月,然后再痛个死去活来。
  不小心又弄出一条人命的余美人,则是满面懊恼。一想到他又要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连连憋上好几个月,他就很懊悔那时他干啥要那么冲动。
  「这回在我帮她安好胎后,往后几个月……“
  面色铁青的蔺言,两手擦著腰瞪向他们,而他们,也都知道接下来她肯定会再说出那句他俩再耳熟不过的老话。
  「你们俩,节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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