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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魏巍]

_14 魏巍(当代)
郭祥大喊了一声,并且习惯地捋捋袖子,仿佛立刻就要扑上前去似的.他的声音在这清晨听起来,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洪亮,听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恐惧,顿时给大家增添了力量.
坦克震人的怪声愈来愈近.大家正注意前面,霍然间,一架敌机从左边哇地一声扑了过来.接着是两架,三架,共有七八架敌机盘旋起来.人们不自觉地抬起头来望着天空.
"注意公路!"郭祥又高声喊道.
话音未落,"吭吭吭"一连三发的坦克炮打到山脚.黑烟遮蔽了人们的视线.黑烟过去,已经可以看见坦克后面的步兵.入朝以来的第一次战斗,就这样展开了.
邓军的指挥所,设在离峡谷南端沟门不远的一座较高的山峰上.这里北可以望见师指挥所的山头,南可以望见峡谷以外辽阔的平川--现在正在进行激战的地方.邓军望着前面敌人浓密的炮火节节北移,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心里十分高兴.但兴奋之中又包含着紧张,就好像端着满满一碗水,老怕它洒了似的.
这时,从东南方向出现了一架红头敌机,在峡谷上空盘旋起来.这架敌机很怪,既不扔炸弹,也不打炮,慢条斯理地哼哼着,好像飞不动的样子.有时还侧楞着身子向下面窥探.
"这是什么怪家伙呀!"
"简直像个老病号,真好打! "
战士们议论着.电话铃响起来.邓军连忙抓起耳机,是师长的声音:"你们看见敌人的侦察机没有?"
"看见了."邓军回答.
"一定要隐蔽好."师长嘱咐道,"如果暴露目标,就会破坏整个计划的!要再通知部队一遍.你们的指挥所我看要搬下来一点,山头上留下两个观察员就可以了.……根据情报,敌人对我们的出国行动,并没有发觉.只要我们保持隐蔽,就能取得胜利!"
邓军在深草丛里,对本团埋伏的各个山头,又细心地、逐个地察看了一遍.战士们一个个头戴着用半青半黄的秧草编成的伪装盔,伏在密林和茂草里,没有一个人乱动.整个山峰,静悄无声,更显得无比的威严.只有飞机声、坦克声和枪炮声,在山谷里响着回音.邓军为了慎重,又通知了各营,并按照指示,把指挥所也移到山坡上的一片密林中去了.
中午时分,战火渐渐接近了峡谷的沟门.敌人的坦克炮和榴弹炮,已经开始轰击峡谷两侧的山岭.那十几架野马式飞机也盘旋在峡谷的上空,开始了扫射和轰炸.有几处山林,已经被炸起火,冒起一团一团的黑烟.
这是极其重要的时刻.邓军正要离开指挥所到山顶上掌握情况,师长又来了电话,用严肃的声调问道:
"你看敌人发觉了我们没有?"
"我看没有这种征候."邓军答道.
"对,"师长说,"我看他们并没有发觉我们.不过是进行威力侦察.通知部队,绝对不要慌乱.如果没有师的统一信号,随便提前开枪,或者轻举妄动,要立即执行战场纪律!"
"老周,我先上去了!"
邓军刚走出几步,只见观察员气急败坏地从山上跑下来说:
"二O一!三O一!……敌人的坦克炮堵住沟门,再不往前走了!"
"咱们的部队呢?"邓军问.
"只有少数进来了,其余的离开公路撤到两边山上去了."
"你说什么?"
"撤到两边山上去了!"
"槽了!"周仆跌脚叫道,"向两边一撤,敌人还肯进来吗!"
邓军大步向山上冲去,一看,敌人的坦克果然停在沟门外,高高地翘着炮口,正向山上猛烈轰击.步兵已经缩到后面去了.一营的部队,除进来一小部分,其余都向两旁的山上撤去.邓军的脸色霎时变得又青又黄,掉下大颗大颗的汗珠.一场计划竟这样被破坏了.
他回到指挥所,沉思了好半晌,才抓起耳机.那小小的耳机,一霎时竟变得像有千百斤重似的.
他向师长报告了这意外的情况.最后请求说:
"看样子,原定计划是无法执行了.……我建议利用敌人犹豫观望的机会,由我带领其余的两个营,用小迂回切断敌人一股,能捞多少就捞多少.总不能让他们白白地回去!"
"也只好这样."师长沉吟了好半晌才说,"我现在用其余两个团的火力来支援你,希望你千万不要难过,好好完成任务."
邓军立刻在电话上通知了二、三两营准备出击.接着就到了三营指挥所,亲自带着三营冲下去了.可是当部队刚冲到山下,敌人的坦克已经掩护着步兵退去.最先冲下去的一个连只打死敌人20余人,缴获了一支半自动步枪.当连长把这支枪拿到团长的面前时,邓军一阵难受,用那只独臂捂住了心口,小玲子知道他的胃病又患了,连忙上前扶住他,坐在山前的一块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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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胜利声中
疯狂冒进的敌人,遭到我各路大军的突然反击,开始全线后撤.当面的敌人也向泰川方向退去.
师里命令部队撤下阵地,在峡谷两侧隐蔽休息,准备黄昏后展开追击.
团部移在一条小山沟里.山坡上有两三户人家,老百姓已经撤退走了.小玲子和周仆把团长扶到屋子里.这邓军不愿在别人的面前显出一副苦相,也不说话,只是拼命地用那只独臂捂着胸口,黄豆般的大汗珠,不断从他的颊上跌落下来.
周仆看见团长疼得这样,真比自己的病痛还要难受.他瞅了小迷糊一眼:
"还愣什么,快去找医生来!"
"不要去!"邓军止住他,"顶一阵儿就过去了."
"还是吃点药好."
"不顶事."邓军摇摇头,站起来,"我马上到一营去!老伙计呀,罪该万死呀,这是破坏了全师的作战计划呀!"
说着,又是一阵剧痛,邓军又捂住了胸口.周仆赶忙按着他的肩头坐下来,说:
"老邓,等一会儿,咱们俩一起去."
这时,只听外面声音不高地喊了一声"报告".小玲子拉开门,一营营长陆希荣低着头,在门口站着.他一向服装整洁,姿态英武,很有军人仪表;现在却满身灰尘,一脸倦容,好像一束尘封的纸花,失去了他不久以前的光彩.
"团长,政委,我,我犯了严重错误……"他的声调里充满了可怜,"我是来请求首长给我处分的."
政委让他进来坐下,然后说:
"先把情况谈谈."
"还有什么可谈的!"他在墙角里,把两手一摊,"我们对党、对人民犯下了这样大的错误,不,简直是造下了罪孽,不管具体情况怎样,反正我这当营长的,都要负绝对责任!我希望首长,绝不要因为我过去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功绩姑息我.我请求把我作为全师的典型,给我最严厉的处分.尤其在战争开始的时候,这对人家,对人民的利益,对战争的胜利,都是有好处的."
"陆希荣!"邓军急了,瞪着他,"说!你为什么不按照指定路线撤退?"
陆希荣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不管具体情况怎样,我也不能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只能怪我自己平时管教得不好."他看了团长、政委一眼,又接下去说,"战斗一开始,我把三连放到前面,为了不让敌人看出我们的诱兵之计,就先把敌人狠狠地敲了一家伙,打死敌人好几十名.然后就把三连撤到后面去了.一路上实行轮番抗击,交互掩护着往后撤.虽然敌人的地面炮火很猛,飞机又低飞轰炸扫射,我们的撤退还不算是太没次序的.这一点恐怕首长在山上都看到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团长、政委一眼.
"你讲下去."邓军嗯了一声.
屋里空气,松活了一些.陆希荣暗暗地吁了口气,又讲下去:
"坏就坏在战斗快接近沟口的时候.……这时候,三连已经进了沟口,其余两个连正在进行最后抗击,敌人的坦克压过来,离得很近,由于二连连长不够沉着,就离开公路,撤到两边山上去了.我一看这情况,就急了,大声喊他们,叫他们,制止他们,也不知道是枪炮声激烈听不见呢,还是别的,就一个劲地撤到两边去了……就这样把整个的计划破坏了.我想,我想……"
他显得格外难过,嗓音里有一点悲哽,"我陆希荣跟着团长、政委两位老首长战斗了这么多年,我的战斗表现,首长都是很清楚的,就是这一次,也可以派人调查……"说到这里,他呜呜地哭起来了.
"不要这样."政委把头一扭,"事情会闹清楚."
"你先回去."团长说,"在事情没有处理以前,还要好好抓紧工作,负起自己的责任."
"是."陆希荣恭敬地说,"只要我陆希荣有一口气,我就要为党负责到底."说着,恭恭敬敬地打了一个敬札,走出去了.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邓军说:
"我原来就料想,不会是陆希荣的问题.我们对他都了解嘛!这人战斗上一向不错,还立过大功,他怎么就会办出这样丢人的事?"
"是的,这事要详细调查."周仆深沉地思虑着说,"不过,这一年的和平生活,我总觉得在他身上起了一些变化."
"什么变化?"
"首先是兴趣.我发现他在吃、穿、住这些方面兴趣越来越浓厚了."周仆回忆着说,"例如,他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住最漂亮的房子,只好都住在地主家里.有一次,让他住在贫农家里,他不认为这是进行工作的好机会,反而把管理员骂了一顿.这就不仅是住房子的问题,严格说,是阶级感情的问题.此外,还有两件事,使我很吃惊.一件是,他到了一次西安,看到旧货摊上摆着半瓶进口的雪花膏,不知是哪位姨太太使剩下的,价钱高好几倍,他倒把这半瓶雪花膏买到了手,准备结婚送给小杨.我听说以后,真恶心极了,找他谈了话,他硬不承认.还有一件,派他到南方学习兄弟部队的经验,回来时候带回来一张照片.猛一看,我还当是谁的剧照;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穿着龙袍,戴着清朝缀着珠玉的顶子.你道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是乾隆下江南,把自己的龙袍脱下来,赠给了某个寺院.这位老兄竟穿着这套龙袍.照了个相,还拿给人看!……"
"有这样的事?"邓军好像不大相信.
"你去问问他吧.那次,我可真是动了火,立刻把他大骂了一顿.我虽然也常动火,但动这么大火倒是少有的.我说,'你这是生活在20世纪最先进的革命集团,倒装满了一脑子中世纪臭哄哄的垃圾!……'这件事,使他很不满意,背地里说:'一件随便开玩笑的事情,也提到这种原则高度!这种政治委员不是靠本事吃饭,是靠吓人吃饭!彼此资格都差不多,你比谁也强不了多少,用不着摆出这副政治面孔!'……"
"这人恐怕是当了功臣以后骄傲啰."
"我看不是一般的骄傲."周仆说,"在杨柳镇上,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他同一个大皮毛商人在一起散步,谈谈笑笑,亲如家人.说实在话,我的确在注视着他这个人的思想动向,看他向什么方面转化."
邓军思索了一阵,说:
"这人是有些小资产阶级意识.不过在知识分子中间,我觉得他还是聪明有为的,很有才华的.如果改造好,将来还是会为人民做许多工作的.处理他这次的问题,还是要实事求是."
"那是自然."周仆点了点头,又略略提高一点声音,"老邓呀,现在有一些苗头,是很值得注意的!自然,就绝大部分人来说,在长期革命战争里,锤炼了一种最难得的东西,这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敢于蔑视任何敌人的英雄气概.这才真正是革命的东西!可是,是不是还有少数人,脑子里还有资产阶级'唯武器沦'的影响呢?他们看到,敌人的飞机多了一点,坦克大炮多了一点,嘴上不说,心里总是觉着这些东西厉害.现在美帝国主义在个世界逞凶作恶,就是利用这种恐惧心理.这种心理,是一种迷信.怕鬼的人,正是因为心里有鬼,才会对鬼那样惧怕;要想不怕鬼,也就要先把思想里的'鬼'去掉.我看,我们还需要做一些赶'鬼'、打'鬼'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要杀出威风来."邓军攥了攥拳头.
"对,要杀出威风来."周仆接着说,"这是联系着的:你要赶'鬼'打'鬼',才会杀出威风来;你杀出威风来,也就最后把'鬼'赶跑了.……我的具体意见是:马上把他们的问题调查清楚,明天开一个军人大会,首先从纪律上严格整顿一下."
邓军欣然同意.周仆正要出去布置工作,机要参谋拿着电报走进来,兴冲冲地说:
"打胜仗了!打胜仗了!"
周仆忙接过电报,邓军也急忙凑过来看.
这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先遣兵团的第一号战报.
电报首先记述了第二军在温井地区同敌人遭遇,一开手就给了敌人一个下马威,全歼了伪六师一个整营和一个炮兵中队;接着又歼灭了四个营.其时,伪六师的先头部队已经占领楚山,正用炮火轰击我国边境,见势不好,急忙回窜,又在古场洞被第二军歼灭了一个整团.这个伪军师几乎完蛋了.电报接着记述了第三军的光辉战绩.该军在云山地区将敌包围,经过两天激战,把美军中有100多年建军历史的骑兵第一师所属第八团和伪军一师的一个团全部歼灭.与此同时,第四军在东线长津湖以南黄草岭、赴战岭等地配合朝鲜人民军,以坚强的阻击,制止住了敌陆战一师和几个伪军师的疯狂进攻,并歼灭了敌人3600余人.
电报最后记述了素负盛名的第一军,正向敌侧翼迂回,敌人在我猛烈的反击和第一军的威胁下,已开始全线撤退.兵团部号召全军投人追击,尤其担负迂回任务的部队,必须行动迅速,以便能把更多的敌人,隔断在清川江以北.
"形势真好极了."周仆愉快地说.
"瞧,人家是怎么打的!"邓军叹息了一声.
按理说,友邻部队的胜利,该使人多么兴奋呵,可是对此刻的邓军来说,没有完成任务的内疚心情,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为加重了.周仆到外面给部队传达胜利消息,警卫员也到外面防空去了.邓军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座农舍,突然感到这曾经是多么温暖的一个农家呵!土坑上糊着油纸,明光瓦亮;炕角的一只小坑桌,也干净净的.这一切都使人想到,在这个房间里生活着一个勤劳的女人,一切都经过她勤劳的双手整理过、揩抹过.可是再一看门口,却丢着一顶小孩帽子,墙壁上还挂着一件黑裙,隔壁灶上一摞铜碗摆得整整齐齐,却没有放进碗橱.很可能是她刚刷好碗的时候,发生了敌情,她就匆匆忙忙地抱起孩子,抛开了这所屋子走了.她现在也许随着人群,风尘仆仆地奔走在撤退的路上;也许藏到深山密林中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也不是没有可能碰上更为凶险的遭遇.……而自己和自己这个团究竟为这个女人和孩子做了些什么呢?想到这里,邓军真是万分难过.……
傍晚,接到正式命令,立刻停止正面追击,从东路迂回博川,以便把美二十四师的归路切断.
一路上虽然是山沟小路,但月色明亮,部队行动极为迅速.月亮正南时,己走出四五十里.这时,前面部队忽然停了下来,并且听见一片欢腾的语声:
"过来啦!过来啦!"
"是他们!"
邓军赶上去一看,见是三岔路口,一支部队正从东北方向下来,精神抖擞地向南疾进.邓军马上看出来,这是兄弟部队第三军从左翼插过来了.只听自己的部队悄悄地议论着:
"看,人家缴获的那卡宾枪!"
"一个班总有好几支哩!"
"那是什么,比卡宾枪长多了?"
"许是'自动步',听说一次押八粒子弹."
有的战上忍不住问:
"同志,是从云山下来的不是?"
"你怎么知道?"对方有人答话了.
"嘿!看那劲头还不知道!你们打得很不错呀!"
"小意思!只两个团,还不够塞牙缝的."
"还缴获了别的东西吗?"
"汽车、大炮不少;还没打扫战场,就叫狗日的派飞机给炸坏了."
人们热烈地问答着.
路边,石崖上有一股山泉.第三军的战士有几个下来用小搪瓷碗接水,也被围起来了.有人捅人家的背包:
"这是什么,也是缴获的么?"
"北极睡袋."
"什么?"
"通俗点说,就是鸭绒被."
"好用么?"
"上面有拉锁儿.只要钻进去,一拉,正好像个口袋."
"那抓俘虏才方便哩!"
人们哄笑起来.
第三军的这支部队过去了.还不断地听到人们议论着:"嘿,看看人家!……""看看人家!……"
"嘿!看看人家!"在邓军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从本团战士的嘴里说出来,却又使他难受起来.刚刚缓和了一些的胃痛,立刻又像刀绞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又用那只独臂捂住了胸口,脚步也慢一下来了……
"三O一!三O一!"小玲子眼尖,三脚两步赶上来说,"胃痛又犯了吧?"
邓军低声喝道:"你嚷什么?"
"歇一会儿再走吧!"
小玲子说着要来扶他,他把那只独臂一甩:
"别让政委看见.去,给我削根小棍儿!"
小玲子知道他的脾气,只好跑上山坡,用小刀削了枝小棍儿,递给他.他拄着小棍儿在山径上走着,虽然脚步略显异常,但任何人都不知道.只有小玲子心里热辣辣的,在朦胧的月光中,望着他那披着军大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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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坪里
拂晓,部队抵达青坪里一带.按照预定的迂回路线,此去博川大约还有两夜行程;虽然大家心头火急,但由于敌人的空军限制了我军白天的行动,只好在这里宿营.
这是一座有三五十户人家的小村.四外群山环抱,山上是一片一片的松林.团部和各营都散布在松林里休息,只派各单位的炊事员到村里做饭.
上午,派到一营去的政治处干事,回来向团政治委员周仆作了汇报.二连连长承认了不按照预定路线撤退的错误.至于营长陆希荣当时是否制止了他们,他说没有听见;营长的通讯员刘二发,则一再作证,陆希荣当时确实发出了制止的命令.为了不拖延问题的解决,只好暂时作为悬案.
午饭过后,在一片较大的松树林里,召开了全团的军人大会.邓军当场宣布,将二连连长撤职;刘大顺也撤去班长职务,仍留本连当战士.团政治委员结合纪律问题作了严肃的讲话.在讲话中,对陆希荣作了不指名的批评,郭祥则受了表扬.
会议结束,一营刚刚带回驻地,只听哇地一声,一架野马式敌机擦着山尖突袭过来,盘旋在村庄的上空.
"糟了,"刘二发惊喊道,"发现我们了!"
"这纯粹是自找的."陆希荣悻悻地说,"大白天,开这样大会,也不看具休情况!"
说话间,又有好几架敌机接连飞过来,一架跟着一架,盘旋着,轰轰的马达声响成一片.
"防空!隐蔽!……"陆希荣一面大声地向部队嘶喊着,一面向山脚的防空洞猛跑.这防空洞,是早晨一到这里的时候就开始挖掘的.人朝以来,每到驻地,这已成为通讯员的第一件工作.
陆希荣一口气跑到防空洞,慌忙钻了进去,又探出头来观望.这时,有几个炊事员,两个抬着大锅,一个挑着油桶,一个拿着菜刀、饭铲,正慢慢吞吞地往这里走.
"快一点嘛!你们快一点嘛!"
他大声嚷叫着;但那几个炊事员仍然不慌不忙,他发怒了:
"唉呀,我的老爷子!你们快一点行不行呵?"
"抬着饭哩,俺们抬着饭哩!"其中一个傻呵呵的声音远远地答道.
陆希荣看出是三连炊事员傻五十,又连忙催道:
"傻五十!你老人家快一点就不行吗?"
"反正不能把饭丢咾!"他一边走一边嘟嘟嚷嚷地说.一架敌机正转过来,他翻翻眼瞅了瞅,朝上啐了一口,用他那口蠡县话骂道:"娘的,赶先!刚做好饭,它就来咧!"
这傻五十,姓李,叫李五十,是一个老长工的儿子.因为他父亲50岁才娶妻生子,就给他取名李五十.人长得膀乍腰圆,结实无比,一头浓密的黑发,眉眼也很清秀,就是天性过于憨厚,有点缺心眼,人都叫他傻五十.这傻五十是最喜欢表扬,不喜欢批评.刚才听见营长挖苦他,那嘴就噘得老长,把锅一放,也不隐蔽,直橛橛地站在那里.陆希荣又急又恼,又无可奈何,只得改口说:
"这五十真行!不管情况多紧,东西是一点不丢."
傻五十马上傻呵呵地笑了,说:
"营长,你急啥哩,俺不怕,俺打过飞机!"
"好,好,快去隐蔽."
炊事员们看见附近有几捆稻草,就搬过来遮住身子,贴着山根坐下.
"咕咕咕","咕咕咕",飞机开始向村子里扫射了.
"傻五十!"陆希荣又从洞里探出头来,"你们把那些反光的东西盖好一点不行吗?"
"什么?"傻五十愣愣地问.
"我说的是你们的油桶,菜刀……"
炊事员把油桶、菜刀又盖了盖.
"还有,那是谁,冲着太阳!"陆希荣喝道,"你的钢笔帽不反光吗?"
"哼,走,咱们到那边去."傻五十嘟嚷着,对其余的人说,"人家嫌咱目标大!"
说着,一伙人不满地抬起大行军锅,挑起油桶,走了.
"等一等!等一等!"陆希荣探出头来喊道,"谁说你们目标大啦?"
傻五十几个头也不回,抬着行军锅到那边树林子里去了.
"真缺乏教育!"陆希荣愤愤地说,"都是跟郭祥学的.在国内打胜仗打惯了,骄气得很!"
"轰隆隆隆……"敌机开始投弹了.
"注意观察!"他向洞外的通讯员喊了一声,然后连忙缩回小洞里去.
敌机投了一阵炸弹,又开始俯冲扫射.美国的"空中勇士"们,由于多日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抵抗,胆子越来越大,飞得比山头还低,简直像在山沟里游泳似的.他们把学来的起俯腾挪的本事全都施展出来,得意洋洋地扫射着从村子里跑出来的炊事员们和朝鲜的老弱妇孺们.
在山坡的一棵松树下,郭祥坐在驳壳枪的木壳上,眼睛滴溜乱转,观察着敌机的活动.
"你瞅这些龟儿子多英雄呵!"他学着团长的口头语骂了一句;又指了指转过来的一架敌机,对花正芳说,"你看见了没有?"
"什么?"
"美国人."
"早看见了."花正芳说,"他还歪着头朝下瞅哩!"
"真好打极啦!"郭祥一个劲地搓手,"你还记得红山堡打飞机吗?"
"怎么?你又想打啦?"
郭祥笑了.
"那可不行."花正芳说,"营长说,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准乱打."
"你们只要不报告,"郭祥挤了挤眼,鬼笑着说,"他钻在洞里怎么知道?"
说着,他把花正芳脖子上的冲锋枪一摘,满满两盒子子弹也要过去,在皮带上束好,就快步向山顶上走去.
"你可别犯错误呀!"花正芳在后面喊.
"我这是先给全连打个样子."郭祥回过头说,"有人就是怪!飞机一来,怕得要命,恨不得地下裂条缝钻进去.他就没想想,飞行员是个人,你也是个人嘛!他蹲在你上头,地球一转,你不是也蹲在他上头吗?"
说着,他嘿嘿一笑,放开轻捷的步子,很快就冲到山尖上去了.
花正芳随后跟上.快到山顶的时候,郭祥把手一摆:"你先在下边等着!"说过,他习惯地把帽沿儿一歪,显出一副十足的老战士的派头,哗啦一声把子弹推上了膛,眯细着眼瞄了一瞄,就曲下一条腿来,采用跪射姿势,等待着敌机的临近.
那几架敌机己经转移到团部方向轰炸去了,独有这架敌机,仿佛还舍不得飞走,仍旧向一营隐蔽的小松林俯冲扫射.郭祥早就瞅准了它,等它正向下俯冲扫射刚要仰头升起时,哗哗哗哗地打了一梭子.由于郭祥只顾寻找合适的角度,站在光秃秃的山尖上,时间不大,敌机就发现了他.看样子,郭祥手持步兵火器的这种公然对抗,使这个空中飞贼激怒了.当它又盘旋过来的时候,就没有扫射那片松林,而是照直地猛扑过来.
"连长!"花正芳在下面惊喊道,"小心哪,对着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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