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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陀督探长4 杀人不难

阿加莎.克里斯蒂(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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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不难 (Murder Is Easy)
  “怎么回事?”
  “只是想到我认识的那位老小姐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我说,如果想杀掉好几个人却不受法律制裁,实在很不容易。她说我错了——杀人并不困难。”他顿了顿,才缓缓地说,“吉米,我在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
  “——杀人不难。”
一 旅伴
  英格兰!
  这么多年之后,终于又回到英格兰了!
  他会喜欢这儿吗?
  路克·菲仕威廉由踏板跨上码头的那一刻,这么自问着。在海关等候入境的时候,这个问题躲在他脑子后面,可是当他终于坐上列车时,又忽然跑了出来。
  他现在已经光荣地领了退休金退休,又有一点自己的积蓄,可以说是个既有钱又有闲的绅士,风风光光地回到英格兰老家。他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路克·菲仕威廉把眼光从列车窗外的风景转回手上刚买的几份报纸上。
  他先打开《每日号角报》,上面全都是艾普孙镇的消息。
  他参加了赌马,想看看《号角报》的体育记者对那匹马的意见如何。关于他买的那匹马,报上只有一句话:“至于其他马——裘裘比二世、马克·迈尔、山东妮和杰利南男孩,都很难赢得一席之地。此外……”
  路克对此外还有什么事并不在意,他把目光移向赌注比数,裘裘比二世是四十比一。
他看看表,差一刻四点。“嗯,”他想,“比赛该完了。”同时希望自己在获胜希望第二大的克利格身上下过赌注。
  接着,他打开《泰晤士报》,专心看起重大新闻。
  半小时后,列车的速度慢下来,最后终于停了。路克看着窗外,月台上空空荡荡的。他看到月台外面有个书报摊,上面张贴着:“德贝市赛马成绩揭晓”。路克打开车门跳出去,跑向书报摊,不一会儿,他看着上面的成绩笑得合不拢嘴。
  德贝市赛马成绩如下:
裘裘比二世
  梅士巴
克利格
  
  路克笑得开心极了!可以赢回一百镑呢!裘裘比二世,可真替他争气!
  他放好报纸,仍然掩不住唇边的笑意,缓缓往回走,可是——列车却已经走了。就在他为裘裘比二世赢得冠军而兴高采烈的时候,列车已经不知不觉地开走了。
  他问一个愁容满面的挑夫说:“那辆鬼列车是什么时候溜走的?”
  “列车?三点十四分之后,这儿就没停过列车。”
  “明明有,我就是从列车上下来的,是从码头开来的。”
  “码头开的列车直达伦敦,路上不停的。”
  “可是刚才明明停在这里,”路克说,“我就是从车上下来的。”
  挑夫面对无可否认的事实,又换了责备的口气说:
  “你不应该下来,那辆列车不该停这一站。”
  “可是明明停了。”
  “那只是为了做信号,不是你说的‘停’。你不应该下车。”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路克说,“也没有办法了。我只想请教你,以你在铁路局的经验,认为我应该怎么办?”
  “我看,”挑夫说,“你最好搭四点二十五分那班车。”
  “要是四点二十五分的火车到伦敦,”路克说,“我就决定搭那辆车。”
  挑夫告诉他没错,路克就在站台上随意走走。站台的大标志告诉他,这里是卫栖梧村。不一会儿,一辆单节列车被一个旧的小引擎向后推进站,慢慢停下来。
  最后,往伦敦的列车终于大驾光临了。路克一一查看车上的小房间。第一间是吸烟室,一位军人模样的绅士正在悠闲地吸烟。他走向第二间,里面是位面容疲倦,看来相当有教养的小姐,可能是家庭教师之类的,还有一个三岁左右的活泼男孩。路克又快步向前走,下一个房间只有一位乘客,是位上年纪的女士。看到她,路克不禁想起自己的蜜尔德姑姑,十岁时,蜜尔德姑姑曾经容许他养一条草蛇,而且她实在是个好姑姑。于是路克走进去,坐了下来。
  经过五分钟左右,火车终于缓缓驶出站台。路克打开报纸,看看那些早报所没有的消息。
  他知道自己看不了多久,家里那一大堆姑姑早就使他体会到,对面这位可亲的老太太,绝对不会安安静静地一路坐到终点。
  他猜得没错——那位老太太调整一下窗户的高低,拾起倾倒的雨伞,就开口对他说起这班列车的好处。
  “只要一小时又十分,实在很好。你知道,真的很好,比早上那班列车好多了,那辆车要一小时四十分。”
  她又说:
  “当然,大家差不多都搭早上那班火车,因为比较便宜。我本来也想搭那班车,可是‘老呸’不见了——我是说我那只波斯猫,漂亮得不得了,可是它最近老是耳朵痛——我当然要先找到它才能出门。”
  路克喃喃道:
  “当然。”又把目光移到报纸上,可是没用,对方仍旧滔滔不绝地说道:
  “所以我只好尽力而为,改搭下午这班火车。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也好,没早上那班火车那么拥挤。当然,我通常不会这样,可是我实在很着急,你知道,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办,而且我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说,该说些什么——你知道,就是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路克挤出一抹微笑,“所以我想,这次就只好多用一点钱了。当然,”
  她看了路克棕色的脸孔一眼,迅速说:“我知道军人休假的时候都坐头等车,我是说,当军官的当然免不了。”
  路克抵挡了那对闪耀精明的眼睛一会儿,但却马上投降了,他知道,最后还是得谈到这件事。
  “我不是军人。”他说。
  “噢,对不起。我不是说——我只是以为——你的皮肤颜色很健康,大概是从东部回来度假的吧?”
  “我是从东部回来,”路克说,“可是不是度假。”为了免得对方再进一步询问,他干脆坦白说出来,“我是警察。”
  “警察?哈,真是太有意思了。我有个好朋友的儿子刚刚加入巴勒斯坦警方。”
  “马扬海峡。”路克简单地说。
  “噢,老天,真有意思。真是太凑巧了——我是说你居然凑巧跟我坐在一起,因为你知道,我要到城里去办的事就是关于——老实说,我是要到苏格兰警场去。”
  “是吗?”路克说。
  老太太又高兴地说:
  “是啊,我本来想今天早上去的,可是后来,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很担心‘老呸’,所以只好改搭下午的火车。你不会觉得我去得太晚了,对不对?我是说,苏格兰警场并没有特别规定上下班时间吧。”
  “对,我想他们随时都有人在。”路克说。
  “是呀,他们当然不会没人,对不对?我想任何时间都可能有人要向他们报告大案子,对吧?”
  “一点都不错。”路克说。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担心什么,然后又说:
  “我一直觉得最好直接追根究底。约翰·瑞德——就是我们卫栖梧的巡官,是个好人,讲话很有礼貌,很和气。可是你知道,我觉得他不适合处理真正要紧的事。他对那些酗酒、驾车超速、没有狗牌或者窃案什么的,倒是办得不错。可是我觉得——我敢肯定——他不会处理杀人案。”
  “杀人案?”
  路克提高声音说。
  老太太用力点点头。
  “是啊,杀人案。你觉得很意外对不对?我看得出来。我本来也非常意外,简直不敢相信,我想一定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
  “你肯定不是胡想吗?”路克客气地问。
  “嗯,不是。”她肯定地点点头,“第一次也许是,可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绝对不是了。从那以后我就绝对肯定了。”
  路克说:
  “你是说发生了——好几件杀人案?”
  她用安详平静的声音答道:
  “是有很多件。”
  又说:
  “所以我觉得最好直接向苏格兰警场报告。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吗?”
  路克看着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
  “嗯,对,我想你说得很对。”
  他心里想:“他们会知道怎么答复她的。也许每星期都有几个这种老太太向他们报告,她们所住的宁静小村庄中发生了一些谋杀案。苏格兰警场可能有专门处理这种情形的部门。”
  他正在这么沉思时,那个温和柔细的声音又说:
  “你知道,我记得在报上看过一次这种案子——大概是爱伯康比的案子。当然,他毒杀好多人之后,别人才起了疑心……我说到哪里了?嗯,对了,有人说他有一种眼神——他用那种特别的眼神看人一眼,过不了多久,那个人就会生病。我本来不相信有这种事,现在才知道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一个人看别人的眼神……”
  路克看看她,她轻轻颤抖,脸色也失去了原有的红润光泽。
  “
  “我最先是在爱美·季伯斯脸上看到,不久她就死了。接下来是卡特,还有汤米·皮尔斯。可是现在,就在昨天,我发现又换成汉伯比医生——他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当然卡特太爱喝酒,汤米·皮尔斯是个很惹人讨厌的小淘气,常常欺负人的小男孩,所以我对他们的死都不怎么难过。可是汉伯比医生就不一样了,我一定要救他。问题是,要是我告诉他这件事,他一定不相信!一定会捧腹大笑!约翰·瑞德也不一定相信我。可是苏格兰警场就不一样了,因为这种事他们看多了!”
  她望望窗外。
  “噢,马上就到了,”她在手提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拿起伞,又说:
  “跟你聊聊我觉得轻松多了。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人,好高兴你认为我做得没错。”
  路克和蔼地说:
  “我相信苏格兰警场会提供你很好的意见。”
  “真的很感谢你,”她又在手提袋中摸索了一下,“这是我的名片——噢,对了,我只带了一张,等一下要给苏格兰警场——”
  “当然,当然——”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姓平克尔顿。”
  “平克尔顿小姐,”路克微笑道,“我叫路克·菲仕威廉”。
  列车驶进站台之后,他又加了一句:
  “要不要我替你叫辆计程车?”
  “噢,不用了,谢谢你。”平克尔顿小姐似乎对这种想法很意外,“我搭地下铁去就可以了。坐到特拉法格广场,再走过去就行了。”
  “好,祝你好运。”路克说。
  平克尔顿小姐亲切地和他握握手,又喃喃说:
  “你真好,本来我还以为你不会相信我呢。”
  路克不禁红着脸说:
  “嗯,那么多杀人案!想杀掉好几个人却不受法律制裁,实在很不容易,不是吗?”
  平克尔顿小姐摇摇头。
  她热切地说:
  “不对,不对,亲爱的孩子,你错了。杀人并不难,只要没有人怀疑你就没问题。你知道,我要说的那个人就是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人。”
  “好吧,无论如何,祝你好运。”路克说。
  平克尔顿小姐消失在人群中,他也转身去找自己的行李,一边想道:
  “真的有点古怪?不,我想不会,顶多只是她想象力太丰富了。希望他们婉转地向她说明,实在是个和蔼的老太太。”
二 讣告通知
  吉米·陆瑞漠是路克的老朋友了,路克一到伦敦就找到他那儿。当天晚上,他们一起出外作乐。次日早上喝咖啡时,吉米叫了他两声都没回答,因为他正在专心看报上的一则新闻。
  等他意识到吉米叫他时,才说:“对不起,吉米。”
  “你在看什么——政坛消息?”
  路克微笑道:
  “不,不过这件事有点奇怪,昨天和我坐同一辆火车的老太太给车子撞死了。”
  “也许只是同名吧,”吉米说,“你怎么知道是她?”
  “不错,可是这个姓没错――平克尔顿。她正要过马路到苏格兰警场时,被一部汽车撞死,车子没有停下来。”
  “那个司机一定恶有恶报,撞死人也不负责。告诉你,这年头开车真是太可怕了。”
  “你是什么车子?”
  “福特V8型的。告诉你,老弟——”
  接下来,谈话就变得很技术性了。
一个多星期之后,路克正在漫不经心地看着《泰晤士报》第一版时,忽视尖叫了一声:“天哪!”
  吉米·陆瑞漠抬头问:
  “怎么了?”
  路克抬头看着他的朋友,脸上露出很奇特的表情,吉米不禁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路克,你好像看到鬼似的。”
  好一会儿,路克都没有回答。他丢开手中的报纸,在室内来回走着。吉米越来越惊讶地看着他。
  路克一屁股坐进椅子,俯身对他说:
  “吉米老哥,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回英格兰那天和一位老太太同车?”
  “就是你说让你想起蜜尔德姑姑的那个老太太?后来被车子撞死的那个?”
  “对,就是她。告诉你,吉米,那位老太太跟我说了一大堆话,说她为什么要去苏格兰警场报告一连串杀人案。她说她住的村子里有个随心所欲的杀人凶手,而且他很快又打算再杀一个人。”
  “你没说她很古怪。”吉米说。
  “我没想到。她说得很详细,提到一、两个被害者的名字,又说她最着急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她知道下一个被害者是谁。”
  “嗯?”吉米用鼓励的口气说。
  “重要的是,那个人的名字叫汉伯比――汉伯比医生。那位老太太说,汉伯比医生将会是下一个被害者,她觉得非常难过,因为他‘实在是个好人’。”
  “嗯?”吉米说。
  “你看这个。”
  路克把报纸递过去,同时指着一则讣闻:
  
  先夫汉伯比不幸于六月十二日在爱许郡卫栖梧自宅突然亡故。谨定于周五举行葬礼,花篮、花圈恳辞。
未亡人贾茜·汉伯比泣首
  吉米沉思了一、两分钟,才用严肃而没有把握的声音说:
  “我想大概只是凑巧吧。”
  路克突然转身说:
  “万一那个可怜的老太太说的是真的怎么办?万一那个不可思议的故事真的是事实怎么办?”
  “噢,算了,那未免太玄了,世界上没有那种事。”
  “你怎么知道?事实也许远比你知道的多得多。”
  “你那套警察的口气又来了!难道你退休了都忘不了自己是个警察吗?”
  “一日为警察,终身为警察。”路克说,“听我说,吉米,事情是这样的:我听到一个故事——一个不像是真的,但并非没有可能的事。现在发生了一件事——汉伯比医生的死——可以支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平克尔顿小姐要到苏格兰警场去报告她这个不像是真实的故事,可是还没有到达,就被一辆车子压死,车子却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吉米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她还没到苏格兰警场?也许她是回来的时候被压死的呢?”
  “有可能,不过我相信不是。”
  “那只是你的假设。总而言之,你相信这出戏就是了。”
  路克用力摇摇头。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只觉得这件事真的需要好好调查一下。”
  “换句话说,你要到苏格兰警场去?”
  “不,目前还没到那种地步。你说得没错,这个叫汉伯比的人也许只是凑巧死在这时候。”
  “那么请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要亲自到那儿去调查。”
  “你真的打算去?”
  “你不觉得那是唯一合理的方法吗?”
  吉米看看他,然后说:
  “你是说真的,路克。”
  “一点都不假。”
  “万一这一切全都是假的呢?”
  “那最好。”
  “对,那当然,”吉米皱眉道,“可是你不这么想,对吗?”
  “亲爱的老哥,我并没有成见。”吉米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说:
  “你有什么计划?我是说你突然到那个地方去,总得有个理由才行。”
  “嗯,我想我会有理由的。”
  “光是‘想’没有用,你难道不知道咱们英国的小村庄是什么样子吗?任何生人都会被拒之于千里之外!”
  “那我只好伪装一下了,”路克忽然笑道,“有什么点子吗?装成艺术家?不行,我根本就不懂绘画。”
  吉米说:
  “慢着,把那张报纸再给我看一下。”他接过报纸,又看了一眼之后,用胜利的口气说:
  “太棒了!一切都没问题了!”
  路克转身说:
  “什么?”
  吉米仍然兴奋不已地说:
  “爱许郡的卫栖梧!太棒了!一点都没错!就是那个地方!”
  “是不是你碰巧有朋友认识当地的验尸官?”
  “这回不是,是个更好的消息,老哥。你知道,上帝赐给我很多姑、表兄弟姊妹,因为家父生长在一个有十三个子女的大家庭,你听清楚了:我有个堂妹在爱许郡的卫栖梧。”
  “吉米,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还不错,不是吗?”
  “快告诉我详细情形。”
  
  “她名叫布丽姬·康威。过去两年中,她是惠特费德爵士的秘书。”
  “就是那个拥有那些黄色小周刊的家伙?”
  “对,他本身也是个难缠的人,很傲慢、自大。他是爱许郡卫栖梧人,发达之后,又回到家乡,买下当地唯一的大宅——那本来是布丽姬家的,现在忙着大事整修。”
  “你堂妹是他秘书?”
  “嗯!”吉米黯然地说,“现在她又高升了,已经跟他订婚了!”
  “噢!”路克相当意外。
  “当然,他是个结婚的好对象,”吉米说,“财源滚滚而来。布丽姬以前被一个家伙甩掉,所以她对爱情已经绝望。不过我想这件婚事应该会有好结果。她会对他亲切,但是也很坚定,他也会一切都听她的。”
  “那我该扮演什么角色呢?”
  吉米立刻答道:
  “你去那边住下,假装是她另外一个堂哥。反正布丽姬已经有很多堂哥,再加一个也无所谓。我会先跟她说好,她和我一向交情不错,一定会答应的。至于你去的理由嘛——巫术,老哥。”
  “巫术?”
  “民间传说、乡下迷信——反正就是那些。卫栖梧在这方面相当有名。是最后保留恶魔宴的几个地方之一,直到上个世纪末,还有烧死女巫的事。你就是要写一本有关那方面的书,明白了吗?研究马扬海峡和旧英国民俗之间的相互关系和相同点等等。带本笔记本去,拜访一些老年人,向他们请教当地迷信和风俗习惯,他们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要是你住在爱许庄园,就等于有了身份证明。”
  “惠特费德爵士会怎么想呢?”
  “没问题,他没受过什么教育,很容易受骗——相信他从自己小报上所看到的一切。总而言之,布丽姬会打发他的。布丽姬那儿没问题,我会对她负责的。”
  路克深深吸一口气。
  “吉米老哥,看起来这件事好像并不难办。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要是你能替我解决令堂妹那方面——”
  “绝对没问题,交给我好了。”
  “感激不尽!”
  吉米说:
  “我只有一个要求,要是你真的查出杀人犯的话,一定要把故事说给我听。”
  又失声问道:
  “怎么回事?”
  路克缓缓说:
  “只是想到我认识的那位老小姐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我说如果想杀掉好几个人却不受法律制裁,实在很不容易。她说我错了——杀人并不困难。”他顿了顿,才缓缓地说,“吉米,我在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
  “杀人不难……”
三 不带扫帚的女巫
  路克走过山坡,来到小小的卫栖梧村的时候,六月的阳光正普照着大地。
  卫栖梧村安详无邪地沐浴在阳光下,唯一的主要街道沿着爱许山脉的边缘蜿蜒伸展。看来仿佛远离凡尘,不受世俗的骚扰。路克想:“也许我疯了,这整件事都只是我的幻想。”
  他驾车沿着弯曲的道路驶进大街上。
  前面说过,卫栖梧只有一条主要街道,街上有些商店和乔治亚式小房舍,整齐而有贵族气派,门前是洁白的阶梯,门上的门环亮闪闪的,此外还有一些有花园的优美农舍。离大街稍远处,有一家叫“贝尔斯”的旅馆。村中有一片青草地和一个鸭池,路克起初以为上面那幢高雅的乔治亚式建筑就是他的目的地“爱许庄园”。走近一看门上的招牌,才知道是“博物馆和图书馆”。再过去一些,有一幢巨大的白色现代建筑,显得和村中其他东西那种安详愉悦随和的气质很不相称。路克猜想那大概是学校或年轻人俱乐部什么的。
  这时,他停车问了问路。
  对方告诉他,爱许庄园大概还有半英里远,在他的右手边。
  路克继续驶向前,很容易就找到庄园大门,是新做的高雅铁门。他驶进门内,看见树丛后的红砖房子。等他转到正面时,不禁对那一大团惊人而不谐调的建筑物怔住了。
  正当他在沉思时,太阳躲进云层里了。他突然意识到爱许山脊的影响力,一阵冷风迎面袭来,吹落了一些树叶。这时,一个女孩由房子转角走过来。
  那阵风把她的黑发往后吹起,路克忽然想起他看过的一幅画——“尼文森的女巫”。那张苍白、优雅的长脸,那头直冲星空的黑发,路克几乎可以想象出她骑着扫帚飞向月亮的情景……
  她笔直地走向他。
  “你想必是路克·菲仕威廉,我是布丽姬·康威。”
  他握握她伸过来的手,现在他可以看清她的真面目——而不是胡思乱想,高挑、苗条、优雅的长脸蛋,略微凹下的面颊,带有讽刺意味的黑眉、黑眼和黑头发,他觉得她就像幅优美的版画——深沉而又美丽。
  他说:“你好!真抱歉这样打扰你,不过吉米说你不会介意。”
  “对,不会,我们觉得很高兴。”她笑了笑,两边嘴角高高弯成孤形,“吉米和我一向站在一条线上。要是你想写有关民俗的书,这个地方最理想了。不仅有各种传说,也有很多美丽的风景。”
  “太好了。”路克说。
  他们一起走向屋子,路克又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现在可以看出,那原本是一幢保守的安娜皇后式建筑,不过目前已经经过多次华丽的粉饰。他想起吉米说过,这幢房子原来是布丽姬家的财产,那一定是在加上这些粉饰之前。
  进屋之后,布丽姬·康威带他走进一间有书架和舒适椅子的房间。窗口有张茶几,旁边坐了两个人。
  她说:
  “高登,这是路克,我的远房堂哥。”
  惠特费德爵士身材矮小,头顶半秃,圆脸上的表情很率直,嘴唇突出,眼睛像煮熟的醋栗似的。他穿着一件草率的乡村服饰,益发显出他大腹便便的身材。
  他殷勤地对路克打招呼道:
  “很高兴认识你,太高兴了。听说你刚从东部回来,那地方很有意思,布丽姬告诉我,你打算写一本书。有人说这年头的书实在太多了,我可不赞成,好书永远会受人欢迎的。”
  布丽姬说:“这是我姑姑,安斯杜瑟太太。”路克和那个有张愚蠢的嘴的中年妇人握握手。
  路克很快就知道,安斯杜瑟太太全心全意都放在园艺上面。
  寒暄过后,她就说:“我相信这种天气最适合栽种玫瑰了。”然后又埋头看着手上的花卉目录。
  惠特费德爵士把矮胖的身躯靠在椅背上,喝口茶,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路克。
  “原来你是个作家。”他喃喃地道。
  路克觉得有点紧张,正想加以解释时,发现惠特费德爵士并非真想知道什么,而是满足地说:
  “我一直也想亲自提笔写一本书,可是就是没时间。”
  “当然,您一定很忙。”
  “你不会相信我担负着多大的责任,”惠特费德爵士说,“我对我的每一本刊物都有很大的兴趣,我觉得自己对端正人心有很大的责任。只要过一个礼拜,就有好几百万人完全照我的意思去思想和感觉。这可是很郑重的事,我必须负责任。老实说,我不在乎责任,也不怕负责任,对我来说,本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惠特费德爵士挺挺胸,并且试着缩回肚子,然后和蔼地看看路克。
  布丽姬·康威轻轻地说:
  “你真了不起,高登。再喝点茶吧。”
  惠特费德爵士简短地答道:
  “我是很了不起。不用,我不喝了。”
  然后又从他高高在上的宝座俯瞰下面的凡尘,亲切地问客人道:
  “这附近有熟人吗?”
  路克摇摇头,忽然想到自己越早开始工作越好,又说:
  “不过我答应替别人去看一个人——一个朋友,他姓汉伯比,是个医生。”
  “噢!”惠特费德爵士努力坐直身子,说,“汉伯比医生?真可惜!”
  “可惜什么?”
  “一个礼拜以前死了。”
  “噢,老天,”路克说,“真遗憾。”
  “我想你一定不会喜欢他,”惠特费德爵士说,“顽固、讨厌、又昏庸的老蠢蛋。”
  “换句话说,”布丽姬插嘴道,“他和高登的看法不一样。”
  “是为了水源的问题,”惠特费德爵士说,“不妨告诉你,菲仕威廉先生,我是个热心公务的人,对本地的公共福利非常关心。我出生在这里,不错,就是这个村庄。”
  接着,他又向路克详细说明他光辉灿烂的生涯。最后好不容易才用胜利的口吻下了结语:
  “你知道先父从前的店面现在到哪儿去了吗?我把它改变成一座最进步、最好的建筑,当做男孩子的俱乐部。请的是全国最好的建筑师!我相信他一定是采取简单明了的设计——我看起来就像工厂或者监狱一样,可是别人都说不错,所以我想一定不错。”
  “看开点,”布丽姬说,“这幢房子不是照你的意思整修过了吗?”
  惠特费德爵士高兴地笑着说:
  “对呀,他们连这个地方都想要我听他们的,要是一个设计家不照我的意思做,我就换掉他,另外找一个。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完全明白我想法的家伙。”
  “他帮你把那些胡思乱想发挥得淋漓尽致。”布丽姬说。
  “她宁可这地方保持老样子。”惠特费德爵士说着拍拍她的手臂,“光是生活在回忆中是没用的,亲爱的。我一直盼望有一座堡垒,现在终于有了!”
  “嗯,”路克觉得有些词穷,“能了解你的想法真是不错。”
  对方笑着说:“我通常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可是供水计划就几乎完全没办法照你的意思。”布丽姬提醒他。
  “噢,那个!”惠特费德爵士说,“汉伯比是个傻瓜。那些老头都顽固得很,不肯听别人讲道理。”
  “汉伯比医生是个很坦白的人,不是吗?”路克试探地说,“所以我想他因此树立了不少仇人。”
  “不——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惠特费德爵士揉揉鼻子,喃喃说,“嗯,布丽姬?”
  “我一直觉得他很受人欢迎,”布丽姬说,“我只有那次脚踝受伤时去看过他,不过我觉得他很和蔼可亲。”
  “对,对,大体上说来,他还蛮受人欢迎的。”惠特费德爵士承认道,“不过我知道有一、两个人也对他不满意。像这种地方,往往有很多派系争执。”
  “嗯,我想是的。”路克说,同时迟疑了一下,无法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地方大部分住了些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稍微软弱了些,可是他马上得到了答案。
  “大部分都是些未亡人,”布丽姬说,“牧师的女儿、姊妹,或者妻子,还有些医生的女眷。男女的比数是一比六。”
  “不过还是有一些男人?”路克冒险地说。
  “噢,对,有艾巴特先生,是个律师,年轻的汤玛斯医生——汉伯比医生的对手,魏克牧师,和——还有什么人?高登。噢,对了,爱尔斯华西先生,是古董店老板,另外还有贺顿少校跟他那些牛头犬。”
  “我记得我朋友还提到过其他人,”路克说,“听说是位亲切的老太太,就是话多了一点。她姓什么来着?对了,我想起来了,平克尔顿。”
  惠特费德爵士笑得呛住了:
  “唉!你的运气真坏!她也死啦!那天在伦敦被车子撞倒,当场就死了。”
  “这里好像死了不少人嘛。”路克轻描淡写地说。
惠特费德爵士立刻生气地说:
  “才不是呢,这是全英国最健康的地方。意外死亡当然不算,任何人都可能发生意外!”
  但布丽姬·康威却若有所思地说:
  “说真的,高登,过去这一年里真的死了不少人,老是在举行葬礼。”
  “亲爱的,别胡说。”
  路克问:
  “汉伯比医生的死也是意外吗?”
  惠特费德爵士摇摇头,说:
  “噢,不是,他是得了败血症死的。大概是手指被生锈的钉子划破,没有留意,结果被细菌感染,不到三天就死了。”
  “医生大都这样,”布丽姬说:“所以我想他们大概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受传染。真叫人难过,他太太伤心透了。”
  “违抗天意是没用的。”惠特费德爵士悠闲地说。
  
  “可是这真是天意吗?”后来路克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这样自问道。败血症?也许是真的,可是确实死得很突然。
  而且他脑子里一直反复想着布丽姬·康威的那句话:“过去这一年里真的死了不少人。”
四 路克开始行动
  第二天早上路克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已经大略在心中拟好了工作计划,并且准备轻轻松松地付诸行动。
  酷爱园艺的姑姑不在,不过惠特费德爵士正在享用腰子和咖啡。布丽姬·康威已经吃完早餐,站在窗口看外面。
  彼此道过早安之后,路克坐在自己那一大盘丰盛的蛋和熏肉前面,开始照他的计划进行。他说:
  “我该开始工作了,问题是不知道怎么设法让人开口。你知道我的意思,别人不像你和——嗯——布丽姬。”幸好地及时醒悟,没有把“康威小姐”说出口。“你们知道什么都会告诉我,可惜你们不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我是指本地的迷信。你们不会相信,在很多偏僻的地方还有许多许多迷信。譬如德文郡有个村落里的牧师,就不得不移开教堂边一些纪念史前期的巨型花岗岩,因为当地居民每次举行葬礼就要绕着岩石四周行进。那些异教徒的风俗居然会留传下来,真是奇怪。”
  接下来,他又谈了很多来此之前特地研读过的一本书的内容,最后结论道:
  “葬礼和有关死亡的习俗,往往比任何其他习俗都留传得久。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乡下人很喜欢谈论死亡。”
  “因为他们喜欢葬礼。”布丽姬在窗边说。
  “我想我会从这一点着手,”路克又说,“要是我能知道这个教区里最近死了哪些人,查出他们的亲戚,跟他们谈谈,相信一定能找出一点头绪。我该向谁请教死者名单呢?牧师?”
  “魏克先生也许会有兴趣。”布丽姬说,“他是个老好人,也很喜欢研究以前的事。我想他一定能向你提供不少资料。”
  路克有一会儿觉得很不安,希望那位牧师不要太能干,对古物太内行,免得让他露出马脚。
  他大声地说:
  “很好,我想你大概不大记得这一年里死了些什么人吧?”
  布丽姬喃喃道:
  “我想想看。有卡特,河边那家破旧的‘七星酒店’的主人。”
  “嗜酒如命的无赖!”惠特费德爵士说,“爱凑热闹,爱骂人的混蛋!死得好!”
  布丽姬又说:“还有替人洗衣服的罗斯太太、小汤米·皮尔斯——顺便告诉你,他是个很惹人讨厌的小男孩。还有那个叫爱美——爱美什么来着。”
  说到最后这个名字时,她的声音有点不大一样。
  “爱美?”路克说。
  “爱美·季伯斯,以前在这儿当女佣,后来又换到韦恩弗利小姐家。警方还给她验过尸。”
  “为什么?”
  “那个傻女孩在黑夜里弄错了药瓶。”惠特费德爵士说。
  “她以为拿的是咳嗽药,其实是帽漆。”
  路克扬扬眉,说:
  “也可以算是悲剧了。”
  布丽姬说:
  “有人认为她是故意的,可能是跟她男朋友吵架。”
  她说得很慢——几乎有点不情愿。
  中间停顿了一下。路克直觉到她必定还有什么话没说。
  他想:
  “爱美·季伯斯?对,平克尔顿小姐也提过这个名字。”
  她还提过一个小男孩——叫汤米什么的——她显然很不喜欢他——看起来,布丽姬也有同感。不错,路克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此外,平克尔顿小姐也提到过卡特。
  他站起来故作轻松地说:
  “说到这些,真叫人不由得毛骨悚然,好像一脚踏进坟场似的。结婚的风俗也很有意思,不过更不容易让不认识的人开口。”
  “我想有这种可能。”布丽姬轻轻抽动了一下嘴角。
  “至于希望别人发生不幸,又是另外一个有趣的题材。”路克做出热心的模样,“在一些古老的乡镇仍然可以找得到。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那种事?”
  惠特费德爵士摇摇头。布丽姬·康威说:
  “我们不太可能听到那种事。”
  路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下去:
  “那当然,我应该向社会地位比较低的人打听。我想先到牧师那儿,看看能有什么收获。然后我还要到——你是不是说叫‘七星酒店’?还有那个惹人讨厌的小男孩呢?他有没有亲戚?”
  “皮尔斯太太在大街上开一家卖报纸和香烟的小店。”
  “那太好了,”路克说,“我该走了。”
  布丽姬迅速优雅地从窗边走过来,说: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去。”
  “当然不介意。”
  他尽力做出高兴的表情,不过他不知道她是否留意到,他觉得非常意外,甚至吓了一跳。
如果身边没有一个聪敏警觉的人在,他会比较好打发那个上年纪而且喜爱古物的牧师。“算了,”他心想,“反正怎么做得让人相信,全靠我自己。”
  布丽姬说:
  “可不可以等一下?路克,我换双鞋就来。”
  路克!她那么不经意地随口叫出来,竟然给他一种奇怪而又温馨的感觉。可是事实上,如果她不这么叫他,又该怎么叫他呢?既然她已经答应吉米,假装把他当成堂哥,难道还能叫他菲仕威廉先生吗?他忽然不安地想道:“她对这一切有什么想法?她到底怎么想呢?”
  在他想象中,她应该是个瘦小金发的秘书,聪明伶俐得足以抓住一个有钱人的心。但是事实上她却有魄力,有头脑,冷静而又聪明,他一点也不知道她心里对他的看法。他想:“她不是个容易欺骗的人。”
  “我好了。”
  她的动作很轻,所以他没有听到她走近的声音。她戴了一顶帽子,没戴发网。走到门外时,一阵迎面吹来的强风把她的乌黑长发疯狂地缠绕在她脸上。
  他回头看看城垛,生气地说:“真是个讨厌鬼!难道没有人能阻止他吗?”
  布丽姬答道:“英国人一向把房子当做自己的城堡——这句话对高登来说,一点都不假!他对这幢房子喜欢得不得了!”
  路克知道自己的话并不高明,可是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他说:
  “这是你的老家,不是吗?你‘喜欢’它现在的样子吗?”
  她用稳定而略带有趣的眼光看着他,喃喃说:
  “我不想破坏你脑子里戏剧性的情景,可是我事实上两岁半就离开这里,所以你所想的‘为了老家的缘故’的动机,并不适合放在我身上。我甚至一点也不记得这个地方。”
  “你说得对,”路克说,“请原谅我一时失言。”
  她笑道:
  “事实往往并不那么有情调。”
  她声音中突然流露出的挖苦口气,不禁让他吓了一跳。他不禁脸红起来,却又突然意识到,她挖苦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于是他聪明地保持着沉默,可是心里却忍不住对她产生了很大的疑问。
  五分钟后,他们到了和教堂紧邻的牧师宅。牧师正在书房里。
  阿佛烈德·魏克是个矮小佝偻的老人,蓝色的眼睛非常温和,有点心不在焉,但却很有礼貌。他对两位客人的来访似乎在高兴中带着点惊讶。
  “菲仕威廉先生目前和我们一起住在爱许庄园,”布丽姬说,“他想请教你一些有关他要写的书的事。”
  魏克先生把温和、探询的眼光移向年轻人,路克忙着解释起来。
  他很紧张——可以说是加倍紧张,原因有两个,第一,这个人显然比任何匆忙随便翻阅过几本书的人对民俗和迷信内行得多,其次,布丽姬·康威又站在旁边听。
  幸好,魏克先生兴趣最浓的是有关古罗马的事,路克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承认自己对中世纪的民俗和巫术所知不多,并且提到有关卫栖梧往事的某些遗迹,愿意带路克到传说中女巫子夜集会的山丘去看看,遗憾的是,他本身没办法提供更多这方面的资料。
  路克心里如释重负,表面上却故意显得有点失望,并且把话题转到有关死者临终前的迷信上。
  魏克先生轻轻摇摇头。
  “这方面我恐怕比任何人懂得都少。教区里的居民都尽量不让我听到任何异端。”
  “对,那是一定。”
  “不过我相信这里还是有很多迷信,这些乡下人还是很落后。”
  路克冒险说:
  “我想康威小姐可以安排。”
  “教堂司事吉尔斯是个好人,可惜耳朵聋了。他可以替你查查看。我想想看,真是不少,经过一个严冬和多变的春天之后,确实发生过不少意外。好像有很多人运气都很坏。”
  “有时候,”路克说,“一连串的噩运往往跟某个人的出现有关。”
  “对,对,那是个有典故的老故事,可是我想附近并没有出现过生人——我是说特别引人注意的生人,而且我也没听说有人有这种感觉。不过当然啦,也许我不可能听到。好了,我想想看,最近去世的有汉伯比医生和可怜的拉薇妮亚·平克尔顿。汉伯比医生是个好人——”
  布丽姬插嘴道:
  “菲仕威廉先生认识一些他的朋友。”
  “真的?真令人惋惜。一定有很多人替他难过,他的朋友很多。”
  “可是他一定也有些仇人。”路克说,“我只是听我朋友这么说。”
  魏克先生叹息道。
  “他一向直话直说,可以说做人并不十分技巧吧。”他摇摇头,“这样当然会得罪人,不过他的确受到很多穷人的爱戴。”
  路克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我一直觉得一个人死了,总有某一个人会因此得到一些好处——我指的不光是金钱方面。”
  牧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了解你的意思。对,讣闻上说人人都为死者难过惋惜,事实上恐怕不见得。就拿汉伯比医生的死来说,他的对手汤玛斯医生的地位当然会改善不少。”
  “为什么呢?”
  “我相信汤玛斯是个很能干的人,汉伯比医生也一直这么说,可是他在这里发展得并不很顺利,我想主要是受到汉伯比对人的吸引力的影响。比较起来,汤玛斯就逊色多了,病人对他根本没什么印象。我想他也很担心这一点,这一来反而更糟,他变得更紧张、更木讷。其实我早就发现一件事,你越是泰然自若,沉着应对,就越受人尊敬。我想他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新的信心。他和汉伯比的意见一向不同,他完全采用新的医疗方式,汉伯比却宁可用老法子。他们之间争执过很多次——不过我想这方面我不应该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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