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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何时老

_49 佚名(当代)
  邓远芝忍不住乐:“这不还是一个作派嘛!”
  岳崇山想一想,也不禁笑出来:“对,还是一个作派。所以啊,我们不管他。他们是散兵游勇,混乱打游击,我们是现代化整编部队,长驱直入。小粤还是得去,这次出席的政法名流众多,她那样淡淡的正好,不会让人看着轻浮了。再说,对手只是换了人选,换汤不换药,也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临阵换将。”
  “就这么相信我?”邓远芝拈熄了烟头。
  岳崇山哈哈一笑,肯定地说:“即使原本预计的对手是梁听,我都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现在的对手是薛晴枫和李作霖,你就更没问题了。小邓,只有梁听可以称得上是你的煞星吧?”
  邓远芝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觉得,还有必要弄清楚梁听不去的原因吗?”
  岳崇山敛了笑容想一想说:“如果是梁听和钱副局长的压力,就很正常了,但我觉得还不够力度造成李作霖最后让薛晴枫上。你刚才提到他的老婆妻妹,说说看?”
  邓远芝摇摇头:“具体我可说不上来,就是一个推论。但是,说到底,还是利益吧。我觉得现在原因不重要,关键是信息。他们掌握着一些我们没有的信息。”
  岳崇山在邓远芝郑重认真的强调中自信地笑:“没关系。我手里捏着牌呢。”
  ……
  舒娟抱着一堆材料走进资料室,不一会儿,两手空空脚步匆匆地走出来,路过粤然她们办公室,就闪进来,靠在胡巍巍办公桌边上轻声地说:“今天中午做什么好吃的呀?”
  胡巍巍眨眨眼,笑:“你是闻见糖醋排骨的味儿了吧?一会儿我热了叫你。”
  舒娟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哎,我刚才去存材料,看见小邓了。”
  粤然一直在看手头的文件,听见舒娟的话也没抬头。胡巍巍拍了拍舒娟撑在桌面的手说:“岳总和主任叫她小邓,你也叫她小邓?没大没小没上没下。”
  舒娟抿抿嘴说:“没事的,小邓脾气好得紧。你什么时候见她跟小朋友拿过架子?只是她也精,做不好事情的,她都不声不响将人回炉再造。”
  回炉再造的意思,是调去所里的冷宫诉讼部门,培养培养观察聚焦的能力。胡巍巍点点头,不答话。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刚才在资料室里,开了那个柜子……放名人资料的那个……”舒娟说着,表情像是在说什么神秘的故事,手还在嘴边轻轻一握,仿佛这样就能降低自己的音量。
  胡巍巍看粤然一眼,还是不答话。
  舒娟将目标转向粤然:“小邓不是要和你一起执行一项任务吗?我看她看的资料,名字是于继红,你知道吧?”
  粤然低着头对着纸面愣了愣,觉得有点印象,但是没有太多认识,于是轻轻摇了摇头。见舒娟还要说,她抬手看看表,问胡巍巍:“饭点儿到了吗?”
  胡巍巍也抬手看看表:“早着哪,痴心妄想吧你。”
  这两人一唱一和,舒娟也知道是什么意思,直了直身子,回前台去了。胡巍巍看着她的背影,对粤然笑:“大惊小怪。”
  粤然耸耸肩,不说什么。
  “小粤,来一下。”还好舒娟走早了一步,邓远芝从资料室出来就直接召唤粤然了。粤然答应一声,略收收桌面就跟在后头进了邓远芝的办公室。
  邓远芝的办公室和董宇林雪莉不同,没有一株植物,倒是柜子里书桌上都摆了好些石头。粤然很少进她的办公室,所以每次进来都只够眼力关注一块石头。
  这次她看见的是桌面上一块表面坑坑洼洼的灰色扁平状石头,坑坑洼洼中间有一些闪着哑光的白点,虽然扁平但是有棱有角,光是想像就知道触摸它手感会不甚平滑,甚至可能非常咯手。
  “喜欢?”邓远芝边坐下边问粤然。
  粤然说:“好奇。不知道什么来历?”他们这里,每个人都有性格,也每个人都有故事。邓远芝是最安静内敛的一个人,喜欢的东西也明显而不同于其他人,说不定,石头也有故事。
  “这是略微打磨过的石膏矿原石。”邓远芝以陈述的口吻说,“是不是看起来很圆滑?不过要是握一握,满手的穴道都被它按摩了。经过多少年,它才有现在的样子,如果下死劲磨,没一会儿就磨平了。可即使磨平了,它的棱角还是长在里面,只是愚钝的人看不见。”
  粤然体会着邓远芝话里的意思,没有多言。
  “你分析一下这几间企业和机构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和这个女人的关系。”邓远芝交给粤然一叠材料。
  “于继红?”粤然在材料上看见舒娟适才提到的那个人名。
  “原名于继红,后更名于安妮,李作霖大律师的妻子。不一定要做出什么结论,但是最好能有发现。”
  
  
204
第十二章 井(三) ...
  人生总是要有点儿起伏才有意思。
  她不怕跌跤,跌跤之后再站起来,爬更高,那才过瘾。尤其是摔打之后攀爬的过程,迎风逆浪,正好把人生中的空洞都用风浪填满,所有的伤痛都在风刀霜剑中彻底隐形,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感受更令人畅快。
  更何况,在她向前往上的路途中,会有人被推挤,有人作垫脚石趴下,有人想争却争不赢她,更有人,一路为她护航,仿佛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她的仰赖与信任。
  信任?
  她的信任,需要他时时刻刻用诚恳来交换!
  “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意气风发的感觉从心里逐渐复苏,薛晴枫正要径自推开钱大有办公室的门,从旁边的一间办公室里突然翩然飘出一位化着淡妆个子瘦长的套装美女来拦住了她,语调和缓但态度强硬,要叫薛晴枫说,就是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钱大有。”
  薛晴枫倨傲地笑着,就这么直接地简短回答。
  套装美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谁……谁?哦,钱副局长。”她进这衙门好些日子了,还没有人敢当面背后这么对钱副局长直呼其名,下意识地,她几乎忘了钱副局长还有这么一个吉祥如意心想事成的名字。
  薛晴枫懒得答应也懒得点头,就这么昂首挺胸地站着,她倒要看看,这小美女要怎么拦她找那个老不死的。
  “请问,您是哪位?找他有什么事?”
  薛晴枫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小美女,就不说话了。
  套装美女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心想,哦,是个律师,看起来来头还可以,也有些年资。她也不说话,等着中年女强人自觉地表明来意。
  薛晴枫心里冷笑:好你个小官僚,才披上老虎皮几天呀?就这么拿架子?
  两个女人就这么不冷不热地对峙,办公楼走廊里本来就安静,这下更是连空气都不大愿意流动,静得像宇宙真空。
  套装美女渐渐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她想起自己可是刚被拨过来做局长助理,很多人际关系的脉络走向还不清楚,只是这么凭着想像就觉得律师都是来求事儿的,所以坚决堵着,说不定要闯祸……可是,就连郑局长也买钱副局长三分面子呀,这中年女律师怎么就这么横呢?要说钱副局长家里年轻漂亮的局长夫人她也是见过的,论男女关系应该没眼前这人什么事儿……不过,这位薛律师似乎底气十足,不好说,这衙门里水太深,脊梁骨还是得谦弯着点儿……“那个,您找钱副局长有什么事?我替您转告?”套装领口支着的一张冷脸终于不甘不愿地绽开了一朵小花儿。
  看见小美女眼神闪烁的时候,薛晴枫就知道,榆木脑袋快开窍了——黑道白道,还指不定谁怕谁呢!披着个小名头就拿架子,不知天高地厚!“有点儿小事,不费你的事儿,我自个儿‘转告’他就成。你就说他在不在吧!”她脆生爽利地接了茬儿。
  套装美女公式化的笑容略有些僵硬,但还是死撑着要体现自我价值:“钱副局长公务繁忙,如果什么小事都直接过问,恐怕……”
  现在的小孩儿怎么都那么事儿啊?薛晴枫不耐烦了,冷冷地点点头:“那行,公务繁忙就说明他在。既然您替他操心,就麻烦您把我的名片递进去,顺便告诉他我跟您这儿耗了足足十分钟。”摊摊手做个“请”的姿态,薛晴枫背起双手正面对着钱大有办公室紧闭的房门,安心等待。
  套装美女已经隐隐觉得不妙,可一时半会儿又不好就转变立场,于是拿着名片期期艾艾地往门边靠,敲门也不是,不敲门也不是,痴心妄想地期待,这看起来很厉害的中年女律师要是突然被灯光蒸发掉,就好了。
  薛晴枫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生气了,非常生气。别的官儿手下没眼色让她等,她心里顶多骂一句“狗眼看人低”,可钱大有门口有个黄毛丫头敢堵自己的路……就是不可原谅!
  只等着小美女敲开了钱大有办公室的门,薛晴枫就在门外保持着背手直立的姿势冷冷说:“钱副局长,您让我好等!足足十分钟,要知道,我们律师的时间可就是金钱。”话是说得不激烈不狠,声调却寒得让人发颤。
  至少套装美女的心就暗地里颤了一颤。看惯了一见着钱副局长就主动哈腰握手装亲热的各色来访人等,她知道,这中年女律师还真不是来求人的……
  “十分钟?什么十分钟?”正埋头算账的钱大有从一堆六位以上的数字中间抬头,茫然地看向门口气场强弱对比过于明显的两个女人。“小薛,快进来呀!”他站起身为薛晴枫拉开自己对面的椅子,一面对小美女说:“你什么事?”
  “没事,您忙,薛律师,您请!”套装美女赶紧把场面一让,踩着小细步从两位琢磨不透的老江湖视线中消失。
  薛晴枫这会儿不气了,只觉得可笑。谁的天下不是一步一席一叩首挣来的?现在的小孩儿,以为考个试就能人中龙凤趾高气扬,实在是……很应该自求多福。
  “坐,小薛。”钱大有说着把自己的私房铁观音拿出来泡了一壶,暂且先闷着出出味儿,“茶一会儿就好。到我办公室来有事?”
  “没事,就来问问看,你是不是也去开会。”薛晴枫看着钱大有忙活,心里隐隐置着不痛快。
  “这小事嘛,打个电话就行,还亲自跑一趟。”钱大有一面给薛晴枫陪着笑脸,一面将桌面写着众多六位以上数字的纸张拢拢收好。
  薛晴枫看见了,只是不问。“不欢迎?”她看着钱大有的衣着就知道,那个冰山女人肯定没为他操多少心,典型的暴发户品味。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钱大有忙忙地解释,“你要是打电话,我就在外边儿请你,不比在办公室自由得多?”
  “哼!”薛晴枫一耸肩膀,“那我把你呼家里去,岂不是更自由?”
  钱大有不好接话了。女人一豪爽,男人就有被调戏的窝囊感。
  “你到底去不去?”薛晴枫两道浓黑的眉毛轻轻拧了一拧。
  “去啊。”钱大有看着茶差不多了,给薛晴枫斟了一杯。
  “唔……”薛晴枫满意地品着茶,心里的不痛快在口齿间茶香的回旋中渐渐消散。“老钱,其实吧,别看你是个副职,可说话还真的挺管用。李作霖还真让我去了,这一次,我要好好地大干一场。你既然也到场,可得使劲儿帮我。”双眼闪烁憧憬的亮光,嘴角勾画自信的弧度,薛晴枫看起来就像初出茅庐的时候一样斗志昂扬。
  即使见惯了她的这个样子,钱大有还是有些痴痴地注视着那张不再年轻的大方脸。
  薛晴枫先回过神来,盯着钱大有身上土黄得像排泄物的冰蚕丝翻领T恤,开始扯淡闲聊:“你们这种级别的嘉宾,肯定是住单人房吧?我们可就不一定了,不知道要跟什么所的什么人搭双人间。我对参加这种大型研讨会的唯一不满就是又要回到宿舍时代,还是学生宿舍时代。”
  “呵,是……双人房。”钱大有讷讷地说,看向薛晴枫的眼神也带了歉疚的瑟缩。
  “什么?”薛晴枫对钱大有的回答有点莫名其妙,看他那支支吾吾的模样,很快地,两眼里的不痛快毫不犹豫地爆发了:“好你个钱大有!官儿没当多大,架子是越来越足了!门口摆个绣花枕头拦了我十分钟,出去开趟会你还要拖着个冰山来表演恩爱夫妻怄我是吧?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不知怎的,薛晴枫这话问了一半,忽然觉得底气不足,吞了回去,表情却是更加疾言厉色。
  钱大有一则以喜一则以冤。他喜的是薛晴枫虽然吃醋也吃得疾言厉色,但是好歹总归是在乎他,冤的是:“小薛,你先别上火。我扮演恩爱夫妻可不是为了怄你,是为了……”他朝外看看根本没人走动的走廊,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
  “鬼鬼祟祟干什么?!”薛晴枫见状,不痛快更加深了几分。
  “小薛,我很快就不是副局长了。”钱大有用半真半虚地说着,声音吐一半吞一半,像在透露什么国家机密。“一个月,顶多两个月,小薛,旁人见了我,就得叫我副厅长。”他的神态倒不是得意,反而很有点儿跟薛晴枫共享幸福时光的意味,把刚收好的写满六位以上数字的纸张又摊开在薛晴枫面前,“你看,这些是已经打点的,再巩固一下,没问题。可是,这领导干部升迁还得有个民意调查投票的过场,个人生活问题也免不了有些影响,我这不是顺应民意,做做秀嘛……这次北池的重要会议,就是个绝佳的机会啊!”
  薛晴枫扫了一眼那些纸片,看见好些琅琅上口如雷贯耳的名字,不屑地皱了皱鼻子:“切!副厅长,那不还是个副的吗?我看你啊,就是个‘钱大副’!这么大代价倒腾个副的,还不如孝敬姑奶奶!”
  “那没问题,所有总和加起来再给你一份儿都没问题。”钱大有豪爽地说,“小薛,我早说过,你不用这么辛苦,我老钱包你一辈子吃喝住玩,档次不会低,问题一点没有!”
  “吹你的大头牛吧!”薛晴枫嗤笑回应,“姑奶奶多大年岁了?还让你包?再说了,你包得了吃喝住玩,包得了乐吗?我的人生意义价值满足快乐,你能包吗?”
  钱大有默然。
  “所以啊,这人生,乐子还是得自己找,天王老子也靠不住!”薛晴枫站起身把包一挎,淡淡地说:“那行吧。你做你的秀,我开我的路。就这么着吧。”她自己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她的后脑勺知道,他正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慢慢远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周四偷懒未更,今儿周末补更一章,呵呵……
205
第十三章 井(四) ...
  “姐夫?”
  于安娜从家里的可视电话看见在小区楼下摁门铃的人居然是李作霖,很有些惊讶。
  “先开门。”
  李作霖一张瘦长俊朗的中年男人脸面阴柔着命令。
  于安娜开了楼下的安全门,忙把睡衣脱了,换上一套运动型居家服,这才在客厅中央站着,心思复杂地等着自家大门的门铃响。
  李作霖上楼费了一些时间,摁门铃的时候也改了平日展现的优柔,下狠劲儿捻了几下按钮,于安娜都已经把他人给让进家了,门铃还在兀自响个不住。
  “喝什么?可乐还是龙井?”于安娜带着点儿抗拒的表情,观察着李作霖的神色。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两扇长翘的睫毛只要轻轻煽动就像铁扇公主在挥舞着袖珍的法宝一般,带起空气中小小的涟漪。
  也因此,李作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就能发现,于安娜在盯他。“什么都不用。”他说着坐下在白色皮质沙发上,伸出一条手臂搭在靠背顶端,脸上渐渐浮现温情笑容:“安娜,来。”食指轻轻勾了一勾,像是要勾动绑在木偶身上的提线。
  于安娜双眼呈现深浅未明的不屑,仍然斟了一壶龙井,在李作霖对面落座,默不作声。
  “安娜,你怎么回事?我欠你姐姐的,可不欠你的。”李作霖收起被拒绝的手臂,阴柔瘦削的面容郁郁,自有一种成熟男人令女人迷醉的优雅。
  于安娜捋捋额前的碎发,一双美目漾满了心酸。她今天没有披散着头发,而是在脑后挽了一个蓬松偏髻,透着时髦主妇韵味的松散发髻衬托着线条精致的桃心脸上,欲说还休的凄然与不甘,唇色苍白,楚楚可怜。“不欠我?就因为我们是露水夫妻?”连声音也柔弱得令眼前的男人轻颤。
  李作霖看着于安娜起伏柔软的唇线吞吐委屈字句,心都酥了,只是这会儿,他什么也不能做。“好吧,那算我也欠你的吧。”他不甘地承认。
  “今天来,什么事?”双手抱在胸前,于安娜用肢体语言暗示着自己,将李作霖故意显露的柔情推拒在心门之外。
  李作霖没有表情地注视着于安娜曾经在他怀里娇喘吁吁的面容,脑海中细浪翻涌,思量了半晌,这才阴柔平静地问:“你姐姐计划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于安娜闻言,双眼厉色一闪,硬邦邦急不可耐地就堵李作霖的话:“我不知道我姐姐什么事情,我只知道,你做的事情,她是全知道了。”说完,挑衅地看着李作霖已经掩饰不住皱纹的脸,那松弛的皮肤,不均匀的肤色,让她怎么看怎么嫌恶,恨。
  “好吧。”李作霖看着于安娜渐渐把情绪放在明面上,明白今天将一无所获。“等你觉得知道什么想告诉我的时候,随时找我。”看起来当下时机未到,他只能按捺心急,自觉地缓一缓。
  “如果姐夫没事,请回吧。”于安娜站起来送客,打开门,补一句,“姐夫别忘了我的条件,三百万,一个铜板也别少我的。我一个孤身女子,又和姐姐闹翻,再没了钱可是会疯,疯了乱咬,伤着姐夫,可就造孽了。”
  李作霖“哼”一声,说不清是答应还是鄙夷,僵着脸走了。
  关上门,于安娜还对着门口的方向定定地注视着,眼里含着水,满满地都是感情,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留恋,还是愤懑。
  “还舍不下吗?”不一会儿,从里间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一身素色低调名牌,保养得宜体态雍容,年纪看上去比于安娜长着些年岁,笑起来就似不愿慈悲的观音。
  于安娜回头看向这中年女人,已经换了明媚笑容:“姐,怎么会?”神情间,对这中年女人很是敬重,甚至有一点畏惧。
  “怎么会?”中年妇女的笑容仿佛是画在脸皮上的,弧度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我亲自抓住,问你跟李作霖是不是有一腿,你是不是也会反问我一句‘怎么会’?”
  于安娜的脸上瞬间掩饰不住满溢的羞愤怨恨:“于安妮,你我是一母同胞两姐妹,就算是我有错,你也整得我现在离了婚,儿子也丢了,还不足够么?”
  “也不是不足够。”于安妮面对妹妹的质问很平静,“安娜,我这个姐姐啊,从小就让着你,宠着你,但凡能听你为你帮你的,没有不去做的。这你承认吗?”她也不看于安娜是不是点头认同,眼睛只管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过去,两姐妹,两夫妻……“爸爸给我取名叫于继红,你叫于安娜,就因为你上学时同学说了句我们的名字看起来不像亲生姐妹,取笑你的名字洋气,猜度一直养在外婆家的你是养女,你就一直固执地叫我安妮安妮,我呢,为了你高兴,二十好几了还去改名字。”于安妮低头出声地笑着,仿如泣诉,“李作霖接近我,追求我,你说他不错,温文尔雅,斯文有礼,文质彬彬,说他给你挑的连衣裙比我挑的都好看,说他不仅对我好,对你也很好,爸爸说再看看,我想都不想就接受了他,嫁给他。你大学毕业了,说出去工作辛苦,我让他给你个位置,信任你,养着你,却不让他惯着你,让你在他手下慢慢长能力,也替我提点着好大喜功的他别太冒进,顺便,看着那个分了手还赖着他搭档的梁听。”深深地呼吸,于安妮从往事中抬起双眼逼视于安娜,“小妹,你倒是看得紧了,贴身了。我是该谢谢你吧,可怎么才够呢?”
  于安妮看着妹妹,不想把话说得难听,却隐晦着更加重了话语里难掩的狠与恨。
  于安娜听着听着,又气又羞又委屈:“是,我错。可是姐,你已经用你的手腕逼得我离婚,帮助我老公夺走了我的儿子和大部分财产,还不满意么?就算我错了,可那天混乱大吵的时候,你不也亲耳听见他说了吗?你强势,我弱智,他心里最理想的女人还是那个梁听!说到底,这个男人不属于你,真的都是我的错么?”
  良久的沉默,于安妮画在脸上的笑容被浓重的阴霾抹去,“不错。你是我的亲妹妹,到这里,就够了。但是,李作霖,他还有代价需要支付,很多很多的代价。”阴霾之下,是平静的暗涌。
  于安娜的长睫毛扇了扇,带起一阵疑惑的气流:“那,梁听呢?”姐姐恨她,整她,难道就不恨梁听,不整梁听?
  于安妮笑得深沉:“梁听,如果没有爱过李作霖,是个很不错的女人,聪明冷静,站得住脚。我和她,这些年,没少关注对方吧。说起来,虽然没有正式交谈过,但一定,比一般的朋友还更知心。”
  于安娜觉得颈后有平地而生的夏日凉风拂过,后脑勺都觉着麻,她不声不响地将盘起的头发放下来,乱乱地披了一肩。“所以,你让我问他要三百万?可是,钱他又不是挣不来。”
  阴霾一扫而空,于安妮复又笑得成竹在胸:“他当然挣得来。我还会告诉他,怎么挣比较快。安娜,你是我亲妹妹,所以,我就尽管既往不咎。我逼他弄权,你朝他要钱,我们两姐妹合力,让这个娶了我睡了你的男人惴惴不安,万劫不复。”她看向妹妹的眼神变得深邃压迫:“但是,这一次,你不要再妄想自把自为,别再忘了,我是你的亲姐姐。”
  于安娜咬咬唇,点点头,双手瑟缩着紧了紧家居服的领口。
  于安妮端起李作霖没来得及喝的西湖龙井抿了抿,淡淡地说:“茶凉了。”
  “我去给你换。”于安娜抓起托盘逃进厨房。
  ……
  “去问苏航把统计材料都拿过来。”星期五的早晨,李作霖刚回到所里,就打电话吩咐苏豪。
  “好,那个,主任……”苏豪想抓紧时间说点什么,又有些犹豫。
  “立刻。”李作霖自有一股虽然阴柔却叫人不能抗拒的威严。
  “是,主任。”苏豪只有摒除杂念,听着李作霖将电话挂断,一回头,看见他老婆崔小捷眼里正在慢慢熄灭希望之光。“等过两天出去开会我再跟他说,先挑点儿轻松的活儿做。”他拍拍老婆的手背表示安慰。
  李翰林就像是没听见苏豪的话,继续低头做事。
  崔小捷努力了一把,但没忍住,吧嗒吧嗒掉了几滴泪:“人家难受……”扁着嘴摆弄苏豪的衬衫领子,就是不放手。
  苏豪叹一声,站起来附在老婆耳边轻声说:“撑两天,我搞定主任就让你休息。你也不想老大们腹诽你‘女人要结婚生子就是麻烦’吧?再说,我飞黄腾达之前,孩子你也得养一份呀,太任性丢了工作可不好。”
  “可是……”崔小捷涨红了脸还要争,被苏豪一把握紧了双手警告:“别任性。怀孕头四个月,关键是要小心,但是工作还是能做的,听话!”说完,他轻轻把崔小捷身子挣开,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崔小捷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委屈。
  苏豪苦着一张脸,敲开了苏航的办公室房门,头也不抬就走进去说:“小苏,主任叫我……”话说了一半,才猛然发现梁听也在,两师徒似乎正在谈什么事情,他立刻住了嘴跟梁听打招呼:“梁律师。”
  梁听冷冷看苏豪一眼,点点头,转而对苏航说:“既然这样,就把你准备的材料跟他们共享一下吧。”顿了一顿,再看苏豪一眼,又说:“小苏,为免同事麻烦,太过散乱的材料就不要夹杂其中混淆视听。”
  苏航答应着,梁听走了,她看着苏豪,浅浅地笑问:“是来拿这个的吧?”
  苏豪从苏航手里接过一沓有序清晰的材料,看了看说:“对。”可眉眼还是锁着。
  “师兄,怎么了?”苏航看出端倪,轻轻地问。
  “崔小捷怀孕了。”苏豪的苦瓜脸一瞬间又夹了半块密瓜,怎么看怎么别扭。“别忙着恭喜我。她才三周,就反应得厉害,要我替她向主任请假,请到哺乳期结束,小苏,这不等于辞职么?新人一浪一浪地涌,搭前拉后,十几个月的长假,不是自己放逐自己么?我是真想把女人养家里,只是暂时没那个本事,再说了,现在孩子的奶粉钱比房子的月供还要命,你说要是贪便宜一不小心弄个结石性早熟什么的,不苦自己又苦了娃么!她这工作要丢了能行吗?”浮想联翩,苏豪的脸苦得能拧汁。
  苏航听着,就知道这是未来奶爸的产前忧郁症犯了,忍着笑温柔相劝:“师兄,别紧张。现在你的问题是小捷的妊娠反应和请假,奶粉什么的还早呢!也许小捷刚开始要适应适应身体的感觉,说不定适应好了就能上班继续工作,请假的事情好办,下周主任要去开会了,梁律师会代管常务几天,到时你跟她说,都是女人,不会留难小捷的。先休息几天,适应了就上班,工作不也就保住了?”
  苏豪一拍脑袋,顿时轻松无比:“对喔!苏航,你也没生过孩子,怎么想得这么清楚明白?”
  苏航脸红了:“师兄,您要这么说话,我到时可就在师傅那儿给您上点儿眼药,让贵娇妻休不成假!”
  “得了吧你!”苏豪笑,“我们家小苏不是那样的人!谢啦!”他挥挥手里的材料豪迈地离开,也不知谢的是什么事情。
  
  
206
第十四章 飒飒西风(一) ...
  黑夜常常更让人觉得前途未卜。
  尹执心缓慢地开着小车,进了小区大门,看见敬礼的保安,拐过大路,弯进小路,远远看见那所房子里无甚明亮灯光,暗暗地松了警惕。
  这个时间还不在家,那个人今晚应该不回来了吧?
  尽管这所房子叫做“家”,可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去。
  动作缓慢地转动钥匙,打开深锁推开重门,黑洞洞里仍然反着光的金属装修材质顿时令她厌恶得垂下双眼。那些金光,连黑暗也不如。
  电话在这个时候震动,来电显示“钱大有”,她接起来。
  “怎么还不回家?”不等尹执心说话,钱大有破锣似的嗓音就安逸悠闲地发问。
  尹执心在暗夜里绷着脸,冷冷答道:“我到家了。”也许是房子太大太空,夜深太静,她恍惚间觉得屋子里回荡着破锣似的回声。
  电话那头语音不明地嘟囔了一下,挂断了。
  疲累得感觉眩晕,尹执心撑着门板站了好一会儿,双眼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视线落在面前的鱼缸上。
  这硕大的元宝形鱼缸,钱大有说是放在门口招财,可惯常照顾其中游鱼的,却是尹执心。已经不够自由,切不要再枉死在封闭的环境里,否则,连重获自由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和这些弱小的鱼儿一样,殷切又无望地等待着。
  伸手朝后松了松发髻,换了拖鞋的尹执心终究还是没有将长发披散下来。她不敢。这里不是能够放松身心的“家”。
  走进房间,打开灯,放下手袋,尹执心听见一声熟悉又骇人的咳嗽:“夫人,怎么这么晚啊?”钱大有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像一具会说话的尸体。
  一边是恐怖,一边是恶心,同时夹击碰撞着心脏,尹执心沉默着除下双耳和颈间腕上的首饰,冰冷的脸刷白刷白,没有表情。只有嘴角和手指轻微的抖动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害怕。“老郑的老婆叫了牌搭子,养生馆的老板和老板娘,说是你也认识,留着我玩到了方才。”声调仍是平静无波。
  钱大有睁开眼睛,看见那一颗捆得紧紧的发髻子就不耐烦,再看女人那一张秀气雪白的脸面,没有一丝粉润气息,薄得像纸片的窄身子裹着的还是那些衣服:一条月白色薄丝长裤,一件润白底子飘嫩黄小碎花蝴蝶领丝绸衬衫,松垮垮看不出玲珑浮凸,空落落似裹着一缕芳魂,倒有一种挠人心痒的诱惑。“输了赢了?”他咽一下唾沫,撑捣着坐起身,看住僵立的女人扶在月白色手袋上的葱嫩指头。
  “输。”她回转头,正视那张如捏皱草纸一般蜡黄的脸,眼神磊落冰寒,逼视得他不得不将视线从她的身体转移至眉目之间。
  钱大有看见那双冰冷的眼睛,没有像往常一样疲乏厌恶或者狠决乖张,反而慈祥着和颜悦色起来:“输了多少,到我包里拿,现在就拿。”他笑着,笑容里深意起落。
  她抿了抿唇,后脊梁一紧,走到梳妆台一侧,拉开抽屉,从他的男式手包里取了一块红砖,想一想,又取了一块,将两块红砖一同放进了自己的手袋,鼓鼓囊囊地勉强拉上链子,复又继续与他双眼对视。
  钱大有哈哈一笑,转身将两条腿摆下了床:“你们女人牌桌上也那么狠?一个晚上两万元上下?”他高兴,她到底还是喜欢上了他的钱。
  “没有那么多。但下次还得输。”尹执心背心冒出细密的冷汗,看着钱大有晃动在床沿的两只黄脚,咬了咬牙。
  钱大有更高兴了:“你也机灵了?怎么只是输,不作赢的打算?”她不仅爱他的钱,还知道为了他故意输钱,看来是越来越有贤内助的自觉性了。钱大有这么想着,全然没发现故意输钱和爱他的钱之间的逻辑冲突。
  尹执心看着这个她法律上的丈夫,冷漠无情地笑了:“不是我不想赢,是你应该输。”钱大有应该输,大输特输,输给所有人,输给全世界,尤其,总有一天,她要叫他输给她尹执心!
  冰山美人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傲立的雪莲,分外有着撼动人心的美艳。钱大有情不自禁地沙哑了嗓音,拍拍自己的身边对她说:“过来我这儿,坐下。”
  她知道挣扎和拒绝没有好结果,但仍是不想顺从。“我还没收拾。”她抬脚走向衣柜,期望躲开近在咫尺的肮脏和龌龊,只是动作不敢太大,冷漠又小心,以免激起对方更强烈的征服欲望。
  双眼闪过狼一样的贪婪狠决,钱大有的声音没了耐性:“过来!立刻!”面对不喊不叫不哭不痛的木头一样的尹执心,他早已没了征服的快感,但并不表示,他放弃了自己对她的权力。
  尹执心把所有的感觉都冰冻起来,木然地走到钱大有身边,坐下在纯白的床褥上。她的身体轻飘飘,柔软的棉絮似乎也因为她心里的冰封而冷冻,在她坐下之后平整如初。
  他的手有没有搭上她的身体,她不知道。他呼吸吐露的气息是不是腥臭异常,她不知道。她所知道的是,这一刻,她要死去,从身体到灵魂彻底地死去无知觉,直到他离开,再复活。安静地承受,沉默地死去,再平静地苏醒。“陈静,我替妈妈还你,祭奠你轰轰烈烈惨然剧痛的死和生,直到他毁灭,我亲手将他毁灭!”
  “郁杰,苏航,你认识这两个L大的人,是吧?”
  尹执心猛然一惊,从死亡中惊魂。钱大有的腥臭气息不错是环绕着她,但他的手,这一次,没有触碰她任何一处肌肤。
  她惊恐地看着他,不敢说任何一个字。“如果你对自己受苦无所谓,那郁杰呢?你愿意她陪着你受苦?……可你不知道生活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别人会对你们做什么!你不知道郁杰会因为你经受什么内心的折磨!你不知道她能承受多少会发生什么变化!”在钱大有提起郁杰名字的一刹那,母亲刘媛当年的警告在尹执心耳边瞬间炸响。
  钱大有,怎么会知道她和她们有交往?啊……他是钱大有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他还有权?!
  钱大有看着尹执心冷硬得泛起蓝光的小脸,干笑了几下:“时代变啦!真金白银都有人嫌弃了!你这几年开窍了,交往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官太太有之,知识分子,看来也不少。哼!打麻将给老郑家的老太婆输钱,还不如往别的方面替我筹谋筹谋。来,给我说说,郁杰,苏航,都是什么人?”
  这是明知故问的试探么?尹执心不知道。“郁杰是高中同学,苏航是郁杰的同学。”她选取一个对他无害的角度,不管他已经知道什么,在她,必须全盘否认。
  “仅此而已?”钱大有近距离地看着尹执心冷白的小脸,连她灰白色嘴唇上的道道细纹都看得一清二楚。很好。他看见她的唇在发抖,她害怕他,这最好不过。
  尹执心想回避钱大有的目光,又怕他追问,于是忍受着内心恐惧的颤抖迎向他的审视,清晰而决绝地说:“是。”
  “那么……你不妨再和她们发展更深入细致的交情。”钱大有吃人的眼光紧紧照着尹执心。“弄清楚她们掌握着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我。事无巨细,统统都要弄清楚。”他挥挥手:“去收拾吧。”
  尹执心随着那挥手的动作迅疾而安静地脱离钱大有所在的空间,却疑惑深重:他如何知道郁杰和苏航?他知道了什么?他要她弄清楚的,是什么?是一种试探?还是歹毒的设计?这个晚上,他就这样放过了她?她背对着他,想走,却从心底里害怕自己走开会害了另外两个人。
  “怎么?不明白?”钱大有看向尹执心瘦弱的背影,淡淡地说:“新型的有效的收买人心的手段,就是拐着弯儿让你想收买的人赚钱,还得神不知鬼不觉。压在我头顶的这些人啊,都是神仙,他们想让谁挣钱,就得让谁挣钱,那些人挣着了,就是他们挣着了,权力投资嘛!你的同学,同学的同学,姑且不论她们有没有能力,好歹是有渠道,摸清楚她们的底,才好决定如何用这条线。北池大啊,谁不想钓几条大鱼肥美肥美?鱼肉看着素鲜,比红牛好消化!”他可很少跟她说得这么清楚。
  原来……只是想利用她们吗?尹执心回头,禁不住地从双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钱大有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说:“郁杰,苏航,她们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既然你和她们说得上话,就好好利用利用。总之,这官儿我这回是升定了。所以,最近我会居有定时,日落而息。过几天带你去参加会议,一定把自己收拾好,别给我丢人。据我了解,那个叫郁杰的也会去,到时我就见识见识我夫人的交际手腕吧!”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近来没有碰她,没有折磨她的身体,因为,他要带她作秀,需要她的配合,需要她光鲜亮丽的外表。
  可对郁杰,对苏航,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目前,是要利用她和她们的关系吗?那么,利用完之后呢?
  尹执心紧紧盯着那张假寐的蜡黄脸,无声颤栗。
  钱大有闭着眼睛转了个身感叹:“哎咳,据说,这郁杰和苏航,也都是美人胚子,呵!”
  
207
第十五章 飒飒西风(二) ...
  时间似乎很宝贵,必须要争分夺秒以应变,时间又似乎毫无用处,只能用来等待最坏的结果出现。
  又或者,局势不明,应当以不变应万变?
  钱大有前脚刚走,尹执心后脚就把车开出,疾驶回到“无缘”,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在那个“家”里,她无法思考,但在这里,也并没有好多少。她真想用刀尖指着钱大有的脖子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姐?”幸好,她有一个手足兄弟。
  “尹挚,钱大有知道了小杰,连苏航也知道了。”尹执心对仍然睡眼惺忪的弟弟传达最危险的讯息。她听见了,自己声音里抖动的全是害怕,非常非常地害怕。
  电话那一头,是缓缓醒觉的沉默。“姐,你在哪儿?”尹挚冷静地问。
  “无缘。”尹执心的神智略有些游离于与弟弟的对话。“尹挚,我要告诉小杰,还有苏航,对不对?”她隐隐地又觉得有一点不对。她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她们知道了,又能做什么?也许,最有效的办法,是趁那个混蛋睡熟之后一刀子捅下去,要牺牲,就牺牲她一个人!
  “等我过来再说。”尹挚把电话挂了。
  尹执心握着手机,冷着脸,一忽儿咬牙切齿,一忽儿急乱心慌,郁杰的号码就在眼前,却被她换成了苏航的号码拨出去。
  “执心?”苏航显然对她的来电不意外,只是等着她开口。
  尹执心犹豫了一下,问了苏航意料之中的问题:“郁杰还会去参加会议吗?”虽然她知道,这时候不碰上,如果钱大有存心,郁杰还是躲不掉。
  “执心啊,名单无法更改了。倒不是因为郁杰,是研究组已经作了工作安排,临时换人动静太大,一来难以说服老板和郁杰本人,二来,”苏航顿了一下说:“钱大有还不知道郁杰……”
  “不!那个畜生已经……”尹执心惶急地想要解释,办公室的门却被推开,不是尹挚,而是卢经理。她只好强迫自己镇定,中断谈话:“我再打给你。”“什么事?”挂了电话,尹执心问来人。
  “哦,没有。”卢经理笑容可掬地回答:“就是老板今天难得来这么早,我来问问,有什么事情吩咐没有?”
  “没有。”心有重压,尹执心语气里有难掩的不耐。
  一贯冰冷淡漠的年轻女老板此刻表情更加不善,卢经理知趣地告退,就要回身出门。尹执心却想起来:“卢经理,等等。钱副局长上次让你辞职不成,之后还有没有再找你?”
  卢经理一愣,鼻头微微一红,摇头又点头:“没……没再让我辞职,反倒请我喝酒聊天。呵,还得谢谢老板您,必定是您跟钱副局长打了招呼……”卢经理一边讪笑着讨好地说明,一边脑门隐约冒出细汗。
  “聊什么天。”尹执心冰冷的声音坠入水底,发出沉闷的质问。“一五一十,说给我听!”冰冷娇小的身躯辐射出萦绕满室的寒冻,令人无法拒绝。
  卢经理故作镇定,继续讪笑着摊了摊手:“就是聊聊家常。老板,您还别说,深入接触之后,我这才知道,钱副局长是真的关怀疼爱您啊。他让我离职,也是怕我不牢靠,时间长了算计您……”
  “这么说,你深入接触了钱副局长,他肯定也深入接触你了?!现在他不怕你不牢靠了?!”尹执心平日淡漠的嗓音注入了几分恨意,“你都跟他深入接触聊了什么‘家常’?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但别忘了,我才是‘无缘’的老板,更有甚者,你有没有算计我,我还能再跟钱副局长澄清澄清!”
  卢经理破天荒地看见年轻女老板双眼跃动明亮摄人的冰蓝火焰,是愤怒诘问,更有一重恨意狠决。“老板,真的是家常啊!”他得赶紧解释,丢工作还可以再找,可老板要是到钱副局长面前告他一黑状,后果可就难以预料!“钱副局长前前后后就问了我家里的情况,说是我不说他也能查出来,所以,我就都说了。真的没什么啊!”这年头,讨碗安乐茶饭吃吃,他招谁惹谁了呀?!
  “除了问你,没问别人?”尹执心冰冷的眼光追捕着卢经理神色间的闪烁,她不笨。
  “还问了……您平日里在‘无缘’都做些什么。”卢经理的鼻头已经红得像要肿起来,还一个劲儿地抿嘴,显示他的光明和正大。
  “你怎么回答!”尹执心冷白的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毫不松懈地紧紧追逼。
  “老板,您平日里在办公室关着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告诉钱副局长,估摸着您可能也就查查账之类的吧,偶尔相熟的客人见个面打个招呼,没什么特别。就是……上回有位苏律师,连着来了几回,您还特地请她到办公室坐了好一会儿。其余的客人,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哦,还有,偶尔小尹先生会来一趟……就这样。我就说了这些。”一叠连声说完,卢经理渐渐居然委屈起来:“老板,我只是讨份生活……”
  “你说完这些,钱大有没有给你钱?”尹执心恢复冷静,但声调更加冰寒严苛。
  卢经理一向挺拔的仪态不明显地伏了伏,显得轻微有些佝偻。“老板,这……”
  “你知不知道郁杰这个名字?”尹执心淡淡地问,关于这一点,她倒是不确定。但在心底,她希望钱大有对郁杰的知晓是来源于卢经理。
  卢经理这下连耳根都红了:“知……知道。”见尹执心冷冷地瞪着自己,他只好自觉地解释:“就是……那位苏律师被您请进办公室那天,我不经意听见你们谈话中带出这个人名。但是,”他猛然抬头,认真急切地说:“具体说的什么,我都跟钱副局长说了,我没听清,只听见这个名字!”
  尹执心嘴角轻轻一钩,脸色倒微微和暖起来:“卢经理,你给我建议建议,我是该把这不隔音的门换了,还是该把听力超群的人换了?是该把这不隔音的门毁了,还是该把伸手拿钱的人毁了?”
  卢经理僵住,勉强笑了笑。
  “上次钱副局长找你,不是第一次了吧?你为了从我和钱副局长手里同时挣两份工资,早有准备,对不对?卢经理,你可真聪明,还知道适当的时候替钱副局长威胁你自己,来激我给你加薪?”尹执心此时的冷,是一种安定的冷。她隐约看见了自己冰峰的尖利之处。“钱,你可以拿。工作,你继续做。但是,老卢你记住!对你,我才是老板,对钱副局长,我才是老婆。你跟他再怎么闲话家常,也不如我来得亲切频繁,所以,既然你喜欢为人所用,从今往后,可就要站稳了!”
  卢经理不消多想,立刻就懂得尹执心话里的含义,点点头沉默离开。
  尹执心紧闭着唇死死咬牙:不错!她是钱大有的妻子,他可以控制她,利用她,她为什么不能利用自己,控制他?!他把她当成笼中鸟,她为什么就不能替他窝里反?何况这一次,是他替她创造的机会!
  “姐?”尹挚推门进来,看见姐姐不但没有慌乱,反而冷着一张凄然狠决的笑脸,透露一种带着快慰的恨。“姐,怎么了?你详细说说,事情未必那么糟……”他正想上前安慰,却被姐姐打断。
  “我没事。你去上班吧。”尹执心颤栗着,看见办公室的窗外阳光灿烂。
  ……
  “我有事想对你说。”尹执心走进洗手间,看住卸了妆容正在涂抹的郁杰,她的嘴唇真好看,没有化妆的时候,不很红艳,也不苍白,恰到好处的润泽。
  郁杰很快收拾停当,对尹执心安静一笑:“出来说吧。”声音很温柔,可也听得出冷淡。
  尹执心跟着郁杰走到客厅,看着她坐下,喝水,沉默不语……她站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郁杰:“小杰,你今天不太高兴?”
  郁杰把透明玻璃水杯放下在茶几上,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噔~”,弯□子,匍匐在自己的大腿上,眼睛越过膝盖看住脚尖,同样轻声地反问尹执心:“你觉得,我有哪天是真正高兴的?”
  良久,尹执心不说话,只蹲下在郁杰身边,轻轻地抚摩她的脸颊。
  郁杰闭上眼睛,感受那凉凉的温柔触感,她真想哭啊,却淡淡地笑了:“其实也没什么。今天学院里一对新婚的行政干事从丽江回来,一个劲儿地晒他们的远离烦嚣之旅,蓝天白云雪山清泉百花农田美食小街,说个没完,我受了些刺激罢了。”她握住那只凉凉的白皙小手,真诚而飘渺地说:“执心,我多想也能和你远远地走一遭啊……”
  尹执心默默地反握住郁杰的手,和她十指交缠,“小杰,我前几天跟你说,不要去开北池的研讨会,你记得吗?”
  郁杰目光一寒,仍旧与尹执心小手相握的手指僵硬:“我记得。但是,我还是会去。”她的双眼负气地飘过尹执心瘦削却线条柔和的肩膀,看向虚空。“我知道钱大有会去,但是不准备避让。连苏航都懂,你怎么就……”她忽然停住,因为尹执心冰凉光洁的额头忽然抵在她的唇间。
  “小杰,我懂。你一直都不肯听我的话,固执,倔强,耳朵硬。”尹执心的声音柔软如月下银河,追随一个微凉的吻,落在郁杰的掌心。
  郁杰一怔,刹那间,有些迷醉有些狐疑,“执心?”今天的尹执心,似乎有点儿不一样,那些使小性子的嗔怪情挑,这一个温软的小小亲吻,自从曾经分别之后,就不再出现过。……郁杰沉闷的情绪渐渐流淌缠绕心田,眼里涌动带着疑惑的眷恋与心酸。她不想问,只想记住这一刻,尹执心温柔的神情。
  “小杰,我不是为了让你避让钱大有,是怕你难过,因为这一次,他要带我去,而前两天,我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尹执心说着轻轻坐在郁杰身边,手再一次抚上郁杰明艳的脸庞,指尖滑过她的眉毛,眼睫,鼻梁,唇线,轻柔安静地,传递她对她绵延的情愫。
  很久很久,尹执心将指尖停在她的唇间很久,郁杰才回过神来,皱眉:“他要带你去?!”难怪,尹执心前几日极力说服她远离会场。
  尹执心点点头,嘴角钩出一抹冷笑:“不止这样,他还知道了你,知道了苏航。”
  郁杰震惊地呆住——难道尹执心的温柔是一种决绝的回光返照?“执心,知道就知道,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面对。”她什么都不怕,只怕她放弃,为了保护她而放弃。
  执心脸上的冷笑幻化温柔,轻轻点头:“当然,不怕,我们一起。”
  
  
208
第十六章 飒飒西风(三) ...
  原来“不敢”,是这么令人惴惴不安的事情。
  苏航等了许久,也不见尹执心来电话。她想着,也许,是执心和郁杰商量好了对策,也许,是不是执心出了什么事,又也许,执心见她不肯相助,对这个朋友感到失望寒心了……她希望是郁杰以她的勇敢和坚持说服了执心,而不要让后面两种猜测成真。
  虽然客观上,苏航有理由认为郁杰这次和钱大有碰上不仅没有危险,更有一种从暗处认识揣摩对方的优势地位,但是,从主观上,她太明白尹执心期望避开这次明暗交锋的原因——她是他的妻子,而她却是她的爱人。
  如果硬要努一努力,苏航也不是不能把郁杰换下来,可是这样一来,她的出尔反尔就会显得异常怪异,原本就愤愤不平的郑絮语和对她不愿亲自出席的牛老板会作出什么样的猜测和应对,实难预料。而在会场,尹执心的尴尬避免了,带着双重身份与目的的她,和粤然,还有明知她们关系的程伟仁,会形成何种局面的角逐与拉扯……想想就让人困扰啊!
  几经衡量之后,分裂出来的冷酷思维告诉苏航,尹执心的代价会比她小,所以,她选择缄默。但内心真实的情感告诉她,她其实是怕,怕对尹执心力所能及却很有可能力不从心的帮助,会反噬她和粤然平静的爱情与生活。
  怕帮忙不成反而引火烧身,所以不敢。
  苏航仿佛又一次陷入余佩文遇害时的心境,在予人正义和护卫爱情之间苦苦挣扎。她有她的顾虑,终是不能潇洒率性御风而行。
  她的心很小,担心粤然一个人已经够她受的了,虽然知道粤然很聪明。
  “今天晚上下班之后有安排吗?”她试着相信她,试着去放心,虽然很不容易。
  “你觉得呢?”粤然反问。知道她担心和紧张,反而更想逗她。
  苏航略顿了顿,说:“你们喜欢走迂回曲折的路线,我怎么猜得透?”
  “今天有一个商会活动,很快就结束。”粤然安慰爱人。鸡尾酒会,总比白酒干杯的场合要文明些,岳总叫这种场合叫“爬梯”,用来代替PARTY这个英文字眼,真是再恰当不过,有一种语言互相创造的妙趣横生。
  “嗯……”苏航沉默了。
  “你呢?”粤然问。
  “今晚有约,可我推掉了。”苏航回答。他们和粤然所里走的新潮路线不同,没有处心积虑发展的那么多渠道,什么商会活动,企业新品发布会,主题聚会……李作霖他们信奉的,是传统的“哥俩好”交情,再加上轻车熟路的同业关系网,其他的,一点儿多余的事情都懒得做。
  “不怕别人说你不给面子?”
  “怕啊,可是没心思。”
  “尹执心还没来电话?要不,你打个电话去问问也行。”
  “我不敢。万一她要再求我,我的答案不是还一样么?何苦让她再失望多一次。”
  “那你就别操心了。尹执心有郁杰,郁杰有尹执心。你是我的,你连担心我都没功夫,还管别人?”
  粤然很清楚,这个善良的孩子其实能量极其有限。
  “我没有不担心你啊!”苏航急了,她自己好不容易忘却对险恶江湖的种种想像,放下担忧,这个恶魔倒好,反过来激她!“那你别去了,鸡尾酒更容易醉,说不定碰上个色狼在所有酒里都下了迷药。不许去,下班给我滚回家!”她恨得咬牙切齿。
  粤然笑,她知道自己过分了。“我晚上在外商活动中心,离家很近的,放心,好不好?我只喝刚斟上的酒,好不好?下了药的都让别人喝去。旁边有个超市,你想吃什么零食,结束得早的话,我去给你买?”她必须赶紧阻止那孩子脑海里编写的惊悚剧本,不然,她不在的时候,说不定这笨蛋能自己吓死自己。
  律师遇事,常有离婚思维,触礁思维,凡事先作最坏的打算,再一点一点地用各种保险杠构筑包围圈,把事情圈定在相对安全完好的范围之内。这跟一般人事前先想美好愿景,途中遇到问题再见招拆招,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思路。
  在粤然看来,余佩文的事情过后,让苏航看见了这个行业最深的危险,所以这种思维代入到对自己的爱之中,关心则乱,理智让苏航相信她的能力,感情上却无法开怀地放心不去替她设想种种危机。
  “你这样的笨蛋都能到现在还好好儿地,我比你聪明,更不会有事。拜托你,放心,好不好?”粤然极尽轻松地说服紧张过度的孩子。
  这招勉强有效。苏航拿着电话点了点头,近乎哀求地说:“那你要早点儿回家,别去超市了。”
  “好……”粤然充满宠溺地答应。
  谁不想早点儿回家啊?要是可以,巴不得从早到晚贴在一起只看着她一个人,管它外面风和日丽还是天崩地裂。
  ……
  心绪不宁的时候,逛街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疏解方式。尤其是逛超市,柴米油盐蔬菜瓜果,逛完吃的逛穿的,逛完穿的逛用的。买吃的最划算,不用花多少钱就能堆满购物车,再有就是家里要用的百货,洗衣粉、洗洁精、洗衣皂卫生巾洗头水沐浴露……购物车堆得跟搬家似的,还是心绪不宁,这好办,到护肤品专柜去,豪掷一笔,换回来两小精致玻璃瓶的乳液水水……到底踏实了。
  苏航挑挑拣拣做加法,推着堆得山高的购物车绕了两圈儿,看看手机,还没收到粤然散席的通知,她苦闷了,再挑再拿,她就得一个人推两部购物车才能放得下……可怎么走得动呀?她知道,那些依傍在货架边上伺机推销的超市员工都一直盯着她,一边暗地里笑一边打着主意再朝她这个典型的购物狂推销点儿什么。
  晚上九点整,超市特价时段开始了,新鲜蔬菜和肉类,以及一应熟食鲜榨果汁豆浆芝麻糊开始半价出售,等候多时的主妇们开始一拥而上拣便宜,场面堪比沙场作战,蔚为壮观。
  苏航也默默地加入了拥挤的战团。
  可当别人都往车里搬的时候,她却开始做减法,把刚才失心疯堆积的满车物品一样一样耐心细致地放回货架上。除了已经事先买好单的专柜护肤品,购物车里只剩下零星的一点零食和家用物品。
  被特价时段的疯狂人群挤推得不耐烦的超市员工此时都没有闲情逸致观看苏航的怪举动了,拿起她放回货架的面包对一众师奶大叫:“还有一包啊,谁要……”话音未落,那面包已经被猴急的不知道谁一把夺走。
  苏航忍不住乐了,看一眼此刻人烟稀少的收银台,赶紧推着购物车逆流而上。买了单再等她吧,一样的。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一直看着她,一直看,一直笑,充满着了解和感慨。
  “小师妹。”
  苏航正一边排队一边从手袋里掏钱包,冷不防身后一个女人明媚爽朗地叫了一声。眼望着购物车发愣,直到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才觉得有必要回头看看那女人是不是叫自己。
  这人,我认识吗?
  苏航看着面前三十多岁的女人莫名其妙,可人家一副很熟悉友好的情态,她又不好意思直说不认得人家。
  就这样,三十多岁的女人揶揄自得地看着苏航笑吟吟,苏航勉强保持着微笑,在脑海里搜寻着对应资料,对上眼前的这张脸。
  “啊!师姐!您也来逛超市啊?呀,买这么多东西?”
  苏航终于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赶紧用热情的招呼和关切来弥补适才的怠慢。这可是她本科的师姐,云哥的老婆啊!当年实习的时候也是见过面认识的,说起来其实是师娘,可她居然不认得人家,而且,即便现在想起来人家是谁,却死也想不起人家的名字,除了叫“师姐”叫不出别的来。苏航顿时窘得脸红不已。
  那女人倒是不计较,一径热络地和苏航聊起来,就跟在她身后排队买单,说这个特价那个划算,又说苏航买的护肤品功效性太强,生了孩子再用不迟。苏航一路答应着,时而搭几句嘴,倒觉得面前这个人分外亲切。
  “我等云师兄来接,小师妹你呢?要不,和我一起等云师兄来,我们先送你回家?天也晚了,还是……你也要等人来接?我们一块儿等?”看见苏航愣住,师姐“咯咯”娇笑,“小苏,有小家了吧?我刚才一路就看着你眼熟,再看你拿的东西,比我还主妇呢!云师兄在你实习的时候就常说你是个俭省又良善的人,所以呀,后来看见你把不要的东西又一样一样替人家归置好,我就知道,必是你小苏无疑了!男朋友还是老公呀?跟师姐说说?”
  苏航一边尴尬一边感慨,云哥看来也是个疼老婆的,师姐到这会儿还“云师兄云师兄”地叫自家老公,乐呵呵整个傻大姐作派,也是难得。“好久不见师姐了,还在原来的地方工作吗?”苏航不声不响换了主题,反客为主,其实,师姐“原来的地方”是什么工作单位,她也不记得了……窘得很。
  师姐眨眨眼:“哟!小苏,不回答问题,倒反过来关心我了?”笑吟吟地一语戳破苏航的小九九,她倒也不介怀,一脸幸福地抱怨:“云师兄的工作敏感,怕我在律师圈子里涉水太深被人利用,这不,我就一直在原来的事务所待着,不接案子只做师爷,还是云师兄大学死党的师爷,你也知道,云师兄比我高三届,所以他的同学也是我的老前辈,做个万年助手倒也无所谓。我跟你说,执照领了这么些年,我可是一次独立代理案件都没做过,也没出过庭。”
  苏航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律师啊?不过……我们这儿对律师行业是没有严格细致的官方分工,倒不妨碍个人选择……她就这么在师姐热络的叙述中陷入了沉思。
  “阿梅。”
  云哥恰在此时来到,一见苏航,原本温柔微笑的脸就慈祥严肃起来:“小苏也在这儿啊?”
  苏航叫一声“云哥”,才想起来他老婆原来叫“阿梅”。
  “怎么样小师妹?要不要我和云师兄送你?哎,云师兄,”阿梅忽然眼睛亮了亮,“要不我们请小师妹吃宵夜吧,然后送她回家?我饿了……”说着就拉着云哥的手晃了晃,虽然是有节制的,可还是很像一个撒娇的小妹妹。
  苏航不禁看着云哥笑,默默地动了动心思。
  云哥对老婆是全然没有工作中的架子,好脾气地又是点头又是笑,问苏航:“怎么样?”
  “结束了,现在排队打车回家。”
  粤然的短信恰在此时送达。
  “别忙打车,我就在外商活动中心旁边的超市,你过来接我。”
  苏航边回短信边对云哥点点头:“好啊,难得遇见云哥和师姐。粤然一会儿来接我,我们请二位吧。”
  云哥看着笑眯眯的徒弟,没好气地摇着头笑:“好啊,那更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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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昴(一) ...
  看她的行动方向,也许就能估计出另一个人的所在位置吧?
  “小粤姐!”
  罗小丽换了身休闲衣装,更有一种粉面佳人的娇俏。她从外商活动中心的酒店部大堂一直看着粤然,看着她拒绝安木副总送归的盛情,也拒绝了安木传讯部经理帮忙叫车的风度,自顾自站在一溜排队打车的人群中间发短信,收了短信,却又换了方向疾步行走,于是穿着平底鞋追出来。
  粤然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罗小丽。从认识到现在,这个女人就喜欢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而这一声“小粤姐”,她也是听过很多次了。她一直往前走着,只是放慢了脚步,等罗小丽自己赶上来。
  “安木的副总不够年轻,传讯部经理又不够帅,所以全拒绝了?”罗小丽大眼睛闪闪发亮,小跑到粤然身边笑着问。
  “好理由,希望他们自己也是这么理解的。”粤然看一眼罗小丽清新的装扮,点点头:“真有你的。我先放你回房间,你可就享受起来了。又怎么还下来?预备到咖啡室静坐?”
  罗小丽非常洋派地耸一耸肩,活泼的笑脸依旧:“是呀,预备请你到咖啡室一同静坐,谈谈今晚酒会的得失。本来嘛,我想谈完公事,还可以请小苏姐一起来,聊聊家常,现在看来,小苏姐在别处?我想见她,得跟着你走?”
  粤然停住脚步,带着深长的意味笑看罗小丽:“今晚的得失不用谈,你我心里都有数。想谈,明天来办公室。罗小丽,你应该知道苏航是什么角色,你要自己杵到她面前去充作大灯谜,我们的事情可八成会黄。”
  罗小丽眨眨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有那么聪明么?我只说来出差不就完了?”见粤然显露明确的不耐烦,她又识趣地笑笑:“好了,那不开玩笑。一会儿我还要和上头通气,小粤姐,你先给我说说,今晚布下这一局,我们成了几成?”
  “九成。”粤然很肯定地说。
  “你们如果想通过我们要到安木的合同,这不合适。”罗小丽俏皮的脸上露出精明的表情。
  “我们是在为客户服务,贵集团的目标就是本所的目标。”粤然脸上宁和如静湖。
  “噢?以安木的业务扩张速度之快,还不能使之膨胀为引起你们食欲的大鱼?”罗小丽不相信地看住粤然微笑。
  粤然抿抿嘴,淡淡地说:“我们是律师,不直接吃实体经济利益。如果安木不是大鱼,你们J集团也不会有高价收购的意向。”
  罗小丽打量着粤然的神情,沉吟着:“小粤姐,我总觉得,这次你为我们和安木穿针引线,目的没有那么简单。北池项目虽大,但像安木这种大鱼可也是屈指可数……”
  “这里不是谈正事儿的地方。”粤然沉静地打断罗小丽,看住路前方超市停车场醒目的灯牌,“我只负责执行命令,实现客户目标。至于我们所对北池有什么规划,一来,我并不了解全局,二来,罗小丽,除非你们J集团把我们所也收购了,不然,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些?如果真想问,明天你跟舒娟预约,直接上办公室和我们岳总谈。”
  罗小丽被粤然连番呛得气促,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好,那,不谈工作。不过小粤姐,我真的不能去和小苏姐打个招呼?”
  “你要打招呼随便你,但别和我一起出现。”粤然皱起了眉头。
  罗小丽好笑:“还是怕她吃醋?”
  “等你们吞了安木,这醋她迟早会吃。”粤然带着种无奈的口吻解释:“她和安木传讯部经理的交情不错,早晚会知道今晚安木也参与了商会。但以今天的会议性质,如果不是你们的邀请,安木本不该出现。如果她发现你在,我在,安木在,以她的脑子,猜不出个确实,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要是不怕事情黄了,就尽管和她招呼。”
  罗小丽想一想,点点头,又问:“可是,就算小苏姐知道,她也未必能把我们的事情搅了呀。”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充满求知欲看着粤然。
  眼看着超市里的大嫂大妈开始一拨一拨地往外涌,粤然知道,超市要打烊了。“罗小丽,凭你此刻表现的智商,我真不知道J集团当初高薪从原公司将你挖走是为了什么。不说了,有事明天办公时间谈。”她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朝超市大步走去。
  罗小丽看着粤然高挑俏丽的背影,含笑撇撇嘴,转身走回酒店。
  ……
  身边站着两位前辈,苏航等得直皱眉头,心里一股子任性的无名火探头探脑,撩得她更加心焦。尤其是云哥和阿梅都不怎么说话,越发显现得这等待比预期漫长。
  “我在停车场,云哥也在呢,你快点儿!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走过来要这么久?”
  粤然刚走进超市大门,就看见苏航的短信,愣了愣,随即了然地在心里大笑,又转而向停车场而去。看来这孩子不是因为疯狂购物拎不动了要自己来接,而是因为要向云哥展示爱情美好现状才呼唤自己来晒灯光。
  也许还不止如此?
  “抱歉,久等了。”远远地看见那张皱着眉头埋怨自己的小圆脸,粤然抑制不住地将心里的大笑放到了脸上,走过去将手臂圈住苏航肩膀,深深看她一眼。
  苏航发现此刻的粤然比自己又高了半个头,一边怀疑是错觉一边低头看她的脚底,看见那双很少机会出场的高跟鞋,更不乐意了,非常不识大体地扭头对云哥和阿梅媚然一笑道:“她应酬去了,道别需时,所以来得慢,说起来真不好意思。”
  阿梅灿烂地笑着回答:“没事儿没事儿,吃宵夜嘛,晚点儿没事儿。”云哥一双眼镜片反着白光,只是了解地点点头,看住了粤然妆容精致的脸。
  “云哥,好久不见。阿梅也在啊,你好!”粤然分别跟两人打招呼,客气地和阿梅握了握手。“上哪儿两位做主,我迟到了理当请客。停车场空气不好,我们这就走吧?”她向云哥征询地说。
  云哥点点头,四个人就都上了车。阿梅坐在副驾驶位,小声地跟云哥讨论要上哪儿吃。
  苏航挨着粤然坐在后座,脸故意不向着她,等着自己的情绪缓过来。粤然也不看她,脸向着前方,手里捏着苏航的手指,一颗一颗地轻轻捏过那些圆溜小巧的手指头,见她还没反应,又伸出两根手指,乌拉乌拉地轻挠她的手心,还是得不到回应,她索性将指头立起,一下一下轻轻戳那肉肉嫩嫩的手心,嘴角钩起一抹坏笑:就不相信她不投降。
  苏航果然受不了这恶魔一般的连番挑逗,绷不住了,扭头嗔怪地看粤然一眼,五指收拢握住粤然那根捣乱招人恨的手指。然后,她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摁了一行字:“温柔乡里半天出不来,帅哥还是美女?”又递给粤然看。
  粤然看一眼,不声不响将手机夺过,接着摁:“丑八怪。”
  苏航斜睨粤然一眼,不相信地皱皱鼻子,拿过手机又摁:“丑八怪你还陷在里边?”
  粤然笑笑接过来继续写:“我没陷里边,这不是为了挣钱养老婆吗?少不得只好受点儿罪了。我又没说那是温柔乡,只知道现在陷醋坛子里了!”
  苏航嘟嘟嘴,轻轻“哼”了一下,笑着发狠捏了捏粤然的大腿,见她皱眉,又轻轻的摩挲摩挲。粤然就继续捏着孩子的手指头玩儿,脸上还是淡淡地,眼望着前方。
  后视镜里头,粤然看见云哥二分之一的面容,和实习的时候一样,云哥的表情依然沉稳隐晦,但是她清楚地看见了,眼镜片后的眼神里的光芒,是善意的祝福。
  “到了,哎,那儿有车位,云师兄,那儿,那儿。”阿梅娇声指着一个空车位,告诉给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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