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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魏巍]

_56 魏巍(当代)
"她是慰问团,还没慰问我哪!"齐堆挤着坐下来,笑着说.
"你这小子,跟嘎子是一类货!"大妈说,"人家当初要不送你参军,你有这份光荣吗?你临走还对人不放心哪!"
人们哄地笑起来.
大妈看来凤脸红红的,不大自然,对齐堆说:
"我们还要跟首长们讨论点事儿,你们先到那边屋里说几句体己话吧!"
"那可不行,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哪!"
齐堆说着,转身回到门口,把绿色的降落伞布包着的大嘟噜东西提进来,笑着说:
"我刚才来得迟了一点.原因是不知道该给祖国的亲人们送点什么礼物.全连的同志们想来想去,觉着没什么可送的.有个战士在阵地上捡了这么一件东西,大家觉着还有点意思,就让我带来了."
说着,他把那个大包袱咣当一声放在桌上,解开降落伞布,露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铁玩艺儿.慰问团的同志们围过来,一时竟看不出是什么,经过说明,才看出是两颗炮弹在空中迎头相遇,那颗小炮弹的弹头竟钻到那颗大炮弹的弹头中去了.
"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老教授啧喷地惊叹着,"完全可以说明,当时的战斗是多么激烈,双方炮火的密度足多么惊人了."
"不错."师长笑着说,"但是更能说明问题的,是祖国人民对我们的支援.在出国作战初期,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那时候,我们的炮很少,也很旧,甚至还有抗战时期缴获日本军队的三八野炮,一放起来,敌人感到很新鲜,还以为是'共军'的什么新式武器呢!每门炮,炮弹也裉少,打几发就完了.可是自从全国人民捐献飞机大炮以来,我们的装备大大加强了.虽然暂时还赶不上敌人,但是由于我们战术灵活,射手勇敢,常常可以造成局部优势,这次反击,我们就集中了几百门火炮,给敌人开了个盛大的音乐会,我们的'大洋鼓'也参加了合唱.这次抓的俘虏,下来的时候,光会说:'完啦!完啦!'原来他们已经神经错乱,吓傻了!我看到美联社的消息说:'中国军队大炮炮火的猛烈集中已开始在整个战场中占优势',已经'一再使联军的步兵瘫痪',并且说他们是'坐在一座火山口上'.'坐在火山口上'是确实的,至于说我们的炮火在整个战场上'已经占优势',那倒还没有,如果那样,我相信他们已经不存在了.这都是伟大祖国人民的支援,特别是工人阶级的努力,才达到了这一点."
工人代表异常郑重地把这件珍奇的礼品包起来,同齐堆再一次热烈地握了握手.大妈说:
"齐堆,你的任务完成了,这回可该走了吧!"
齐堆笑着说:
"我们这事儿报上都登了,还有什么怕公开的!"
郭祥不由分说,和大妈等一起把他和来凤推到隔壁的房问里去了.
大妈和师长等人又谈笑了一阵,政治处一个干事进来对周仆说:
"政委,现在饭巳经好了,是不是请慰问团的同志们吃饭哪?同志们都等着听大妈他们作报告呢!"
"我就办了一个小社儿,有什么可报告的!"大妈笑着说,"下午,我和来凤准备给大家把衣裳缝补缝补,你看一个个在炮火里都滚成什么样儿了!"
"衣服要补,报告也得作."周仆笑着说,"你把你办社的事儿,给大家好好说说,别的同志也好好讲讲,这对我们就是最大的鼓舞了.还有什么更有力的政治工作呀!"
师长也报上说:
"你的社虽小,她是代表一个方向.这就是毛主席指引的社会主义道路.同志们在前方牺牲流血,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要说成社就是不赖,穷困户都有盼头了."大妈兴高采烈地说,"你就说郭祥他娘,孤苦零丁的,过去一到春天种地就犯愁,现在松心多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儿了."
郭祥坐在一边听着,脸上笑眯眯的.
大家正说话,只听外面有人动情地喊了一声:
"妈!……"
说着,小迷糊闯进来.他满头大汗,脸色红红的,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样子.他走到大妈面前,蹲下来,攥住大妈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
大妈也眼圈一红,抚摩着他的头说:
"小子,你离开咱家六七年了,怎么也不给妈打封信哪?要不是嘎子上次回家,我还不知道你在这儿呢!"
"妈,我一直当勤务员、警卫员了,什么功也没有立……"
"什么功不功的,在外头东挡西杀的,都有功.你给我打封信.我不就放心了?"
周仆乘机解释道:
"大妈,小迷糊对你感情可深了,老念叨你.这次听说你来,好几天就睡不好觉,老是问:'我妈啥时候来呀?'我看比对他亲妈还亲哩!"
"说的也是."大妈说,"他爹妈都叫日本鬼用刺刀挑了,从此就住在我那儿,还非跟我钻一个被窝不行.你不叫醒他,就给你尿一大炕.你瞧这会儿多出息呀!"
大家哄地笑起来.小迷糊有点不好意思,站起身说:
"妈,我给你们端饭去!"
大妈叫住他说:
"小子,我这回来,也没有什么给你带的.我一想,你跟大乱个子差不多,就比着他的脚给你做了一双鞋,等一会儿,你穿穿合适不?"
小迷糊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不一时抱了一大摞碗正进来,小玲子在后面端着菜盆.
莱摆好了,大家刚刚入座,头顶上响起沉重的爆炸声. 几个参谋进来报告:有十几架敌机,正在阵地上盘旋轰炸.邓军立刻站起来说:
"你马上告诉高射炮阵地和高射机枪阵地:祖围的亲人们在这里,要他们好好地打!狠狠地打!"
说过,又转身向慰问团的同志微笑着说:
"今天没有鸡鸭鱼肉来招待你们,如果能打下一只'飞鸡'来,也算个招待吧!"
人们哄笑着.
不一时,就从坑道口传来高射机枪激越的哒哒声和高射炮的怒吼声,像是对敌人宣布:祖国人民的一根毫毛都是不容许侵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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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战友
炮火声里,雪花又落遍了朝鲜.
这已经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度过的第三个冬天.
朝鲜,这个伸到大海中的半岛,一年四季都是很美丽的.春天一来,漫山遍野开遍了金达莱花,简直就像一片桃花的海.到夏天,又是青山绿水,房前房后落满了栗子树玉棒般的花穗,就是在激烈的炮火里,也不断传来布谷鸟好像被露水湿润过的好听的鸣声.当然,最好看的还是秋天.这时候,枫叶红了,千山万壑,升腾着旺盛的火焰,整个三千里江山就像被一匹无穷无尽的红毯包了起来,使你真像喝了一杯浓酒似地沉醉在她那迷人的秋色里.至于冬天,那是另一种奇丽的景象,千万座山岭都变成银色的山岭.她庄严,肃穆,壮丽,就像这个穿白衣的民族本身一样倔强地屹立在东方.
志愿军入朝作战的第一个冬天,不消说是无心欣赏朝鲜的冬景的.那时候,弥漫的风雪与漫天的火光交织在一起,形势危急,胜负难卜,东方人民的命运,正像万斤重担压在战士们的心头.尤其是出国比较仓促的那些部队,那些来自温暖的江南的儿女,他们戴着大盖军帽,穿着单薄的军衣,就进人到长津湖畔的冰天雪地之中,其艰苦情况可想而知.而现在却完全不同了.战线稳定,粮弹充足,洞外是雪花飞舞,洞里是炉火熊熊.祖国送来的冬装,更使战士们特别满意.那些棉衣不仅布好,棉絮厚,前胸还有御寒护胸棉,袖上还有防寒紧袖扣,每件棉衣的口袋里都装着针线包、救急包、杀虫粉和慰问信.此外还有漂亮的栽绒帽,厚厚的棉大衣与暖和的棉毛靴.这些贫下中农的子弟,许多人从小给地主放牛,放羊,放猪,连鞋都穿不上,哪穿过这样的棉毛靴呵!他们受到祖国这样的抚爱,心里很是感动,有人还写出这样的快板诗来:棉毛靴,模样强,牛皮包头帆布帮,底子好像装甲板,软毛足有三寸长.
穿上祖国这双鞋,浑身发热有力量.
挺起胸膛跺跺脚,地也震来山也响.
…………
在这样的情况下,战士们的求战情绪益发高涨.当前的朝鲜局势是很明显的:现在既不是战争初期能否打退敌人的问题,也不是中期能否守得住的问题,而是如何把战线推向前去争取最后的胜利.我们的主人公郭祥,就是这种求战情绪的代表人物.他的眼睛早就贪馋地盯上白云岭对面的花溪洞,以及隐隐可见的他曾经恶战过的黑云岭了.
这里,顺便交代,自白云岭战役之后,本营营长孙亮已调任副团长,由郭祥接任营长,副教导员老模范也当了教导员,这两位共过患难的战友,仍然作为"老搭档"领导着本营的工作.尽管他俩年龄相差很多,但在这方面却完全一致:都想很快把花溪洞山拿下来.为此他们作了一个周密的攻击计划,想挤到全师的计划中去.谁知计划递上不到两天,就传来完全相反的消息:部队很快就要下阵地了.郭祥深感意外,找到周仆悄悄地问:"政委,这消息是真的吗?"
周仆点了点头.
"转移到哪里去呀!"
"西海岸."
郭祥的脑袋耷拉下来了,半晌没有说话.周仆笑着说:"你恐怕有些不理解吧,这是一个重要的战略部署."
"战略部署?"
"是的,一个有关全局的大问题."周仆解释说,"现在朝鲜的战局很清楚:敌人要想从正面突破我军阵地,已经不可能了;他们正酝酿着一个大阴谋.……"
"什么阴谋?" "他们企图用大量海空军和陆战队,从我们后方实行两栖登陆.随着艾森豪威尔上台,这种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他大概也就剩下这张王牌了!"郭祥笑着说.
"你说得对!"周仆说,"可是,敌人的这个阴谋,已经被上面识破了."
"谁?"
"还有谁?"周仆笑着说,"谁看得这么深刻呀!"
"噢!是毛主席……"郭祥点点头,笑着说,"既是这样,走就走吧,我没有什么意见!"
接着,周仆又告诉他:为了击破敌人的阴谋,整个部署都作了调整,有不少部队要调到东西海岸两侧.到达西海岸以后,还有可能与一支人民军的英雄部队并肩作战.
"那太好了!"郭祥高兴地说.
交接任务的工作,在稳交稳接、增强团结的指导思想下,整整用了一周时间,才进行完毕、然后,郭祥所在的第五军才向北转移.
经过五六天连续行军,他们到达了预定的目的地.郭祥的一营住在几个小山村里.这里有一道蜿蜒的长满松树的小山,村庄就散落在山坡上.下面是一片被白雪封盖着的稻田.再往西不远就是碧蓝的大海了.
郭祥于拂晓时到达,刚安顿完毕,卫兵就进来报告说,面劳动党委员长,带着几个人前来慰问.郭祥和老模范立即迎出门去,看见一个穿蓝制服的中年男子,一个女干部,正同房东老汉讲话,仿佛在吩咐什么.旁边站着五六个年轻的朝鲜妇女,在早晨凉嗖嗖的海风中,一个个笑微微地顶着竹篮.郭祥和老模范连忙赶过去同他们热烈地握手.那个女干部,穿着厚厚的蓝棉袄,蒙着头巾,束着黑裙,她一见郭祥就快步抢过来,温和地笑着说:"郭东木!你的不认识啦?"
郭祥仔细一看,原来是朴贞淑,不禁惊讶地问:"朴东木,你怎么也来了?""怎么,你来的行,我来的不行?"她笑着反问.
郭祥握着她的手,笑着说:"哦,恐怕是你们的部队也来了吧?"
朴贞淑笑着点点头,接着告诉郭祥,她是分配来做群众工作的.郭祥兴奋地挥挥手,用朝鲜同志讲中国话的调子说:"好好,我们任务的一样!"
说着,把大家让到屋里.郭祥和老模范忙着给客人端水拿烟,对面委员长和群众的慰问一再表示感谢.面委员长也透露,他们早就知道部队要到这里来执行重要任务,现在正发动群众,全力支援.最后,郭祥问起白英子的情况.原来去年夏天,郭祥遇到朴贞淑时,两人谈起往事,朴贞淑仍不免为死去的孩子伤感.郭祥就想起白英子来,自从杨雪牺牲,这孩子一天天大了,也该有个人带着她锻炼锻炼,并且有个寄托才好.于是就向朴贞淑谈了自己的想法.朴贞淑一口答应.不久就把白英子接在自己身边.今天,郭祥一见朴贞淑,就想起这事.朴贞淑见郭祥如此关心白英子,就笑着说:
"她也来了.现在我走到哪里,把她带到哪里."
"这样说,你是她的上级啰?"
"是她的上级,又是她的妈妈."
郭祥笑了,又问:"她怎么没来?"
"她到群众里做工作去了."朴贞淑笑着说,"要是知道你来,还不赶快飞来吗!"
郭祥和老模范同大家欢叙了一阵.客人起身告辞.临走,朴贞淑告诉他们,她就住在山那边不远的农舍里,有事就不客气地去找她.
部队刚到驻地,就受到朝鲜同志的欢迎和慰问,使郭祥和老模范的心头感到十分温暖.他们对白英子这个失去家庭的孤儿,有了这样的归宿,尤其感到欢慰.老模范把地方同志来探望的事向团政委作了报告,周仆在电话里指示说:"你们附近,就有人民军一个营,你们应当明天一早就去探望他们,主动取得联系,不要等人家来看望你们了!"
两人商定,明天由老模范到团里汇报行军工作,郭祥一早就到人民军去.
郭祥在老乡的暖炕上,甜甜地睡了一晚.一早醒来,觉得窗纸异常明亮,推门一望,漫天正飞舞着雪花,台阶上已经落了很厚一层.他想到,人民军在军容风纪上是很讲究的,就把自己也从上到下整饬了一番.他匆匆吃了早饭,就披上大衣,带着通讯员小牛向村外走去.
雪花飘落着.他们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了半里多路,看见一个身穿绿呢子军大衣的人民军军官迎面走来,后面跟着一个挎转盘枪的战士.两个人的步态都很英武.待走到近处一看,这位人民军的军官,高高的个子,面目清秀,两眼炯炯有神,很像是五次战役消灭敌人伞兵的人民军连长金银铁.不过那时金银铁是人民军的上尉,现在这位军官却佩着大尉军衔.郭祥一时不敢断定,就走上前打了一个敬礼,试探地说:"你是金银铁同志吧?"
那个军官急忙还礼,两眼一亮,说:
"噢,你是不是郭……"
"对,对,我是郭祥."
两个人紧紧地握手,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几乎要拥抱起来.小牛也抢过去同人民军的战士亲热地握手.
两个人说话并不困难.郭祥一向喜欢接触群众,也善于接触群众.到朝鲜以后依然是这种作风,在炕上把腿一盘,就同那些阿爸基、阿妈妮们聊起天来,所以他的朝鲜话纵然不是很通,也能说上老半天的.金银铁在学校里就学过汉语,中国话竟说得相当流利.
郭祥首先抱歉说,他本想一早就到大尉的营里前去探望,不料大尉来得更早;金银铁也说,他本想昨天就来,因为忙一件事被耽搁了.郭祥心里很想对自己的这位战友招待一番,就转过身来邀请金银铁一同到自己的营去.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营部.郭祥在台阶上帮金银铁拂去身上的雪花,把他让进屋子里;又悄悄吩咐小牛好好招待那个人民军的战士;并且压低声音说:"你告诉管理员,一定要买两只鸡来!由我个人出钱."
"这也不是你个人的客人."小牛说:"你别管这个.快!鸡一定要买大一点的!"
郭祥回到屋里,拿出他最好的"大前门"香烟,给金银铁亲自点上,亲热地说:
"金银铁同志,自从咱们上次见面,一晃一年半也多了,你这一阵子在哪儿呀?"
"我一直在东线作战."金银铁笑着说,"自从八五一高地战斗以后,我们休整了一下,就又上阵地了.最近才调到这里……"
"噢,敌人不是把八五一高地叫做'伤心岭'吗!"郭样用钦佩的眼光看了自己的朋友一眼,兴奋地说,"那个战斗可打得好哇!要是不把敌人打疼,它是不会伤心的."
"还是志愿军的同志们打得好."金银铁连忙接过来说,"上甘岭战役,那是全世界都知道的."
郭祥兴奋地说:"我们的部队,很敬佩你们.战士们经常说:我们应当把自己坚守的每一座山岭,都变成敌人的'伤心岭'!"
"要是不让敌人伤心,就该我们伤心了."金银铁微笑着说,"我们还是让敌人伤心的好."
郭祥哈哈大笑.
"我对人民军印象很深."他接着说,"你们的部队作战勇敢,纪律性很强,觉悟很高,从来不说一个'苦'字.待别是对敌人有刻骨的仇恨.我遇到不少人民军的战士,他们的家属都被敌人残杀了……"
"这种人在我们部队很多.有的连队占三分之一,有的甚至占一半以上."
"是呵,美国的雇佣兵怎么能抵挡住这样的军队?就是这仇恨的火也要把敌人烧死!"郭祥说,'上次你们打敌人的伞兵,打得多干脆!这个支援太及时了,我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要感激你们……"
"不要说这个了,郭祥同志."金银铁打断他的话说,"你们出国作战的时候,正是我们的民族最严重、最危急的关头,而对你们来说,刚刚经过22年的连续战争,不是没有困难的.这一点朝鲜人民是懂得的.他们在内心深处的感激是难以表达的.也是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的.我还记得,在我们向北撤退的时候……"
郭祥的眼前,又重现了那个大火熊熊的夜晚,在北撤的人流中,金银铁坐在桥头上,死也不肯后退的动人情景.虽然事情过去了几年,那幅情景仍然历历在目.郭祥不禁感慨地说:
"从那时起我就看出,朝鲜人民、朝鲜人民军是不可战胜的!"
金银铁回忆着说:"那时候,的确,我是一步也不愿再撤退了.当我听到撤退的消息,觉得就像天塌地陷一祥,眼也看不见了.我在心里喊着:祖国呵祖国!故乡呵故乡!我们怎么能够离开你!当时如果宣布死守,我相信我们的战士会毫不吝惜地全部战死在这里.眼看前面就是国境线了,我觉得向北再迈出一步,都是莫大的痛苦.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痛苦,我觉得没有任何痛苦能和这种痛苦相比.所以,我们才那样珍贵中国同志的国际主义支援!"
听了金银铁的话,郭祥深受感动地说:"要说支援,首先是朝鲜同志支援了我们.这次抗美斗争,你们不仅捍卫了自已的民族独立,也捍卫了中国的安全,而且对全世界的革命事业,作出了伟大的贡献!我常常想,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能够有现在这样的发展,这同朝鲜人民的流血斗争是分不开的!……金银铁同志,你就别说谁支援谁了,因为全世界的无产阶级本来就是一家嘛!……"
金银铁笑着说:"话当然可以这样说;正因为我们是一家,所以彼此的支援是不可少的!"
郭祥也笑了.
这时,金银铁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感情深沉地说:"有一件事,我们朝鲜人民是水远也不会忘记的,什么时候提起来,都压不住心头的激动……"
郭祥注视着自己的朋友,等待他说下去.
"我说的是毛岸英同志,他的热血也洒在我们的国土上了……"金银铁接着说,"我们听说,志愿军一出动,他就报名出国,是经过毛泽东同志亲自批准的.令我们特别感动的是,在这次战争里,不仅中国人民派出了他们优秀的儿女,连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也派出了自己亲生的孩子……"
"是的,这件事中国人民也很感动."郭祥说,"听人讲,毛岸英同志牺牲以后,为了怕毛主席难过,很长时间没有告诉他.后来,他老人家还是知道了,他说: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为什么别人的儿子可以牺牲,我的儿子就不能牺牲?……"
听到这里,金银铁深深地慨叹道:"这次战争,敌人的残酷性达到了一个高峰;我们两党、两国之间的兄弟友谊,也达到了一个光辉的高峰!"
郭祥也激动地添加说:
"要说这是国际无产阶级合作的典范,也不算过分."
这时候,小牛已经把菜端了上来.按中国人民军队一向的风习,不用盘子,也不用大碗,而是四个大搪瓷盆.一盆是清蒸鸡,一盆是鸡蛋粉,一盆是牛肉罐头,一盆是炒土豆丝.另外还有两瓶中国的"二锅头"烧酒.没有酒杯,就拿了两个小搪瓷碗.郭祥把小炕桌干脆撤去,放在暖炕上,然后说:
"小牛,快找那位战士同志去!"
"叫他在我们那儿吃吧,"小牛说,"我们那儿也有一只大鸡呢!"
郭祥笑着对金银铁说:"那咱们俩就喝起来吧!"
说着,提起酒瓶,咕嘟咕嘟就给金银铁倒了满满一大瓷碗.
金银铁连声叫道:"嗳呀,不行不行!中国酒厉害,这我是知道的!"
郭祥笑着说:"朝鲜同志英勇善战,这我也是知道的!"
说着,给自己也倒了大半碗,高高地擎起来说:"今天咱们相见不容易.让我们就为我们两国人民用鲜血凝成的伟大友谊干一杯吧!"
两人心情激动,各饮了一大口,脸色都顿时红润起来.小牛又从灶膛里掏了一大盆炭火,端到两人面前,火盆上还跳动着红艳艳的小火苗儿,不时屋里暖烘烘的,两个人的大衣都穿不住了.外面仍然是漫天飞舞的雪花……
两个人山南海北地纵谈着,不觉谈到家事上来.郭徉把着酒碗问:
"金同志,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哪?"
金银铁轻轻地叹口气说:"现在已经被反动派快毁坏完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接着说:"我的哥哥多年前就跑到中国的东北,参加了金日成将军的部队,在作战中牺牲了.我的姐姐12岁就当了纺织工人,听说在釜山,一直没有消息.我原来在汉城读书,因为搞学生运动被反动派发现,要追捕我,我就偷越过三八线,参加了人民军,走了我哥哥的道路.战争爆发以后,听说父亲和我的妻子都被敌人枪杀了.现在只剩下我母亲一个人了."
郭祥一听,忽然想起被隔断在敌后时救护自己的那位朝鲜老妈妈.两家的经历竟这样相似,就问:"你家在什么地方?"
"三八线附近,金花郡."
"什么村子?"
"金谷里."
"呵?金谷里?"郭祥不禁惊叫了一声,又问,"你妈妈多大年纪了?"
"55岁了."
郭祥记得那位阿妈妮比自己的母亲大一岁,掐指一算,也差不多.又问:"她是不是为了逃债和你父亲一起迁到那里去的!"
"是呵!是呵!"金银铁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郭祥笑着说:"你们村子西北,山上有一个大石洞吗?"
"是呵!是呵!"金银铁一连声说,"那是庄稼人存放柴草和避雨的地方.我小时候到过那里.郭同志!看来你是到过那地方吧."
郭祥感叹地说:"不错,那是我到过的地方,也是我永远难忘的地方!……"
接着,他把自己的这段经历,详详细细叙说了一遍,最后激动地握着金银铁的手说:"就在这个村庄,就在这个石洞里,我认识了一位革命的母亲,伟大的母亲!他是你的也是我的母亲!……"
两位久经战阵的战友,眼里都含满激动的热泪,在他们碰杯的时候,因为不小心,泪珠子扑哒扑哒地掉到酒碗里去了……
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还在不停地飘落着,飘落着……
郭祥由金银铁一家的遭遇,不禁想起朴贞淑一家的遭遇和小英子一家的遭遇,他们的命运是多么相似!这都是些多么优秀的人呵!他忽然想,自己能不能帮助他们成为一家呢?想到这里,他慢吞吞地点起一支烟,接着刚才的话碴说:"这次战争,依我看,朝鲜妇女的贡献也是很大的."
"是的,她们确实表现不错"金银铁点了点头.
郭祥又接着发挥:
"中国同志经常赞美她们.我们团政委就说过,将来要写这页历史,朝鲜妇女可是重要的一笔!"
"这也是实际情况."金银铁说,"战争爆发以后,青壮年男子都上了前线,所有的重担都压到她们肩上去了."
"在前线上我也看到不少."郭祥说,"我就认识一位女同志,表现得相当出色.她原来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后来成了一个人民军的战士.她经常化装,深人敌人的营地,活跃在敌人的后方,完成了许多重大任务.听说她还得过共和国的勋章呢!"
"我也听说,我们人民军有这样的女同志,可是没见过面."
"你没有见过,你的妈妈倒是见过."郭样笑着说,"据我看,你妈妈很喜欢她."
"我妈妈很喜欢她?"
"是的,很喜欢她.就是她护送我到战线这边来的.据我看,她的性格非常好,对人谦恭有礼,简直可以说,把女性的温柔跟少有的刚强和勇敢揉合在一起了……"
金银铁笑起来,说:"这位女同志现在在哪儿?"
"她等一会儿就来."郭祥笑着说,"我们已经约好,她要来谈谈地方的情况."
金银铁欠起身说:"哦,原来你今天有事,那我就告辞啦!"
"不,不,"郭祥捺住他说,"实在抱歉,我们的联络员不在家,我正要求你做翻译呢!"
郭祥把金银铁稳住,立刻假托有事,跑到外面找到小牛,说:"快!快!你快去把朴同志请来!"
"什么事呀?"
"你别管什么事,你就对她说:有要事相商!"
小牛去了郭祥又回到屋里,同金银铁扯了一阵.看看20分钟过去了,小牛也回来了,还不见她来.他有些发急,就又假托有事跑出来,走到柴门以外观望.
这时,漫天的雪花,仍旧像春天的柳絮一般不停地飘舞着.除了卷着浪花的海水以外,整个的山冈,松林,已经成了无限幽静奇美的银白世界.高高低低的松枝,都托着大大的雪团,经海风一吹,又静静地落到地上和别的枝桠上.……
郭祥正在观望,从银色的山冈上走下一个人来.正是朴贞淑的身影.待走得近了,郭祥见她披了一身雪花,头巾上也落了厚厚一层,简直像戴着一顶美丽的花冠似的,脸色也显得更加鲜红了.
她咯吱咯吱地走到郭祥身边,笑着问:"郭东木!什么要紧事的有呀?"
"有一个人民军东木,要找你谈谈情况."郭样笑着说.
"什么情况的谈?"
"谈谈……地方的情况."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两个人说着来到屋前,郭祥推开门,说:"金东木!你不是要了解地方的情况吗,我给你请人来了."
"我……我……"金银铁慌乱地站起来.
"这就是朴贞淑同志.她对地方的情况是非常熟悉的."
"哦,哦……那就请进来吧!"
朴贞淑解下头巾,扑打着满身的雪花,随后脱了鞋,走进屋里……
郭祥轻轻地吁了口气,望望天空,欢腾的雪花飞舞得更加美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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