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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何时老

_45 佚名(当代)
  粤然笑容里的揶揄变成不加掩饰的阴郁——尹执心聪明是聪明,就是太尖锐了些,还是不如自家的笨孩子好,聪明之余不失宽厚温和。一转头,她看见孩子的脸上已经流露担忧。
  “哎!”苏航叹息,“不然怎么办?我是真不想回去了——表弟的孩子都一岁大了,肯定要被长辈们念叨我结婚生子的事情。可是总不能不和父母过年啊……”
  “瞎担心什么!”郁杰抢在粤然之前接话,“你们俩不是一向年二十九年三十才回家,年初三就回来吗?时间那么短,谁来得及念叨什么?”见粤然苏航发愣,她脸上浮现明媚的笑:“同学三年,你们年年如是,以为我不知道?”
  苏航脸红,粤然尴尬,尹执心浮现淡淡红晕的白皙小脸微侧,不动声色看住郁杰,冷冷发问:“小杰,你怎么总留意她们俩?”
  数秒之后,四人默契地微笑。
  
177
第116章 三角(一) ...
  拥挤的城市之中,一席之地难求,所以,似乎就更加鲜有人让位。
  梁听在附近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车位停车,还是苏航瞅准了,某个车位停靠的一辆车该走了,她才见了空档滑进去,后边和对面都有车跟着,慢半秒就没戏了。
  看着那几辆车驾驶位上的人拍着方向盘唉声叹气,又开动到处去寻寻觅觅一个安身之所,苏航笑着对梁听说:“这就是竞争。”
  “所以,搭档很重要。”梁听笑着回应,熄火下车。
  苏航在推开车门的一刹那停顿,小腹的坠痛令她脸色煞白,要撑着车门借力才能站起身。她拿着手提包费力地关车门,看着梁听抱歉地笑。
  梁听锁了车,冷冷严肃的面孔对着苏航流露关切:“能行吗?要不要买药吃?”她不是不同情忍痛坚持的徒弟,但是这一个月一次的疼痛,职场上的女人一定要习以为常,否则会因为被人感觉麻烦而拖累职业生涯。
  勉力站着深呼吸,苏航试着接受身体的感觉和习惯疼痛,才慢慢抬脚走路。她边走边对梁听笑说:“师傅,有没有觉得收错徒弟了?如果收个男生,就没有这种间歇性的身心脆弱症状。”行业里一些女强人,自己千辛万苦到达一定的境界,却不肯栽培后辈年轻女性,就是因为知道支撑这个过程很辛苦,所以不愿意冒险。
  “男人也有弱点。”梁听一句话就作了结论。
  噢,还真是一针见血。苏航笑着跟在师傅身后走进法院大楼。
  “有些人觉得,无论主攻什么业务,也要保持一定的出庭记录,才能找到做律师的感觉。”梁听站在专用通道的电梯门前说。
  “做律师的感觉?”苏航笑,“律师特有的,应该不是感觉,是思维习惯和行为风格。”
  全面地思考和预测,有立场地行为,律师,了解中立的意义,但无法中立。不由自主地,就会有立场,有自己需要维护的一方利益。律师代表人间的七情六欲,无论其本人多么想两全,也会不由自主需要选择立场的角色,中立,是法官的职责和特权,而那个中立的高度,也未必能保证两全。
  突然发现自己知晓这一点,苏航对自己笑了……你,大概真的离理想中的那个你,越来越远了。是谁招引你走远的?和你相爱的那个她?还是,你自己?是自己吧,谁让你爱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就爱下去,无怨无悔地,一条道走到黑。
  “今天这个案子会很快,晚上有什么安排?”梁听问苏航。
  “陪师傅吃饭,然后麻烦师傅送我回学校,到项目组加班。”苏航回答。
  梁听深看徒弟一眼,“呵!”一声,不再说话。这个徒弟没有收错,不仅能承她的衣钵,还能体会她的寂寞。
  “项目进入什么阶段了?”
  “会令李作霖主任满意的阶段。”
  “努力,但是要小心。”
  “我会。”
  ……
  “科研项目!”岳崇山用指关节轻轻地敲打桌面,精明的双眼蕴涵怒意,“李作霖!”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输了,输给李作霖那只老狐狸。
  输给他的眼光,和运气!
  “我原来以为,李作霖最好的运气是碰上了个梁听,没想到,他还能从新人中间挖出这种角色。”邓远芝同样脸色沉重,“能得到学术圈子的认可,又能在考验中存活,这样的人,老岳,不如我们试试,挖过来?李作霖的团队一向不稳定,是老模式,我们所的模式对年轻人有足够的吸引力。”
  “小邓,我现在……”岳崇山一脸的备战火焰,“只想拿下北池的大部分山头!把小粤叫来。”他一挥手,就算是下了命令。
  邓远芝拿起电话,拨到粤然办公室召人:“小粤,来一下岳总办公室。等等,跟你们林组说一声,免得她要人的时候找不到。”
  岳崇山看邓远芝一眼,严阵以待的面部表情略微松弛:“小邓,还是你细心。当年你跟梁听怎么就没有成为搭档?偏偏该着个薛晴枫,最后她们俩还掰了。梁听也是,这么些年也没有跳过,就在李作霖手下默默无闻打江山。”
  “梁听是个讲义气的人。当年我心性不成熟,议论过薛晴枫的人品私事,当时她们已经是好朋友,梁听就跟我疏远了。李作霖也曾经是热血青年,这么些年也还算有原则,梁听不背弃他,不奇怪。”邓远芝的声音爽脆,与她豁达的心性十分一致。
  “所以这个苏航,大概也是梁听这种人?师徒一脉相承,我们要挖人,怕也不容易。还是专心致志地对付吧。”岳崇山意味深长地说。
  邓远芝这才知道他提起梁听的目的,不禁微笑摇头:“老岳,别老给我下绊子。我说将来要挖人,可也没有说现在不对付他们。”
  粤然敲门进来,两位前辈中止了交谈,转而对她进行问话。
  “小粤,这几条,你确定你的分析没错?”岳崇山用笔在粤然对苏航的分析报告中勾勒了几行字,甩到她面前让她看。
  察觉前辈语调中难掩的火气,粤然不动声色地查看岳崇山勾画的“疑点”——抗拒应酬,不善于公关,讲求原则与职业道德——“不错,她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她清亮的声音肯定地回答。
  岳崇山把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缓慢探前,目光炯炯地注视粤然镇定自若的脸:“你是不是数字分析得多了,看人也制式化?推己及人,你自己不喜欢应酬公关,就把别人也看成这样?”他并不是真的生气到没有风度的地步,而是在催逼属下发挥更大的想像力,或者至少为了论证观点提供更多细节。
  前辈,想试探我,也不需要模仿无赖。粤然冷笑:“岳总,如果认为我的分析有问题,您大可以扔了就是。”她是真的生气,因为把自己爱人的品性分析给第三人听,不是什么美妙的感觉。“要不,我现在就拿去碎纸机把它销毁?”她知道自己克制得不够好,但是并不自责。
  岳崇山默然,深沉地打量不对自己卖面子的年轻女人,有些下不来台。
  邓远芝也对一贯言行得体淡漠的粤然此时明显地表露负面情绪有些微惊愕:“小粤,怎么说话呢?岳总对你的分析结果有问题,你应该好好解释才是,说什么销毁?你这是什么态度?”
  “邓组,抱歉。岳总的问题是什么?我愚钝,听不懂,或者,您指点一二?”粤然转而问邓远芝。她没有苏航的好脾气,生气就是生气,脸上铁板一块,绝对没有笑容。
  圆场没打成,邓远芝也噎住了——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岳崇山想问什么,虽然知道他是为了激将粤然多作解释,但不是所有年轻人面对质疑都急于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很显然粤然就不吃这一套。“岳总是问你,凭什么下这几条判断。”她只好将问题大而化之。
  “凭我的主观判断。如果您要我举例子,对不起,无能为力。”粤然冷冷地说。她清楚自己不愿意做这种事情,所以打算一开始就坚守立场。“外联组看人自然比我专业,社会资源也多,我想,也许我个人的判断,尤其是对另一个律师个体的判断,应该对我们团队作业的外联组同事帮助不大?很抱歉。”她不无讥讽地表明,她清楚自己的分析报告对岳崇山只有亡羊补牢的辅助作用,很显然,他们先机已失不是她的过错。
  如果此刻岳崇山恼羞成怒,就掉了作为资深律师的身价,他只好客观地承认,自己把年轻人想得太简单了。和邓远芝对望一眼,他轻轻哼笑着打破僵局:“小粤,有些情况我不妨让你知道。这个苏航,目前在她的研究生导师手下兼任一项科研工作,内容就是北池的规划和政策,因为这一项工作,我们的许多目标客户已经在主动接触她。当然,这个原因,我们也是通过你的报告关于她的专业背景描述,顺藤摸瓜才找出来的,这点要谢谢你。”他停下来,看向邓远芝。
  邓远芝会意,接过话题来,把他们调查得知的苏航参与牛正项目并且借调研便利接触目标客户达成合作意向的大略情形告诉粤然,“牛正我们有了解,十分谨慎且弟子众多。所以,我们认为这个人对应酬和公关应当十分在行,否则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再说原则和职业道德,呵,就更是存疑。所以,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你是所里唯一跟她有所接触的人。”
  粤然沉默。
  在她的沉默里等待了一会儿,邓远芝和岳崇山都轻轻地摇头,放弃了从粤然身上获得有用信息的期望。——因为她脸上的惊讶不解太真切,他们判断,她也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人,
  她真的惊讶,不为她获得机会或者接受委托,而是因为,她对她的隐瞒滴水不漏。
  ……
  “还有些凉,站在这儿不冷吗?”
  她走进小区大门,看见熟悉的身影,温暖的微笑挂上嘴角,走过去牵起爱人的手。
  “不冷。晚饭跟谁吃?”她接过她的手袋,若有所思地问。
  “梁听,后来回学校。我告诉你了!”她笑着表达委屈。
  她淡淡地笑,说:“对,你告诉我了。”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的,也很多。你对我隐瞒的事情,连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关系,我还是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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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三角(二) ...
  每个人都有一个位置。
  今天要准备项目组的集体会议,决定分组作业的人选问题。因此,平日里安静沉寂的专家楼多了细碎的人声,和许多期待猜疑组合而成的隐秘热闹。人一多,表情言辞增多,连原本恰到好处昏暗的灯光都令人感觉分外明亮。
  “访问要不要他们去?”
  苏航看住门外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师弟师妹,问郁杰。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挺不负责任的,因为对于人事的安排一点也不愿意沾手。
  “你觉得谁适合?”郁杰挑着眉毛对老同学意会地笑,“是你自己学会的,还是粤然教给你的?麻烦的事情,你就一点儿不碰了?”她一双明亮的眼睛洞悉人心,伶牙俐齿也直接犀利。
  苏航也几乎没有思考,直接地回答:“我自己学会的。是,我不想碰。但你可以征求我的意见,也可以背着我向他人表明,这是我的意思。”她的眼神平静,脸上浅笑如常。
  郁杰笑着摇头:“苏航,也许看起来你变了,但其实你一点都没变。你还是诚实,别人猜错你的用意就罢了,猜对了,你仍旧不会去否认。而且,你还是不怕吃亏。竟然还直白地告诉我如何在背后编排你,啧啧,粤然可没有把你变聪明。”
  “我做我能做的,保护自己或者更多人,别人做别人能做的。我相信日久见人心,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苏航真诚地笑,“郁杰,我也相信你我的交情。如果真的于我有大害,你不会下手。小事,我该谅解朋友。”人的层次有几多,生活的牵扯纠葛有几重?谁有资格要求谁单纯如初生婴儿?
  有些欣赏,适合留在心里。郁杰淡淡一笑,把项目组成员名单甩到苏航面前,随意地说:“给意见,谁行谁不行。对外访问的事情,我认为应该你出面,老板也同意了。不然,你这个社会精英,真的就只是摆设。”
  “没有一个适合。陈鹃要跟其他项目走不开,你要继续法规的横向比较,下面这些人,我一个都不想用。请郑絮语回来。或者,你有什么好建议?”苏航说完,觉得十分畅快。明白人说明白话,水平相当层次相当的人之间才能如是。
  “那你得跟老板说。走吧,开会去。”
  郁杰和苏航一起走进会议室,看见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牛正,久未露面的郑絮语,和提前从港大归来的程伟仁。郑絮语看见苏航,愉快地招呼她坐在身边,像一个不太得意的长辈。而程伟仁,一如既往地目光深邃,平凡不起眼的脸上,情绪比之从前更加不明朗。
  众目睽睽之下,苏航毫不犹豫地走到郑絮语身边坐下,沉默乖巧地对师姐笑,淡淡的人情味即刻弥漫在狭长的会议室里,轻浅的温暖令郑絮语线条坚硬的微笑都变得柔和。
  牛正看苏航一眼,望向郁杰:“找位置坐下,开会。”
  郁杰看了看,如果坐在苏航旁边,就是末座了,如果坐她的对面,就是跟陈鹃为首的晚辈一起坐,看来看去,只有程伟仁和郑絮语中间的一个位置适合。她手捧着文件夹,带着含义不明的微笑,走到两人中间落座,坐下之前不忘与苏航对视一眼。
  苏航在暖笑之中微微一僵,这才想起自己不经意的选择给郁杰带来的尴尬。她们本是搭档,应该并肩给众人作一个说明,可她却选择了自认为适当的位置,剩下搭档一个人处于选择的两难。
  歉然的笑对上玩味的笑,倒也有了一重各自为政的默契。
  ……
  “真没想到,老板竟然主张程伟仁介入企业访问。他知道你和粤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这可不是一个短期项目。虽然老板没有反对你请入郑絮语的建议,但这两个人怕是不能互相制衡。”
  回到办公室,郁杰盯着桌面边整理会议笔记边说。
  虽然指代不明,苏航也知道这是在问她。沉吟半晌,她试探着问:“郁杰,法规横向比较,可以分下去给他们做结论,你一定要驻守校内?能不能帮我做访问?”
  “不能。”郁杰拒绝得很干脆,“不是绝对走不开,如果真要帮你,也没有绝对放不下的事情。忙一些,事情压一压,总可以,但凭主观意愿而已。但是我需要一个完整属于自己的结论,所以这一块,我必须完整地跟到底。苏航,让我们现实一些,你的爱人是粤然,不是我,为你思前想后遮风挡雨,还轮不着我。”她把文件规整好放入抽屉锁上,才回头俏皮地对苏航笑:“下班,再见。”
  苏航只觉得啼笑皆非——自己在工作和粤然中间,又何尝不是两难?
  正在思虑之中沉默发愣,郁杰拉开门走出去,又有人拉开门走进来。“啪啪啪”,来人把办公室的日光灯和风扇都打开,室内变得明亮而嘈杂。原本苏航和郁杰的两盏小台灯散发的光线变得微不足道。
  “小师妹,好久不见。”程伟仁朝苏航伸出了手。
  “大师兄,别来无恙。”苏航顺遂地同前辈握手。
  是重新开启友好合作的可能性,还是一脉相承从前的恩怨争斗,其实,两个人都可以重新选择。只不过,过去已经存在,性格决定行为,一方想要放下,也许还要看对方是否执着。
  苏航在牛正提出由程伟仁介入企业访问的一刹那有所犹豫,过于明显。于是,程伟仁也不隐藏来意——他就是来警告苏航,不要企图反对自己的参与。而很显然,他手里的王牌,时效未过。
  “师兄,几年前我都无所谓,你以为,今天如何?”苏航又一次哭笑不得。程伟仁的专业水平比郁杰和她都高,可是这做人的水准,可真叫人不敢恭维。同郁杰直来直往的对谈交锋是默契,跟程伟仁这种直白的对话,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和能量。
  程伟仁倒不觉得自己的筹码没用。缓缓地坐在郁杰收拾得纤尘不染的办公桌前,他举起右手食指点了一下眼镜架,把响锣似的嗓音压低,胸有成竹:“小师妹,我知道,你今日的江湖地位不是我们一介书生能比拟的,不然老板也不会突发奇想把你引进项目组。但是啊……你的那些地位,是现实的人所赋予,你现在也脱离了象牙塔活在更现实的环境之中,人也应该更现实才是。越现实,放弃和赌博的勇气就越少,不是吗?师兄不是威胁你,是提醒你,要走得更远,就要想得更多。”
  是,要走得更远,就要想得更多。
  这真是逆耳忠言的提点啊……苏航看着一直希望绕开的程伟仁,就像看着一个躲避不开的尴尬处境,苦涩而不动声色地笑。
  也许吧,需要考虑得更多,但是,他也许忘了,她一直是个现实得不太彻底的人。而且,她有一个她,会为她解决所有难题的她。
  “师兄,”苏航在沉默之中毫无迹象地忽然开口,“您要准备好,和师姐合作。你们都有很高的专业素养,比我压得住场,拜托了。”
  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拖着好了——“拖”字诀,武林高手们不也常用?
  打发走了程伟仁,苏航坐下长长地叹气,边叹边笑——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也许还不到最后的时候,爱人,我们总有需要面对抉择的时刻,是不是?
  但愿,到那个时候,准备好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
  “晚饭跟郁杰吃的吗?”
  她把她接进门,一边接过她手里的杂物,一边随意地问候日常琐事。
  “没吃。”
  她丝毫不想对她掩饰负面情绪——除了她,还有谁能分享,谁能体谅?虽然明知道是在考验她的宽容,她也无力克制。是她说的,她是她的孩子,不是吗?
  她累了,她很容易就知道。“为什么没吃?”不把原因套出来,她就无法对症下药,虽然也大致能够推测——她在北池和自己之间的两难,她不难想像。
  “因为见到了程伟仁。”她看着她笑,眼里的情绪说不清楚是什么。“粤然,他要跟我一起做外访。他可是对你念念不忘,时时提起……”她陈述着事实,自己先好笑起来。
  “哦!多谢他想着。”她从来不缺乏幽默感和包容,尤其在面对爱人的脆弱之时。“所以,北池上面,又多了一个程伟仁?雪上加霜,是不是,笨蛋?”她牵着她回到房间,抱着她窝进柔软的沙发。
  爱人之间的隔膜,不就是缠绕着糖果的糯米纸?舔破了,就甜了。
  她笑着哭了:“你猜到了?终于猜到了?”好了,她轻松了,因为,现在头疼的,不止她一个人。“我可没有拉你下水,是你自己跳下来的,对不对?”
  “对,也不对。”她亲亲她湿润的眼角,“是我拉你下水。”想当初,不就是她诱惑她,引导她深陷感情旋涡奋不顾身?
  “粤然,我辞职,好不好?”她多想放弃一切,只要她柔软温暖的怀抱。但是,要把有关承担的承诺变为现实的可能,她也知道,需要想得很多,多得让人无话可说,只能痴人说梦。
  “还不是时候。”她忍着心疼陈述事实。
  现实中的她们,的确有着许多“不是时候”的考虑,需要共同的隐忍和等待。也因为要在现实中相爱,她们还要学会更多深广的包容和体谅。
  能真真切切地拥抱着学会这一切,已经是多么难得的幸福。她们拥有彼此,这一点,始终未变。
  
作者有话要说:公私要分明,很难……
我有点儿不明白,这一章为什么写着写着想哭……?
179
第118章 三角(三) ...
  虽然平日里见得并不多,但分别依然显得困难重重。
  “什么时候回来?”尹执心目不转睛地看着郁杰,声调清冷如常,微颤的唇却透露她心里的缠绕不舍。
  要送别她乘坐一种交通工具离开,跟两个人每天在同一个城市说再见,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滋味,这一种不舍,是无法把握她行走轨迹的惶恐,和对情人归来的迫切期盼。
  郁杰看一眼校派车辆上下来的师弟妹陆续走进了机场,淡淡地笑:“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很快。”这一刻,她庆幸她们没有像苏航粤然一样天天相守,否则,会更加难舍难离。同时,她又发现,自己多么沉醉于尹执心的不舍。
  这些不舍,令她觉得爱有希望。
  “实地调研,为什么不派苏航去?或者其他人负责,不行吗?要你去,连你带的课也得停。”尹执心看着郁杰脸上若有所思的微笑,只觉得爱人似乎有着想飞的心思,而她却离她的世界越来越远,如果自己愿意,还能柔若无骨地附着在她身上,可她偏偏又有着那些冷冷的骄傲,和背后的牵绊力量。太多的矜持,她甚至连眼神也如此淡然。
  其实心里,她为她暂时的离开深深地惶恐不安牵念不舍。
  “苏航有本职工作,执心。而且,她分到的一块业务更加不轻松。”郁杰看着尹执心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了然地微笑:“我只需要做一些踏实的调研和分析,就能有属于自己名下的成果。可她,要处理许多人情人际的纠葛,大概要纷扰许久。牛正早就算好了,她一个人吞不下这么大的人情,必定要与人分享,分享得越多,她本人的积累就越多,欠牛正的也就越多,而归还人情的方式,却是未定之数。我呢,是实打实的科研成果,调研而已,很快就回来,别担心。”她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拉近她们生活的距离。
  尹执心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她懂得,生活有许多的不得已,包括分别。于是她牵了牵嘴角,给爱人一个清浅温暖的微笑,问:“就进去和他们会合吗?派给你的这些人,得力吗?”
  郁杰笑:“还行。比苏航那两尊面合心不合的门神好。”她的唇碰了碰尹执心冷白的小脸,拎着简单的行李下车走进机场,边办登机手续边给苏航打电话:“我出发了,你保重,好好扮演灶王爷的角色,辖制镇压那两个门神。”
  苏航气结,笑着反唇相讥:“郁杰,粤然说你是损友,可真没错。我怎么就变成灶王爷了?那你,是托塔李天王?还是踩着风火轮满世界闯祸的哪吒?”
  “什么都好,希望我回来之前,你好好保重。”郁杰被举重若轻的苏航逗乐了。
  “没有问题,希望你准时回来,祝顺利平安。”苏航一样笑着挂了电话,对上进门的郑絮语一双精明的眼睛。“师姐。”她恭敬地叫。
  郑絮语点一点头,坐在苏航面前,面色紧绷,欲言又止地沉默。
  苏航只是不说话,安静地等待。
  “苏航,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郑絮语发现师妹的耐性比之从前更好,而深沉的程度已是今非昔比,不再是只有善良宽厚品性的一个学生妹,于是她试探着打开了话匣子。
  抿嘴一笑,苏航垂下双眼思量——若是好话忠言,人人皆知该说,若是坏话谗言,人人皆知不该说,这“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话,大概……是为了利益而必须要说又为了名誉不好意思说的“非好话”吧?
  那还是由想说的人“言责自负”好了。“师姐认为该说,就说吧,或者,就不说也是。话语陈情,事实总是最能说话的,要不就等等?”苏航总是忍不住卖郑絮语两分面子,给一些肺腑之言的提点。
  郑絮语的主观意愿是很想忍住,可客观生就的急性子和好胜心让她等不得。对苏航立场明显的提醒,她还是选择了一个偏向原本意图的角度:“那我就说了……”她自顾自开始陈述。
  苏航只好睁大了眼睛看住师姐,默然地笑。际遇会反过来强化个性,面对郑絮语,她发现这句话果然没有错。既然对方非要说,她也只好听,尽量地去伪存真,获取有用信息。
  程伟仁果然很用力地在做科研……这是苏航从郑絮语的叙述之中得出的唯一结论。但,程伟仁毕竟还是学究型的人物,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于项目有益的,如果硬要说不妥,也只能说,他太过用力,以至于越俎代庖,把部分本来由郑絮语负责的工作都代为完成,并且使了些小手段,将功劳牢牢地系在了自己名下。
  郑絮语的行动力并不弱,但程伟仁太了解她了,所以处处压她一头,让她愤懑非常,实在难以忍受,这才来找苏航投诉。
  可苏航认为,撇开二人心中长期结下的芥蒂不论,这实在,算得上是一种良性竞争,她没有丝毫理由出手干预。
  “师姐,要不,我再拜托你外访另外三家目标企业吧?因为我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苏航知道郑絮语只是想多做事,索性把自己原先的任务让给她,当然,附着其上的名声和利益也一并出让。
  郑絮语尽管知道师妹对自己一贯的尊敬和有心相帮,还是立即被激怒了:“苏航,你怎么这么没有斗志?”这语气,分明是不加修饰的直白诘问。
  苏航一时语塞。在停顿的瞬间,她发现,郑絮语很了解她,了解到通透的地步——她愿意做好所有能做的事情,但从来没有“斗”的心态——但是,那又怎样呢?
  “你男朋友会跟你商量事情吗?像你这样随随便便让步投降,吵架都嫌费功夫吧?是不是拌嘴的时候都是你最先投降?没劲!”虽然还拿着师姐的架子,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郑絮语早把苏航当成了入心的朋友。
  因为苏航有很多机会,尽可以要挟她辖制她背叛她从其他人处获得好处,但这个小姑娘却一次次地帮了她,死心眼也罢投缘也罢,都已是难能可贵。可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苏航一眼。
  苏航还在师姐的诘问中发呆……没劲?我吵架的时候很容易认输吗?忘了……回家要问一问粤然……她为脑海中出现爱人的身影甜甜地笑。
  也许是曾被甜蜜拒绝的人对温情有着天然的排斥,郑絮语只觉得苏航的笑容透着傻气,让人有抓狂的冲动:“师妹!”她将声音提高,语气放重。
  “是,师姐。”苏航柔暖的声音缓缓回应,她真的不知道郑絮语想要什么。或者说,她已经觉得这些成年知识分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过于儿童化孩子气,已经失去了揣摩的兴趣。
  郑絮语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日渐翠绿的树影此刻都变得黯淡,连累了她的心情。她真的觉得程伟仁不妥,并不只是为了自己,但苏航似乎需要一些实证。“你看,”她只好把自己了解到的材料摊开在苏航面前,“我们做的一系列外访调研,需要获得的资料是企业的体制合规化程度,从而分析他们对政策的承受能力,进而为北池的整体规制设定一个参考值。但是程伟仁,他在外访过程中索要的这些、这些、和这些材料,”她迅速地在目录上勾选了几笔,摆在苏航面前,“根本已经涉及了企业的商业秘密,对项目的参考价值几乎为零。你不觉得不妥?”
  苏航仔细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企业的资金来源,组合方式,盈利分配比例,甚至是打包上市的一些材料,跟政府对开发区生产规划和优惠体制的要求几乎没有关系,程伟仁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一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有经由思索得到,另一个问题又呈现出来——“奇怪的是,这些材料,他还真的拿到了一部分,你看看,柏雅、邝氏食品、逡成药业、安木物流……他们的接触代表都给程伟仁开了绿灯,你说,为什么?”郑絮语言辞之间的怀疑不解并不完全真挚,她知道,苏航应该明了其中奥妙所在。
  因为苏航是整个外访问卷的负责人,他们都知道。也许,他们认为,这是苏航需要,以此来作为挑选事务所目标客户的参考材料。
  如果能和苏航,或者其代表的事务所达成合作意向甚至是明确协议,那么,他们也许能在政策倾斜度上获得优势,至少能够提前提升竞争能力。
  而所有微小的示好举动,都是聚沙成塔的步步为营。这越垒越高的塔,最后,是要苏航端走的,她一个人力量不足,就只能呼朋唤友拉帮结派……然后……再然后……
  除了地位、虚名和更多的钱,她也要更加尽力地解决各路英雄的问题……更累。如果中间的一个环节晦暗不明或者出错,她就要自食其果……而程伟仁这些举动的目的,就是一处晦暗不明的所在。
  惊出一身冷汗,苏航强自镇定地对郑絮语说:“师姐,有没有可能,把我们的问卷标准以会议形式向协助企业明确一番?”
  郑絮语笑了,笑容里,有快慰,也有得意。
  ……
  终于看见那一扇熟悉的门,她的情绪在瞬间舒展。门开了,她看见自己全心依恋的俊俏身影,熟悉的灰色小西服,浅淡的妆容,瞬间愕然继而关切的眼神……“嗨!好巧!”她柔柔地笑。
  亲爱的,我回来了……可以抱抱我吗?
  “嗨!好巧!”她微笑着回应她,伸出手臂圈成一个暖暖的怀抱迎接她进门。“今天,特别累?”她轻声地问,其实心里清楚,爱人已经累了很长一段时间,尽管她现在处于某场较量的上风。
  “如果我说特别累,你今天能不能不走?”她脆弱得直想哭。每天这样她上班她下班,在自家门口擦肩而过,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叫人觉得无奈又滑稽。
  “明天早晨,给你买早餐回来,好吗?”她的声音极尽温柔。没有办法,项目的这一个阶段,必须要将就外方的时间进行实时的远程会议。
  她点点头,从她的怀抱里挺直身体站稳,仰起头和她拥吻。
  没关系……能有一刻真切的吻别,也是好的……能确信她在为自己等待期盼,就是幸福的。
  
180
第119章 三角(四) ...
  老辈人常说:长命功夫,长命做。
  苏航看着自己的日志本上密密麻麻的会议和事务安排,忽然觉得生命没有意义,只有责任。“亲爱的,太多事做,我抑郁了。”她给粤然发短信。
  粤然正在家里准备晚上开会的材料,于语言的轮转中周游列国,手机屏幕无声地闪了一下,她看见自己的心声。“明天,我们找个高楼一起向人间飞舞。”她笑着回话。
  当然是开玩笑的。
  坠落人间沉寂之后还有歌神为之歌唱的人生境界,只有张国荣一人能达到。她们要做的,是维持平凡生活的平衡。爱情是生活继续的意义所在,工作是生活美好的条件所在。生活建设就如同经济建设,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要齐头并进,不可偏废。
  苏航看看日志本的工作计划,最长的确定内容延伸到本周三,之后是一系列的未定事项,包括一些饭局、需要代表牛正出席的座谈会议和一些细小的工作项目。
  现世人常说:人生是自己的,所以要日日耕耘。但是,所谓人生的存在,不就是这一日一日的相加总和?积累在此间,流失,也在此间。
  下午原来有一个本所的工作会议,由合伙人对一些重要的案源进行集中分配和讨论。会议的纲要是苏航做的,因为这些案源经由她的手牵线搭桥。
  理智偶尔输给情感的需索,是生活还有柔软温暖的必然?苏航填好一份假单,拿着走进李作霖的办公室。
  “请假?”李作霖抬头看住苏航,阴柔的脸上有难以遮掩的错愕。
  “对。”苏航脸上的浅笑没有更多的内容,只有一种简单的确定。
  “梁听知道吗?”李作霖问。
  “主任,专管员那里,只要您签名,我缺席会议就不用扣工资了,不是吗?”苏航笑。她是受薪,虽然业务有一定自由度,但是还是有坐班要求,尤其是会议,不能随便缺席,需要按制度请假。
  李作霖两道在男人中算得上细长的灰黑色眉毛轻拧,隐约微笑,思量着苏航为什么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半晌,没有结论,沉默着在苏航的请假条上龙飞凤舞一阵,签了名,放人。
  走出李作霖光线充足却弥漫着冷意的办公室,苏航欢快地朝于安娜的办公室走去,路上碰见刚跑完车管所帮客户赎车的李翰林,她冷冷地说:“李律师,十五分钟后,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李翰林不做声,跟苏航擦肩而过之后,站定回头,看见苏航闪身进了于安娜的办公室,他呆立几秒钟,才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最近他在所里沉默了许多,不再咋呼着议论别人,案源依然少,但是人倒显得踏实深沉了许多。
  所里的常驻人员不多,苏航很容易留意到他的变化。
  于安娜接了假条,看着李作霖的签名露出一抹俏丽笑容,星一样的双眼看向苏航:“小苏,最近所里某块业务增长很快,主任有没有考虑给你加工资?”
  苏航抿嘴想了一阵,轻轻笑说:“我常常请假,不扣我工资就好。至于涨工资,老板说了算。Anna,最近身体太过劳累?你的岗位工作繁多,多注意休息才是。”她觉得于安娜最近的脸色有些苍白,小小地问候。
  于安娜笑笑不回话,苏航也就挥挥手离开。
  她走进了梁听的办公室。
  “师傅,我今天下午请假。”苏航有点忐忑,因为知道梁听会认为她应该参与这个会议。
  梁听穿着白色无袖上衣,却披着粉红色大方丝巾作披肩,春天里季节不明的装扮令她冷淡的神情带了些许未老的柔美。她挺直着腰板盯住电脑屏幕说:“请什么假。”这可不是问句,是一个伪装了的否定句。
  请什么假,不该请假的时候别请假,别以为有了点儿江湖地位就隔三岔五地摆谱儿。这个社会行进的节奏快,人心变化的速度更快,不坚守岗位苦苦耕耘,江湖地位转瞬即逝……哪怕你只是打个盹儿。这一点,她们都知道。
  但苏航此刻真的恨不得遗世独立。“请恋爱的假。”她回应梁听。此言一出,只觉得神清气爽,视野光明清晰。
  梁听也没办法再严肃,木然地看了苏航两眼,摇着头笑:“你这丫头,还真说得出口。”有的女人,因为异样的刚强叫人刮目相看,有的女人,因为十足的忍让令人敬佩,但苏航这种,就是因为在纷繁现实中明白地坚持自我,而叫人无可奈何。“可是今天分配案源,你不怕自己挖回来的蛋糕被人吃了?”她审视地问这几近出师的徒弟。
  “谁有那胃口谁吃,只要她吃得下,吃得着。我们两个人也撑不下,否则会消化不良,不是吗,师傅?”苏航知道梁听指的是薛晴枫,她因为余佩文的事情,一段时期以来业务都不太有起色,在等着机会东山再起。而她和梁听,是这所里能得到一系列业务的桥梁,对这结果,不争即是争,轻松之余得个成人之美的名声,也没什么不好。
  “是。”梁听淡淡地回应,“我还想请假呢,结果被你捷足先登。”她笑了,笑自己跟徒弟没大没小。
  苏航乐了,但神色很快又一敛,跟梁听谈论另一个话题:“李翰林,我会把一些资料给他,希望他争取一些机会,师傅,其实他业务能力不错,最近也不那么浮躁,或者,所里没有专助的高级律师,其实可以考虑用他?”
  李翰林,或者也可以走点儿小运。
  所里没有专助的高级律师,薛晴枫是其中一个,而她吞食北池蛋糕的欲望和野心也最为明显。
  梁听看住苏航,目光深邃沉冷。
  ……
  资料整理完毕,粤然把文件收拾齐全,预备打点好午饭和晚饭需要的材料,然后睡一觉,再出门去上这日夜颠倒的班。耸一耸肩膀,扭一扭脖子,她也是真的觉得累了。今晚的解说由林雪莉亲自负责,她只需要作一下记录,应该算是比较轻松。
  如果孩子在身边,就可以抱着她柔软温暖的身体,靠一靠,亲一亲,看着她傻傻地笑笑,给她一个深长的亲吻——也许,这一切比顶着日光睡上八个小时要有用得多。噢,不是也许,是一定。亲爱的,我想抱着你,好好儿地看看你……粤然走进厨房,忽然觉得做饭挺累人的,因为这半个月来,无论她变换什么花样,苏航永远没法在一个人晚餐的时候吃进去多少分量。
  各吃各的,做了也是白做。那孩子刁钻得很,吃好吃的食物,还得有好人陪着,要好心哄着才能吃得有味道。
  粤然站在厨房愣了半晌,自顾自默默地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放下手里洗了一半的菜,走进房间,坐进孩子最喜欢窝着的沙发,出神。
  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待在这里发呆吧?或者,晚上还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胡思乱想?这么想着,粤然只觉得心疼得软了,靠着手臂躺下在沙发上休息。
  忽然,她的手触到沙发垫子缝隙里有一些纸屑。轻轻皱一皱眉,她把那些细碎的纸屑都抠出来,细细地看……看着看着,软软的心更疼了:这些纸屑,是孩子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小图,有的是电影小画,有的是新书封面,还有一些春季花卉展的近景摄影图……她真的太久没有陪她,错过了春天里许多温润的良辰美景。
  她甚至,已经很久没有贴着她的背,柔柔地说她的心跳好听。
  粤然把随意挽起的长发放下又仔细地盘好,梳妆打扮换衣服,拎着一大文件袋的材料,出了门,回单位去。
  去跟通情达理的领导说道说道。
  ……
  她请假回家陪爱人,却扑了个空。两手绞在胸前,她恨得咬牙切齿——虽说一个大活人吃工作的醋,是很怪异的念头,可她真的忍不住。
  什么工作嘛!让人日夜颠倒也就算了,现在,连白天也霸占了?她特地请假来,想看看她熟睡的脸,这也不行?
  气鼓鼓地,她重新锁上家门往外走。
  不能找工作算账,就找分配工作的老板算账!
  她理直气壮地走了一路,到了写字楼的大堂,看着进进出出的男人女人,才醒觉,她有理由,有道理,有立场,却没有身份,去找爱人的老板闹意见。
  或者……以律师的身份指责人家违反劳动法?傻了吧,律师职业本来就是一个几乎人人恨不得过劳死的行当,劳动法是工具不是圣经……幼稚!
  她自我讥诮着,站在开了又合上的电梯门前对自己讪笑。
  眼前大堂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她正要抬头打量四周,眉心就被人弹了一下。
  “笨蛋!来这儿干吗?”她看见那张傻傻的小圆脸,忍不住脸上挂满温柔笑容。只是,她看不懂那脸上明显的懊恼是为了什么。
  她看见招引她明目张胆不务正业的一张帅气面孔出现在眼前,闪动着眼里的星点波光傻乎乎地笑:“找你啊。”
  放下一切是为了来找你啊,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太忙了……太忙,呵呵……
181
第120章 三角(五) ...
  忽然间方向不明,不知该往何处去。
  俩人只是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在闹市行走,有时与人流的方向相同,有时又同众人的涌动面对面碰撞,推推搡搡之间,总是牵着,走在一起,倒有了一点儿相爱的孤独感……她们互相对望一眼,同时展露微笑。
  “我们跟他们方向不同,就非走这条路吗?”粤然稳稳地牵着苏航的手,谨慎地避让着人群护着爱人,待人潮稍缓,一转头,她看向路人的淡漠眼神投注在爱人脸上,瞬间温暖着漾满笑意。
  苏航本就觉得这午后的漫步有些闹中取静的喜感,正面迎上爱人面部表情的瞬间转换,嘴角的弧度更大,只是安静地看着粤然点头,对周遭一切置之不理。
  “笑什么?为什么?”粤然眯起眼睛,琢磨眼前小圆脸上忽然调皮的表情,抛出含着逻辑断点且时序倒转的两个问题。
  她帮她把问题的顺序捋直:“因为要去法政路,就得这么走着才能转道,这些人潮应该是往CBD的几幢写字楼去的,过了这一个时间段也许就没有这么多人。我们走我们的就是。你看别人的眼神可真不友善,还是看我的样子比较和蔼可亲……我笑,是因为你的表情瞬间转换很川剧。”
  她皱皱眉头:“很川剧?你是说我像变脸?”她意会她的意思,却忍不住要解释,“可我对你就只有一张脸,没有那么多款式色彩。”过了一个路口,又有一波人潮,她很自然地把眼神挪开,留意前行的道路。
  “噢,是啊,你只有一张小白脸。”她侧脸微微仰头,一直看着爱人,笑笑地继续说道。身边路过些怎么样的面孔,是完全没有必要去关注的——她的手被牵着呢,什么都懒得操心。
  她再次皱眉,这一次连鼻子都有些皱起:“小白脸?”语气里掺杂着些微诘问,心里倒还好,她对她灵光乱闪的怪念头早就习以为常。
  她看着她细而长的脖颈线条,白皙尖细的脸蛋上挺得不像话的鼻子,深深的眼窝,一张好看的脸在深灰色小西服的映衬下更加显出与众不同的俊俏,此时更在自己的言语撩拨下呈现着丰富的表情……“不是,不是小白脸。”她被自己逗笑了,因为脑中冒出来的一个不知出于哪部武侠小说的江湖名号:“是‘玉面郎君’。”她看着她闪动的两扇睫毛,用力地忍着笑。
  她在心里呆了一下,立刻明了强调自己在她面前只有一幅面孔是没有用的,她那奇怪的脑袋瓜子根本没打算把她的形象整齐划一,而且时常因着观感的不同而蹦出奇特的评语。“可这外号听着怎么那么邪行?”她向她投去压迫性的一瞥,刹那间自己也觉得自己邪行,不明显地抿了抿嘴。
  她朝她眨眨眼,意会她心念转动间的无可奈何,于是得意洋洋地四处张望,假装在注意路况,其实眼中根本无物。
  再过一个红灯,就到法政路的路口了。苏航远远看去,了然地笑笑——果然是预料之中的安静,完全不像一街之隔的CBD那样人群熙来攘往景象。她也是走着走着才想起要往这边来的。中院和市工商局等几个政府机构应景地驻扎在这条连名称都透着威严的路上,她们自然也是来过的,只是这么悠闲地行走在这条路上,好像还是第一次。
  “忽然放假,太无聊了?”粤然牵着苏航,打量着有些空荡的路面,悠然地问。
  “只能偷空一个下午,到这里走走,比较踏实。”她浅笑着回答。这两三年间,许多时候,她奔忙地来往在这条路上,有着许多清晰的目的,但此刻怀着安静淡定的心态进入其中,才发现,这条路有着荒诞的美感。
  中院大楼,其实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硕大的玻璃外墙反射着日光,威权在耀眼中刺目,只是出入其中的人手边眼前唇齿之间的法律,其历史馨香似乎仍需沉淀。
  “局中人偷空反观棋局,感受如何?”她自然能意会她的想法。她们牵着手,慢慢踱步,走进中院对面的一间西餐厅坐下。
  “粤然,小时候老师常对我们说,时间是公平的,所以要我们‘抓紧时间’。其实,时间也有它变幻不定的情绪。”苏航在室内微凉的温度中看向窗外,语调平缓地抒发感慨。目光所及范围之内,几个同行熟悉的身影掠过,不用说,她知道爱人也看见了。
  不仅窗外有同行在目的明确地奔走,连这咖啡厅里也有熟人,只不过,粤然确信,正被工作目标牵引的他们不会注意到此刻悠闲懒散的她们。“时间是有性格的……”她沉吟她的感慨,继而微笑:“也许吧。因着场景、对象的不同,或阴郁沉寂,或欢快跃动。一个人等待的寂寞,两个人分隔的孤清,看起来是人的思想感情,也许,其实是时间的情绪投射在人的心里。漫长悠扬,却不是为着欢聚团圆,它被消耗得不快乐。”
  侍者把泛着茉莉香气的奶茶端上来,苏航搅动着漂浮在上面的绵密泡沫,低头淡淡安静地笑,为爱人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那两个人聚首时的焦躁不安,算是怎么回事?”不管不顾地给自己放假,可她还是觉得时间太短,短得她不知道该跟她做些什么才好。
  粤然看定爱人,大眼睛里的情绪温暖柔和:“或者,把焦躁不安,换成焦躁短促,比较符合时间的性格。”因为短促,所以不安吧——相爱的人想一起走的路一起做的事太多,时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够她们的需索。她伸手握住苏航的手,捏一捏她冷冷的指尖,声音清亮又低沉:“别忘了,有的人连见面也还要等待。至少,我们每天都能回一个共同的家。”
  也许,在多出来的时间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彼此眼波流淌,也是好的。
  但她却发现她的目光飘移了一下。
  “想什么呢?”粤然问。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飘了说明心思也在飘,她知道孩子的脑海中大概是又有什么念头在上蹿下跳。
  苏航暧昧不明地笑着,摇头晃脑了一阵,看定窗外中院楼顶的避雷针,对粤然说:“你看上面,云一团一簇地流动得真快,真可谓,风云变幻啊……哎,你说,下一句该接什么好?”
  “自求多福。”她看着孩子脸上甚少显露的坏笑,有些不解:“你今天从办公室跑出来,是单纯为了见我,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忽然觉得这孩子只是“顺便”要见见自己,其实另有目的,她只觉得胸闷,不爽。
  “单纯为了见你,废话!”她没好气地白爱人一眼,噘着嘴说,“不然,我今天本来打算亲手促成一对良缘的。不过……现在想想,也许我不在,那对璧人更能一见钟情。”她说着说着又笑了——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她只觉得她的笑怪瘆人的,一看就知道在使坏:“你乱点什么鸳鸯谱?还是……你在乱用什么比喻?”粤然试探着问。
  苏航脸上飘过一抹忐忑的期盼:“是比喻,但如果这谱点成了,就绝对不是乱点。只不过,也许曲子有点儿长,能不能成,还得假以时日才能知道。”
  风云变幻之下,可不是得自求多福?拼命地争取,忐忑地等待。
  薛晴枫不记得她已经多久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心理体会,强烈的期待与些微的难堪同时从心底浮上脸面,让她感觉就像第一次参加法庭辩论一般紧张。当一个人失意而亟需机会打翻身仗的时候,架子是多余的东西。她放□段去争取机会的过程给了自己另一重满足感——那种昂扬的斗志,令她在心底深处坚信,自己果然宝刀未老,纵然栽了跟斗,要打翻身仗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会议室里的人,都已经在行内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有的不苟言笑,有的面无表情,清一色的喜怒无形哀乐无影,就连彼此之间偶尔的眼神碰撞,内容也是丰富而空洞,深邃而无物。此刻,梁听一贯的冷寂表情在这个群体中实属正常,只有李作霖嘴角一抹淡而持久不褪的微笑,令人觉得突兀而诡异。
  老大们的深沉反衬着小朋友们的安静,再怎么掩饰,那对冒头机会按捺不住的企求和盼望也总显出一种浮躁来。就连李作霖着力眷顾的苏豪,也因为崔小捷紧张地撺掇他争取机会而感觉压力倍增。
  梁听冷眼看去,倒是李翰林确实沉稳了不少,不仅坐姿端正表情松弛,连视线也是平稳地投注向桌面作专心聆听状,没有丝毫游移。
  一个人的表面越平静,也许越表明他心里的思绪涌动澎湃。
  李翰林在心里默念了许多次说辞,等待着发言的机会。他并不确定苏航是否真的只因为同期情分,所以透露了一些今天议题中的关键信息,但试一试,也总是要的。所里还没有新人能跟得上这样的大型项目,苏豪跟了李作霖,苏航跟梁听几乎无人会质疑,薛晴枫的助理死亡之后一直没有找人填补空缺,这是他争取机会的最佳空档。
  而且薛晴枫着力争取的正是苏航带回来的几个意向合同中分量最重的一个。
  李作霖终于指示小朋友们可以稍微陈述自己参与哪个项目的意向和理由。
  “我想说说自己对邝氏食品项目的几点看法……”李翰林把握机会,当先开口发言。他一边说着,一边径直打量薛晴枫的神情。
  薛晴枫也看着李翰林,雪白的大方脸上,精光四射的双眼渐渐流露出赞赏。如果她能从梁听和苏航手里拿下邝氏食品的一系列合同,当然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
  李作霖阴柔的笑脸快速地闪过一丝不快,因为他很清楚邝氏的高层属意谁人代理有关事宜,可是会议现场却频频有人挑战他内心的部署安排。
  梁听依旧冷着脸,却意外地抬起了头,看向李翰林。薛晴枫好大喜功,意图踢开自己和苏航,一力完成邝氏食品的一系列项目,她并不意外。可是,她一直以为,苏航不会愿意薛晴枫吞掉蛋糕的最大一块,一如当初小丫头宁肯得罪李作霖也要把M集团的项目稳稳抓住一般。
  但是,苏航却把邝氏食品的资料透露给了李翰林……
  
182
第121章 一线——醒与梦(一) ...
  谋算人心不是容易的事情,因为,人心易变。
  如果从人的懒勤惯性来考虑,那么人心应该由繁入简易,由简入繁难,可是,如果从人的生存环境来看,人心要从简单变得复杂简直几乎是必然,而要从复杂变回简单,则不单止要靠机缘条件许可,还得要有胆识。
  梁听就没有这个胆识。尤其是当她觉得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也开始心性改变的时候,简直有一种搬起石头就要砸到自己的脚一般,恼羞成怒的忐忑不安。但她到底是块老姜,喜怒不形于色还是能做到的。
  “邝氏食品的合同,你和我是主要代理人,包括他们在北池的工程和新上马的项目。”梁听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苏航的反应。
  苏航很平静地浅浅一笑,沉默两秒之后说:“这个合同,我们所应该安排一个比较可观的团队共同承担?”对于梁听今天的对话方式和神情,她觉察出了异样,只是暂时还不确定原因。
  “不错,初步的计划是有六个人的团队,包括你我在内。但是具体怎么操作,要看合同怎么谈,邝氏的意向和要求如何。”梁听目光如炬,看定苏航。
  前辈的话里有太多没有挑明的话头,譬如说,那六个人都是谁,又譬如说,她在这个团队里是什么角色和位置,再譬如说,合同谁去谈、怎么谈、什么时候谈……苏航有感觉,这语焉不详的陈述句,是梁听对她的一种带着评估的试探,于是不接话,沉默以对。
  梁听注视着苏航沉默了半晌,才又缓缓开口说:“不问问,都是哪六个人?”
  苏航略微斟酌,似乎直接顺着梁听的话尾问“都是哪六个人?”或者自作聪明地说什么“该我知道的时候您会告诉我的”之类缺乏诚意的话,都不是上佳的选择,她决定直截了当地弄清楚梁听的意图。“梁律师,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或者,您真正的问题是什么?”明人不说暗话,将来俩人还要合作,苏航从称呼上拉开了和梁听的距离,期待她有话直说。
  梁听一直木着的冷脸微妙地变换了表情,嘴角勾起一抹介乎于意会与讥诮之间的淡笑:“苏律师,我只是有点疑问,对于前日李翰林在会议上的发言内容。”几番试探之下,对于苏航的应对,梁听有些意料之外,想深一层,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不跟自己拐弯抹角,说明苏航的变化并没有深入骨髓。
  有的人变起来,却是叫人瞠目结舌久久不能回神,多年以前梁听领教过,那时只能安慰自己说,也许一开始就看错了人……是一开始看错了人令人难过,还是一直相信的人忽然改变了初衷恐怖,可还真难说清。
  苏航微微一愣,脑中思路牵强又急速地拐弯,渐渐才对梁听晦暗不明的情绪来源有了眉目,不禁失笑,却没有办法一下子解释清楚,只好一步一步来:“李翰林在会议上的发言,都包括什么内容?”她事先虽然略有布置而稍有把握,但其他人的行为是否如她所料,却是全然未必的事情,而且她当时不在现场。
  “苏航,明知故问?邝氏食品。如果不是你从旁点拨,李翰林知道什么邝氏食品?他就是想做功课,也得有门道才可能。而且,他的发言所体现的思路,和你如出一辙。”梁听说完,目光越过苏航的面容,投向窗外,但却没有在看窗户外的天空,而是盯着窗玻璃。
  有的时候,真希望人心像玻璃一样透明,那样,即使不能真正穿透,至少能落个明白。但是,太过透明的人生,别说没什么意思,最基本的,是缺乏身处人群的安全感。
  “不错,是我跟他通了气,建议他争取一下。而且,”苏航脸红了一红,“那天我请假,所以有些看法,也请他代为转达与会各位。”当然,她知道,李翰林一定会奉行“拿来主义”到底,不会说那些想法是她的。
  梁听自然知道李翰林,但是对于苏航,她仍旧有疑问:“你在利用他?”她觉得,利用李翰林作传声筒,这看起来太过简单,或者,苏航还有别的意图……
  苏航有些冤屈,想了想才说:“我以为,薛律师会比较属意邝氏食品的项目。以前在学校做毕业论文的时候,导师教过我们,定选题要像国内跑火车一样,只停大站,不停小站,跟着汽笛上车的名流大款才会比较多而靠谱。而薛律师,很明显只在最大的车站上车。”她自觉说得很明白了,只不知梁听懂不懂。
  梁听略一思量,懂得了这一层,但仍有疑问:“为什么极力撮合他跟薛晴枫的合作?”
  “因为所里的高级律师里,只有薛晴枫没有助手又需要助手。”
  “为什么你一定要给他一个机会?”梁听问着,话音刚落,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看向苏航的眼光变得暧昧玩味。
  苏航本来几乎将答案脱口而出,看见梁听的眼神,立时觉得脊背发凉——天地良心,她可千万别误会自己对李翰林有什么“意思”才好——“因为他是同事,学历能力摆在那儿,我们同期进入所里,他是你侄子。”苏航忙不迭地把好几个“理由”一叠连声地抛出,心里苦笑:这年头,想做个好人还真不容易。
  “没有别的原因?”梁听将信将疑。
  “没有。”苏航回答得简短有力——有,但她哪能告诉梁听呢?一来,如果她的想法可行,那就是实实在在地利用李翰林,不是什么能摆明了说的事儿,二来,她还不确定是否一定可行,如果不行,那就真的只能当作功德一件了。
  梁听打量着苏航的神情,琢磨着她话语里的真假成色,片刻沉默之后,终于微微地点头。“苏航,想做好人,可以。但是这一次,你太着于痕迹。再说,你是不是也认为这次能有这么些代理合同到我们手上,是你的功劳?”
  苏航笑笑:“的确是经过我的手促成。但是,战略方针是主任定的,作战指令是师傅您下的,成事的机会是牛老师给的,我?马前卒而已。”话语里有着平淡的忿忿,她还不至于被人戴两顶高帽子就不清醒了,她每时每刻也在提醒自己,不要从马前卒变成可怜的炮灰。
  “你……很清醒。”
  苏航不仅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因为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作为人脉网络的环节被利用而不快,梁听颇感意外,一时之间,她发现,苏航的心性没有变,反而是自己期待她有所改变——至少,如果认为自己有利用价值而高兴,做人会轻松许多。可这丫头偏不。“李作霖认为邝氏食品牵涉的利益网络层级较高,他同另外三名高级律师和我们一起负责,合同由我和你一起谈。至于薛晴枫,她接下了安木物流的案子,如你所愿,李翰林成为了她的助手。”心底的猜忌放下,她把会议讨论的结果告知徒弟。
  战局明了了,很好。苏航在心里暗自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地微笑说道:“好的。”表示她领命,会尽职地完成工作任务。
  长期合作以来,师徒之间第一次带有暗涌的较劲结束,两人都有些累,彼此笑着相对无言。
  “您忙,我先去工作。”苏航起身告退。
  “等等。”梁听叫住徒弟,脸上换了温和的笑容:“今天晚上,有约会吗?”
  “您有安排?要和谁吃饭吗?”苏航问。要说有没有约会,她天天有,时时有,恨不得分分秒秒都粘着粤然,这是个不需要又无法如实回答的问题。
  “不是。”梁听隐约地有些窘迫,不明显,但苏航能看出来。“今天我生日,一起吃晚饭吧。”她说。
  “啊!”苏航有些意外。她几乎从来没觉得梁听也是那种会庆祝生日的人。但是,人人都有生日,这是毋庸置疑的。“好。”她当然得答应。
  苏航走出梁听的办公室,迎面就撞上了薛晴枫和李翰林。
  薛晴枫的大白脸恢复了趾高气扬的神采,只是眉眼之间积聚着一些灰暗气息,不像从前那么明朗。
  说实话,苏航心里对薛晴枫近日表现的佩服,更甚于对她从前的战绩。一个人做事情,成就辉煌的时候不轻狂很难,但失意落魄的时候不抱怨更难。薛晴枫自从上次张自有的案件惹了一身臊之后,一直在谋求机会重上高位,屡试不果,却也没见她泄气抱怨过,纵有不甘心,倒也还算安静。
  从这一点上来说,薛晴枫和梁听,她们的个人修为,的确胜过年轻一辈许多。
  ……
  “今晚不回家吃饭。”
  “为什么?有应酬?”
  “梁听生日,陪她吃顿饭。”
  “哦……”
  “哦这么长,算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感叹一下。”
  “感叹什么?”
  “如果没有我打救你,如果不是我爱你,愿意跟你一起生活,大概……你独自终老,将来,也得像梁听一样,处心积虑培养一个衣钵传人,才能有人可怜你,陪你过生日吧?”
  “去你的,臭美!”
  
183
第122章 一线——醒与梦(二) ...
  “你想过没有,想成为什么样子的律师?”两个人并肩走着,梁听从静默中冷不丁地朝苏航抛过来一个问题。
  她们此刻正行走在城中一个大型购物商城的某一楼层中间。下班时间刚过,商城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逛街扫货以进行“精神排毒”的白领女性,一人一个公文包摇晃在两侧勾着手找地儿吃饭的大龄情侣,还有拖着背着书包神气活现的小主人漫无目的瞎逛的富家保姆……什么人都有,好在这个商城的格局阔朗,无论如何不显得拥挤喧闹。
  路过开在楼上的一间西式点心店铺,苏航恰好扭头瞄了橱窗一眼,忽然就愣了神——橱窗里正展示着漂亮得像假的圆形方形心形不规则形状的各式蛋糕,堆砌着鲜艳欲滴的五色水果,上书“生日快乐”四个小字,猛然间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听见梁听问问题,她想也没想,脱口来了一句:“啊,没想到……”声调软绵绵的,像是惊呼,还带着些许愧疚。
  梁听看着前面拐弯就到了她们要去的粤菜馆,没有注意到苏航的表情,只是把她的话听进了耳朵里,于是眉头轻轻一皱,脸却淡淡地笑开:“从业三年,你已经没有资格再做行业小学生,业内的名气也多少有一点儿,该想想了。”
  苏航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最后再看了一眼那些硕大得不像要让人吃完的生日蛋糕,毅然决然地追上了梁听的步伐,却没有再答话。
  直到走进餐厅落座,点好菜,服务生给两人上了一壶菊花清茶,两人相视一笑,才都有了点儿要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想成为什么样的律师……”苏航边琢磨着梁听的问题,边给师傅倒茶。工作这么些年了,这些应酬招待的功夫她一向做得不好,倒茶的力道不稳,小心翼翼却还是一不小心就落了个“茶满欺人”,有时候还会满得溢了出来,所以,对外的酒席上,她从不主动碰茶壶酒瓶,免得出丑。“师傅,都有什么备选项吗?”给梁听倒了茶坐下,她觉得手臂都有些酸疼,连脑子也不大想转动。
  “那要看你的思路从什么角度走了。”梁听笑言,啜一口清淡幽香的菊花茶,只觉得口齿间,香气若隐若现弥漫。“你自己觉得,会有什么备选项?”她一贯地将精明掩藏在淡漠冷静之中。
  师傅过生日,也不忘考徒弟……苏航抿嘴一笑,随口就拈了几个组合来表达自己对行业的粗浅认知:“好律师坏律师,大律师小律师,诉讼律师非诉讼律师,自由人合伙人高级合伙人主任律师,一二三四五级别……哦,还有,江湖讼棍资本家代理人御用状师百姓代言人……大概,就这几种组合?”私人场合,她无所顾忌地轻狂了一把,说完,敛去笑容,眼睛仍旧带着笑意,微微抬起下巴注视梁听。
  梁听的脸色稍稍变了一变,有点儿吃鱼被刺划了一下喉咙的感觉,似有不悦,但更像意外——其实,苏航思想里面的内容通透而尖刻,她厚道和善的外表和处事风格却很难让人察觉这一点,果然,人是很复杂而立体的啊……“不错,大概就这几种。你对自己的职业规划如何?”梁听问。此刻她好奇感大增,因为从苏航一连串的概括中揣测,她也许早想过这个问题而心中已有答案。
  苏航略想一想,忽然发现,自己对职业规划还真没什么清晰的追求,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不安感,也许是出于掩饰,她转而问梁听:“您当年,想成为什么样的律师?现在,对自己的位置,还满意吗?”
  梁听又是一哽,觉得菊花清茶也有些刺喉,看着杯里慢慢在水中绽开容颜的杭白菊,声音冷软悠远:“当年,我想做为民请命的律师。你知道,那时候的这个行业,整体还是被领导的,我们的位置,新鲜,尴尬,神秘,又清高。”遥想当年,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怀想天真的温和,又有些奇怪的赧然。
  “所以,后来,体制变了,职业目标也就变了?”苏航静静地观察梁听的神情,静静地说。其实她知道,转变的原因,不是那么简单,正如她自己。
  梁听的笑容注入一丝坦然的冷静:“体制是导火索。但是,苏航,你要知道,能专心做慈善的人,要么是专业义工,要么是有钱人,而前者,时常还需要依赖大群普通人的捐助或者少数有钱人的赞助,才能有设施条件行善举。”
  “先能帮自己的人,才能帮别人,得以立足方能行走,可是这样?”
  “对,但不止是这样。归根结底,是自身处境、对事情的认知和心境的改变所致。”梁听说完,等待苏航意会。
  苏航意会,却不代为解释,她在等待。
  梁听在徒弟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说:“有的时候,希望改变些什么,不仅仅是简单地去做一些表面很善良的事,因为那力量和大多数人的走势相比,微弱且容易招致敌意。最好的办法,是安静地做自己,他们中间的自己,被他们同化一些部分,然后,某个积累足够的时刻,可以开始同化他们。”
  苏航忽然有些感动,忍不住直书胸臆:“师傅,人到中年,理想不变?”说完,她立刻注意到,自己用了疑问句来表达当下的感觉。
  梁听面色不改,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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