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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密码

_37 阿菩 (当代)
都雄虺心念一转,点头道:“不错,藐姑射为人怪异,若我们去了,也许他们反而打不成了。”
云中君捏着落日弓,看着从瓦砾中挖出来的尸体,神情呆滞。
“这是杜若?”
听到这个声音,云中君回过神来,看见了东君。
“不知道。”云中君的声音藏着悲痛,“尸体被湿气侵袭,腐烂得太厉害了。”
“那这湿气……”
“是若儿的功夫,没错。”
“那这具男的尸体……”
“只有一双眼睛还完整。应该就是于公孺婴。”
“这样看来,他们两人是同归于尽。”东君捡起地上的落月弓,手一紧:就是这把弓射死了他弟弟。而如今,那个鹰眼年轻人已经倒毙在他脚边。
“你还在恨他?”云中君问。
东君摇头。
云中君奇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为什么突然……”
“他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恨的。”略一伸手,说道:“我要火化他,你徒儿……”
“一起吧。”云中君叹道:“和这个男人死在一起,不丢脸。”
看着幻日的火焰中,东君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有莘不破这一逃脱,无论是天下还是夏都,都有一场大变吧。”
“那又能怎么样?”云中君黯然道:“当年宗主出走,我不得已依附血门。但看到他的所作所为,根本都未曾为王室、为天下计,我的心早就冷了。”他睨了东君一眼,说道:“你呢?镇都四门里面,你可是和他走得最近的。”
东君拳头一紧,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脸皮来。
云中君惊道:“乌悬!”
“是!”东君痛心疾首道:“他是我弟弟留下的唯一骨血,我也未能保住。”
云中君道:“是谁下的手?”
“血宗传人。”
“血宗传人?雷旭已死,血晨听说也被他杀了。血门还有其他什么传人?”
东君道:“不知道。不过不会错的。乌悬……这孩子现在只怕连骨头也没剩下半点了。我为无瓠子做了这么多事情,到头来我唯一的徒儿、我唯一的亲人却死在他门下手上!”
云中君对都雄虺心中不满,但却不愿说昧心话,想了想道:“按他们血门的传统,每一代师徒互相都不对付,这件事都雄虺大人只怕未必清楚。”
“虽然有那种传说,可他们门中之事,谁知道!”东君连眼睛也红了:“他若真的怕被他传人所杀,为何却接二连三地收徒弟?那家伙能吃乌悬,功力已经不俗,肯定经过无瓠子的精心培养。这件事他又瞒着我们,可见用心良苦!或许他已经找到了破解那诅咒的法子也未可知。无论如何,这笔帐总是得算到他血宗头上!”
云中君叹道:“就算你把帐算到血门头上又能如何?你难道还能去找他报仇不成。”
东君冷静了下来,话锋一转,说道:“你看我们这个新宗主如何?”
“新宗主?”云中君眼神闪了两闪:“你是说江离……江离大人?”
“不错。”
云中君沉吟半晌,道:“我看不透他。”
“我一开始很看不起他。可是现在想想,他完全不愧是祝宗人大人的传人!”东君道:“这次鏖战,无瓠子被洞天派那小子打了措手不及,何其狼狈!可山鬼出现之后,形势马上逆转。在子虚幻境里面,我们可差点就把他们逼入了死境!”
“你说的不错。”云中君道:“若不是心宗宗主出现,还有那声剑鸣……也许我们已经赢了。”
东君道:“他才多大年纪!可是凌空布界,便制得伊挚大人左支右绌,这份能耐,比起祝宗人大人只怕也不差多少了。”
云中君眉毛轩了轩,目视东君:“你难道想……”
第六卷 王都 第三十四关 空流
白云紫气的外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缝,数量接近百个,但每一个都很小,而且也无法连接成一个巨大的裂口。不过川穹知道,一旦被这些裂缝连成一片,那他所藏身的白云紫气将处于那个大裂缝的中心,再也无法逃脱被吞噬的命运。
川穹担忧地从白云中探出了头,望了望外面的情形——这种情况下他已经不怕被藐姑射看到了。谁知道才露了一下脸,便觉得身旁一阵异动,他赶紧缩了回来,方才那个位置的一小块云气已经被藐姑射攫在手中。
“师父占了上风。”川穹想。
那上百个空间裂缝正一张一缩的蠕动着。张是由于藐姑射的催动,缩是被伊挚以逆转时间之法压制了回去。不过深悉玄空之法的川穹却能隐隐感应到那些空间裂缝正缓慢地扩大。
“怎么办?”川穹曾想用大搬运法连同白云紫气一起带离这个困局,却被云间的声音阻止了。川穹知道,这位前辈是怕自己会落入师父的圈套之中。
“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拖下去?”
“伊挚好像落了下风啊。”妹喜道:“而且藐姑射也没传说中那么厉害。”
“哼!那是因为双方都在克制。”都雄虺道:“在四宗里面,藐姑射那个疯子是最危险的。他的玄空术,随时会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江离突然道:“也许不完全是这样的。也许……”
妹喜道:“也许什么?”
“也许,藐姑射是在等什么吧。”
“唉——”
耳边那个叹息声令川穹心惊,这个叹息附带着许多信息。川穹仿佛从中听出了云间人认输了。果然,一个微小得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用玄空挪移术,逃出去。”
“什么?你是说用大搬运么?”
“不,不是,带着白云紫气你没法逃的。”
川穹惊道:“你是说我自己走?”
“对。”
“不!不行。你留下来帮我,我怎么可以……”
“没有我在这里拖住你师父,你能逃出他掌心?”
川穹怔住了,想起了上次的经历,也叹了口气,但仍然坚持道:“我不走——我不会一个人走的。”
“放心吧,这片紫气只是我的分身,我的本尊不会有事的。”
“你骗人。”川穹道:“虽然我对你这神通不是很了解,但如果你的分身被送往至黑之地,那本尊也一定会受到相当的伤害,是吧?也许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也许……总之我不走。在子虚幻境里那么危险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我们还没陷入绝境,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
“其他的办法?现在这种情形,除非是他来了……咦,难道藐姑射一开始就……”
川穹奇道:“一开始就怎样?”
云间人还未回答,川穹便觉周围一阵剧烈的空间震动!那震动是这样剧烈、这样可怕,甚至连白云紫气也无法稳定下来。剧震过后,川穹惊讶地发现:那数十个空间裂缝正在弥合。
九鼎宫内,都雄虺脸色一沉,江离眉毛一扬,两人同时脱口而出道:“是他!”
川穹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白云紫气送了出来。脚一着地,便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高大男子的身旁,川穹还没看清他的面目,便已经欢呼起来:“季丹!是你!”
那男人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发。
川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高空中的藐姑射,见师父也在望着季丹,仿佛有些痴了。季丹雒明却好像没看见他,微笑着对川穹道:“没事吧?”
“没事。”
季丹雒明抬头道:“伊挚,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那个调皮的徒弟回去。”
“不破也来了夏都么?”
“刚回去了。季丹,你来夏都做什么?”
季丹雒明道:“九鼎宫好像开了,我本想来接有穷出去的。”
“你这件事只怕会有些阻滞。”
季丹雒明嘿了一声,不置与否,说道:“不破既然回去了,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是为了川穹这小子么?”
“可以这样说。”
“那你回去吧。这小子我来照料就是。”季丹雒明道:“什么时候你忙完了俗务,我们再喝一杯。”
“好!只不过,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紫气东归后,季丹雒明拉着川穹坐下来,问他别来之事。
川穹道:“等等,我要去接应我姐姐。”
“姐姐?”
“嗯,她在夏都里面,只怕会有危险。”
“别忙。”季丹雒明道:“人在夏都的话,急也急不来,等天黑了再说。”
川穹向来信服他,想了想,便在他身边坐下。
身边的季丹不说话,藐姑射在天上也不说话。川穹便讲述起别后之事。季丹雒明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藐姑射一直望着他,他却不知在想什么。
川穹讲述完,季丹雒明却又似对这些事情全不关心,只是点了点头。
川穹望了望高空中的藐姑射,道:“师父好像很冷。”
季丹雒明道:“你的功力去到哪个地步了?嗯,能承受伊挚的紫气发动无底洞了,那大概也够了。”
川穹道:“师父的头发,被风吹得干枯了。”
季丹雒明道:“看来我和有穷的约定又要推迟了。”
川穹道:“师父在发抖。好像病了的样子。”
季丹雒明道:“现在主持九鼎宫的是江离?你确定他不是被都雄虺控制吗?嗯,其实被都雄虺控制还好对付一些。如果不是的话,只怕我要进九鼎宫没那么容易。”
川穹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不用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了,我不想听!”
季丹雒明闭上了嘴。
川穹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师父?”
季丹雒明不说话。
川穹道:“师父其实很可怜的。为什么你就不能……”
季丹雒明突然暴喝道:“够了!”
见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季丹暴怒,川穹吓得全身发抖。
季丹雒明脸皮抽搐着,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们的事情,你不懂,最好也不要懂!”他举起了右手,眉毛突然粗了起来,整张脸都变了形,右掌上凝聚起一个暗黑的能量团,暗黑之中有几股闪电般的东西互相冲撞着——这个能量团,便如一个异度空间一般。
川穹心道:“这是什么东西。”他隐隐感到季丹掌心的那个东西和玄空术大有关系,却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当季丹雒明把这个内里不断爆裂的空间放到川穹眼前的时候,川穹仿佛感到这个空间仿佛是半个宇宙的力量压缩而成。
季丹雒明道:“拿着。”
川穹不敢拿。
“拿着,你应该承受得起的。”
川穹尝试着把右掌变成虚空,包住这个狭小的空间。季丹雒明一放手,他只觉一阵恶心直透咽喉,体内被某种压力压得几乎连心脏都要吐出来。他翻滚在地,挣扎着,翻滚着,季丹雒明却不管他,任他挣扎。这痛苦一直延续到太阳西下,他才停住了喘息,抬头道:“这是什么东西。”夕阳下看清了季丹雒明,大惊道:“你……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
“放心。休息半年就好。”季丹雒明道:“如果你师父再要杀你,我又不在,你可以用这个保命。”
“我不要。”
“不要,为什么?”
川穹道:“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季丹雒明摇头道:“是,也不是。”
川穹道:“你要去找那个叫有穷的人决斗么?”
“嗯。不过你放心,我会等真力恢复了再去。”
“那个人很厉害,是吗?”
季丹雒明脸上浮现一丝骄傲:“当然!天底下最好的对手。”
“能不能不打?”
“当然不行。”季丹雒明道:“这一战已经拖了太久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本来连一刻也不愿意等的。”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抬起了头,川穹心头大震,看他和藐姑射四目相交,藐姑射脸上的孤傲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脸像凝固的石雕,眼睛却如荡漾的秋水。
但季丹雒明看着藐姑射,却像在看一个死人。他说话了,但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半年后,或者九个月后,我要和有穷决战,到时你别来搅和。”
“在哪里?”
季丹雒明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
“我来替你们安排吧。”
季丹雒明不开口。
藐姑射道:“那可能是你的坟墓,你连坟墓也不肯给我?”
季丹雒明的鼻息粗重起来,良久,才道:“好吧。”
藐姑射道:“暂时把川穹交给我,我有些话和他说。”
“不行。”
“你不相信我?”
季丹雒明道:“你能相信你自己么?”
藐姑射沉默中,川穹道:“我相信。”
季丹雒明道:“不行!”
但他却动摇不了川穹的坚持。
“好吧。”季丹雒明仿佛没有力量在支持下去,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走得不快,却走得绝决。
夜风中,川穹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想知道?”
“我……算了。”
天上一个人,地上一个人,一齐望着季丹雒明消失的方向。如果这时候有人远远望去,一定分不清楚谁是川穹,谁是藐姑射。
第六卷 王都 第三十五关 奇胎
眼见洞天派的事情无插手处,大夏三宗主便不再理会,商量好如何应对夏王盘问,各自归歇。
都雄虺察知日间和他对阵的乃是伊挚的分身而不是他本人,知道白白丧失了许多致胜良机,心中懊恼,回长生殿发了一通脾气,又向东南坊间而来。
他敲开了门,便一头闯了进去。阿茝在他身后道:“最近你怎么都这么晚了才来……”都雄虺猛地回头,吓得她不敢说下去。
两人到了房中,阿茝不敢给他酒喝,煮了些苔菜服侍他喝下,(阿菩按,苔菜就是后世的茶,茶在夏商之际如何称呼待考,此处从《晏子春秋》,称苔菜。哪位读者知道的指点一二。)都雄虺这才心情转宁。鼻子动了动,说道:“怎么有点异味,你又招惹男人了?是不是叫你姐姐的那小子又来了?”
阿茝愠道:“你这说到哪里去了!什么又招惹男人了!唉,这一天里你不在,夏都乱糟糟的,隔壁那栋小楼竟无缘无故塌了,吓得我三魂无主,七魄无依……”
都雄虺截口道:“行了行了!你怎么变得这么罗嗦!直截了当,这味道怎么回事?嗯,好像是药味。”
阿茝道:“是我从井里捞起一个人来,那人昏迷不醒,我一时好心,就给她上点药,保住她性命。”
都雄虺道:“男人女人?”
阿茝道:“女人。”
都雄虺挥手扇鼻道:“你救人怎么救到房里来了!这院子虽小,又不是没有客房!”
阿茝道:“谁说我把她放这屋子了?”
“那这里哪里来的味道?咦?”他往阿茝身上一嗅,皱眉道:“原来在你身上!快去快去,洗个澡再过来!”
阿茝不敢违拗,先取出些点心说道:“你先吃点东西,喝点苔汁。”都雄虺点头应了,阿茝这才出去。
阿茝出去后,都雄虺果然依她吩咐吃了些点心,喝了点苔汁,此刻的都雄虺,感觉上便如一个忙完公务回家休息的都城小吏一般,他自己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吃喝毕,阿茝却还没洗浴完,嘟哝了一声:“女人动作就是慢!”四下无聊,便朝客房走来,要看看阿茝救了个什么人。一推门,好大一股血腥味,床上趴着一个女子,裸露的背上两片宽大的翅膀,翅膀半羽半肉,大部分已经腐烂。都雄虺眉头微皱,走过去抓住那女子的头发一提,看清了她的面目:竟然是日间胆敢发动昊天飓风阻拦自己的那个女子!
“啊,你怎么进来了!”阿茝穿着件宽松的便服,挽着头发走了进来。
都雄虺瞄了她一眼,说道:“你知道你救了什么人吗?”
“不知道。”阿茝说:“你干嘛用这种语气,莫非这女孩子曾冒犯过你不成?”
都雄虺冷笑道:“不错,若不是她阻我去路,我……”但这事在他却有几分丢脸,便不说下去。
阿茝奇道:“难道她是被你伤了?”
“不是。”
阿茝点头道:“那就是了,若是你下的杀手,就是神仙也逃不掉性命。”
都雄虺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三分得意。阿茝又道:“这么说来,这女孩子我倒是救对了。”
都雄虺一愣,随即不悦道:“你说什么!”
阿茝笑道:“天下间敢跟你作对的女子啊,我听你说只有一个,还是个积年的老妖怪。这女娃子这么点年纪就敢捋你虎须,别说女子,就是男人也没几个有她这种胆量。实在是我们女人中的豪杰!”
都雄虺一听笑道:“她再豪杰也比不上你。”
阿茝道:“我哪算什么豪杰?”
都雄虺笑道:“她最多只是捋捋我的虎须,你却经常把我骑在胯下,这不是比她还厉害?”
阿茝的脸一下子红了,喃喃道:“还不是你,喜欢那种下流姿势!”
都雄虺涎着脸道:“要不你喜欢什么姿势?我们试试。”
阿茝半羞半怒,一把推开了他,说道:“少给我老不正经的。”看了床上那少女一眼,问道:“她惹过你,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都雄虺道:“好像叫什么燕其羽,是我那老头子做出来的一个人。”
“燕其羽……好名字。老头子?你是说雠皇大人?啧啧,你们师徒可真厉害,人也做得出来。”
都雄虺笑道:“那有什么难。只要有你帮忙,造他十个八个人出来也没问题。”
阿茝骂道:“你少给我不正经了。”指着燕其羽道:“这女孩子我看着顺眼,决定要认她做妹妹了。你帮我救醒她吧。”
都雄虺不悦道:“救醒她?我救她干嘛?救醒她来继续跟我作对?”
阿茝道:“只要你愿意,这女孩子能有多大能耐!还不是随时就手到擒来!就是要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都雄虺道:“那说的也是。”
阿茝又道:“你平常总自夸有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本事,现在让你救个女孩子就推推托托的,莫的让你以为你是在吹牛!”
都雄虺笑道:“你不用激我,我若没心救她,你用什么心计也没用。”
阿茝似乎被他看破,脸上有点尴尬,都雄虺十分喜欢她这模样,伸过手就要来调戏她。阿茝推了他一把说:“我知道你厉害,什么都被你看破,但你就不能偶尔假装上我的当么?”
都雄虺笑道:“怎么上当法?”
“那个啊,你自己想去!”推他到床边道:“先把她的血给止了吧。我上什么药都阻不住这对翅膀继续腐烂,弄得屋里臭臭的。”
都雄虺道:“嫌她臭,扔出去就是了。”
“不行!我说过了要救她,就得做到。我还要认她做妹妹呢。”
都雄虺笑道:“只怕你这个妹妹没那么好管教。”一伸手,把燕其羽两片翅膀撕了下来,阿茝吓得大叫,都雄虺笑道:“叫什么叫!”随手一抚,燕其羽背上那两道伤口便愈合了。
阿茝松了口气道:“你这人,治病疗伤也这么粗鲁!”
都雄虺道:“这不叫粗鲁,这叫直接。”手指往燕其羽天灵上一点,要激发她的生命之源。经他这一指,就是寿元已尽的垂死老人也能多活个三五年,哪知道燕其羽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都雄虺愣了一下,扒开她的眼皮一看,心道:“糟糕,这下子在阿茝面前可丢脸丢大了。”
阿茝辨颜察色,追问道:“怎么?她的伤很重?”
都雄虺哼了一声道:“什么伤很重,她根本就已经死了!”
阿茝惊道:“那怎么会!她的呼吸脉搏可还好好的,就是有点紊乱而已。”
都雄虺道:“你不知道,这小妞是中了心宗的‘伤心诀’,早已魂飞魄散了。嗯,下手的多半就是妹喜那婆娘。”
“我不管是谁下手的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替她报仇。总之她这伤你是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都雄虺大感脸上无光,说道:“都告诉你她不是伤了,是死了!”
“死了怎么还会有呼吸脉搏的?”
都雄虺给她问得一愣,顺口道:“是啊,死了怎么还会有呼吸脉搏?肉体灵魂,两者不可或缺。魂离肉身久则必散,肉身失魂久则必僵。这小妞怎么还能撑到现在?”手按她背心,感应了一会,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茝有点兴奋道:“怎么?”
都雄虺道:“这小妞怀孕了。是她肚子里的小种保住了她肉身不灭。”
“怀孕?啊,她有孩子了!那是不是有救了?”
都雄虺皱眉道:“没救没救。这小种生命力好旺,所以连带着母体也保住了。不过等到分娩之日,孩子一出世,这小妞的小命也就完了。”
阿茝一听不禁有些难过:“这么说她只有几个月的性命了?”
“几个月?哪止!这小妞是个半妖之身,给她播种的好像也不是普通人,那小崽只怕要个三五年才能出世吧。”
阿茝道:“孩子一生下来就没娘,多可怜啊。还有三五年时间,你就完全没办法救她?”
都雄虺道:“她就是给人砍成一团肉泥,粉身碎骨,只要灵魂一息尚存,我也能把她的身体拼好。可这魂飞魄散可就不是我所能主宰的领域了。嗯,若她离散的魂魄未灭,藏在某处,那……或许心宗的高手能够修复。不过那也渺茫得紧。”
“心宗的高手?”阿茝道:“就是你跟我提起过的独苏儿吧?”
都雄虺道:“如果是独苏儿,或许能够办到。不过她已经死了。”
阿茝惊道:“死了?怎么死的?你不是说这女人连你都奈何不了吗?还有什么人能杀她?”
都雄虺道:“不是谁杀了她,而是她自己死的。其实按照她们心宗的看法,那也不算死。她们心宗的宗师练成魂游物外之后,依照宗门传统,便会前往昆仑,把肉身寄存在灵台方寸山。脱窍的灵魂则强渡弱水,去探询人类未知的奥秘。但千百年来,渡过弱水的灵魂个个有去无回,你说这不是死了是什么?”
阿茝悠然神往,说道:“也许,弱水那边另有一个世界。她们不是不能回来,而是不想回来了。”
都雄虺骂道:“真是胡说八道!这样虚无飘渺的事情你也信她!活在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好?要去追寻那种连是否存在都有疑问的东西!”
第六卷 王都 第三十六关 人父
阿茝听都雄虺说燕其羽难救,心中黯然。突然感到燕其羽的气息略有起伏,心中一动,正要问都雄虺是不是有什么变化,却发现都雄虺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不错,血祖仍然站在他面前,但阿茝却半点也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他在收敛气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都雄虺见她疑惑,说道:“有人感应到了这小妞的气息,现在正找来哩!”说着望向一面空荡荡的墙壁。阿茝心道:“这墙壁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会有人用穿墙术穿过来不成?”一念未已,那面墙壁竟然扭曲起来,出现一个空洞,跟着一个美少年从墙壁里走了出来。
阿茝毕竟曾是水族的执事长老,心里又有准备,因此虽然好奇,却不吃惊。那美少年陡见都雄虺却大吃一惊。身子缩了一缩,就要躲回去,但一眼瞥见床上的燕其羽,却又僵住了身子。
都雄虺笑道:“小伙子,好大的胆子,连我家也敢闯!”
那美少年自然就是川穹,他鼓起勇气,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你家。”
都雄虺道:“若是知道呢?”
川穹迟疑了一下,说:“就是知道,也要来的。都雄虺大人,我斗胆,请你放我姐姐一马。”
都雄虺冷笑道:“你凭什么!”
川穹道:“不凭什么。只是斗胆请求。”
都雄虺哼了一声道:“你连自己也陷在这里了,还有什么资格来求我?”
川穹道:“我知道硬要从你手上救人很难,但你要留住我也未必十拿九稳。”
“是么?”
川穹道:“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要奋力一拼,逃出这间屋子也是可以的。”
都雄虺冷笑道:“逃出这间屋子,也逃不出夏都!”
川穹没有反驳,只是道:“我师父现在就在上面。”
都雄虺脸色一沉,知道川穹说的不假,却仍冷冷道:“你这算是威胁我么?哼!就算藐姑射亲至,也胜不过我。”
川穹道:“但都雄虺大人你也未必能胜过家师,是吧?”眼见都雄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怕他撕破了脸发作,语气转为温和,说道:“都雄虺大人,协助有莘不破出城一事,非我本愿。我们姐弟二人无心卷入夏商之间的争斗,只是当时形势所迫,不得已而已。具体如何,我也不多说了,冒犯之处,还请你见谅。”
都雄虺感应到藐姑射确实就在上空,他也不愿在这种情形下再和藐姑射大战一场,见川穹至少在语气上服软,便见好就收,冷冷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川穹道:“我们坏了你的事,但你也伤了我们,这笔帐也很难说清楚,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再偏帮不破或者江离。你若能高台贵手,便请放我姐姐一马,我带着她马上回天山去。”他没有说否则如何如何,但眼睛里却透着坚定:否则的话,我们就再打一场吧。
都雄虺哼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远处一个没有声响的呼唤隔空传来,他聆听着,暗暗皱眉。
阿茝道:“好像有人在叫你。”
都雄虺不悦道:“妹喜这婆娘,又出什么事情了!”对阿茝道:“看好门户,我去去就回。”瞥了一眼川穹,冷冷道:“老子现在没空理你们,若是识相就赶紧滚回天山去!”转身化作一道血影出门去了。
看见他出去,川穹和阿茝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川穹看到阿茝的样子,奇道:“你不是他的人吗?怎么好像也很怕他的样子。”
阿茝微微一笑,说道:“谁不怕他呢?”指着床上的燕其羽,道:“她是你姐姐?”
“嗯,我要带她走,你不会拦我吧?”
“不会。不过……你等等。”双手结印,默念咒语。川穹心道:“这咒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好像在牵动地下泉水的运作,不过威力不大,没什么用处。”没过多久,他便感应到地下稍有异动,心道:“原来有人躲在地底深处,她这是在给那人发信号。”一念未已,一个男人跳了出来,冲阿茝道:“怎么样?他怎么说?”蓦的见到川穹,两人一起叫道:“是你!”
阿茝见两人认识,心想他们都和燕其羽有密切的关系,心中也不奇怪。
桑谷隽道:“你怎么在这里的?”
川穹道:“你又怎么……算了,说来话长,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走吧。”走到床边,推不醒燕其羽,心中担忧,忙问道:“我姐姐受了什么伤?”
桑谷隽神色黯然,目视阿茝作询问之意。他方才躲在地底极深处,听不见上面的对话。阿茝道:“他刚才这一走,没那么快回来的。我把情况说说吧。嗯,桑谷隽,我还不知道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我叫川穹。看这样子,你是在帮我姐姐吧?我先谢谢你了。”
“不用。是否帮上忙还很难说呢。”阿茝指着桑谷隽道:“他和你姐姐也不知道在哪里惹上了什么大敌,一个伤了,一个晕了,被地下河冲到我小院中的古井里。我弄醒了他,却帮不了燕姑娘。”
川穹见燕其羽情况还算稳定,本来也不是很担心,但听到这话却隐隐不安。只听阿茝继续道:“他告诉我说燕姑娘中了什么‘伤心诀’,一脸的绝望,我虽然不知道伤心诀是什么,但想来也是一种很厉害的法术吧。只是看他那个样子,当时也不好细问。”
“伤心诀?”川穹头上那根头发动了动,突然大惊失色道:“伤心诀!那姐姐她……”
阿茝道:“你也知道么?唉,我们正手足无措,他——那个我们都怕的那男人——就回来了。我当时念头一转,决定行险,要桑谷隽躲入地下,由我出面求他,或许能让他出手相救。”
阿茝说的虽然简略,但川穹何等聪明,念头一转已猜到了前因后果,点头道:“都雄虺大人若能为你救人,那他对你可真不错。”
阿茝淡淡一笑,桑谷隽却已经抢道:“他到底怎么说?燕姑娘背上那对不断发脓的翅膀是他治好的吧?那伤心诀呢?他有没有办法?”
“你别急啊。等我一一说来。”跟着把都雄虺疗伤、论伤的事情详细说了。她知道这事关系重,因此不厌其烦,说得十分详细。川穹越听越脸色越沉重,桑谷隽听到燕其羽居然怀孕了马上呆在当场,仿佛连魂也丢了。
“姐姐怀孕了……”川穹喃喃道:“是谁的?难道……”他想起了于公孺婴,还没出口,便听桑谷隽黯然道:“是我。”
川穹惊道:“你!怎么会是你?”
“是在天山时候的事情。”桑谷隽道:“那时候你好像还没觉醒。我们……唉……”
川穹心道:“这件事姐姐没跟我提过,是因为不好出口,还是她从来没放在心上?可是看姐姐拼命的样子,他喜欢的分明是于公孺婴啊。”问桑谷隽道:“今天我和姐姐分手之后,她便回夏都来找……找你们。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桑谷隽道:“你今天和你姐姐见过?那怎么不拉住她!放她一个人回来!”
川穹听他有责怪的意思,但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知道他是关心所至,也不怪他,平下心来,三言两语把城外的事情说了,只是把燕其羽回来的目的转成“来找失陷在夏都的朋友”。若是平时,桑谷隽一定听得津津有味,非要对那些细节刨根问底不可,但此刻却没心情,等川穹说完,便把燕其羽如何中“伤心诀”的情形说了。他自己不明白燕其羽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川穹却马上意识到了。心道:“于公孺婴太过份了!姐姐和眼前这个男人却都可怜得紧。却不知道他们在天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姐姐怀上了他的孩子!”
见两人都不说话,阿茝打破沉默,说道:“好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你们也该走了。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虽然燕姑娘的情况很不乐观,不过总算还有希望。”
川穹把燕其羽抱了起来道:“我先把姐姐送回天山安置好,再想办法找到心宗的传人。”
桑谷隽道:“天山?你要送你姐姐去天山?不行!”
“不行?”
“对!天山何其荒凉,燕姑娘怀着身孕,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我要带他回家。”
“回家?我姐姐为什么要跟你回家?”
桑谷隽愣了一下,道:“为什么不跟我回家,再怎么说我也是孩子的爸爸。”
川穹冷笑道:“孩子的爸爸!你们害得我姐姐还不够么?”
阿茝见两人起了争执,正要劝阻,空中突然传来一个空旷的声音:“川穹,上来!”
桑谷隽怔了一下,川穹道:“我师父叫我,我去去就来,你别乱动!”以玄空挪移术来到了高空,进入藐姑射营造的无形空间。
“师父。”
藐姑射没有看他,望着白月,淡淡道:“都雄虺都离开了,你还在里面折腾什么?”
川穹道:“我姐姐她……”
藐姑射没等他说下去,截口道:“其他人的事情我不想知道。都雄虺不在,这里没人拦得住你。现在我要去九鼎宫看看,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
“九鼎宫?师父你去九鼎宫干什么?”
藐姑射不答,转身就要离开,川穹忙道:“师父!等等!”
“还有什么事情?”
川穹迟疑着,问道:“师父,上次你要杀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藐姑射不答。
川穹又道:“下次呢?下次见面,你会不会还要杀我?”
藐姑射随手抓住了一飘夜风,叹息一声,消失了。
第六卷 王都 第三十七关 一统
川穹回到房中,却只见到阿茝一人。他一转念便明白过来,问阿茝道:“他带我姐姐走了?”
“嗯。”
川穹怒道:“夏都禁制重重,四门紧闭,他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怎么出去!”
阿茝道:“不用担心,有一条水道可以出去的。入口就在小院的那个古井。”
川穹一听,忙要追去,却又停了停,问阿茝道:“你呢?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阿茝微微一笑,说:“又有什么怎么办?我已经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就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呗。”
“都雄虺大人来了问起,你打算怎么应付?”
“就说燕姑娘被你带走了。其实,这是他默许了的。”
川穹沉吟了一会,说道:“你帮过我姐姐,我不能不提醒你:夏都不久后有可能会有大乱,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那是我的事。”阿茝截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在你们眼中,我也许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笑女子。但在我看来,你们的处境也未必比我如意多少。”
川穹当场愣住了,收起了对眼前这女人的轻视之心,想说什么,却始终无言,好久,才说了一句:“保重!”便追桑谷隽而去。
阿茝躺了下来。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突然间她想起了很多人和事:水族、陶函商队、桑谷隽、都雄虺、马蹄……这些人,在她一生里都只是过客,但她的一生,对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傍晚的时候,她拒绝了马蹄;刚才又拒绝了桑谷隽和川穹——这三个男人都想给她某种承诺,给她某种庇护,可她没让他们开口。
“现在……我不需要了。”这个灭族的女人有些倔强地想。她还是那样的温婉,就像那眼古井的水一般;但她又被洗落得这般骄傲,就像那眼古井的栏石一样——都雄虺已经变得有些依赖她,高贵如桑谷隽,狡猾如马蹄,骄傲如川穹,这些男人都受过她的恩惠,而她并无求于他们。
除了这个小院,阿茝已经一无所有。可她自己知道,心中深藏着的那一点骄傲,足以支持她活下去。
都雄虺并不知道阿茝的这些事情,他也没兴趣知道。那个女人对他来说既不重要也不必要,只是最近有些喜欢她罢了。相对的,这座都城里对他来讲最重要的女人,是碰都碰不得的妹喜。她是他平衡玄界与人界、威权与政权的一个支点。从妹喜进宫以来,两人就在没有任何协议的情况下很默契地配合着,各取所需地攫取着权力,影响着、甚至曾支配过天下九州。
不过现在都雄虺已经开始有些烦她了,因此一进九鼎宫,便没好气地问她道:“又有什么急事!叫得这么急!”
妹喜哼了一声,道:“大王发脾气了。”
都雄虺一怔,看了看祭台上的江离,他正抱着双腿,下巴支在两个膝盖之间,仿佛一个少年在考虑一个青春期的问题,对妹喜和都雄虺的对话没有一点反应。祭台下列站着东君、云中君、河伯和山鬼,也都默默无语。
都雄虺道:“怎么会这样?你就没转圜几句?”
“没用,这次什么法子都没用。他是真的发脾气了。我从来没见他这样过。”
看妹喜显得有些烦躁的样子,都雄虺心中暗叹,知道妹喜因为那个男人卷入世俗得太深了,已经失去了心宗所应具备的超然。“如果独苏儿只有这个徒弟的话……”他想起了妹喜的师妹,那个竟能用灵幻骗过他的女孩:“如果独苏儿是把心维交给了她的话……嘿,算了,想它作什么!”
妹喜道:“大王很急,把宫里的东西都砸烂了。都雄虺大人,你是大夏国师,在这件事情上又有负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得好好想个办法替大王分忧啊。”
“替大王分忧?”都雄虺冷笑道:“有江离大人在那里呢!他的主意向来是最多的,我们请他来出主意!”
“他?”妹喜冷笑道:“乳臭未干的一个小子,能有什么主意?”
河伯东郭冯夷听得脸色大变!他不是不知道都雄虺和妹喜心里其实都看不起江离,可以前这种轻蔑他们都只是放在心里,哪像今天,妹喜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江离已经抱膝而坐,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妹喜斜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次的事情,不都是在这小子的计算下进行么?结果还不是搞得一团糟。都雄虺大人,大夏的事情到底还得倚仗你!”
都雄虺听到这句话心中微感得意。对于当前的局势他早有主意,尽管近年来世事变化如风起云涌,但他的想法一直也没有改变过!在他心里,其实已经承认大夏复兴已不可为。他可从没想过要负起中兴大夏这种在他看来极为可笑的担子,他心里最理想的结局,是利用大夏的垂死一击重创商人,让天下大乱,变成一个没有共主的局面,那对他都雄虺来讲才是最有利的!
他睨了一眼妹喜,知道这个女人心里已经被那个男人塞满了。她也不是想振兴大夏,更没有那样的眼光和魄力。“她只是想她的男人开心罢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开心。
至于江离……都雄虺抬头望了一眼,这个仰望的姿势令他十分不悦,艺成之后,从来都只有别人仰望他,什么时候仰望过别人了?而更令他发火的是,江离也正俯视着他和妹喜,这臭小子的眼睛里,竟然透着一种悲悯!
“干什么!他以为他是祝宗人么!就是祝宗人也没资格这么俯视我!”都雄虺心头大怒,指着江离喝道:“你给我下来!”
“哦?”江离淡淡道:“都雄虺大人,我坐上这个位置,好像是你推上来的。我师父逝世了,是你以国师和血门前辈宗主的双重身份承认我太一宗宗主地位的啊!现在怎么又让我下来?”
都雄虺冷笑道:“在别人面前,你高高在上可以。但娘娘在此,我在此,你怎么还敢坐在上面让我们抬头和你说话!”
江离淡淡道:“太一宗是大夏道统所在。娘娘在后宫地位再尊,压不到九鼎宫头上!至于都雄虺大人你,在长生殿我敬你是国师,在九鼎宫你则应该敬我是太一嫡传——我在九鼎宫高坐祭台,并没有不合礼数的地方。别说都雄虺大人,就是大王来了,也没权力要我走下去!”
都雄虺听得眉角倒竖,妹喜火上添油,笑道:“我早说这个小伙子不听话,谁让你一意孤行的了?现在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都雄虺怒极反笑道:“他不听话!哈哈,我能捧他下去,就能把他踢下来!他是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四宗领袖了么?”
东郭冯夷忍不住出列道:“都雄虺大人!我九鼎宫上代宗主为补天大业力竭而崩,来不及交接九鼎宫事务。您主持仪礼推江离宗主登台,九鼎宫上下感激不尽,但说到底这这是一个仪式,并不是您真有废立太一宗宗主的权力!太一宗是四宗之首,说江离宗主是四宗领袖,那也没什么不对!”
都雄虺眼中杀机陡起,双眉倒竖,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东郭冯夷刚才那一番话只是一时激愤,被都雄虺眼神一逼,忍不住退了一步。心中有千般抗拒的言语,但在他积威之下竟不敢再发一言。
山鬼却走上一步,语气平静地说道:“我觉得河伯刚才的话并没有错。”
都雄虺一怔,看了妹喜一眼,妹喜也大感奇怪,不知对师门一直忠心耿耿的山鬼为什么突然倒到江离那边去了!
都雄虺心道:“这两个老奴是想造反了!”他觉得如果亲自和他们吵闹大失身份,目视东君要他出头。谁知道一向听话的东君这次竟然犹豫起来,都雄虺大怒,虽然还没说话,但眼光中的威胁意味已经不言自明。
东君心中害怕,指着东郭冯夷就要破口大骂,开口前偷偷看了江离一眼,却见江离的两个瞳孔仿佛笼罩在一团云雾之中,似乎完全不把这祭台下的争吵放在心上!东君心头剧震:“这眼神!只有当年的祝宗人大人才有这样空灵的眼神!”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句平常绝不敢说的话竟然脱口而出:“我觉得山鬼说的对,河伯刚才的话没错!”说完之后反而一阵轻松,再面对都雄虺的眼光,竟然不再害怕,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支撑他挺直了背脊。
这次不但都雄虺和妹喜,连山鬼、河伯,甚至祭台上的江离都感到吃惊。
云中君看着东君,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只犹豫了那么一弹指间,便跨上一步,站在东君身边。
突然间,都雄虺的怒气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江离的强烈戒心!他突然想起天山上独苏儿在切割江离灵魂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来:“太一宗要是没有感情拖他们的后脚可是很可怕的!要让他统一了镇都四门,说不定到时连你也制他不住。你可想清楚了?”
当时都雄虺回答说:“一个魂也不整个儿的小伙子,我会怕他!”然而现在连他自己也怀疑起当初那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面对着能够在百里外遥控子虚幻境的江离,就算是身为四大宗师之一的都雄虺也没有把握。更何况江离的脚下还有方才归心的镇都四门,而他的背后,则是那威震神州的龙纹九鼎!
第六卷 王都 第三十八关 议战
在都雄虺由发怒到平静这段时间里,妹喜一直静静地看着。从气势上她仿佛置身事外,任由这一老一小两个男人对抗去。
然而都雄虺和江离的对抗并没有继续升温,很快两个人便似乎有默契似的冷静下来,都雄虺冷冷地对妹喜道:“娘娘,你可有什么办法为大王分忧么?”一下子把话题转到夏商对抗上去了。
听了这句话妹喜皱了皱眉头,山鬼的眼角却笑了。都雄虺的这一退让那是承认无法压制拥有四门九鼎之助的江离。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无论是东君还是云中君都将被绑在江离的车驾上,既为江离护航,也以江离为靠山,再也难以脱离了。
妹喜没有回答都雄虺的话,转而问江离道:“江离宗主,这里是九鼎宫,你是地主,可有什么主意没有。”
江离淡淡道:“我资历浅,年纪轻,就算有什么主意,也轮不到我来决定。”
妹喜道:“先说说看吗。你资历浅决断不了大事,自然有资历深的都雄虺大人来拍板决定。”
江离道:“既然如此,何不先听听都雄虺大人的主张?”
都雄虺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离道:“都雄虺大人,现在大夏的兵力,可还能挡住成汤的精锐?大夏的威望,还能调动八方诸侯?大夏的钱粮,还能支撑多久的战争?”
都雄虺哼了一声道:“这些,让六卿去考虑!大不了我们一起上战场便是了。”
江离道:“若都雄虺大人上前线,那伊挚师伯多半也会下战场。我们为了擒拿有莘不破,已经把甸服东部百里之地变成废墟!夏商决战关系重大,只怕到最后诸位宗师和前辈高手都会被卷进来!这一战打下来,规模只怕空前浩大,若逼得哪位宗师一怒之下启动终极灭世,那岂非同归于尽的局面?再说,就算几位宗师都克制得很好,可到最后也定是尸山血海的局面!我们身处高位,于心何忍!”
都雄虺道:“若有人想启动终极灭世,那是谁也没办法。至于那些蚁民,死多死少又有什么所谓?他们会生得紧,今天死掉一千,明天能多生一万出来。这一点你倒不用担心。”
江离听了这两句话只觉气血上涌,身子一晃,几乎要从祭台上跌下来。转头看妹喜时,只见她脸上淡淡的也不以为意。愤然道:“好!好!”
妹喜道:“好什么?”
江离怒道:“没什么!”
妹喜咯咯笑道:“没想到我们的江离宗主也会生气啊。既然你说没什么,那是同意了都雄虺大人的意见了?”
江离心中一凛,告诫自己在这种关头不能气急,稳住了声音,说道:“都雄虺大人的话虽然……虽然也有些道理,可那样我们毕竟胜算不大。”
都雄虺道:“那要怎么样胜算才大?”
江离道:“商人得蚕从、邰人归心,又有朝鲜作他们的后方,眼下的声势比我们为大。但我大夏五百年基业,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如今我们兵力不如他们,财力不如他们,士气或也有所不及,但玄宗的力量却或许能压倒他们。如果我们能瓦解他们玄门的力量,重创拥护商人的玄门高手,成汤没有胜算之下,必然不敢轻易启衅。那时大夏便有机会休养生息,重振旗鼓!”
都雄虺沉吟道:“我们的玄门力量比他们强么?未必吧。桑鏖望和公刘这些墙头草且不去说他,他们多半只是观望,不会直接出手。可是季丹雒明一直和伊挚走得太近……”
江离道:“季丹还有一战未了,只要我们能安排这一战与夏商玄战同时进行,那他就没空来和我们为难了。”
都雄虺道:“就算洞天派置身事外,成汤年纪已老,商人也还有伊挚和子莫首在,有莘不破、桑谷隽这几个年轻人也有一战之力……我算来算去,并无绝对的胜算。”
江离道:“莫忘了我们还有九鼎。如果可以不考虑玄战对人间的影响,那……我有把握把血剑宗、伊挚师伯全部困死。”
妹喜大吃一惊,都雄虺也颇为惊愕。
只听江离道:“都雄虺大人,你应该知道,我有可能做到的。”
都雄虺沉吟道:“理论上似乎可能……不过得在那个地方!”
妹喜道:“昆仑?”
“不错。”江离道:“开启昆仑之路,一战定胜负。谁能活下来夺得九鼎,谁就是新的共主!在那边我们就算斗个天翻地覆,也不会影响到人间界。到时候不管哪一方胜出,至少能保证留下来的神州不是一个糜烂的大地。”
妹喜道:“可是你真有把握把伊挚和血剑宗困死?莫忘了他们可是和都雄虺大人齐名的高人啊!你现在敢说你能胜过都雄虺大人?”
江离还没回答,都雄虺道:“他或许能够的。”
妹喜讶然,只听都雄虺道:“昆仑的时间相对独立,他若在那里施展大宇逆,未必会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运行。不过……嘿,那也危险得很。”
妹喜又道:“如果对方不愿在那里应战,那又如何?”
江离道:“成汤会去的。”说完这句话他叹了一口气。
果然都雄虺也笑道:“不错,以成汤的性格,他一定也会答应的。”
江离道:“我们以九鼎镇昆仑,如果胜了,那么大夏的国祚当能继续延续。”如果输了呢?那就九鼎易主。这句话江离没说出来,也不必说出来。无论如何,在昆仑决战对这个世界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曾目睹有莘羖和桑鏖望大战之后那狼藉的地表,他不敢想象,如果四大宗师一起投入其中的夏商玄战发生在神州的精华地带,那会造成什么样的惨剧!
都雄虺没有说什么,仿佛默认了江离的提议,可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又有谁知道?
妹喜道:“最后一个问题是,要开启昆仑,似乎只有我们三个还不能够。”
要开启前往昆仑的道路,只有四宗中达到绝顶境界的高手联手才能做到,可现在祝宗人已逝,独苏儿灭度,天下间有这个能力的,只剩下伊挚、都雄虺和藐姑射!
都雄虺问江离道:“如果真要开启昆仑,你是去告知伊挚,还是要自己出手?”
江离道:“我有九鼎相助,可以发动,不必假手他人。”
都雄虺道:“独苏儿的心维留在娘娘这里,心宗这一脉也没问题。”突然想到:“独苏儿这女人可真了不起!难道她灭度前已经料到今日形势了么?”
妹喜道:“就算如此,我们还是欠缺最关键的一位啊。”
“第四位宗主么?”江离道:“好像来了。”
九鼎宫的门开了。
虽然藐姑射要进来,那道门也拦不住,但江离还是在感应到气息之后大开中门。五百年了,洞天派的宗主还是第一次踏足九鼎宫!
宫门合上,镇都四门都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天下四宗宗主会聚九鼎宫,这是五百年间从没有过的事情!
但四个当事人却显得很平静,藐姑射浮在半空中,扫了一眼都雄虺,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不肯再看对方第二眼!
藐姑射望向江离,说道:“你就是祝宗人的徒弟?”
江离站立起来,说道:“不错。忝为地主,有失远迎,还请宗主恕罪。”
藐姑射不和他客套,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九鼎宫,是来接一个人。”
江离道:“箭神有穷饶乌?”
藐姑射点了点头,江离道:“是季丹大侠的意思么?”
“算是吧。”
江离道:“却不知季丹大侠想在哪里决战?”
藐姑射道:“这不干你事。”
江离道:“有穷前辈当年自托于先师,这件事情,和我太一宗还是有些关系的。”
藐姑射颔首道:“那说的也是。实话说吧,我还没想好地方。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把洞内洞借给他们也可以。”
江离道:“若在洞内洞,只怕形势会偏向季丹大侠。”
藐姑射凝视着他,说道:“听这话,倒像你有什么主意。”
江离道:“昆仑如何?”
“昆仑?”藐姑射怔了一下,环视四周,笑道:“小伙子,你想开启昆仑,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江离道:“商人叛逆朝廷,我朝待要征伐,只恐涂炭天下生灵,所以……”
藐姑射道:“所以你想把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玄战放在昆仑?”
江离道:“不错。”
“哈哈,哈哈……”藐姑射仰天笑道:“那个地方,确实是个绝佳的战场啊。”
江离道:“却不知宗主意下如何?”
藐姑射道:“小伙子,那个地方,你去过没有?”
江离道:“没有。”
藐姑射道:“也是。今时今日,这个世界除了我,再没第二个人去过那里了。小伙子,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江离道:“可是我觉得自己对那个地方很熟悉。”
“哦?”藐姑射道:“嗯,说的也是。你身处九鼎之间,想来是可以常常感应到混沌之界的。好吧,你的提议十分有趣,这个游戏,我们一起来玩。”
江离认真地道:“这不是游戏!”
藐姑射笑道:“不是游戏么?呵呵,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他收敛了笑容,说道:“其实我也很想看看你背后那九个巨鼎会否易革呢!不过相比之下,还是那两个男人之间的决战更有意思些。”说完就消失了。
消失之前,都雄虺终于第二次看了藐姑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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