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然附在苏航耳边说：“天下老婆都一样，爱当指挥官。”说完没事人似地推开车门下了车，转到另一边牵苏航，可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看见那傻冒孩子急着下车在车门棱子上磕了脑袋。
苏航头顶吃了一记痛，疼得眉心直酸，还强撑着若无其事地微笑钻出车门，打量店家夸张耀眼的霓虹灯。粤然脸上笑笑的，轻轻帮她揉揉脑门。
偏偏阿梅听见了那一声碰撞的“砰”，忙着边整理裙袂边问两人：“你们谁碰着了？没事儿吧？”
苏航红了脸，看一下粤然，又看一下云哥，不好意思地笑。云哥和粤然对视一眼，难得地“呵呵”笑了两下说：“阿梅，是我们家车碰着了，你还不揉揉车门框看看有没有事儿？”
粤然忍不住了，大笑出声，苏航委屈状抿一抿嘴，在云哥的幽默里却觉得有些暖意，莫名其妙湿了眼睛。
阿梅这才抬头看见粤然正给苏航揉脑门，也笑了：“进去吧，这家的南瓜羹很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快乐：）
210
第十八章 昴（二） ...
“苏律师，好久不见！”
四个人刚刚坐定，就有人从远处走来，声音洪亮地和苏航打招呼，粤然默默地看了一眼，来人她不认识，但是认得来人身后的跟班，苏航的老同学，陈之力。
经过几年，对方俨然已经是一个老成的男人，虽然目前的地位显然是随从，但是不失稳重和自信。粤然注意地观察陈之力的神情，看得出来，他也在打量她，回忆她的身份。
苏航从餐桌边站起身，浅笑着点头，伸手与来人相握：“吴大队长，您好。”然后朝陈之力默契地点点头，抿嘴一笑，轻轻说：“好久不见。”
“你好！”陈之力这时认出了粤然，她是苏航唯一曾经带回家乡小城的同学，他当然记得，第一次见这个女人的那天晚上，他还在K歌房喝醉了，每回同学聚会都留到最后等他送回家的小苏和这个女人先走了，还替大伙儿买了单。“好久不见，”他对粤然说，“我记得你叫小粤是吧？你和小苏还是那么要好？”
粤然见陈之力伸出了手，也就礼节性地一握。苏航在不太自然的笑容中轻轻皱了皱眉。
吴大队有点莫名其妙，扭头问陈之力：“小陈，这位美女也是你的老同学？”看见属下脸上隐约流露的落寞，吴大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陈之力摇摇头：“她是苏律师的同学，见过而已。”很快又明朗地笑出来。
显然对这种兜转的关系脉络消化不良，吴大队带着想深究的表情沉默，转而和云哥握手。“可真巧……”职业惯性令他心中暗自揣测面前诸人的关系，但是人情世故让他不愿意唐突地开口询问。
这世界是一张回环往复的网，谁是谁的下一环，如何联结，并不是人人都想公之于众。
握手之后，云哥也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原位，沉稳自若地朝吴大队微笑，拍拍身边阿梅的手背对吴大队说：“我老婆。”又对阿梅轻轻说：“这位是公安战线的战友。”等两人互相招呼过，云哥才对吴大队说：“巧也是巧，小苏她们曾经都是我徒弟，今天难得碰上，就一起坐着聊聊天。”
“哦~！”吴大队和陈之力同时了然地点头，各自在心里找到了解释。
“没想到不当老师也能桃李满天下啊，还是你们单位好啊，坐办公室，大学生都爱去实习，不像我们，冲锋陷阵地，秀才们都不愿意来。”吴大队豪爽地打着哈哈。
云哥轻轻一笑，认真地说：“哪里哪里，你们是一线英雄，居功至伟啊！”
两个男人客套地互相吹捧着，看起来有一种不着边际的和谐，但是苏航分明觉得，吴大队和云哥对视的视线中，有一种深沉的默契，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种十分表面的寒暄来掩盖。这种强烈的感觉带来一种莫名地不安，她看了粤然一眼，恰巧粤然也回头看她，很显然，她们有相同的感觉。
云哥和吴大队互相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用力地彼此握了握手，结束这偶然相遇的谈话。
菜式，餐具，茶水，你来我往的节奏……餐桌上的事情看起来简单，但是张罗如许种种却需要一些细心和见解，否则就会变成一种上不得台面的热络或者莽撞。苏航一向知道自己缺乏这种本事，所以总是安分地让别人张罗，而粤然呢，觉得既然云哥的老婆在场，还应当看看人家的意思。阿梅就顺理成章地安排起来。
阿梅其实是很有主张的女人，云哥对她有一种沉默的溺爱，这让她的言行显出一种天真的大方得体。
“虽然说我也被称为律师，但是吧，一没出过庭，二没尝试过独立代理，看着同事们冲锋陷阵，总觉得是件很险的事情，你们两个小姑娘，短短几年能够小有名气，真是太让我佩服了！”阿梅自自然然的感叹，让场面显得很热闹。
苏航没有办法像应酬不相干的人一样应酬云哥和阿梅，越是真诚地思考越是手足无措，只能脸红着腼腆地微笑。粤然接过阿梅手里的茶壶给自己和苏航斟茶，语调和动作一样淡然稳重：“其实真正工作起来，和想像里还是很不一样的，没有那么多快节奏的冲锋陷阵，倒是有很多冗长烦闷的细致工作，所谓风险，很大一部分也来自这里。阿梅虽然没有独立代理过案件，但是你们所里的几个经典案例行业里也是有口皆碑，有些工作，行内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师爷的功劳。”
“那也不一定，律师亲力亲为也可以做成。而且也不是大牌就一定用师爷。现行体制下，是不是大部分律师仍然倾向于单打独斗？”云哥不声不响地将粤然对阿梅不着痕迹的恭维挡了回去，最后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不问粤然，倒向着苏航发问。
苏航微微一愣，见云哥看住自己，就慌不择路地点头说：“也有可能。”一边还很学生气地笑笑，就连感觉到粤然不满地瞪着自己，脸上的笑容也还是不变。
只有粤然知道，那笨蛋脸上的笑容不是固执，而是僵硬。对云哥一以贯之的尊崇令这个笨蛋紧张到僵硬的地步。“所以说要行内人，还得是明眼人才看得出来嘛。阿梅他们所跟我们所的竞争业务虽然没有重合，但是名气如雷贯耳，我们也是略有所闻，师爷的身份虽然较为隐形，可也还是能知道些的。”
云哥默默一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轻轻点头：“不错，小粤进步很大，都成了行内的‘明眼人’了，可小苏啊，你怎么还是一样？见了师傅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乖样儿？”
苏航眨眨眼，笑笑不答话。听见云哥夸粤然，她也不觉得被说成“唯唯诺诺”有多尴尬。
倒是阿梅不答应了：“云师兄这话就不对了。要我说，就喜欢小苏这样的，不管在江湖上被说得多么杀伐果断，到了师傅跟前还是简单谦和，这样就挺好。来，小苏，吃菜，你云哥在反贪这些日子，变得越发严厉不知道客气，别理他！”阿梅往苏航碗里夹一箸菜，又转向粤然笑问：“要不要来点儿酒？听说你们俩酒量都不错？”
不等俩徒弟回答，云哥先沉着声音否决：“这又不是场面上应酬，别让她们喝酒。女孩子家，能不喝就别喝。”
粤然指着正撇嘴笑的阿梅看向云哥：“云哥，您瞧，我刚才说这行风声传得快不是？不仅我们知道阿梅是好师爷，阿梅也知道我们俩是好酒量啊！”
“哎，小粤，我怎么觉得你明着是要恭维我，实际上是和你云哥较劲啊？”云哥还没答话，倒被阿梅抢了先。
“那个……粤然和云哥一向是教学相长嘛……实习的时候就差不多这样。”苏航也奇怪，粤然这家伙，怎么还和实习的时候一样，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呢？阿梅虽然比她们大不了多少，可也是师傅的老婆，她们的师娘，粤然不但直呼其名，还说话没有高低，真是叫人费思量。
这下不光粤然和阿梅，连云哥都忍不住哼哼哈哈地大笑起来。“小苏，你有没有代理过离婚案件啊？要是有，你一定能把离了的说复合吧？和稀泥的功夫真到家呀！”阿梅忍不住打趣苏航。
苏航装作不知道，很认真地回答：“哦，没有，我们所有一个离婚专业户，从做助理的时候就胜诉率很高，轮不着我。”
“哎，不用告诉我，不用介绍给我认识。”阿梅慌忙地摆手，身子朝云哥靠了靠。云哥温柔又好笑地看了妻子一眼，调侃道：“认识认识总没坏处吧？就像你们所的几位刑辩高人，说起名头来谁不是避之则吉？真到了要找他们的时候，可连队都排不上。”阿梅杏眼一瞪，狠狠拧了一下云哥的胳膊。
苏航看着师傅夫妇打情骂俏，禁不住有些愕然，粤然却是见怪不怪，以闲聊的口吻说：“其实阿梅他们挺让人佩服的，专做刑辩的律师少，专做刑辩的所就更不多见了。”
云哥点点头：“确实如此。但要做得精，专注还是不可避免的。小粤你们所也不错，小苏的所吧，虽然大，但是在专注性上还是差了点。”
阿梅轻轻摇头：“没关系。什么精啊专啊，说穿了都是工作而已，工作到手头，专业尽职地完成就行了，不用想得那么高大远，你们别学你云哥，专注干反贪，把自己修炼得像个守秘密的闷葫芦，整天不苟言笑，但凡有个一官半职的同学搞聚会，他都是能推则推，没来由地清心寡欲。”
云哥不做声，苏航只是笑，粤然语气平稳地表示理解：“云哥的工作敏感，自律也是为着工作顺利开展。现在有的人，不敢实名举报，也许就有怕兵贼一家亲的原因，但是匿名的举报，怕是有线索也不好跟吧？”
云哥深看粤然一眼，点点头沉声道：“的确。有的匿名举报线索虽然多而具体，但是因为不能落实一些必要的信息和查实消息来源，我们也不能贸然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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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昴（三） ...
“所谓匿名，总有一些怕负责任的心态在里边。”云哥说道，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既想要别人为他所举报的事情负法律责任，又想把自己摘除出麻烦之外。这样的人，他的身份，他本身是一个什么状况，他所反映的事实的客观真实性，我们的确需要斟酌，甚至追索核实。”
“核实？”苏航轻轻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汇，原先心里的一些想法发生了动摇。“怎么……核实？”她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粤然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腰。
“每个人做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小苏，就像你们能用自己的方法取得线索一样，其他岗位的同行也能。”云哥面无表情地陈述。
“可是，连表决和投票都能采用匿名方式以对表态的人加以保护，更何况是……举报？”苏航的质疑更像是一种争辩。她在一种隐形的震惊之下，无法掩饰地把不解和质疑都写在了脸上，更加明显的，似乎还有一重失望。
粤然用力地捏一下孩子腰上的软肉，看一眼云哥带着些许猜测的表情，将孩子面前的碗轻轻推了一推，淡淡地笑：“既然提供线索，就表示对云哥他们彻查力量的信任，而对有关情况的核实，也是云哥他们回应这种信任的方式之一，你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省省你那容量本来就不足的脑子，吃你的南瓜羹。”
“就是就是，所以说我们学法的人吧，聚会真该多谈风月，少谈正事，省得一不小心就上演辩论赛。来，吃东西，小苏来，尝尝这个。”阿梅接收到云哥安静眼神里的讯号，再听着粤然话里的意思，就都明白了，欢快地用美味的食物覆盖艰涩的话题。
云哥和苏航都有些沉寂，不搭腔默默地吃，粤然和阿梅也是不在意，各自打趣对方的工作范围。
“怎么样，小粤，在你们所呆久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像经济分析师多于像律师？”阿梅问粤然。
粤然不以为然：“倒是不会，就是复杂的算术做多了，到菜市场反而不会算账了，还老觉得菜贩子算错。你们呢？会不会觉得一切罪恶都有更为罪恶的根源，一切事实都有可利用的疑点？”
“你还别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儿。譬如你和小苏吧，我就怀疑你们怎么能走到一块儿，就你这滑头机灵的劲儿，小苏这老实孩子还不被你治得一愣一愣的？”阿梅笑得没心没肺。
粤然有些狐疑地看向云哥，思量着阿梅对她和苏航的事情知道多少，一边作势委屈地回应：“到底谁治着谁，可是说不好的事情。”
……
“你可真小气！”看着苏航和粤然走远了，阿梅就开始抱怨云哥，“哪怕是徒弟说错了话，你也不用一直绷着啊，当了几年官，器量还小了不成？你那个徒弟原就是个认死理儿的，这么些年没变样，你不是正欣赏嘛？把好好的气氛搅和成这个样子。”她一边噘嘴一边胡乱系好了安全带。
云哥动作依旧沉稳缓慢，扣好安全带发动汽车，倒出大路口才说：“我绷着不是怪小苏，是最近工作上的事麻烦。你不知道就别瞎猜。”
阿梅听他这样说，眨眨双眼，不再说话。
“小粤和小苏比，你更喜欢小苏？”走了一段路，云哥温柔地打破沉默。
“显而易见吧。小苏比较简单。”阿梅坦然承认，“要不是你说她们俩是一对儿，我都不乐意看你跟小粤接触。虽说都一样是年轻漂亮，可小粤那活泼机灵外带俏皮的劲儿，啧啧……”
云哥书生气十足的瘦脸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我倒觉得小粤和你的风格挺像的，你怎么倒不喜欢她？”
阿梅气呼呼地一扭身子，正脸对牢云哥侧脸强调：“就因为像，才有危机感啊！我倒是没有不喜欢她，是不喜欢我老公跟很像我的年轻女孩儿接触！”
云哥大笑：“噢！你还挺直接！可我也没怎么和小粤接触。”他从方向盘上空出一只手来，用力地握住阿梅的手，打趣道：“‘老婆老婆’，就是老的才好嘛。”
“那你去找八十岁的老太太去。”阿梅嗔道，只是笑着，也不挣脱云哥的手。
“那也太老了。就我们家阿梅这样的，刚刚好，不多也不少。”云哥肯定地下了判词，接着说：“再说了，没准人小苏还不愿意小粤跟我多接触呢，你没听小粤说呀：‘到底谁治着谁，可是说不好的事情。’”
阿梅想一想，有些好笑，眼里闪动八卦的光芒：“你是说，小苏醋劲儿大？”
云哥撇撇嘴：“不知道，估计能和你打个平手。”
阿梅完全沉浸在八卦的欢乐氛围中，顾不上抗议丈夫对自己的取笑，继续议论：“哎，从被你说破关系拒绝她们加入单位，到现在，也有好几个年头了，我看她们还真的挺好的。”
“是挺好的。”
“哎！可惜呀……”阿梅忽然忧伤地感叹。
“可惜什么？”
“如果是一男一女，不是更好？”阿梅在脑海中编排一出幸福肥皂剧。
“何以见得？”
“首先，当年就不会被你劝退出局，进了机关单位，小苏那样的性格肯定保存得比现在更好。然后吧，可以结婚生孩子站在大庭广众下接受祝福啊，不必像现在一样做隐形爱人。这还是有着你我是她们信任的人，不然，想找朋友吃吃饭聊聊天都没人搭理。再然后……总之会比现在好。可惜了的，这两人都还真挺不错。”阿梅很认真地盘算着。
“是吗？”云哥淡然地笑，不紧不慢地说：“进了机关单位，也说不定小苏就不能那么简单，因为岗位职责的自主性比外面少，必须得首先服从命令听候派遣。再来呢，结婚之后有众多的人际利益关系，大庭广众之下接受祝福的同时也受到注目，未必比安静地过两个人的小生活好吧？再再来呢……一男一女不幸福离婚的也不是没有，你看美黎和刘连，最近不正在闹吗？婆媳矛盾和孩子教育就是导火索，而且不断地火上浇油。”
阿梅歪着脑袋想一想，调皮地笑着点点头：“可也是喔！哎，云师兄，这么说着，我都想让你变成女的了，这样一来陪我逛街你还不会不耐烦了，对吧？”
云哥一拍阿梅手背，轻声斥道：“胡闹！”又将手抽回到方向盘上打了一个弯，认真地说：“就两个人的关系来说，社会认同度跟性别有关，但是幸福与否，却不是性别能决定的事情。”
阿梅静了一静，默默点头。“那你刚才说工作的事情心烦，能说说吗？”
云哥苦笑：“有一个举报案件，问题很严重，不查不行，可偏偏就是匿名的，查起来有难度。最近刚跟吴大队他们作了点沟通，看看能不能信息共享或者作某种程度的联动，但是程序不好理顺。”
“哦~！”云哥话音刚落，阿梅就恍然大悟：“怪不得小苏她们提起匿名举报你就脸色阴沉，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
“沉思什么？”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家，粤然等苏航沐浴更衣之后才开审。
苏航重重地叹气，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跟陈之力一起来跟你打招呼的人是谁？”她提一提她的睡衣后领子，牵她到床上躺好，盖好薄被。
一瞬间，她舒服得只想依着她睡去。“那个是……吴大队长，刑警队的，上次被审讯的时候见过，后来苏豪婚宴上才正式认清楚模样。”她说着把脸拱进她怀里，像耍赖找食的婴孩。
“原来是这样。我看他和云哥寒暄的样子，像是有一种潜在的默契。”她亲亲她的头顶。
她猛地从她怀里抬起头来，透过暖暖软软的叠嶂点头：“对，我也觉得，非常明显！你说为什么？”
她哪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心绪被她搅乱了，直想吃了她。“不知道。林冲武松可以上梁山，宋江也可以被招安，江湖中人，总是山水有相逢。有什么可奇怪的？”说话间，她的动作温柔且安静，孩子已经在被窝里软软地和她坦诚相见。
她只觉得她身上的棉质睡衣有一种软暖的质感，舍不得脱掉，自己身上空了，更依恋她的温暖，于是蹭在她锁骨处细细碎碎地亲吻，听她的心跳，一边还不住思想：“也是，说不定我们和云哥也有合作的一天。”
“合作？”她轻易地将她掀在身下，咬住耳垂：“你原来不是打算做个匿名的指路神仙吗？自作聪明，现在幻想破灭了吧？想帮助别人可以，但是，任何可能伤害到自己的方法都不是好方法！你趁早给我打住！”她要彻底制住不让人省心的小破孩儿。
“啊！”她倒抽着气息惊呼，一则因为她带来的震颤，一则不解：“你怎么知道？”
“你从里到外都是我的，我有什么不知道？”她咬住她的唇。
她任由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攫取，身心追随着她气息吐露的召唤起伏颠簸，想起越来越近的北池会期，忽然生出不知如何自处的万分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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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张（一） ...
她想要的生活其实很简单。
在有她在身边的时候和她在一起，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打发时间，让自己不要那么无聊。
是的，所有与她没有直接联系的事情，都只有打发时间的用途而已。
所以，在她在眼前晃动的这个时候，她就只需要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因为没有时间可以用来打发。
“还不起床上班？”她看着床上那个懒洋洋裹在薄被里蜷成一团的身影手就痒痒，“今天穿这一套好不好？”想着时间不早了，她那双念着她的软肉的手还是伸向了衣柜，取出一套黑色条纹、收腰窄身的裤装，“来，看看你这条养圆了的懒虫还穿不穿得下这套衣服。”
她眨巴着眼睛，不为所动。“不要。”她噘着嘴回绝。
她好笑，坐在床沿上捏她的脸颊：“不要什么？不要穿这套，还是不要试？”
“不要接受你的这种检验！”她轻轻咬了一下她大拇指下面的手掌内缘，这恶魔的双手也就这个位置有一点点肉感，其他部分都是皮包骨的白皙修长，虽然好看但不“好吃”。“穿得下怎样？你发给我奖金吗？穿不下又怎样？你扣我粮饷还是不要我？”
“唔……”她迟疑了一下，黑亮的一双眼珠子骨碌一转，抿着嘴郑重表态：“穿得下我加你粮饷，努力帮助你往穿不下的方向发展。如果已经穿不下了……”她甩一甩手中的套装，“就不要这套衣服咯，给你买新的。怎么样？”她讨好地靠向她的脸庞，用嘴唇含住她的鼻尖。
她裹着被子笨拙地转了好多下，仍然是摆脱不掉这“欺负”到人脸上来的恶魔，只好放弃抵抗，就这么舔着她的下巴说话：“那还差不多。”语气还是拽拽的。
下巴被舔得酥酥地，她情不自禁隔着薄被抱住这肉乎乎的小东西，穿戴整齐的一个人，就又完全地陷在了床上。“你快起来。”她有气无力地叫。
“为什么？”床软人暖地，她觉得挺舒服，才不要起来。
“我要上班！”她很无奈地说。
她窝着隐隐地笑：“你要上班就上班啊，干吗非逼着我起来？”
“废话！”她轻轻地呵斥，“你不起来，我起了也白起，走不了！”
“哦？为什么？”她厚着脸皮装糊涂。
“因为你是温柔乡啊……”面对她纠缠不休的明知故问，她放弃无谓的挣扎，送上深情一吻……
“喂！”这时候她倒弹起来了，不满又郁闷地舔舔嘴唇大声抗议：“你都化好妆了！还来荼毒我！”在唇边轻轻一揩，她看见自己手指上淡淡的粉色，更加郁闷。
她满意地直起身子笑：“不然你怎么肯起来？”不出所料的话，这个爱干净的孩子立刻会奔进洗手间。
苏航果然没有让粤然失望，只是洗干净脸后动作又变得慢条斯理。
“你怎么回事？不想上班？”粤然弹了一下孩子的耳垂。
手上换衣服的动作停了停，苏航点点头：“今天特别不想去。”
“为什么？”粤然问。
苏航撇撇嘴，不乐意地说：“有一份判决书，今天应该下了。”
“怕输？”粤然奇怪：至于吗？
苏航摇摇头，推着赶粤然：“你先走吧。一会儿我吃了早饭会自己收拾好再去所里的。”
不是怕输……那是为什么？粤然疑惑地看爱人一眼，不明所以地走了，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其实苏航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又有什么好说的啊？说到底，不都是工作么。可是，她也实在没办法喜欢上这种感觉。
……
“影姐，早！”
将近中午时分，在门口和几位前辈律师点点头擦肩而过之后，苏航有一种微妙的怪异感觉，很快地，在路过前台和李影打招呼的时候，这种感觉得到强化。
李影没有如常地同苏航热络搭讪，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手里一直不停地在拨弄着什么，但苏航很明显地知道，她其实什么有效动作也没有做。而且，李影虽然没有说话，眼睛却直直地停留在苏航的脸上，似乎要用力地读取什么信息。要说这感觉不很友好呢，她的嘴角又有一抹很明显的笑，可要说这笑是友好默契的，苏航又分明觉得这笑容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什么东西。
刚才擦肩而过的几位前辈律师也有类似的表情。
苏航挂着她习惯展现的天然浅笑，狐疑着走向办公室。路上碰见在刚从主任室走出来的苏豪，苏航看见了和李影如出一辙的笑容。只不过，苏豪的笑容多出了一点同情，或者说，惋惜。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与自己有关，但是大家似乎都不愿意主动告诉她。
苏航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在走进去之前又关上，转身走向梁听的办公室。如果有什么人是可以直接询问的话，梁听是最好的选择了。不仅可以信任，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在公事上利益与共。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就该及早问清楚，好作出反应。她是这样想的。
苏航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扭扭门把子，发现门是锁着的。“梁律师不在。”身后传来声音。苏航回头，见是李翰林，穿一件短袖的白衬衫，灰色西裤，咖啡色皮带银质皮带扣，肩线垂顺地立着，看不出是要出还是要进。
苏航点点头，想了想，问李翰林：“翰林，今天所里有没有什么事情？”既然梁听不在，那就问一个相对简单的人吧。
李翰林看着苏航的脸，沉默一阵，点了点头，轻轻说：“但是具体我也不清楚。”
“和我有关？”
“不清楚。”
“梁律师回来过吗？”
“不清楚。”
苏航也不再问了，李翰林什么都没说，但也等于承认或否定了一些事情。也许自己今天真是来得太晚了点。如果听粤然的，早点来，说不定局面就不一样了……她心里一边不着边际地懊悔，一边冷着脸再次走向前台。
“影姐，今天有没有我的文件到？”苏航问。
李影笑笑：“有，不过梁律师领走了。”
苏航也笑：“哦，那谢谢。”
李影正对苏航的这一下笑容有些意外，她已经转身离开。
应该是判决已经下来，而且有问题。苏航心里大致下了判断，反而踏实了。打开门锁，坐在办公桌前喝了半杯水，她拨通了梁听的电话。
“我下午回所，到时候再说吧。我的桌面上有一份副本，你自己先看看。”梁听一接电话就自顾自低沉地说，说完就把电话挂断——这倒出乎苏航的意料，特别是那低沉短促的语气，和梁听一贯的冷漠镇定很不一样。
苏航从抽屉里拿出梁听私下给她的办公室备用钥匙，再一次朝梁听办公室走去。
……
苏航正对着厚厚的判决书皱眉，看得冷汗直冒，就听见自己办公室的电话“铃铃”直响。她赶紧将判决书副本攥在手中，锁了梁听办公室的门，奔回去接电话。
“小苏，有客户找你。”李影娇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呵！苏航在心里笑：输了这要紧的官司，她又变成前台小姐嘴里的“小苏”和“你”了。“好，我马上过来。”她温和地回应。
“不用。他们已经朝你办公室去了。”李影说完，挂了电话。
这里即刻响起短而礼貌的敲门声。
苏航把判决书副本压在手边的一个文件夹下，赶过去开门。“邝先生？”她意外地惊愕，随即又温和地微笑：“您好！请进。”
对方还带了一个助理，两个男人客气地点点头，面容严肃地走进苏航办公室，正襟危坐。
“两位稍坐一下，我去倒杯水。”苏航说。
“苏律师要请我们喝水，还需要亲自去斟吗？”这位俊朗的助理脸上笑容和煦，让他说出来的话显得意图不明。
苏航一愣，想了想，不解释，走回办公桌前客人的对面坐下，拿起电话拨到融安桌上：“融安，帮我倒两杯水过来。我在办公室。”
“啊？好，是。”融安应和得迟疑又意外。
所里真的该有新助理了。——边挂电话，苏航边在心里想。
“苏律师不必麻烦了，我们来谈事情，谈清楚就走。”助理先生的笑容好象酷暑清晨的太阳，看起来颇为柔和，却炙烤得人难受。
他的老板却从开始到现在一声不吭。
苏航且不说话，安静地和面前很明显占主导地位的男人对视。
邝维名和他的弟弟邝维利气质不一样，没有那种令人放松戒备的温和绅士气质，更多的是一种沉冷的威严。邝维利的交谈有浓厚的社交意味，邝维名所说的话让人听来则更像迂回和蔼的命令。
邝维名的助理吴茂源，来历不明，只知道大概是个二流学校回来的海归，总是挂着明朗的笑容代替老板说或者做一些事情，难于应付。
融安推门进来，本来想和苏航招呼一声，一看客人不认识，感觉上架势还不小，三个人之间气氛也不太妙，小姑娘心里一咯噔，索性一个字都说不出，默默地放下茶就出去了。
“苏律师，对于这个几乎全军覆没的判决结果，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需要向我们说明的？”融安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吴茂源就带着和煦的笑容代替老板发话。
213
第二十一章 张（二） ...
“坦白说，这个结果也出乎我的预料。”
融安惊愕地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听见苏航回答吴茂源，而双眼却沉静地看着邝维名。苏航也注意到了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融安知道，这是告诉她可以离开了。
吐着舌头关上门，沿着走廊踱步回办公室，融安觉得自己像被从战场上放回家种田的士兵，又有未得到满足的好奇心，又有从高压氛围里解脱的感恩。在她的办公室里，苏豪和李翰林似乎各自都很忙碌，可是凭着直觉，她分明觉得他们知道苏航输了什么要命的官司。
“大苏，翰林，你知道小苏姐怎么了吗？客户上来兴师问罪……”融安试探着问苏豪。虽然知道有些事情不应该探询，但是刚才苏航和客户的气势对比实在太明显，她没办法按捺好奇心，于是用相对开放的方式试图了解。
没想到，苏豪和李翰林异口同声说：“不知道。”融安一愣，只好沉默作罢。
过了没一会儿，李翰林停下手头的工作，清清嗓子，问融安：“刚才是小苏叫你吗？”
融安点点头，亮着两只眼睛期待地看着李翰林，希望他产生兴趣解答自己的问题。
李翰林低头略一沉吟，又抬头问：“她叫你干什么？怎么一出来就这么问？”他猜想，融安是不是听见了什么，或者苏航表现了什么。
“给客户倒水啊。我听见客户质问小苏姐，语气可坏了，小苏姐还说，她自己也没料到。”她说完，合上手头那份交通事故赔偿案件的卷宗，静心等待李翰林的高见。
李翰林听了融安的回答，上下两片嘴唇一抿，不说话，径直出了办公室。苏豪这时才回头看住融安：“来的是什么客户？还听见什么了吗？”
融安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认识。没有了。”
苏豪定睛看着融安的脸一会儿，笑了一下，也走出了办公室。
融安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回思一阵，顿时脸上一阵青红粉白，懊恼不已。“哎呀！我应该说不知道！”她用指甲狠狠地扎了扎自己的掌心。
……
“这么说来的应该是邝氏的人了。”
听完李翰林的叙述，薛晴枫的大方脸流露一种了然的推断，继而又带着疑问自言自语：“但不知道是哪个级别的人物。”
“这有关系吗？”李翰林问。
薛晴枫冷笑：“当然有关系。如果只是中高层的人对苏航和老梁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我们还可以通过谈判令他们换人。但如果是顶级人物对这件事情产生了否定性关注，别说是我，就是李作霖想挽救都有困难。”
李翰林略一设想，点头道：“应该只是中层人物吧。这又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案件，而且也只是一审。按照我们之前的了解，这案子原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只不过，为什么您觉得他们会为这样一件案子炒掉小苏？”
“问题就在这里。”薛晴枫冷笑之中透出一抹严峻：“问题就在于案子不大而胜算很大。有一句俗语你听过没有？‘阴沟里翻船。’如果不是自身有特别大的缺失，就是有外在力量推助产生这种结果，甚至，两者都有。这场官司输掉，可不像刮风下雨一样是天灾，绝对是人祸。”
“人祸？”李翰林看着薛晴枫，发现她并未因为有机会扳倒苏航和梁听而多么兴奋，反而有点忧心忡忡。看起来，这件事情的确是可大可小。可是，以苏航的能力和谨慎，行业里有口皆碑，问题到底在哪里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薛晴枫从沉思里注意到李翰林因为思索而拧在一起的五官，由冷笑转为好笑：“小李，别想了，老梁会去找答案的。你知道的这些，都是融安那丫头告诉你的？”
李翰林点头：“大部分。”
“你一问她就说了？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说了？”薛晴枫方脸一寒，看见李翰林又点头，不屑地嗤之以鼻：“这个丫头，在所里呆了几年，还是这么彻底一个有知识少脑筋的简单动物作风，老李将她关在核心业务门外实在是正确之极。让她办办小门小户的纠纷案子倒是可以，权当个杂役使使得了。”
李翰林听了，不动声色。
……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李作霖头也没有抬，阴柔的声音仿佛从桌面响起。
苏豪有点意外，不过还是站起身走出门去。想想不甘心，打算去趟洗手间，路过前台的时候问李影：“影姐，小苏的客人走了没有？”
李影一脸甜笑：“还没有呢，是主任要问吗？客人走了要告诉主任，还是告诉您？”
苏豪摆摆手，想象着苏航那扇紧闭的房门里是什么情形。
……
“他们内部的人转来的？”邓远芝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签字笔，仔细地看着手上的判决书副本，看见感兴趣的地方，手一甩，又转换成标准的握笔姿势，圈上几个字。新做的红棕色短发蓬松柔软，几丝卷卷的发梢勾在微高的颧骨，五官严肃地流露平静的疑问。
岳崇山盯着邓远芝，也盯着她手上的一沓纸，没有回答。
邓远芝也不认为必须知道来源，她清楚，目前需要分析的，是这份判决的价值。“人身侵权，不在姓苏的小姑娘专业范围之内，也不是我们的专业范围。”她随意地选取切入点，继续细看手头的文字，一边表述心中所想，一边分析眼前所见。
“但这是一个不算困难的个案，被告的赢面不小。”岳崇山不以为然。
“不错。这输得是有点惨，但我觉得邝维名应该能接受。毕竟那边用自己的活动能力帮他儿子免除了刑事和行政追究。”看到最后，邓远芝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文件。“赔一点钱而已，他们邝家有的是。”
岳崇山伸出右手食指，在邓远芝面前摇一摇：“不对。小邓，有两点。必定会使邝维名对那边的信任产生动摇。这个案子越小，赢面越大，这个结果对他们评估的影响就越大。”
邓远芝点头，“一方面，洵公对邝家的家声一向很注意，这个判决无疑给外界落了口实，邝维名不会没有压力。另一方面，不该输的输了，说明姓苏的小姑娘在能力或者人际上有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问题。”
“你不是知道嘛！”岳崇山判断，带着怀疑看住邓远芝沉静的脸。“只有姓苏的小姑娘有问题？不会是梁听的问题？你不觉得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他的语气由稍带揶揄转为正式的询问。
邓远芝神情动了动，稍微沉吟，谨慎地回答：“未必是。首先，李作霖的团队一向走万金油路线，这我们都知道，但是他手下不是没有专业化的人。梁听和苏航，原本的专业和业务的重点都不在一般民事这一块，他手下也不是没有人，这个案子怎么会到她们手上？”
岳崇山点点头，“继续说。”
“所以我觉得，这是邝维名自己的意思。这就又可以分解出两种可能的原因：一是邝维名自己很信任她们，所以把儿子闯祸惹来的官司交给她们解决，二就是，这是邝维名故意要试她们的水平。话又说回来，其实她们已经算是摆平了，但是受害一方要告民事，而邝家为了名声或任何原因不愿花钱私了，非要在民事公堂上也求个完胜，得到今天这个结果，也不能全怪律师。”
岳崇山仔细想想邓远芝的分析，问：“如果是第二个原因令邝维名作这种选择，就和我们猜测的一致，那么她们的实力就在邝维名这次的试水中露了短。”
“不一定。”邓远芝在冷静的思索中抽丝剥茧：“毕竟这是一审。”
“那没影响。她们有一个重新获得信任的问题，二审就算能够成立也还有一个过程，结果怎样也还是未知数，这中间的时间对我们来说，足够。让她们去忙活这个案子吧，我们只要发力把目标业务拿过来。”
邓远芝想点头，终于还是僵了一下：“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邝维名这案子委托得不像这么纯粹，苏航这输得也不像这么纯粹，你看这判决书里，七弯八绕地，硬是绕过被告说理成据的地方，判成了原告大获全胜被告全军覆没……”
岳崇山不耐烦了，敲敲桌面：“小邓啊，焦点要清晰。这些细节问题对我们的核心业务没有影响，让李作霖他们万金油包治百病的去考虑，集中火力，不要分散精力，知道吗？”
邓远芝笑笑，不再分辩，只是说：“岳总的意思我明白了。具体的我和小粤考虑吧。”
……
梁听一进所就问李影：“小苏在所里吗？”
李影边点头边观察，觉得梁听冷峻的神情似乎并不凝重，至少不如早晨最初知悉判决的时候那么凝重，只不过，倒有几分隐藏的焦虑。“但是小苏房里有客人。”她提醒梁听。
“谁？”梁听警觉地问。
李影正要回答，就听见那边走廊转角愉快的交谈声由远及近。“说的是，那我们等你消息。”吴茂源伴在步履坚定而缓慢的邝维名身边，恰到好处地跟苏航微笑道别。邝维名没有笑容，但也神情松弛地和苏航握手。
苏航也是微微笑着，长手一抬作个“请”的姿势，温和地说：“我送送二位吧。”
梁听淡淡笑着向邝维名吴茂源各点了一下头，和李影一起看着苏航将两人送进了电梯又折回来，冷冷地说：“到我办公室来。”
苏航脸上的笑容没来得及收，微微低头跟在梁听身后朝里间走去。
李影回想着邝维名两人来的时候那副兴师问罪的冷凝面孔，再想想他们走的时候谈笑风生的轻松，使劲儿地猜想苏航到底做了什么造成这种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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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张（三） ...
“给你看一下。”
邓远芝把从岳崇山处获得的、上面勾满她自己标注的判决书副本放在粤然面前。粤然只好把注意力从邓远芝红棕色的新发型上转移开，却依然被她注意到了。
“好看吗？”邓远芝的声音总是有一种安静空洞的穿透力，很轻，但是很清晰。她在问一个问题，但是没有一点探询的表情，安然慈祥得像一尊女形的菩萨真身。
粤然笑一笑，轻轻一点头，敛气凝神开始看资料。
“有白头发了，所以想遮掩遮掩。”邓远芝用一样安静空洞的声音默默地解释。
粤然的注意力却彻底地没有一丝再留在邓远芝的发型上，因为她看见被告一方代理人的名字，迫不及待地尽速浏览整份文件。在邓远芝批注的指引下，她很快就领会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她不可自抑地自言自语，脑筋飞速地转动，想要寻找原因。
作为竞争对手，粤然明白这个案子的输赢对苏航意义何在。
“你说什么？”邓远芝问。她从粤然的脸上看见一种关切，由心发出的关切，她曾经熟悉的一种感觉。
粤然听见邓远芝的问话，没有做声，暗自调整呼吸和表情，才淡然地说：“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她不在乎地把判决书副本放回桌面，没有再看一眼，补充道：“这不是我们核心业务范围之内的事情。”
“你说呢？”邓远芝反问。
“三家通吃，太累了。”粤然表明态度。
“安木，在你的操作下，北池开幕之前，很可能已经不存在。”邓远芝双目炯亮，“目前，邝氏食品的机会近在眼前，这么说，你打算放掉柏雅？”
粤然摇头：“相反。我觉得柏雅更值得我们倾注更多精力去争取。”
“理由？”邓远芝伸手一拨空气感很强的蓬松短发，细长的脖颈微微向后仰伸。
粤然低头，眼睛扫了一眼桌面的判决书副本，略微整理思路，语气坚定地说：“第一，相对于邝氏食品的传统运作模式，专注于贸易产业投资的柏雅在业务上比较精细和符合现代商业精神，跟我们专业擅长领域气质较为契合。第二，是邝家的资金流向。”她住了嘴，推开横在桌面上的判决书副本，从多功能文具架上扯下一张便签纸，写了三个字：“邝维君。”
邓远芝看了一眼便签纸，沉思半晌，对粤然说：“第一个理由我接受。但是邝维君，他是邝家兄弟的异类，从来不曾参与过邝氏一门任何企业的经营管理，他对资金流向的透露，是不是应该存疑？”
粤然直直地迎向邓远芝的目光，肯定地说：“是从来不曾‘直接’参与。而且，他在文化领域和类文化领域上投入的资金，来源无疑也是邝家，可见无论是他本人对邝家资金的依赖还是邝家资金对他的支持，都使得他掌握的信息具备一定可靠性。并且，从邝维君处获得的有效信息，不是他主动透露的。”最后一句话，粤然是郑重地在声明。
邓远芝点头：“你做一个报告上来，要包括柏雅和邝氏食品近几年的主要业务分析，以及二者投入产出的对比，和我们可提供的服务类别与前景走向。同时还要考虑的是，柏雅掌旗的是邝维利，我们的对手负责与邝维利接触的主要人物是李作霖。抓主要矛盾没错，但是我们的手掌够不够大，你有没有作过判断？”
粤然狡黠一笑：“我提建议，自然有领导来判断拍板。”
邓远芝安静地看粤然一眼，不置可否。“报告内容多，但也不要拖太久。回去做事吧。”就在粤然起身的时候，她又说：“等等。上次让你对于继红做的分析，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粤然略有些迟疑地说：“都是一些影射性资料，难有什么确凿结论。”
“会期结束之前，一定要有一个结论。”邓远芝不容置疑地说。
粤然点点头，起身走向门口，邓远芝安静空洞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建议放掉邝氏，是为了避免再和她做对手吗？”粤然回头，看见邓远芝瘦削的下巴指了指桌面的判决书副本。
“不是。”粤然干脆而直接地否认。
……
“你承诺了什么？”
梁听面色严峻，声调冷淡地问苏航。
苏航莫名地看着师傅，回答说：“我没有承诺什么啊。”
梁听不相信地眉头一皱，“做我们这一行，胡乱许诺是要吃苦头的。”她一贯冷淡的表情里有着少见的怒气，看向苏航的双眼是满满的警示，
苏航在这种无声的高压之下明显地觉得烦躁，于是反问：“您为什么觉得我作了任何许诺？”而且还指控我胡乱许诺？——她把对师傅用词的纠结强制性地忍在了心里，没有宣之于口。
梁听当然感受到年轻女人这明白表现的恼怒，眉头皱得更紧：“那么请你说说，刚才和他们谈了什么？”梁听提醒自己，虽然是着力培养的徒弟，但对方到底也是同事，公事公办为好，她语气里的情绪不见了。
苏航也注意到自己在连续的震惊和压力之下有所失态，渐渐地恢复了谦和：“说明了一下我个人对目前所得判决结果的看法。”
“看法？”梁听在想，苏航表明的什么看法能够使邝维名欣然接受一个败诉的结果？她在等待进一步的说明。
“我刚看到判决书，他们就来了，问我有没有什么看法。我自己也还没来得及分析，所以就现场跟他们一起分析，把答辩状里我自认为有力的论点和对方反驳的论点对比，再分析给他们听判决书采纳的角度，判词作出定论的角度和论点，以及值得异议的几个方向，就这样。”苏航说着，显得很无奈。她连独自消化败诉结果的时间都没有，必须要在知道惨败之后的下一秒就面对委托人，而且还不能推托没有救兵，内心不仅疲累而且觉得很窝囊，还好，撑过来了，不管接下来还有什么麻烦事，至少委托人刚刚是平和地离开，把挽救的机会留给了她。
梁听看着苏航双眼透出的深深疲惫，相信她说的是事实。“他们对结果有什么质疑？或者期望？你是怎么回应的？”她按照经验继续追问。
“质疑当然有，但是我也说了，判决书目前来说是言之成理的，但是我们也仍然有道理，为什么法官没有采纳，我还需要时间研究，我也希望能尽快找出一个将结果导向更好方向的办法。”苏航说话就像一部复读机，把跟邝维名吴茂源讲过的话照样向梁听重复一次。
用足够的诚恳将质疑变为信赖，这是苏航与生俱来的本事，梁听不意外。但她也忍不住觉得，把初步的分析过程和向客户交代败诉结果的谈话同步进行，也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吧，不想露怯又不愿意吹牛，苏航可也算是尽力了。“那么，初步分析之后，你觉得自己输在哪里？”她还是要问。
苏航抬眼看着梁听，觉得对那张表情冷漠的严肃面孔虽然很熟悉，可是距离又很远。“我始终认为，自己的论证很充分，于法于理都有据，但是堂上……”她迟疑着哽咽，“似乎视而不见。”从知晓结果到现在，阵阵委屈才涌上心头。
“视而不见？”梁听注意到这个貌似有所自制而事实上情绪化的用词。“苏航……”不管这个判决结果背后有什么样未知的原因推动，面前这个人的状态和情绪都不对，“你有多久没有输过？”
苏航茫然，但面对梁听郑重其事的表情，只好用心回想一段时间以来的战绩：“很久了吧。几乎没有完全败诉的案子。当然，今天之前。”她不忘自嘲地一笑。她等着人脉深广的师傅告诉她，这个案子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输得少，未必是好事。”梁听正色道。
懵了，苏航琢磨着梁听的意思彻底懵了，看起来，是她的原因？她跟邝维名吴茂源谈了整整一个上午，也等了梁听整整一个上午，等一个潜在的真实答案，但答案的指向是她自己？“我做错了什么？”
“还原案件和庭审过程的本质。”梁听冷冷地说，“你把自己的答辩状和庭辩过程对照着判词好好分析分析。”一不小心，这个徒弟走得太顺当，欠敲打了。梁听重新回归严师角色。
苏航不做声，但是显然不能接受梁听的暗示，依旧直直地看着师傅。
“很明显，法官认为你的答辩理由不够专业，说理不足。你回去吧，好好想想。”梁听面无表情地说完，低下头再不理睬苏航，整理桌面叠得很整齐的几个档案夹。
苏航像一个做错事情却不自知、猛然被提醒的孩子，悄无声息地退出。
梁听在心里重重一叹——如果不能坦然面对输赢，如果不能检视自己的行为思路甚至是行文风格，对于律师，都不是一个足够好的心态。所以，即使明知不一定是苏航自身原因导致的完败，她也还是要让她反省。
因为，一定是她做得不够完美，才会让人有机可乘，有借口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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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张（四） ...
“你知道了？”梁听走进李作霖的办公室，注视他阴柔的五官。那是一张随着沧桑的注入而日益英俊的脸，永远有着谜一样吸引人琢磨猜度的神情。梁听也相信，那张脸后面的一颗心，具备洞察一切掌控全局的力量。
李作霖以眼神给梁听回应，似乎无暇猜测她的言下之意，直白地问：“我知道？你指的什么？”
梁听不回答，目光逡巡李作霖的桌面，看见几页崭新却显然被翻动过的纸角，她把它们牵出来，摆在李作霖的正前方。
李作霖点点头：“输了个案子，没什么大不了。”
“本不该输。”梁听紧跟着下定论。
“那就找找原因。”李作霖看也没看判决书副本一眼，显得漠不关心。
梁听不由地显露些微焦躁：“我已经出面了解过。”她认为李作霖目前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深沉似乎正在剥离这所里同仁的共同利益。这令她不解，也令她不安。“这个案子输掉，不仅仅是个案的得失。”她觉得对李作霖作出这种提醒是近乎于多余的行为，此刻却不得不为之。
李作霖沉默，似乎是在思索，片刻之后，才在梁听的注视之下缓缓启齿：“既然你已经去了解过，有什么所得？”
梁听神情间的焦虑更甚：“几乎无所得。我所得到的唯一答复就是，堂上认为苏航的答辩华而不实，欠缺法理。”
李作霖居然安稳地点头：“我看也确实是有这个问题。小苏这个人一向流于感性，而这种感性在办理与人身权利有关的案件时就更容易凸显。”
梁听几乎忍无可忍：“老李，我们是三岁小孩儿吗？即使真有这样的问题，也不至于导致这样一个倾向性如此明显的结果。而且经手过的人几乎统一口径地‘猜测’是这样的原因，是巧合吗？苏航即使华而不实，又至于连基本法律依据和事实都没说通说透吗？不用多仔细，就能看得出来，这份判决是在处心积虑绕开苏航一切的理据，要给我们一个完败。这种力度，不会仅仅因为居间裁判的堂上不满苏航的行文风格就出现，背后必定有其他因素在推动他利用这一点。”
李作霖短暂地语塞，很快又恢复平和：“老梁，不要护短，这样会害了年轻人。注意分寸，不要妄加揣测！”
“呵！”梁听忍不住冷笑，索性把地下暗流逼上地面：“该她反省的我不会护短。但是老李，这位堂上和贵夫人私交甚笃，我们都心中有数，我希望你能借助她的力量深入了解这个结果背后的成因，好让我们尽快地挽救。为了拿下有意入驻北池的几间名企的法律服务合同，我们都投入了大量精力，丢失任何一个战场都会有连锁反应，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懈怠。如果真的只是苏航的原因，改过来不难，怕的就是不止如此！”对李作霖今天的表现失望已极，梁听几乎是在冷淡又严厉地批评。
李作霖双眉以好看的弧度微蹙，声音像通了高压电的柔软电线弹向梁听：“老梁，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该做的事情。我也一样。”他抬起一只手，下逐客令。
梁听冷眼打量李作霖的神情，忽然觉得，此刻这个男人身上所有的狡黠，都透着一种无力，和一丝惶恐。
……
夕阳西下，日光昏黄，邝维名把车停在车库里，下车整整仪容，沉默地站着理了理思路，这才在吴茂源的跟随之下，朝邝家大宅旁的一幢灰砖小楼走去。
“邝先生。”门口两个值班的年轻小伙儿朝邝维名轻鞠了一躬，对吴茂源却毫无表示。
邝维名目光直视轻点一下头，威严地问：“老爷子在吗？”
“在。”其中一个小伙子回话，“洵公和您弟弟在下棋，特别交代，您如果到了，先请告诉他的秘书。”
吴茂源似乎有些无措，立即扭头察看老板的表情。邝维名却没有任何表示，冷着脸走进小楼，往二楼拐角处一扇黑色的小门走去。
“哟！大少爷来了！”秘书室的门在他们到达之前自动打开，嘹亮的男声不合时宜地骤然响起，寂静走廊里顿时荡起沉闷的回音。一个身形魁梧穿着全套白色西服的男人兀立在两人面前。
邝维名在半路停住，面无表情地看向男人身后的空气，吴茂源紧走两步，站在男人和邝维名之间，颇有些不悦地说：“陶先生也在？”
这个被称呼为“陶先生”的男人“哈哈”一笑说：“小吴真会开玩笑。大少爷在哪儿，你小吴不是也在哪儿吗？那么自然，邝老板在的这里，我也就在咯！”说完两手一拍，抚一抚掌，“二位自便，失陪了。”
吴茂源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大少爷’？‘邝老板’？亏得他敢说！邝维利也不知道从哪里捞来这么个江湖败类做助理，哼！什么眼光！”
邝维名冷冷地说：“他看女人的眼光倒是不错。”说着抬脚走进秘书室半开的门口，看住面容透着难掩笑意的秘书小姐，“靳小姐，我来了，烦请通报老爷子一声。”
……
“回来了？”
正如预料之中一般，她的怀抱接住一个落寞的苦笑。还不等她开口问候，她就说：“你自己吃饭吧，我想先洗澡。”然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了房间，衣柜的门咿呀作响，她又转向了浴室，锁上了门。
“我等你再一起吃。”她敲着门朝里面的她柔声说。门里面响起“沙沙”水声，“随便你。”她有气无力地回答。她等了一会儿，走出客厅，一个人坐在桌边等她。
不一会儿，她出来了，换上粉红色的睡衣，终于显得有点松弛，依着慢而紧凑的节奏做皮肤护理，又接着整理个头不小的手袋。
她一直看着她，直到觉得她一系列的动作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才站起来，轻声说：“过来吃饭吧。”
她抬头看她一眼，淡淡地回：“我不吃。”转身进了书房。
等她跟进去，书房里的人已经坐化成一个灯下沉思的背影，圆圆的小溜肩滑落无声的寂寥。“我可等了你半天。”她站在她身后轻抚那湿漉漉的长发。
她把面前原已打开的文件匣合上，冷硬地回答：“我又没让你等。”
“你不是说随便我吗？”她托着她的下巴，胁迫她仰头正视她的双眼。“所以你让我决定等不等你，也就是让我等了。”她淡淡地看着她疲惫的双眼微笑。
她眉头一锁：“可我没有‘要’你等！”她更正原先的用词。
“可你确实‘让’我等了呀！”她啄一下她嘟起的唇。
她被她搅缠得气急败坏，无奈笑起来：“你可真烦！无赖！”
“无赖请你吃饭。起来！”她抓住时机将无赖进行到底，两手夹着她的肩膀出了客厅，不管她一路呻吟抗争：“我真的不想吃~！”
等到了桌边，她掀开盖在菜碟子上的碗碟，明亮的双眼照着她的瞳仁问：“真的不想吃？”
她低头一看，红艳艳的西红柿，黄灿灿的鸡蛋，翠生生的青菜，还有看起来喷香喷香的红烧肉……可是比那些绕来绕去的文字有意思多了，于是抿着嘴坐下。
“饭。”她把一碗松软的白米饭搁在她手上，又把筷子塞在她手里，指挥说：“吃饭，吃红烧肉，吃青菜，吃西红柿炒鸡蛋。”
她扒了两口饭，夹起她放在她碗里的红烧肉往嘴里一送，一天的困乏被香喷喷的软韧口感一扫而空，笑吟吟地看着她问：“这就叫‘饭来张口’，对吧？”
她嘴角一撇，学着她的声调有气无力地说：“随便你。”
她嗔她一眼，碗里又多了一筷子红艳艳的西红柿。
温饱的确是很重要的。身体寒冷或是饥肠辘辘的时候，总是觉得困难和危机迫在眉睫，等到身体获得了满足和安全感，就会觉得天无论如何也塌不下来。
“今天很累吧？看你，坐着都能睡着了。”她疼爱地抚摩她的脸颊，手臂暗暗地使力，好让她懒懒地靠过来。
她却没有将一丝力道倚过去，而是强撑着双眼仔细打量她，心里想：这张脸，真好看啊……“漫长的一天。”她幽幽地感慨，“你都知道了吧？我彻头彻尾地输了，这次。”把很可能已经众所周知的惨败对着她承认，她犹如向神灵告解一般获得一种解脱的感觉。
她点点她软弱疲惫的两腮，温柔地笑：“一个小律师输了一个小案子，没什么大不了啊。”
“呵，呵呵。”她笑着泛起两点泪光，只有近在咫尺的她能看见，“粤然啊粤然，不在乎呢，就没什么大不了。在乎呢，可就很大不了啊……这个案子实际上是一块炼金石，你知道吧？这下好了，炼成了破铜烂铁。我现在理解薛晴枫那种近乎偏执的求胜欲望和反扑态势了。一旦你曾经赢过，赢了足够多，爬得足够高，忽然间一输，跌下来的感觉，很疼很疼，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旁观眼神，很奇怪很奇怪。亲爱的，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感觉到这些……”
“你呀！”她把她拽进自己怀里搂紧，“你都回家了，还想那些破事儿干什么啊？你不是说除了我你一点志向也没有了么？这会儿又在为工作的事跟自己较个什么劲儿？”
她歪在她怀里眨眨眼，好半天，等两滴滞留眼角的泪珠干了，直起身子正色道：“可我不是你的附属品啊。我也是个人，有我的职责，职业道德，和责任感。”
她定定地看着她一脸认真，不知道该感慨还是该无奈，只是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揉。忽然，那只肉肉嫩嫩的手挣脱了她的揉捏。
“粤然，跟你有没有关系？我知道我有问题，可是这样拐弯抹角地彻底输掉，我知道还有其他原因。你，或者在你的推动下，你的同事，是不是原因，或者原因之一？”她冷冷地问。
216
第二十四章 张（五） ...
她定定地看着她认真的脸，不说话。其实有的时候，什么事情和自己有关，什么事情与自己无关，自己也不一定说得清，也不一定知道。如果说，这一个案子的输赢，她和她的同事早就知道是她代理的，即使她没有做什么，但是她的同事和领导曾经藉由她来了解她，也许可能有针对性地做了什么。但是至少，目前所见，这结果连邓远芝也觉得意外，那应该与他们都无关。又但是，如果再往前追溯，她要浸润在这个离法律的简单纯粹很有距离的圈子里，要面对这种种的输赢博弈，她又怎么能说，与她无关？
这世界是一张回环往复的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