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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侦探5 他们来到巴格达

_11 阿加莎.克里斯蒂(英)
他们来说,只要把她锁在房间里,那就完事大吉了。他们不会想像得到她会逃
走,因为他们认为,理由很简单,她是个囚犯,而囚犯是不能逃走的。给她注射
了麻醉剂、把她带到这里的那个人,不论他是谁,现在是不在现场的——这一点
她有把握。那个人(他,或者是她),或者说那些人,准备明天到达。他们把她
放在一个远离巴格达的地方,让这些头脑简单的当地人看管着她。这些人愿意按
照指示办事,但对玩弄花招却是很不熟悉的。他们对于一个面临死亡威胁的年轻
的欧洲女子的发明创造能力,大概不会晓得。
“我一定得想法逃出去。”维多利亚自言自语地说。
她走到桌子跟前,开始吃起晚饭来。她应该保持自己的体力。晚餐又有米
饭,还有几个桔子,此外,有一盘颜色鲜艳的桔子酱,里面放着几小块肉。
维多利亚把食物全部吃光,然后又喝了一杯水。她把水罐放到桌上时,桌子
微微倾斜了一下,水溅到地上一点。溅上水的那一小块地方立刻变成了个小小的
稀泥潭。看到这个小泥潭,维多利亚·琼斯小姐那富有创造力的头脑中突然产生
了一个主意。
问题是那把钥匙是否还插在锁孔里没有带走。
太阳开始落山了,天很快就会黑下来。维多利亚走到门前,跪到地上,十分
仔细地看着那巨大的钥匙孔,但是一点也不透亮。现在,她需要的是一件能戳动
钥匙的东西——一根铅笔或是一根自来水笔杆都行。手提包被他们拿走了,太可
恨了。她皱着眉头在屋子里东看西找。桌子上惟一的餐具是把羹匙。这件东西虽
然以后可能会用得着,但是,目前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维多利亚坐下来冥思苦
想,打着主意。过了一会儿,她大叫一声,脱下一只鞋来,用力把里面的皮垫揭
了下来,然后把它卷成一卷,试了试,还相当硬。于是,她又走到门前,蹲下身
子,使劲往钥匙孔里捅去。幸运的是,那把特大的钥匙只是松松地嵌在孔内。捅
了三、四分钟,钥匙便活动了,落在外面的地上。因为是土地,没有发出多大响
声。
维多利亚想道,“现在我得抓紧,趁着天还没全黑下来,快点动手。”她把
水罐端过来,小心地往门框下边的一块地方倒了点水,这块地方,据她判断,距
离钥匙最近。然后,就在那一小片湿地上,用匙挖,用手扒。这样,不断地往上
洒点水,便一点一点地在门框下边挖出了一个浅沟。她趴在地上用力往外看去,
但是很难看到外面有什么东西。她把袖子卷了起来,发现从门框下边能伸出手
去,还能伸出半截胳臀去。她的手指像探宝一样到处摸着,一个手指尖终于碰到
了一个金属物件。她已经摸到钥匙了,但是没法把胳臂再伸出一点去把钥匙抓近
些。她的下一个措施是,把别在撕断了的肩带上的别针取下来,弯成一个钩形。
然后,如同阿拉伯人把鱼钩藏在楔形面包片里面钓鱼那样,开始工作了。在她急
得快要哭了的时候,她那个钩形别针钩住了钥匙,把它钩到了手指能够摸着的地
方。然后,她把钥匙从稀泥沟中抓到门里面来。
维多利亚跪在地上,非常钦佩自己的天才发明。她用泥手抓起钥匙,捅进锁
孔中。这时,她听到附近有些野狗狺狺狂吠,便等了片刻,然后,转动起钥匙。
她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一个小缝。维多利亚小心谨慎地从缝隙中向外望去。房门
连接着一间很小的外间屋,屋子那头有一扇房门开着。维多利亚等了一会儿,然
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那间外屋的屋顶上到处是大豁口,地上也有一两个坑。
尽头的房门外边是一段用粗制土坯垒起来的楼梯,通到外面的花园里。
这就是维多利亚所要观察的全部的周围环境。她又蹑手蹑脚地走回她那囚
室。今天晚上不会有什么人来找她了。她准备等到天黑下来,等到这个小村子或
是市镇大致安静下来,人们进入梦乡,那时再走。
另外,她还注意到一件东西。外屋房门附近有一块破旧不堪的黑布,卷做一
团。她估计那是件斗篷。待动身时,可以披在西服的外面。
至于等了多长时间,她不清楚。她觉得等得太长了,简直是漫无止境。最
后,附近人家的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终于沉寂了下去。远处,一架留声机里播放
着的哇喇哇喇的阿拉伯歌曲停止了,沙哑的喊叫声、吐痰声都消失了,远处的妇
女们那种尖声尖气的大笑声、孩子们的啼哭声也全部停息了。
最后,只听到远处一声嗥叫,听来像是只豺狗。此外,便是时断时续的狗叫
声。她知道,狗叫声整夜都不会停下来的。
“好吧,现在开始吧!”维多利亚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她慎重地考虑了片刻,从外面把房门锁上,把钥匙留在锁孔里,然后,摸索
着走出外屋,捡起那团黑布,来到泥坯楼梯的顶部。这时,月亮已经升起,但是
位置尚很低。凭借着月光能够看见道路。她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还差四级就到
地面时,停下了脚步。现在,她站的位置跟花园外面的泥土围墙一般高。如果继
续走下楼梯,就得沿着房子的山墙走过去。她能够听到楼下房间里传出的鼾声。
如果在墙顶上走,可能会好些。围墙很厚,可以在上边行走。
她选择了后一条路线,她在围墙上走起来十分敏捷,但有点摇摇摆摆,她很
快便走到围墙呈直角状的拐弯处。从这里往外看去,外边好像是片椰林。而且,
此处围墙有一段塌了下去。维多利亚决定在此处下去,于是她半跳半滑地下了围
墙。不大一会儿,她就顺着椰林中间的小路,朝着外边那圈围墙的一个缺口走
去。她来到了一条修筑得很不象样的狭窄小路上。这条路实在太窄,连小汽车都
无法通行,只可供驴子行走。小路两侧都是土坯墙。维多利亚沿着小路尽快地向
前走去。
现在,狗开始狂吠起来。两只浅黄褐色的野狗从一个门里窜出来,对着她狺
狺而吠。维多利亚从地上捡起一把石子和砖块,朝着它们扔过去一块。两只狗大
叫一声跑开了。维多利亚又继续往前快走,拐了一个弯,来到了大街上。这条街
路面很窄,车辙很深,从村庄中间穿过。村中全是土坯房子,月光下望去,一片
灰白。维多利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跑了起来。这时,狗又叫了起来,似乎
是警告人们,可能发生了抢劫案,但是,没有一个人对深夜发生的这件事情感兴
趣。不久,她便跑到一片空旷的地方,这里有条混浊的小溪,溪上有座破烂不堪
的拱形小桥。再往前看,这条路,或者说,这条小路,通向无边无际的远方。维
多利亚继续向前跑去,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村庄已经远远地甩在后边了。这时,明月高悬。左面,右面,还有前
面,全是光秃秃的、没有耕作过的多石地带,渺无人烟。地势看来相当平坦,但
是,周围的景色十分模糊。维多利亚没看到什么路标,而且也不知道这条小路通
向何处。她对星星的位置了解得太少了,因而,连自己是朝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
走都不知道。这样一大片渺无人烟的旷野给人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怖感。但是,她
绝对不能回头,只能向前,别无他途。
她停下片刻,喘了口气,又回头看看,确实还没有人发现她已经逃走。于
是,她就沉着地向着自己也不知道的目的地走去,每小时大约走上三英里到三英
里半的样子。
天终于破晓了。维多利亚疲惫不堪,腰酸腿痛,几乎累得要发疯了。看到天
上出现了亮光,维多利亚便断定,自己大致是在朝着西南方向走。但是,既然不
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辨认出方向也没有多大意义。
前面不远的路边上有个土质坚实的小山,也可以说是个小圆土丘。维多利亚
离开小路,向小山走去,又沿着陡峭的山坡爬到了山顶上。
站在山顶上,周围的环境一览无遗。她又一次感到,自己虽然逃了出来,但
是毫无意义,因而心中十分恐惧,因为,这里是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在晨曦之
中,景色十分美丽,大地和远处的地平线一闪一闪地发着一道道模模糊糊的、柔
和的杏黄色、奶油色和粉红色光彩,上面映衬着各式各样的图案。景色虽然非常
美丽,但是使人十分惊恐。“现在我明白,”维多利亚想道,“当一个人说他在
世界上孤孤单单、形影相吊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了……”
地上到处有一片一片的长得不很旺盛的矮草丛,还有些干枯了的荆棘。但
是,若不是有这点植物,这里非但可以说是没有经过耕耘,而且可以说是连生命
的迹象也没有。这里只有维多利亚·琼斯。
从这里也看不到她逃离的那个村庄。看来,她夜间来的那条路是通向一望无
际的荒野。维多利亚觉得,她居然能走出这么远,甚至那个村庄都无影无踪了,
真是不可思议。有那么一会儿,她感到非常恐慌,真想回到那个村庄去,因为,
不论怎样,那是又回到人当中去了……
然后,她控制住了自己。自己是要逃跑的,而且已经逃了出来。现在不过仅
仅从虎口逃离几英里之遥,仅就这一点来说,她的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敌人只
要有辆汽车,不论多旧多破,很快就会追上她。一旦他们发现她已逃走,很快就
会出来搜捕她。可是,她究竟能到哪里躲藏起来呢?这里没有藏身之地。她手里
还拿着那件随手捡来的破烂黑斗篷。现在,她暂时把它裹在身上,拉低一些,遮
住了面孔。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样子,因为身边没有镜子。如果把西式皮
鞋和高统袜子脱下来,赤着双脚拖拖沓沓地走,可能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她知
道,一个用面纱完全遮住面孔的阿拉伯妇女,不论多么贫穷,不论衣着多么破
烂,都能避免可能产生的任何怀疑。如果一个男子向她打招呼,那是极不礼貌的
行为。但是,这样伪装起来,在那些欧洲人乘车出来搜捕她的时候,能够骗过他
们的眼睛吗?不过,不论怎样,这是她惟一的机会。
维多利亚太疲乏了,实在寸步难移了,而且口干舌燥,但是什么办法也没
有。她决定,最好还是躺在小山丘的边上。在这里,如果有辆汽车开来,她便能
够听到。山丘的边上,由于风吹日晒,形成了一条小沟。如果她能平躺在这个小
沟里,便大致可以弄清车里是什么人。
她可以绕到山丘后边去躲藏起来,这样,别人从路上便看不到她。
另外,她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回到人类文明世界中去,而且据她所知,目前
惟一的办法便是截住一辆欧洲人的汽车,要求搭车同行。
但是,她必须绝对有把握,车上的欧洲人是她可以请求帮助的人。不过,她
又如何能够判断清楚呢?由于全身无力,加上一夜的长途跋涉,她精疲力竭,一
边惦念着这件事,一边出乎意料地睡着了。
她醒来时,太阳正在当头。她感到十分燥热,骨节发紧,头晕目眩,而且口
渴得难以忍受。她呻吟了一声。可是,这声呻吟刚刚从她干涩疼痛的唇边发出,
突然,她屏住了呼吸,开始侧耳细听起来。她听到了汽车的响声,虽然声音微
弱,但是十分清楚。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那辆汽车不是由她逃离的村子开来
的,而是向村子的方向开去的。这就是说,这辆车不是出来搜捕她的。车子距离
这里还很远,从这里看去只不过是路上的一个小小的黑点。维多利亚仍然躺着,
尽可能藏好,注视着汽车由远及近,朝自己的方向开来。她多么希望这时手里有
副望远镜啊。
汽车在一处低洼的地方消失了几分钟,然后又在不太远的地方出现了,正在
向上爬坡。车中有个阿拉伯司机,旁边坐着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
“现在,”维多利亚想道,“我得下决心了。”这是否是她的机会呢?她是
否应该跑到路边去,招呼汽车停下来呢?
她刚准备爬起来,突然感到十分疑惑,又停了下来。假设——即使仅仅是假
设吧——那是敌人呢?
可是,她毕竟无从得知啊!这条小路肯定是荒无人迹的。没有别的小汽车
从这里开过,也没有卡车,连驴子走过的痕迹部没有。正在开过来的这辆小汽车
可能是要开到她昨晚逃离的那个村子去吧……
应该怎么办呢?她得在一瞬间做出这个可怕的决定。如果车内是敌人,那就
一切全完了。但是,如果车内不是敌人,这便可能是她逃生的惟一希望。因为,
如果她再自己漫无目标地走来走去,她便十分可能由于饥渴交迫和风吹日晒而丧
生。她该怎么办呢?
在她蜷缩着身子、木然不动、犹豫不定时,那辆汽车愈来愈近了,而声音却
发生了变化。汽车减低了速度,然后,拐了个弯,离开小路,穿过多石的地面,
向她蹲着的小山丘驶来。
他们看到她了!他们正在搜寻她!
维多利亚从小沟中滑下去,爬到小丘的背面,以便躲开那辆开过来的汽车。
她听到汽车停了下来,随后有人下了车,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接着,有人用阿拉伯语说了句什么话,然后,便没有动静了。突然间,一个
男子出乎意料地出现了。他绕着山丘走着,已经走到了半坡上,眼睛紧盯着地
面,不时弯下腰去捡点什么东西。不管他在寻找什么,看起来不像是寻找一个名
叫维多利亚·琼斯的女子。此外,这人毫无疑问是个英国人。
维多利亚如释重负般地叫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向那人走去。那人抬起
头来,吃惊地瞪圆了双眼。
“哎,对不起,”维多利亚说,“你来到这儿,我十分高兴。”
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说,“你是英国人吗?但是——”
维多利亚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把裹在身上的斗篷甩在地上。
“我当然是英国人了,”她说,“请问,你能不能把我带到巴格达去?”
“我这不是到巴格达去。我刚从那儿来。不过,你一个人呆在这片大沙漠
里,究竟在干什么呢?”
“我被人绑架了,”维多利亚气喘吁吁地说,“我去一家理发店洗头发,他
们就用三氯甲烷把我麻醉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阿拉伯人家里
了,就在那边的村子里。”
她朝着地平线那边做着手势。
“在曼达里?”
“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是昨天晚上逃出来的,走了整整一夜,然后藏在
这个小山丘后面,因为我怕你可能是敌人。”
她的救命恩人脸上带着一种十分奇怪的神情注视着她。此人年纪约有三十五
岁,金黄色的头发,脸上带着某种目空一切的表情,说起话来,学究味儿十足,
而且简明扼要。这时,他带上一副夹鼻眼镜,透过镜片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眼
睛里充满讨厌的神情。维多利亚意识到,她所说的一切,此人连一个字也不相
信。
她顿时勃然大怒。
“我说的完全都是真的,”她说,“每个字都是真的。”
看样子,那个陌生人越发不相信她了。
“太精彩了。”他冷冷地说。
维多利亚感到绝望了。她说谎时,能把谎言说得头头是道,令人信服。可
是,现在说的一切分明都是事实,自己反倒没法让人信服,这太不公平了。她这
个人,讲述事实时,总是讲得单调乏味,没有丝毫说服力。
“如果你车上没带什么喝的,我会渴死的,”她说,“如果你不把我带走,
我肯定会渴死在这儿的。”
“自然,我不会这么做的,”那个陌生人生硬地说,“一个英国姑娘在这一
片荒野里漫无目标地游荡,这是极不恰当的事情。天哪,你的嘴唇破得很厉害
……阿布杜勒。”
“什么事儿,主人?”
司机从山丘的那一边露出头来。
那人用阿拉伯语对他吩咐了一句,他就朝汽车跑去,很快就跑了回来,手里
拿着一个大暖水瓶,还有一个胶木杯子。
维多利亚贪婪地喝起水来。
“噢!”维多利亚说,“好多了。”
“我叫理查德·贝克尔。”那个英国人说。
维多利亚做了回答。
“我叫维多利亚·琼斯。”她说。然后,为了挽回刚才那种不利局面,也为
了打消她注意到的对方对她的不信任感,又补充说道:
“我姓波恩斯福特·琼斯。我要去找我的叔叔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参加
他的发掘工作。”
“我们的巧遇多么不寻常啊,”贝克尔一边说着,一边惊奇地注视着她,
“我就是要到发掘工地去。到那里还有十五英里。我救了你是再合适不过了,你
说是不是?”
如果说,此时此刻维多利亚是吓了一跳,那可未免过于婉转了。她是惊得呆
若木鸡,简直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于是,她十分温顺、一言不发地跟随理
查德走过去,上了汽车。
“我想,你就是我们的人类学家喽,”理查德一边把她安置在后排座位上,
把行李移开,一边对她说,“听说你要来,但是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早。”
他站了一会儿,从衣袋里掏出许多陶器碎片来,一片一片地挑捡着。这时,
维多利亚明白了,他在小山丘上捡的东西,就是这些碎片。
“看起来很像是个古代遗迹的人造土丘,”他指着那个小山丘说道,“不
过,就我所知,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里主要是亚述人后期的遗物——有些是帕
提亚人的,还有些是卡赛特时期造得很好的摔跤场的场地。”他又笑着补充说,
“我十分高兴地看到,你虽然遇到了那么多麻烦,可是你那考古学家的本能还是
促使你去考察这个古代遗迹的人造土丘。”
维多利亚刚想说话,又把嘴闭上了。司机挂上了档,车子便开动了起来。
她究竟能说什么呢?一到考察队驻地,她的假面具马上便会被揭穿——在那
里被人揭露,承认自己编造谎言,表示悔过,较之在这片人迹罕见的旷野里向理
查德·贝克尔先生忏悔,真有天壤之别。到了那里以后,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把她
送到巴格达去。不过,这个像以往一样不肯改悔的维多利亚想道,在到达考察队
驻地之前,我或许还会想出什么别的主意来呢。就说是记忆上的疏忽行吗?就说
她本来是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出来的,那个女孩子要她——不行,的确不行。据她
判断,她得把事实和盘托出。不过,她宁愿向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全盘交代,
不管他是怎样一个人,而一百个不愿意对理查德·贝克尔先生全盘交代。因为,
他总是目中无人地扬着眉毛,而且,他对自己告诉他的千真万确的真实经历根本
不相信。
“咱们不到曼达里去,”贝克尔先生从前排座位上转过身子对她说,“再往
前走大约一英里路,咱们就从这条路上岔开,往沙漠里走。因为这里没有什么路
标,有时候很难找到拐弯的确切地方。”
过了一会儿,他对阿布杜勒说了句什么话,汽车便急剧拐弯,向沙漠驶去。
维多利亚看到,尽管没有路标指明方向,贝克尔先生还是能够辨认出来。他用手
势指挥着阿布杜勒——汽车一会儿向右拐——一会儿又向左拐。过了一会儿,理
查德满意地叫了起来。 “现在找到路了。”他说。
维多利亚根本看不到路在何处。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的确不时看到,地上有
模糊不清的、轮胎轧出的车辙。
汽车刚刚穿过一条稍微好认一些的车道时,理查德叫了一声,命令阿布杜勒
停车。
“有件很有意思的东西让你看看,”他对维多利亚说,“既然你刚来伊拉克
不久,以前肯定没有见过。”
这时,有两个人沿着那条车道向汽车走来。一个人背着一个条凳,另一个人
背着一个像立起来的钢琴那样大小的木头物件。
理查德向他们问好,他们也十分高兴地向他问好。理查德给他们递过香烟,
欢乐友好的气氛似乎愈来愈浓。
然后,理查德转向维多利亚。
“喜欢看场电影吗?好吧,马上就可以看到演出了。”
他对那两个人讲了句话,他们高兴得笑了起来,于是把条凳放下,示意要维
多利亚和理查德坐在上面,然后又把那个圆圆的物件放在一个架子上。那个物件
上有两个视孔。维多利亚一看,便叫了起来:
“码头游艺场也有这样的东西。很像是男管家偷看女主人的门洞。”
“一点儿不错,”理查德说,“就是样子很简陋。”
维多利亚把眼睛凑到镶着玻璃的视孔。那两个阿拉伯人,一个慢慢转动一个
曲柄,另一个便开始唱起一支十分单调的歌曲来。
“他在说什么?”维多利亚问道。
那人一边唱着,理查德一边给她翻译。
“靠近些,你会看到很多奇迹,得到很大享受。你会看到古代的奇迹。”
一幅油彩涂得不很协调的黑人收麦图映入维多利亚的眼帘。
“美国的农业工人。”理查德翻译着。
接着是:
“西方世界一个皇后的照片,尤金妮皇后正在痴笑,用手抚摸着自己的长鬈
发;一张位于蒙特尼哥罗的王宫的画片;还有一张盛大的展览会的画片。”
图片一张接着一张,都是十分奇怪,各不相同,又毫无联系,而且有时他们
用令人奇怪的说法来进行解释。
最后是女王的丈夫狄斯雷里,挪威的峡湾,还有瑞士的滑冰运动员。这出回
顾往昔的奇怪节目到此便告结束。
演出者在节目结束时这样说道:
“我们给您看了我国和遥远国土上的绝妙的古典文物。望您慷慨解囊,以便
与您所看到的奇迹相称,因为所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丝毫假造。”
演出全部结束。维多利亚兴高采烈。“实在太棒了!”她说,“真没想到会
这么精彩。”
流动电影院的两位主人骄傲地露出了笑容。维多利亚从条凳上站起身来,坐
在另一端的理查德便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样子颇不雅观。维多利亚连忙道歉,
但是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理查德付了钱。接着,双方非常有礼貌地道
别,互相关照,又祝愿上帝保佑对方,然后高高兴兴地分了手。理查德和维多利
亚登上汽车,而那两个阿拉伯人则步履艰难地向沙漠里走去。
“他们要到哪儿去?”维多利亚问道。
“他们在全国到处走来走去。我第一次遇到他们,是在伊拉克和约旦的边境
上。那时候,他们是从由死海到安曼的路上往内地走。现在,他们是要到卡尔巴
拉去。当然是走人们不经常走的路线,好给遥远的小村庄的人们演出。”
“可能会有人让他们搭车吧?”
理查德笑了起来。
“他们大概不会搭车。有一次,有个老人从巴士拉步行到巴格达去,我让他
搭车。当时我问他,步行需要多少时间,他说需要两个月。我要他上车来,并且
对他说,当天晚上就能到达巴格达。但是,他谢了谢我,说是不愿意搭车,因
为,早到两个月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少区别。在这里,时间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一
旦你有了这个概念,你虽然会觉得好奇,但也会感到满意的。”
“你说得很对。我可以想像得到。”
“咱们欧洲人做起事情来,总是急手很快做完。可是阿拉伯人觉得,这是非
常难以理解的;咱们谈起话来,总是愿意直截了当,而他们觉得这样做非常不礼
貌。根据他们的观点,你应该坐在那里,不着边际地闲扯上一个钟头——或者,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也行。”
“如果在伦敦,咱们在办公室里像他们这样做,那可太令人奇怪了。那会浪
费多少时间啊!”
“是啊,可是,响们又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上来了:什么叫时间?什么叫浪费
呢?”
维多利亚努力思索着这两个问题。汽车似乎仍然在漫无目标地向前行驶着,
而司机对路线倒好像是有绝对的把握。
“咱们去的地方到底在哪儿?”维多利亚终于又开了腔。
“你是说阿斯瓦德土丘吗?在沙漠的中心地带。一会儿你就会看见兹古拉特
塔(古代亚述人和巴比伦人建造的多层寺庙,状似金字塔,底宽顶窄。——译者
注)了。再向左边看看。哎,就是那儿——我手指的那个地方。”
“那是云彩吗?”维多利亚问道,“不可能是山。”
“是山。那是库尔德斯坦的雪山。只有天气晴朗的时候才能看得见。”
这时,维多利亚产生了一种满意的感觉,感到如同身在梦境。若是能够永远
不停地这样驱车兜风,那该多好啊!如果自己不是这样倒霉,无需如此说谎,那
该多好啊!但是不久她就会受到谴责。想到这种不愉快的前景,她身子便不由自
主地像小孩子那样突然一缩。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长得什么样呢?可能是身材
高大,蓄着长长的灰胡子,总是严厉地皱着眉头。不管他怎么生气,也没有什么
了不起的,自己对付过凯瑟琳,对付过橄榄枝协会,还对付过那个赖斯波恩博
士。与他们打交道时,自己不是都用巧计取胜了吗?
“就要到了。”理查德说。
他用手向前方指着。维多利亚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有一个像丘疹一样大小
的黑点。
“看上去还远得很呢。”
“不远了,只剩几英里路了。你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果然,那个小点以惊人的速度变大,先是一个小团,接着便成为一个小山
包,最后变成了一个相当壮观的巨大的土丘。旁边是一排长长的土坯房,形状很
不整齐。
“这就是考察队的驻地。”理查德说。
汽车大声鸣着笛,在一片狗叫声中开到了房子跟前。身着白色长袍的仆人们
满面笑容地跑上前来迎接他们。
双方互相寒暄了一阵之后,理查德说:
“看起来,他们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了。不过,你的床铺很快就会准备好。
他们马上就给你送热水去。我想,你愿意先洗一洗,休息一会儿吧?波恩斯福特
·琼斯博士正在土丘上面工作。我这就上去找他。伊布拉欣会照顾你的。”
他离去了。维多利亚随着笑容满面的伊布拉欣走进房子。刚从室外阳光下进
来,觉得里面光线很暗。他们穿过一个客厅,里面有几张大桌子,还有几把破旧
椅子。然后,他们绕过一座院子,来到一个小房间。这个小房间只有一个很小的
窗户。屋内有一张床,一个做工很粗的五斗柜,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罐子和
一个脸盆,还有一把椅子。伊布拉欣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给她提来一罐很混的热
水,带来一条质地粗糙的毛巾。接着,他又回来了一趟,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小
心翼翼地把一面小镜子挂在墙上的一个钉子上,然后走出了房间。
因为能有热水擦擦洗洗,维多利亚真是感激不尽。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多
么狼狈不堪,多么精疲力竭,身上又是多么尘土重重。
“我估计,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吓人。”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镜子走
去。
她看着镜子里的白己,目不转睛地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如堕五里雾中。
这不是她——这不是维多利亚·琼斯。
然后,她才意识到,虽然面孔还是小巧玲珑的维多利亚·琼斯的面孔,可是
头发却变成白金似的浅黄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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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理查德到达发掘场时,看到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正蹲在工头的身边,手中
拿着一把小镐头,在一截墙上轻轻地敲打着。
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随随便便地跟理查德打了个招呼。
“喂,理查德,你回来了。在我的印象中。你应该星期二到。我也不知道为
什么会这么想。”
“今天就是星期二。”理查德说。
“真的吗?”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丝毫不感兴趣地说,“你下来看看这
儿,谈谈你的看法。我们刚刚挖了三英尺,墙就露出来了,非常完整,似乎还有
些油漆的痕迹。你过来看看,然后再说说你的想法。我看是大有可为。”
理查德跳进沟里。然后,两位考古学家完全沉浸在高度技术性问题的讨论当
中,一直谈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还有一件事儿,”理查德说,“我带来了一个女孩子。”
“噢,是吗?她是干什么的?”
“她说她是你的侄女。”
“我侄女?”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的头脑中想的仍然是那堵土坯墙,十分
费力地把注意力转了过来。“我觉得我没有什么侄女呀。”他带着很不相信自己
的语气说,似乎是自己可能有个侄女,而自己把她忘记了。
“我估计,她是来这儿跟你一起工作的。”
“哎哟!”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脸上那层疑云消失了。
“对,对,一定是维罗尼卡。”
“我记得她说是维多利亚。”
“是的,是的,是维多利亚。艾莫森从剑桥大学给我写信来,捉到了她。据
我所知,她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子,是个人类学家。我真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愿
意当人类学家。你能想得通吗?”
“我听你说过,有个女人类学家要来。”
“到目前为止,咱们这儿的工作与她的专业还没有什么关系。当然了,咱们
才刚刚开始。实际上,我记得她准备再过半个月才来。不过,她那封信我没仔细
看,后来又弄丢了,所以,我确实记不住她信里怎么说的了。我妻子下个星期
到,也可能再下个星期到——噢,她那封信我放到哪儿了?我倒是记得维罗尼卡
是要和她一起来的——但是,我也可能全都搞错了。好吧,好吧,我们可能会给
她派上用场的。我们很快就会挖出很多陶器来的。”
“她这个人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吧?”
“古怪?”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两眼瞪着他说道,“你是指哪方面说?”
“噢,她没有得过神经错乱症吧?没有什么其他毛病吧?”
“我记得艾莫森的确说过,她前一段时间工作很辛苦。好像是参加毕业考
试,也可能是学位考试。不过我不记得他说她得过什么神经错乱症。你为什么问
我这个问题呢?”
“噢,我是在路边上碰到她的。当时就她一个人在那儿转悠。就是在离咱们
开车拐弯处一英里左右的那个小土丘上——”
“我记得,”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说道,“你知道,有一次我在那个土丘
上捡到一块努祖时期的陶器碎片。在那么远的南部地区能找到这样的东西,真不
多见。”
理查德不愿他把话题岔到考古学问题上去,坚持接着自己的话题说下去:
“她给我讲了个最不寻常的故事。她说她去理发店洗头发,有人用三氯甲烷
把她麻醉了过去,绑架了她,然后把她送到曼达里,关在一个伊拉克人家里,后
来,她半夜里逃了出来——从来没听说过这样荒唐离奇的故事,全是胡言乱语。”
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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