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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陀督探长4 杀人不难

_7 阿加莎.克里斯蒂(英)
  路克缓缓地说:
  “有时候我们实在顾不得风度。”
  “路克,你是什么意思?”
  他做了不耐烦的手势,说:
  “我不能现在在这里告诉你。惠特费德有什么反应?”
  布丽姬慢吞吞地说:
  “他表现得太好了,真的,实在太好了。让我觉得好惭愧。路克,我想我过去只因为他很傲慢,有时候又没什么可取的地方,就低估了他。其实他——可以说是个小巨人。”
  路克点点头。
  “对,也许,他是很了不起——在某些我们还没怀疑到的方面。听我的话,布丽姬,你一定要尽快离开这儿。”
  “当然,我今天就收拾行李离开,你开车送我进城,我们可以一起住到贝尔斯旅馆——如果爱尔斯华西那些同党已经离开的话。”
  路克摇摇头。
  “不,你最好回伦敦去,我会马上跟你解释。现在我最好去见见惠特费德。”
  “我也这么想,实在有点残忍,不是吗?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卑鄙的小淘金者。”
  路克对她微微一笑,说:
  “这是公平交易,你已经对他实话实说了。无论如何,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再难过也没用。我现在就去见惠特费德。”
  惠特费德爵士正在起居室阔步来回走着,外表看来,他非常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路克发现他的太阳穴脉搏正愤怒地跳动着。
  路克一进来,他立刻转过身,说:
  “喔,你来了,菲仕威廉。”
  路克说:“我想即使我说抱歉也没用,那太虚伪了。我承认从你的立场来看,我的行为很恶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世界上本来就难免会有这种事。”
  惠特费德爵士又开始踱方步,同时摇摇右手,说:
  “不错——不错!”
  路克又说:
  “布丽姬和我都觉得很对不起你,可是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彼此相爱,没什么办法可想,只好把事实告诉你。”
  惠特费德爵士停下脚步,瞪了路克一眼,说:
  “不错,你们是没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非常奇特,他静静站着凝视路克,轻轻摇摇头,仿佛很怜悯他似的。
  路克尖声问:“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没什么办法!”惠特费德爵士说,“己经太迟了!”
  路克向他走近一步,又问: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惠特费德爵士忽然意外地说:
  “去问何娜瑞亚·韦恩弗利好了。她一定了解,她知道发生了哪些事,有一次还跟我谈过。”
  “她知道什么?”
  惠特费德爵士说:
  “恶有恶报,公理一定要存在!我觉得很难过,因为我喜欢布丽姬。从某一方面来说,我替你们两人难过。”
  路克说:
  “你是在威胁我们?”
  惠特费德爵士似乎真的吓了一跳,说:
  “不,不,亲爱的老弟,这件事跟我的感觉无关!布丽姬幸运地被我选为妻子的时侯,曾经答应负担一些责任。现在她却反悔了——但是人生是无法走回头路的。一个人违背了约定,就必定会遭到报应。”
  路克握紧双拳,说:
  “你是说布丽姬会发生不幸?你给我听清楚了,惠特费德,布丽姬不会发生任何意外,我也一样!要是你打那种主意,还是趁早放弃的好。你给我小心点!我对你的底细清楚得很!”
  “这跟我没关系,”惠特费德爵士说,“我只是上天的工具,上天命令什么事发生,什么事就会发生。”
  “我知道你相信那个。”路克说。
  “事实本来就是这样!任何跟我作对的人都会受惩罚,你和布丽姬也不会例外。”
  路克说:
  “你这一点就错了,不管一个人幸运了多久,最后总会碰上霉运,你现在就差不多了。”
  惠特费德爵士温和地说:
  “亲爱的年轻人,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人说话!任何事都伤害不了我!”
  “是吗?咱们走着瞧吧。你最好小心自己的举动,惠特费德。”
  惠特费德爵士一挥手,声音也变了。
  “我已经很忍耐了,别逼得我失去耐心,你给我滚出去。”
  “我马上走,”路克说:“我真恨不得飞出去,别忘了,我己经警告过你了。”
  他转身快步走出房间,然后上楼在布丽姬房里找到她,她正在指挥女佣收拾她的衣服。路克问:
  “快好了吗?”
  “再十分钟就好了。”
  因为女佣在,她不方便说出口,就用询问的眼光看看路克。
  路克轻轻点点头。
  然后他回自己房间急忙把衣服扔进手提箱。
  十分钟后,他又到布丽姬房间时,她已经收拾好准备走了。他说:
  “可以走了吗?”
  “我都准备好了。”
  他们下楼的时侯,管家正要上楼,他对布丽姬说:
  “韦恩弗利小姐来看你,小姐。”
  “韦恩弗利小姐?在哪里?”
  “和爵士一起在起居室。”
  布丽姬直接来到起居室,路克紧跟在后面。
  惠特费德爵士站在窗边和韦恩弗利小姐谈话。他手上拿着一把刀——一把细长的刀。
  “手工真是精巧,”他说,“是我一个手下从摩洛哥带回来给我的,他在那边当过特约记者。当然,这是摩洛哥的瑞福人做的。”他喜爱地用手指摸摸刀身,又说,“真利!”
  韦恩弗利小姐尖声说:
  “放下,高登,看在老天的分上,快放下!”
  他微微一笑,把刀子和桌上其他武器放在一起,轻柔地说:
  “我喜欢抚摸它那种感觉。”
  韦恩弗利小姐失去了平常的镇定,显得紧张而苍白,她说:
  “喔,你在这儿,亲爱的布丽姬。”
  惠特费德爵士笑嘻嘻地说:
  “不错,布丽姬在这儿。好好看看她吧,何娜瑞亚,她没多少时间和我们在一起了。”
  韦恩弗利小姐尖声问:
  “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她就要到伦敦去了,不是吗?我就只有这个意思。”
  他看看他们,然后说: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何娜瑞亚,布丽姬不准备嫁给我了,她比较喜欢这个菲仕威廉!生活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好了,你们自己聊聊吧。”
  他走出房间时,用手把口袋里的钱币弄得丁当作响。
  “噢,天哪!”韦恩弗利小姐说,“噢,天哪!”
  她的声音中露出极度的失望,布丽姬不禁有点诧异地抬头看她,她不安地说:
  “真抱歉!我实在很抱歉!他生气了——气得不得了!噢,天哪,太可怕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布丽姬说:
  “怎么办?你是说什么?”
  韦恩弗利小姐用谴责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人,说:
  “你们实在不应该告诉他的!”
  布丽姬说:
  “笑话!不然叫我们怎么办?”
  “起码现在不能告诉他,应该等你们走了以后再告诉他。”
  布丽姬说:
  “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我觉得不愉快的事越早解决越好。”
  “喔,亲爱的,如果只是那个问题——”
  她停下来,用眼睛询问路克。
  路克摇摇头,很小声地说:“还没有。”
  韦恩弗利小姐喃喃地道:“我懂了。”
  布丽姬有点不高兴地说:“你有什么特别的事要找我?韦恩弗利小姐。”
  “喔,有,老实说,我是来请你到我家玩玩,因为我想——呃——你住在这里也许不大自在,而且你也许需要几天时间——呃——考虑你们的计划。”
  “谢谢你,韦恩弗利小姐,你考虑得真周到。”
  “你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会很安全——”
  布丽姬打断她的话。
  “安全?”
  韦恩弗利小姐有点脸红,马上改口道:
  “喔,我的意思是说——舒服,你跟我在一起会很舒服。当然,我那里没这么豪华,可是有热水,我那个小佣人爱蜜莉也烧得一手好菜。”
  “喔,我相信你那里一切都很好,韦恩弗利小姐。”布丽姬应付似地说。
  “不过你要是能进城,那当然更好。”
  布丽姬缓缓地说:
  “不大方便,我姑姑今天一早就去看花展了,我还没机会向她解释。不过我会留个字条告诉她。”
  “你要一个人住?”
  “对,没人在,不过我可以出去吃饭。”
  “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喔,老天,要是我就不会那么做。干万不要一个人留在那儿。” “没有人会把我吃掉,”布丽姬不耐烦地说,“而且我姑姑明天就回来了。”
  韦恩弗利小姐担心地摇摇头。
  路克说:
  “还是住旅馆比较好。”
  布丽姬倏地转身看着他。
  “为什么?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把我当成低能儿一样。”
  “不,不,亲爱的。”韦恩弗利小姐辩道,“我们只是希望你小心一点,没别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我说,布丽姬。”路克说,“我会告诉你,可是不能在这里说,跟我上车,我们到安静一点的地方去。”
  他看看韦恩弗利小姐。
  “我们可以过一小时左右到府上去吗?我有几件事想告诉你。”
  “没问题,我在家等你们。”
  路克拉住布丽姬的手臂,向韦恩弗利小姐点头致谢,又对布丽姬说:“行李晚点再拿,走吧。”
  他带她走出房间,穿过大厅,来到前门,替布丽姬打开车门,布丽姬上车之后,路克发动引擎,迅速往前驶去。离开爵士家的大铁门之后,路克轻松地叹口气,说:
  “感谢上帝,我总算安全地把你从那个地方带出来了!”
  “你疯了吗?路克,干嘛那么神秘兮兮的,说什么‘现在不能告诉你’?”
  路克严肃地说:
  “唉,你知道,在一个人家里的时侯,实在很难说明他是个杀人凶手。”
二十一 我们两人都有份
  好一会儿,布丽姬一动不动地坐在路克身边,最后才问:
  “高登?”路克点点头。
  她又说:“高登?高登是杀人凶手?高登就是那个杀人凶手?我这辈子从来没听过这么可笑的事!”
  “你觉得这样?”
  “对,一点都没错,高登连一只苍蝇都不愿意伤害。”
  路克严肃地说:
  “我不知道,他也许真的不愿意伤害苍蝇,可是他的确杀死过一只金丝雀,而且我相信他也杀过很多人。”
  “亲爱的路克,我实在没办法相信。”
  “我知道,”路克说,“听起来实在很难相信,我也一直到昨天晚上才知道他是凶手,以前从来都没怀疑过他。”
  布丽姬辩道:
  “可是我了解高登!我知道他是什么样人!!他实在很可爱——也许有点傲慢,但是也很可怜。”
  路克摇摇,说:“你必须改变对他的看法,布丽姬。”
  “没有用,路克,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你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念头?你看,两天以前你还很有把握地说凶手是爱尔斯华西呢。”
  路克有点退让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许在想,我明天说不定会怀疑汤玛斯,后天又肯定是贺顿。不,我还没那么神经兮兮。我承认,刚听到这个消息谁都免不了会吓一跳,可是你只要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一切都很吻合。怪不得平克尔顿小姐不敢告诉村子里的警察,因为她知道他们一定会笑她!只有向苏格兰警场报告才有希望解决。”
  “可是高登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呢?喔,真是太可笑了!”
  “我知道,可是你难道不知道高登·惠特费德自视很高吗?”
  布丽姬说:“他喜欢表现得很了不起、很重要,其实完全是他的自卑感在作祟,真可怜!”
  “也许一切就是因此引起的,我不知道。可是你想想看,布丽姬——你只要用一分钟时间想想。记不记得你曾经跟他开过一个玩笑——大逆不道,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他把自己看得比谁都了不起吗?这也跟宗教信仰有关,亲爱的女孩,他已经疯了!”
  布丽姬思考了一会儿。
  最后她说:“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你有什么证据,路克?”
  “他前天晚上亲口告诉我,任何跟他作对的人都一定会死。”
  “说下去。”
  “实在很难形容我当时的感觉,反正他一副镇定又得意的模样,而且——怎么说呢?好像认为是理所当然一样,坐在那边得意地独自微笑。真是太可怕了,布丽姬!”
  “说下去。”
  “后来他又说出好几个死者的名字,说那些人侵犯了高高在上的他,所以才会死。听着,布丽姬,他所说的那些包括贺顿太太、爱美·季伯斯、汤米·皮尔斯、海利·卡特、汉伯比,还有那个司机瑞佛斯。”
  布丽姬终于动摇了,脸色变得非常苍白。
  “他真的提到这些人?”
  “是真的,现在你相信了吧?”
  “噢,我想也只好相信了,他为什么要杀那些人呢?”
  “只是为了一些芝麻小事,所以才特别叫人心寒。贺顿太太骂过他,汤米·皮尔斯模仿他的动作,引得园丁撵腹大笑,海利·卡特也骂过他,爱美·季伯斯对他没礼貌,汉伯比胆敢公开反对他,瑞佛斯在我和韦恩弗利小姐面前威胁他。”
  布丽姬用手捂住眼睛,喃喃地说:“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我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外在的证据。在伦敦压死平克尔顿小姐的车子是劳斯莱斯车,车号就是惠特费德爵士的号码。”
  “那就没有话说了。”布丽姬缓缓地说。
  “对,警方本来以为提供车号的女人弄错了,的确弄错了!”
  “我了解,”布丽姬说,“碰到惠特费德爵士这么有钱有势的人,别人都会相信他的话。”
  “对,平克尔顿小姐的难题可想而知。”
  布丽姬沉吟道:
  “有一、两次平克尔顿小姐跟我说过一些奇怪的话,好像想警告我什么,当时我一点都不懂,现在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很符合,”路克说,“事情往往是这样,就像你一样,每个人刚开始都说不可能!可是只要相信有可能,就会发觉所有事都很符合,他送葡萄给贺顿太太——而她却以为护士想毒死她!后来他去拜访威勒曼实验室,一定用什么方法弄到一些培养的细菌,使汉伯比感染上病毒。”
  “我真不懂他怎么做得到。”
  “我也不知道,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对,他当然有办法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我是说,别人根本不会怀疑他。”
  “韦恩弗利小姐就对他起了疑心,她曾经提到他到实验室去拜访的事,她的口气很自然,可是我相信她是希望我采取行动。”
  “这么说,她早就知道了?”
  “她很怀疑他,不过因为她曾经爱过他,所以很难启齿。”
  布丽姬点点头。
  “对,这就可以解释好几件事。高登也告诉我,他们以前订过婚。”
  “你知道,她一心希望凶手不是他,可是事实却使她越来越肯定。她想要暗示我,可是又不肯做出对他不利的事。女人是种奇怪的动物。我想从某一方面来说,她还是爱着他。”
  “即使他甩掉她?”
  “是她甩掉他的。这个故事也真奇怪,我告诉你。”
  他说出那件暴行。布丽姬瞪着他说:
  “高登真的那么做?”
  “对,你看,他从前早就不正常了。”
  布丽姬颤抖了一下,喃喃地道: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路克说:
  “也许他所杀的人远比我们知道的多,只因为最近他连续杀了好几个人,所以才引起别人注意。大概是成功的次数太多,所以他才鲁莽起来。”
  布丽姬点点头,沉思了一、两分钟,然后突然说:
  “那天平克尔顿小姐在火车上到底说了什么?她是怎么起头的?”
  路克一边回想一边说:
  “她说她要到苏格兰警场去,也提到村里的警官,说他是个好人,可是对谋杀案恐怕处理不了。”
  “她首先提到这些?”
  “对。”
  “后来呢?”
  “后来她说:‘你很意外,我看得出来,我当初也一样。实在不敢相信。我想一定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后来呢?”
  “我问她是否肯定她没有胡思乱想,她很平静地说:‘喔,不是,第一次也许是,可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不会了。从那以后我就很肯定了。’”
  “真了不起,”布丽姬说,“接下去呢?”
  “我就顺着她的口气说我相信她做得没错,又说如果有个多疑的汤玛斯,那就是我。”
  “我知道,要是换了我,也一定觉得很体谅那个可怜的好老太太。后来你们又说了些什么。”
  “我想想看,喔,对了,她提到爱伯康比的案子——你知道,就是威尔斯那个下毒者。她说她本来不大相信他看他的被害者时,眼睛里有一种特别的眼神,但是现在却相信了,因为她也亲眼看到。”
  “她是怎么说的?”
  路克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她还是用那种优雅的声音说:‘当然啦,我本来并不相信报上的报导,可是确实是真的。’我问她什么是真的,她说:‘一个人的眼神。’噢,老天,布丽姬,她的声音那么平静,可是脸上的表情——就像看到一件太可怕的东西,没办法说出来似的!”
  “说下去,路克,把一切都告诉我。”
  “接着她就一一说出受害者的名字——爱美·季伯斯、卡特、汤米·皮尔斯,她说汤米是个讨人厌的男孩,卡特嗜酒如命。又说:‘可是现在——就是昨天——换成汉伯比医生了——他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她说如果她直接告诉汉伯比,他一定不相信!一定会捧腹大笑!”
  布丽姬深深叹口气,说:
  “我懂了——我懂了。”
  路克凝视着她问:
  “怎么了?布丽姬,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汉伯比说过的话,不知道——算了,别管那些,说下去吧。她最后还跟你说了什么?”
  那些话给路克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一直没有忘记,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想杀掉好几个人而能逃过法网很不容易,她说:‘不对,不对,亲爱的孩子,你错了。杀人并不难,只要没有人怀疑你就没问题。你知道,我要说的那个人就是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人。’”
  布丽姬打了个冷颤。
  “杀人不难?的确太容易了——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怪不得你印象那么深!路克,我也会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像高登·惠特费德那种人——噢,当然太容易了!”
  “可是要证明这件事却没那么简单。”路克说。
  “是吗?我想我也许帮得上忙。”
  “布丽姬,我不许你——”
  “你不能阻止我,我不要只顾自己安全躲在一边。这件事我也有份,路克,做起来也许有危险——不错,我承认是有危险——可是我一定要尽自己的责任。”
  “布丽姬——”
  “我管定了,路克!我要接受韦恩弗利小姐的邀请留下来。”
  “亲爱的,我求你——”
  “我知道这对我们两个人都危险,可是路克,我们两人都有份,让我们一起来打击那个魔鬼!”
二十二 “喔,你为何戴着手套穿过田野?”
  韦恩弗利小姐屋里平静的气氛,和刚才车里那种紧张的气氛比较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韦恩弗利小姐对布丽姬接受她的邀请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不过她马上显出很好客的态度,表示她的迟疑并非因为不欢迎这个女孩,而是另有原因。
  路克说:
  “既然你那么客气,我觉得布丽姬还是暂时留在你这儿最好,韦恩弗利小姐。我会住进贝尔斯旅馆。我宁可把布丽姬留在我的视线之内,也不希望她进城去住,那里到底也出过事。”
  韦恩弗利小姐说:
  “你是说拉薇妮亚·贫乏克尔顿的事?”
  “对,你一定会说,任何人住在拥挤的城市里都很安全吧,对不对?”
  韦恩弗利小姐说:“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安不安全主要在于有没有人想杀他?”
  “不错,我们现在都很依赖所谓文明的善意。”
  韦恩弗利小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布丽姬说:
  “韦恩弗利小姐,你知道高登——是杀人凶手有多久了?”
  韦恩弗利小姐叹口气,说:
  “亲爱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想也许我内心深处早就很肯定了,可是我的脑子却一直想否认。你知道,我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所以一直欺骗自己说那只是我在胡思乱想。”
  路克坦白地问:
  “难道你自己从来没害怕过吗?”
  韦恩弗利小姐想一想,然后说:
  “你是说如果高登怀疑我知道他是凶手,可能会想办法除掉我?”
  “是的。”
  韦恩弗利小姐温和地说:
  “我当然想到过,也尽量小心。不过我想高登不会真的认为我对他是威胁。”
“为什么?”
  韦恩弗利小姐微红着脸说:
  “我想高登一定不相信我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
  路克忽然说:
  “你甚至还警告过他,是不是?”
  “对,我跟他暗示过,那些惹他不高兴的人马上都会发生意外,真是奇怪。”
  布丽姬问:
  “他怎么说呢?”
  韦恩弗利小姐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说: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好像——好像很高兴似的,真是太奇怪了!他还说:‘原来你也看出来了!’我想,他大概觉得很光荣。”
  路克说:“那当然,他早就疯了。”
  韦恩弗利小姐迫切地表示同意。
  “是啊,他的确疯了,不可能有别的理由。他对自己的行为不应该负责任。”她用一只手拉着路克手臂,“他们不会吊死他吧,对不对?菲仕威廉先生。”
  “不会,不会,我想会送他到布洛德姆去。”
  韦恩弗利小姐叹口气,靠在椅背上。
  “那我就放心了。”
  她看看布丽姬,后者正皱眉望着地毯。
  路克说:
  “不过现在离那个阶段还早得很,我已经通知过警方,他们一定会慎重处理这件事。不过你要知道,目前我们能掌握住的证据实在太少了。”
  “我们一定会找到证据的。”布丽姬说。
  韦恩弗利小姐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有一种神情,路克觉得似乎不久前才在什么地方看过,他努力回想,但却一时想不出来。
  韦恩弗利小姐用怀疑的口气说:
  “你好像很有信心,亲爱的,嘿,也许你说得对。”
  路克说:
  “我开车到庄园把你的行李带回来,布丽姬。”
  布丽姬马上说:
  “我也去。”
  “我宁可让你留下来。”
  “对,可是我宁可跟你一起去。”
  路克生气地说:
  “别像妈妈跟着小孩一样跟着我,布丽姬!我不要你保护我。”
  韦恩弗利小姐喃喃地道:
  “布丽姬,我真的觉得大白天在车子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布丽姬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实在有点傻,这种事让人太紧张了。”
  路克说:
  “有一天晚上,韦恩弗利小姐保护我回家……韦恩弗利小姐,承认吧!你当时确实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她承认了,并且微笑道:
  “你知道,菲仕威廉先生,你对他一点都不怀疑,万一高登·惠特费德知道你来的目的纯粹是调查这件事,那就——太不安全了。而且那条小路很幽静,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好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路克严肃地说,“我保证不会被他趁虚而入。”
  韦恩弗利小姐不安地说:
  “别忘了,他狡猾得很,比你所想象的更狡猾。他的脑筋实在很聪明。”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大家都知道男人很勇敢,”韦恩弗利小姐说——“可是男人往往比女人更容易受骗。”
  “一点都不错。”布丽姬说。
  路克说:
  “说真的,韦恩弗利小姐,你真的觉得我有危险吗?你想惠特费德爵士真的会想办法除掉我吗?”
  韦恩弗利小姐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想最危险的还是布丽姬,因为她拒绝跟他结婚才是最冒犯他的事。也许他解决掉布丽姬之后,会杷箭头指向你。不过我想他一定会先对付布丽姬。”
  路克呻吟了一下。
  “我真希望你出国去——现在走——马上就走,布丽姬。”
  布丽姬撅着嘴说:
  “我不要。”
  韦恩弗利叹口气,说:
  “你真勇敢,布丽姬,我很佩服你。”
  “换了你也会一样。”
  “也许吧。”
  布丽姬忽然用勇敢的声音说:
  “路克和我会同心协力处理这件事。”
  她送他到门口,路克说:
  “我安全离开虎穴之后,会从贝尔斯旅馆打电话给你。”
  “好,一定喔。”
  “亲爱的,别太紧张了!就算最熟练的凶手也要有点时间拟定计划。我想至少这一、两天我们还很安全。贝特督察今天就从伦敦来,他来了以后,惠特费德的一举一动就都在他们掌握之中了。”
  “其实一切都没问题,我们也可以退出这幕闹剧了!”
  路克用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严肃地说:
  “布丽姬,亲爱的,听我的话,别做任何傻事。”
  “你也一样,亲爱的路克。”
  他紧搂一下她的肩膀,跳上车子,就开走了。
  布丽姬回到起居室时,韦恩弗利小姐正像一般老小姐一样东摸摸,西弄弄。
  “亲爱的,你的房间还没准备好,爱蜜莉正在打扫。你知道我打算怎么样?给你泡杯好茶。经过这么多烦心的事,你一定需要喝杯好茶。”
  “你真体贴,韦恩弗利小姐,可是实在不想喝。”
  布丽姬很不喜欢喝茶,因为喝完之后胃肠常会不舒服,但是韦恩弗利小姐却坚持说她的客人需要喝茶。她匆匆忙忙走出去,大约五分钟后,微笑着端来一个茶盘,上面摆了两个德勒斯登瓷杯装的清香茶水。
  “是真正的莱普善小种红茶。”韦恩弗利小姐骄傲地说。
  布丽姬只无力地笑笑。
  这时那个笨里笨气,患有甲状腺肿的矮小女佣爱蜜莉走到门口,说:
  “小姐,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枕头套?”
  韦恩弗利小姐快步走出去,布丽姬赶紧把茶往外一倒,差点倒在正在花坛上的“老呸”。
  老呸接受布丽姬的道歉之后,跳上窗台,生病似的咪咪叫着。
  “真漂亮!”布丽姬用手摸摸它的背说。
  老呸竖着直尾巴,更用力地叫。
  布丽姬抓抓它耳朵,又说:“乖猫咪!”
  这时韦恩弗利小姐回来了,喊道:
  “老天,老呸一定很喜欢你吧,对不对?小心它耳朵,亲爱的,它最近耳朵一直痛。”
  可是她警告得太迟了,布丽姬的手已经摸到猫耳朵。老呸对她呜呜大叫,像尊严受到侵犯似的走开了。
“喔,老天,它有没有抓你?”韦恩弗利小姐喊道。
  “没什么大不了。”布丽姬舔舔手背上那条抓痕说。
  “要不要擦碘酒?”
  “不用了,没什么,不用小题大做。”
  韦恩弗利似乎有点失望。布丽姬觉得自己或许有点失礼,又急忙说:
  “不知道路克多久会到?”
  “别担心,亲爱的,我相信菲仕威廉先生一定会小心照顾自己。”
  “喔,对,路克很坚强。”
  这时电话铃响了,布丽姬快步过去拿起听筒,是路克的声音。
  “喂?布丽姬吗?我在贝尔斯旅馆,你的行李能不能吃过午饭再送去?因为贝特来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苏格兰警场的督察?”
  “对,他想马上跟我谈谈。”
  “没关系,你就吃过午饭再拿来好了,顺便把他的看法告诉我。”
  “没问题,再见了,亲爱的。”
  布丽姬把听筒收好,又把电话内容说给韦恩弗利小姐听。然后她打个呵欠,疲倦感已经克服了刚才那阵兴奋。
  韦恩弗利小姐发觉了,对她说:
  “你累了,亲爱的,最好去床上躺躺。不,吃午饭前睡觉也许不大好,我想拿些旧衣服送给附近一个女人——从稻田那边散步过去,你要不要一起去?刚好可以赶回来吃午饭。”
布丽姬欣然同意。
她们从后门出去。韦恩弗利小姐戴了顶草帽,有趣的是,她还戴了手套。
布丽姬想:“也许我们会到庞德街去吧。”
  韦恩弗利小姐边走边聊些有趣的乡间小事。她们穿过两片稻田,一条崎岖的小巷,然后走上一条通往树林的小径。天气很热,布丽姬觉得走在树荫下很舒服。
  韦恩弗利小姐提议不妨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今天实在很闷热,你说是不是?我想等一下或许会打雷。”
  布丽姬有点困倦,勉强接受她的建议靠在树干上。她半闭着眼睛,脑中忽然想起一首诗:
  喔,你为何戴着手套穿过田野
  喔,没有人爱的白胖女人?
  可是这当然和她眼前的景象不合!韦恩弗利小姐并不胖。布丽姬把诗改成:
  喔,你为何戴着手套穿过田野,
  喔,没人爱的瘦灰女人?
  韦恩弗利小姐打断她的思路,说:
  “你很困了,亲爱的,对吗?”
  她的声音很温和、很平常,但却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使布丽姬倏地张开眼睛。
  韦恩弗利小姐正俯身用热切的眼光看着她,轻轻用舌头舔着嘴唇,又问一次:
  “你很困了,对吗?”
  布丽姬相信这回没有弄错她的语气,同时突然体会到一件事,立刻对自己的愚钝感到轻蔑。
  她曾经怀疑过事实的真相,可是也仅仅是怀疑而已。她曾经私下悄悄打算加以证实,只是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遭到任何暗算,她觉得自己一直杷内心的怀疑隐藏得很机密,也从来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快打定主意。傻瓜!比那些人还傻七倍!
  她忽然想到:
  “那杯茶——对了,茶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她不知道我根本没喝,我的机会来了,我一定要假装喝了。那杯茶里有什么东西?毒药?或者只是安眠药?她以为我一定很困——对了,这不是很明显。”
  她又闭上眼睛,假装用很自然、昏昏欲睡的声音说:
  “我好困好困,真好笑!我怎么会这么想睡!”
  韦恩弗利小姐轻轻点点头。
  布丽姬从几乎全闭上的眼缝中看着她,心想:
  “无论如何,我总不会输给她。我的肌肉蛮结实的,她只不过是个瘦弱的老太婆。不过我必须让她把事情经过说出来,一定要让她说出来。”
  韦恩弗利小姐微笑着——那不是善意的笑容,非常阴险狡猾,根本不像是人的笑容。
  布丽姬想:
  “她真像山羊,太像了!山羊一向代表邪恶,我现在才了解是为什么。我想对了——我的胡思乱想居然对了!女人受轻视所引起的愤怒力量实在太大了……一切就是因此引起的。”
  布丽姬又故意喃喃地道: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我觉得好奇怪——好奇怪。”
  韦恩弗利小姐迅速看看四周,这地方非常偏僻,离村子也很远,就算再大声叫别人也听不见。附近没有任何房舍。韦恩弗利小姐开始在她带来的包裹中摸索着——那个包裹本来应该是包旧衣服的,不错,纸裂开了,露出一件柔软的羊毛外套,可是那双戴手套的手仍然在摸索着。
  “喔,你为何戴着手套穿过田野?”
  对了,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戴手套?
  对了!对了!这件事计划得太美了!
  最后,韦恩弗利小姐终于谨慎地拿出一把刀,她拿得很小心,免得擦拭掉刀上原有的指纹——这天早上惠特费德爵士曾经在爱许庄园的起居室用他那双小胖手摸过的刀。
  锋利的摩洛哥刀。
  布丽姬觉得有点恶心。她必须拖延时间——对,而且要让这个女人说出事实——这个没人爱的灰瘦女人。应该不会困难,因为她一定想尽情卖弄她的得意杰作——而她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就是像布丽姬这种人——就快永远闭口的人。
  布丽姬用模糊混浊的声音问:
  “那是什么刀子?”
  韦恩弗利小姐忍不住笑起来。
  笑得很可怕、很柔和,还带着规律,一点也不像人的笑声,她说:
  “是替你准备的刀,布丽姬,给你的!你知道,我恨你很久了。”
  布丽姬说:
  “因为我要嫁给高登·惠特费德?”
  韦恩弗利小姐点点头。
  “你很聪明,太聪明了!你知道,这东西就是对他最不利的证据,别人会发现你被这把刀——他的刀——杀死在这儿,刀子上还有他的指纹!我今天早上要求看这把刀的方式很聪明吧!
  “后来我趁你们上楼的时候,偷偷用手帕把刀子包起来放进口袋。真是轻而易举!不过这件事本来就很容易,连我自己都不大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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