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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

_23 三月夫(当代)
顺治,既是一个锐意求治,具有雄心大志,暴戾自尊,喜怒无常的皇帝,同时又是一位聪明好学,温文尔雅,热烈多情的天子。在他短短的二十四岁的人生历程中,大喜大怒,大悲大观,跌宕起伏,曲折变化,就是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的金贵之躯最终也承受不住多愁善感的精神重负,年仅二十四岁就走完少年天子的路程。
关于顺治之死有一段动人的故事,也有一个神秘的传说。
动人的故事是关于顺治皇帝同他最宠爱的董鄂妃的。
董鄂氏的父亲是满清的一位王爷,母亲却是江南的一位才女,两者结合,造就了一枝奇花,她兼有满仅女子的优点,既有满洲性格的豪放、开朗、洒脱,又有汉家才女的蕴藉、温柔、多情善感。她外柔内刚,含而不露,有心胸有见识,同时老天爷偏又赋予她绝代的姿容,明艳惊人。
最初董鄂氏被太后指配给福临的幼弟硕襄亲王博穆博果尔为妻。
不料后来,进宫朝拜皇太后的董鄂氏同福临在皇宫一相遇,竟然一见钟情。
顺治帝是个感情热烈的天子,所以事情一发生即不可收拾。他先是强迫硕襄亲王同董鄂氏解除婚姻,遭到硕襄亲王的拒绝后,一怒之下,他就赐这位他本来挺喜爱的幼弟自缢而死;接着不顾母亲孝庄太后的坚决反对,他硬是把董鄂氏弄进了皇宫,还册封她为贵妃,旋即又加封其为皇贵妃。照着顺治自己的意思,他还要把皇后废掉,立董鄂氏为皇后呢!
孝庄皇太后岂能由着顺治胡来,暂且不说皇后既是孝庄太后的嫡侄孙女,又是嫡亲外孙女,有着一层牢不可破的关系。单说废皇后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就会惹出大乱子。
顺治的皇后是科尔沁蒙古博尔济吉特氏亲王的女儿,她的额娘就是孝庄太后同皇太极的女儿,而她的父亲又是孝庄太后的娘家亲侄子,而且她同她的姑妈静妃、妹妹淑惠妃同侍顺治,如此紧密牢靠的婚姻关系怎么能说废就废呢?
况且科尔沁蒙古自满清入关以前就始终支持皇太极平定满洲,夺取天下的战争,是蒙古四十九旗中最强大而举足轻重的一支。
满蒙和睦是大清国稳定的基石。
上一次顺治赐死博穆博果尔已经引起蒙古各旗的不满了,因为察哈尔蒙古的旗主额哲、阿布鼎都是博穆博果尔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博穆博果尔的生母懿靖大贵妃原是成吉思汗直系后裔察哈尔蒙古林丹汗的福晋,天聪八年,皇太极攻打察哈尔,成吉思汗的末代子孙从此灭亡。皇太极收纳了林丹汗的两名福晋,懿靖大贵妃就是其中之一。蒙古四十九旗归附以后,皇太极为延续元朝苗裔,命额哲为察哈尔蒙古旗的旗主,封和硕亲王,顺治四年额哲亡故,其弟阿布鼎袭其王爵。蒙古四十九旗中,察哈尔旗归附最晚,兵马仅次于科尔沁,可自归附满清,始终忠心耿耿,从而确保了大清朝北边无事,才使朝廷得以全力兵进中原。
所有这些,顺治皇帝不是不知道,可是当一个人感情狂热的时候,理智难免就要减弱,甚至泯灭,他只知道自己是堂堂大清国的皇帝,他想做的事,他就要去做,没有人可以阻拦。
不过,庄太后可不是一个平凡的妇人,更不是个普通的母亲,她很懂得怎样做一个太后,怎样对待身为君上的儿子。她的最有力的手段就是宽容。只要不越过危险界限,她一概宽容。事实上,这是对待她的这位聪慧异常而又喜怒无常、性情暴躁的儿子的最好办法。从政多年,她确实从她的丈夫皇太极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是个绝不亚于任何男性智士的女智多星。
而今天下初定,主少国疑。皇帝为万民之主,德高则万民敬仰,社稷安定,失德则人心背离,江山难固。天下子民不只满洲,汉民南士尤其看重君德君行。可以说,皇帝一身系天下安危,凡有举动都应格外谨慎。
顺治十二年,已经废过一次皇后了,她就是现在皇后的姑母静妃,皇后是一国之母,岂可轻言废后,废了一次已是不德了,岂能一而再?上次废后,虽说科尔沁蒙古没有表示什么不满,不过并不能表明下次就不会,不能不考虑蒙古四十九旗的人心……
孝庄太后不能由着顺治胡来,废后之事自然不会同意,而且限制了顺治同董鄂妃的相见,尽管她心里也挺喜欢这位识大体贤慧端重的皇妃,可她却不得不从更长远着眼。董鄂氏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不谈,尽管他的父亲算是一个王爷;更别说她的母亲是一个汉族女子了。顺治册封董鄂氏为皇贵妃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了,因为祖宗有“满汉不通婚”的祖制,她已经是最大限度地容忍顺治了。毕竟,同大清国的祖宗基业比起来,一个弱女子又算得了什么呢?不管皇上如何宠爱她。
顺治什么都不怕,可就怕自己的母亲。顺治六岁就做了皇帝,孤儿寡母维持江山是多么的不容易!庄太后又付出了多大的辛劳——为了保住儿子的皇位,她甚至下嫁权柄在握的多尔衮。所以顺治皇帝别的都可以不顾,太后的话却不能不听。他是个孝子!
不能见到董鄂妃的顺治皇帝变了,没有了笑容,也不再勤于政事,沉郁终日。他不能违逆太后的意愿;但他更不能割舍美丽贤淑的董鄂妃。所以他饱受生活与精神的折磨,竟致到了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
到顺治十八年七月,同样终日忧郁的董鄂妃终于病倒了,而且病得越来越厉害!
压抑已久的顺治帝终于像沉默多年的火山丫样,突然爆发了:
顺治帝布诏天下,征求各地名医到京师为呈贵妃调治;
顺治帝排出内外大臣,广祀百神,为皇贵妃祈祷;
顺治帝大赦天下十恶以外的罪犯,为皇贵妃乞福。
然而,董鄂妃的病体日渐沉重,毫无起色。
中秋刚过,董鄂妃最后还是死在了顺治帝的怀中。
顺治对一切事都已经麻木了,董鄂妃的死对他致命的打击!他开始违抗太后的旨意了。
董鄂氏去世的第二天,皇帝降谕礼部:追封皇贵妃董鄂氏为皇后!
皇帝传谕:辍朝五日,亲王以下,满汉四品以上并公主,王妃等哭灵。
接着又连续发出圣谕:
召江南、五台山高僧,进宫为董鄂皇后礼忏营斋,设水陆道场;
征天下巧匠,为董鄂皇后构设冥宅;
命学士王熙、胡北龙编纂《董鄂皇后语录》,大学士金之俊撰写《董鄂皇后传》:
命诸大臣议溢;
命全国服丧,自哀诏到日,官吏一月,百姓三天。
……
从满洲入关,到天下一统,十七年以来,朝廷还没有举行过如此隆重的葬礼!于是,北起长白、南至两广,西越河西,东到海滨,疆域辽阔的大地上,处处设起灵位。飘起白幡,成为第一次震动天下的国丧。
普天下的老百姓都说,大清朝出了一个多情的天子。
但是,皇上并没有就此止步,又做了更过分、更耸人听闻的事,使所有的人,包括对儿子了如指掌的皇太后,也目瞪口呆了。
董皇后的三七,皇帝下令按国礼焚化大行皇后的梓宫,宫内的所有的宫女太监统统殉葬……
做完了这一切,哀愁悲戚之色就从年轻皇上的眉目间一扫而光了。他神态变得自然、从容、平静,目光里含着某种成熟的冷峻,仿佛几个月中长大了十岁。
一晃眼的功夫,一个多月过去了。
腊月二十二这天,皇宫里突然传出了顺治帝病重的消息。说是皇上出了天花!天花,这令人谈虎色变的可怕的病症!顺治皇帝以二十余岁的成人而患天花,危重至极啊!刚刚从董皇后丧事中停顿安心的王公百官们顿时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皇上都二十多岁怎么感染上了天花?难道真实现了那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过了年,正月初三,又传出顺治帝病危的消息;
正月初八,各衙门都收到圣旨:大学士、九卿及礼部官员入朝,进门摘帽缨,其余官员各散回家。
大清朝制度,有了国丧官员才摘帽缨。顺治帝虽然患病,但是春秋正富,至于有此大变吗?等到申正,太阳垂下西天,内外城门突然被关闭了,八旗兵率一队队戒严巡逻。
未几,大内传旨:所有官员携带朝服入朝,先往礼部领取素帛,然后在太和殿西阁门前集中等候。
皇上驾崩的消息已经传遍,皇上三子继位的传说也被确认。二更时分,皇太后亲御太和殿。顺治帝的遗诏开始宣读了,王公亲贵、文武百官,按照大朝时的礼节和位置,跪了黑鸦鸦大片……
顺治的遗诏中列举了自己不孝、亲汉排满、董皇后丧礼太过……等十四项大罪。最后遗命立皇三子玄烨为新君,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政大臣,勉励诸臣保翊新主,佐理政务……
由于顺治之死来得突然,事先毫无征兆,从发病到驾崩只有半个月。所以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后,全国为之震惊。有人传说:顺治帝根本没死,董鄂妃丧期以后,顺治皇帝就拜了五台山玉林和尚为师,剃度出家了,天花之说只是遮人耳目;
又有人说:康熙后来多次驾临五台山,就是为了拜见出家的父皇;
……
正值英年的顺治皇帝走了。
对于大清国的江山社稷来说,是一件不利的事情,尽管说康熙帝是中国历史上绝对少有的英主,但此时他还只有八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但顺治帝驾崩的消息对一个人来说,却又是天大的喜讯,这个人,就是——平西王吴三桂。
正找不到借口入京的吴三桂喜出望外!
正月十二日,即顺治驾崩的消息就传到云南;十五日,吴三桂就点起大兵,起程了。
当月二十五日,吴三桂率军入京,为皇上奔丧的折子传到朝廷的时候,吴三桂的大军已经到达湖北了……吴三桂带了十二万人,随行的有马宝、夏国相等心腹将士,以马宝为前驱,经贵州、湖南,入湖北、河南,往北京而来。
吴三桂的大队人马还需三四月才能抵达京城,可他的前驱人马却已经到达河北了,吴三桂军兵沿途扰乱,塞拥道路,弄得北京城中一片人心惶惶……
有人说,吴三桂要反清复明;也有人说,吴三桂带兵入京是要袭取大位的……沸沸扬扬,传言不一。
庄太后收到吴三桂奔丧的密折时,正在侍女苏麻喇姑的陪伴下,指导小皇帝读书,陪读的是比康熙小两岁的安亲王岳乐的小格格冰月。
苏麻喇姑心事重重地说:“有一道密折,平西王吴三桂奔丧。”庄太后听后一怔,如今全国举丧,吴三桂以奔丧名义来到京师,骨子里究竟是什么用意?若是奔丧,于吗带那么多的兵。对于这样的强藩雄镇,又正值朝廷遭逢大变故之际,不能不加意提防。
太后沉思有顷,说道:“呈那折子来!”
不多时,慈宁官总管捧着折匣进来了,先跪安道:“奴才给老佛爷请安。”
康熙即位,尊庄太后为太皇太后,所以太监宫女们也都改了称呼。
苏麻喇姑接过折匣,打开后将折子呈给庄太后,她立即埋头看了下去。
折子上禀告说:吴三桂奔丧颇不一般,他是提兵远道,络绎而行的,本人还在湖广,前驱已到了畿南,人马塞途,居民走匿,引起了各处的骚乱。请朝廷早准备,以防不测。
很明显,这次吴三桂前来京师察看情势,很怕朝廷借机把他留下,所以故弄了一番狡狯。
太后想到了一年前,朝廷计议裁撤云南军兵时,吴三桂闻信上奏,说是边疆末靖,兵力难减,请求带兵入缅甸灭绝南明。这本是强藩拥兵自固的老伎俩,无奈鞭长莫及,朝廷没有办法,只能加意笼络吴三桂,搁下了撤兵之议。后来朝中多事,三藩的事反倒顾不上了。
看来,吴三桂这次来,没安什么好心。那么,要不要将计就计,把他扣在京师呢?……不要,要是那样,当下就会激出变乱,况且还有闽、粤两藩呢?眼前只有隐忍了。
庄太后拿定主意,对苏麻喇姑和总管太监说:“平西王及其部下,远途劳累,人马众多,不必入城,以免引起误会,惊扰百姓。但该王忠诚可嘉,命其在京城外搭棚设祭,成礼后便可归去。”
“是!”两人连忙回答,看上去苏麻喇姑是松了一大口气。
那边两个娃娃非常注意地听着看着。大人们的表情和对话,那忧虑重重的气氛,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像。
太后坐回到长榻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似乎略有所思的康熙,沉声问道:
“你登基已是二十多天了。你打算怎样当这皇帝呢?”
听了祖母的询问,小康熙变得庄重了。他望着祖母憔悴的、满是病容的脸,恭恭敬敬他说:“孙儿无他愿,惟愿天下平安,生民乐业,共享太平之福!”
听他这么聪慧懂事,不是一般孩子所想的孩子话,庄太后一阵心酸,搂住了康熙,落泪道:“你父皇留给你的,可是一副重担子呀!要是你不能自强不息,不肯深思得众得国之道,那,这大清天下……”
说到此,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顺治帝,要是她能做得了康熙的主,就决不许他有宠妃,决不让他情有所钟!不能学他的父亲!
庄太后慢慢闭起了眼睛,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向高空飞升,升得很高很高,俯视大地,白茫茫的一片,东南西北几万里,处处设祭,处处飞幡,处处飘烟,处处哭声,宣誓的声浪在每个角落起伏……这个大的华夏帝国的土地啊!你埋藏着多少忧患和悲痛,又潜伏着多少可怕的动乱!……人们的目光集中到京师,京师的目光又集中到紫禁城,而在冷冷清清的紫禁城里,此刻,一个穿黑袍丧服的老祖母,搂着她的穿着孝服的八岁小孙子,正在孤寂冷清地流着眼泪……
此消彼长,在大清国处于最危难的时刻,吴三桂却达到了权力的顶峰。
吴三桂从京师回到云南后,朝廷的诏敕紧随着就到了:平西王吴三桂诛灭伪明永历,功勋卓著,不畏远途,吊拜先帝,忠诚可嘉,由平西王晋封平西亲王,世袭藩封罔替!
吴三桂接到诏书,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几年前想得到的开府治事终于在今天得到了。
通过这次奔丧,吴三桂对朝廷的底数终于弄清楚了:既对自己有所猜疑,也对自己有所畏惧,既有有利的一面,又有不利的一面;惟利的是朝廷短时期内还不会打自己的主意,不利的是既遭主忌,恐怕迟早要有大祸临头。
从京城回到云南后的这一天,吴三桂的身边只有夏国相,吴三桂开口说道:
“本王这次奔丧入京,朝廷竟然不准我进城朝见,看来是怀疑我呀!现在又下诏封我为亲王,开藩云贵,是又有畏惧我之心,故意对我使用笼络的手段,看来,为今之计,必须谋划保身之道,所谓没有远虑,必有近忧。不知你有何高见?”
夏国相略为沉吟了一下,慢慢开口道:“王爷如果打算始终属守臣礼,做大清国的臣子,我认为应当自己竭力推辞世袭藩府的封赏,还要自请解除兵权,以宽解朝廷的疑心。如果王爷不想走这一步,就应当速为自己作打算,不能推延时间,早一日作打算,就增我一份成功的希望,时间一长,恐怕形势对王爷就不利了……”
吴三桂听罢夏国相之言,微微点头,接着略带后悔的说道: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本王就不该进兵缅甸,诛灭南明了。如今南明一灭,我倒没有了可凭借的手段了。”
略停了停,他接着说道:“想我吴三桂戎马战场,厮杀二十多年才有今日。既然受到朝廷的怀疑,要想明哲保身,惟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我这关宁铁骑了。曹孟德说得好,若一旦卸去兵权,必会被人算计。古人说得好,骑虎难下,不能只图虚名而受实祸啊!”
夏国相想了想,说道:“自从秦汉以来,分封采邑的制度已经废除很久了,如今王爷得此异数,故谓物极必反,我看朝廷此举,一定大有深意。王爷能够顺从就顺从,实在不行,还得靠兴兵打仗呀!究竟如何才能死里求生,自应早作打算。像汉代韩信,才能百年难遇,可以大败项羽于乌江却不能逃避未央宫诛杀之祸,而燕王朱棣才能远不及古之韩信,却可以从建文帝手中夺到皇位,原因就在于时机掌握的是否合适。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往往胜负就在一念之间了。这个道理自然明白,不用我再多说……”
吴三桂大笑着说道:“你真是我的知心人!”
夏国相又说:“王爷如果认为此计正确,就应该趁现在人心思明之际,早日做起事的打算,迟了恐怕会受制于人。”
吴三桂沉吟半晌,说道:“现在行事还略为嫌早,必须先看看部下文武们之意如何,等到时机成熟时,才可以乘势而出。”
夏国相赞同地点点头,说道:“王爷的话有理,用恩义来结交将士,再用军威进行号令,确实是上策。只是不能露出风声,早点行动!”
从此以后,吴三桂对手下的将士多加抚慰,而对于有胆有识,才能突出的将领,更是极力拉拢。关宁军的老部下自不必说,对于招降的大西军的南明的将领,只要被吴三桂看中的,他都给于优厚的待遇,金银珠宝自不必说,美女官爵也都毫不吝啬。吴三桂手下最宠爱的大将马宝,原来就是孙可望的部下,孙可望兵败云南以后,马宝投到吴三桂帐下,吴三桂非常赏识他,收为心腹,马宝得遇明主,也是死命效忠。吴三桂曾经对人言,马宝是己之许褚。再如王辅臣,吴三桂也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对他比对自己子侄辈还好,后来王辅臣出镇陕西,吴三桂每年还都要送去二万银两。
吴三桂为了网罗人才,往往不惜血本,当时甚至有人立下文契,卖身于吴三桂的,一时传为奇谈!
由于吴三桂掌管着云贵的军政所有大权,所以尽管云贵两省的官吏仍有从朝廷派任的,可吴三桂惧怕朝廷派来的官员窥视他的举动,便会用上自己的心腹之人。所以朝廷所任命的官员,往往还没有到任,就已经被吴三桂撤了。而吴三桂又有任命官员的权力。由于官出平西王府,时称“西选”。加上吴三桂任命的官员不受朝廷兵部和吏部的管辖,往往在朝廷不得势之人来投靠到吴三桂的府下,只要吴三桂欣赏,一纸手谕,就可以到任就职了。当时“西选”的官员遍天下,不止局限于云贵两省,几乎占了朝廷命官的三分之一还强。
与此同时,吴三桂私下里开始整兵黩武,这时吴三桂的军兵之中,原来的老关宁子弟已经所剩不多了,而且大都已是老弱衰残之辈了。吴三桂就选择将士子弟和四方之士,凡资质颖悟、身体强健的,都招到军士中去,让他们演兵练阵。而大多数士卒们都是孙可望和李定国的旧部,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
自从入主云南以来,吴三桂感到陈圆圆与自己越来越疏远了。
这时的陈圆圆已经快四十岁了。但姿容犹存,仍然显得年轻妩媚。两道弯弯的眉毛又黑又亮,细长的眼睛仿佛总含着暖意,端正的小鼻子下面,是一张轮廓鲜明的嘴。人到中年,她渐渐地有些发胖,反而使她显得神态安祥,举止端庄,在她面前,任何人都会感到自惭和敬重——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崇高尊贵的地位。
在吴三桂的眼里,陈圆圆永远都是他心中最美丽的女人。自从吴三桂做了王爷,他的嫔妃已经上千了,年轻漂亮,妩媚娇人的、甚至美貌胜过圆圆年轻时的都有,可是,吴三桂心里并不爱她们,在他心中只有一个所爱的女人,那就是陈圆圆,哪怕她人老色衰,不再是以前那个娇美如花,风华绝代的圆圆了。
吴三桂能感觉到,自己同圆圆的疏远,决不是年龄的关系,那是一种心灵深处的远离,陈圆圆喜欢清静,从辽东刚把她接到云南时,陈圆圆就说繁华的王府过于喧嚣,让吴三桂给修一净修之室。
吴三桂决定为陈圆圆修筑一个梳妆台。
地址选在昆明城北一处地方,这一带地方空旷,枕山临水,甚是清雅。吴三桂就下令在那里建筑楼房苑囿。起名为野园,虽名为野园,而实际上却如同离官一样华丽。
在野园的旁边,是一座风景宜人的山丘,叫做商山,山上树木茂盛,景色秀丽,吴三桂又下令在商山之下修筑一座园林,同山林相连在山上又建了许多亭子用来游赏远眺,这处园子起名安阜园,园内修了石梯,直通商山寺。
野园和安阜园的占地面积很大,整个工程浩繁无比。
下令建筑之日,即张贴安民告示,让周围的居民,一概搬迁。
由于百姓一来仇恨吴三桂,又因见他所做所为不合理,大多不肯搬迁,纷纷到地方府衙里递禀子请求免迁。
开始的时候,下面的官员害怕吴三桂知道了,会触怒他,所
以不敢上报,只是暗中发放补偿搬迁费,令居民不要违抗。无奈后来勒令搬迁的房屋太多,府县官再也无力补偿搬迁费用,才不得不禀告吴三桂,请示处置办法。
吴三桂知道后,勃然大怒,说道:“就是大明的天子,尚且不敢违抗我,难道这些小民百姓反而敢跟我作对吗?”
随即又贴出了告示,限令所有占用地方的居民,五天之内一概迁移,否则将即强行毁拆房屋。
等到了期限,虽然大多数的住户害怕惹祸都搬走了,却还有一些贫苦人家,没有可以迁徙的地方,只好再求地方官体恤通容。
由于吴三桂已经下了命令,地方官见既然王府已经出头,乐得轻闲,一个个都躲了起来。
吴三桂见有人违抗自己,下令捉拿了数十人,立即斩首,将房屋也全部焚毁。
所以那些贫苦无依的的老百姓只能露宿山林,人数不可胜数,于是,嗟怒吴三桂之声,响彻远近。吴三桂为讨陈圆圆欢心,哪里会顾得这些,对传言一概不听。
在商山脚下,坟墓很多。那些贫苦的百姓活人尚且无力迁居,哪里还有力量顾及死人的坟墓。所以吴三桂更以这些坟墓妨碍工程建筑,又怨恨居民不将坟墓迁走,所以下令一概掘起,扒出尸骨,把它们堆到一起,运到十几里以外,用土掩埋,成了乱家一丘,也分不出是谁家的坟墓。在古代,祖上的坟墓是不能随意迁动的,挖祖坟是天良丧尽的行为,所以怨恨吴三桂的人多不胜数,一时间,怨声载道。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上万人的辛苦劳动,两座园子终于建成了。
吴三桂又下令,凡有奇花异草,珍禽奇兽和一切玩物,都搜罗而来,放置各园之中。如果家有奇珍异宝藏匿不献出来的,一旦被发现,就会被罗织罪名;或派人领兵硬行掠取。因此为建筑野园,骚扰地方百姓,比兴兵打仗还要严重。
自野园落成之后,吴三桂对于文墨不太精通,又怕人说他是一介武夫。于是故作风雅,下令征集文人题咏野园风景。
当时有个狂生夏严,为表示对吴三桂的不满,题了月台联道:
月明政国难国首,台近荒坟易断魂。
吴三桂初时不解其意,把两句诗当作了佳句。后来手下的人告诉他,诗中带有挖苦讽刺的意味,吴三桂勃然大怒,令削去诗联,立即捕捉夏严,斩首示众。
等到野园装修点缀完毕,又在园中开辟两条小河,直通外海。每到夏季,吴三桂就携带嫔妃乘舟泛游池中。
吴三桂虽托名为圆圆筑地修斋,实是借此机会大兴土木。只在园中僻净之所,建立了一座小楼,直通梳妆台,作为陈圆圆安身之所。吴三桂也不时同她共处其中。
除了陈圆圆的楼台以外,整个园中楼阁亭台,风轩水榭,繁华无比。
又在野园之中修建了列翠轩一座。列翠轩俯临池塘,夹道皆种杨柳,池内又遍植莲花。每年夏天,吴三桂都要与诸妃们在轩内临池而玩。轩内分厅事五座,窗外平地数十丈,都种上了细草。吴三桂本来不善长书法,却喜好与妃子们在列翠轩内临池书写。但凡春秋佳日列翠轩内就会张灯结彩,设宴摆席。
每当此时,吴三桂就会携带笔墨到轩内,手书擎巢大字,众位侍臣数十人环列周围,鬓影钗光,发出阵阵惊叹,吴三桂就会将笔一抛哈哈大笑……
吴三桂还不时与陈圆圆乘车在野园之内游览,所以陈圆圆虽名义上说是修斋,实际上奢侈豪华远甚于过去。
除了野园之外,吴三桂还把永明故宫——即平西王府附近的柳营一带,也改作了珍馆崇台,而且从平西王府修筑车道,直通野园。并设立演武厅一座,每当秋天凉爽的季节,吴三桂效法春秋吴王阖闾,在宫中教官女们演练美人战,与诸姬列队为戏。
除修建这些供自己游玩享乐的场所之外,吴三桂也在为自己的大业做着准备。
五华山平西王府的后山上,修起了一排排的大石屋,那是吴三桂的藩库,里边的金、玉、珠、宝、瑶、珙、璧、圭叠积如山,库房的旁边是铸钱司的作坊,里面在日夜不停地化铜炼锡。武库里已贮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在银安殿两旁的一个个廊房里,设着兵马司、藩吏司、墁奉司、慎刑司、铸造司……一切都按朝廷设置,只不过简化了一点,变了变名字,山下高大的仿汉建筑向四处延伸……
如此穷奢极侈,自然要横征暴敛。但吴三桂都为了心中的那个愿望,顾不上许多了……
十五、大权在握
吴三桂面色肃然,胸脯越挺越高,头越昂越神气,步子坚定有力,他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地威风,多么崇高,多么伟大。
吴三桂没有忘记道士那句:“隆准而龙颜”这句话,他没忘记自己的父母就葬在龙口里,自己有帝王之姿,他的权欲日渐膨胀,眼明的人一眼就看得出他制造武器,收购战马,反清的野心正渐暴露。他这条隐了多时的龙,在万事俱备之时就要开始升腾。
随着吴三桂反清的准备日渐完善,他的内部的权力也在出现分化,矛盾也在不停地增长,在众多的手下当中惟夏国相最清楚吴三桂的目的了,因为在西山那一夜确定了他与吴三桂的关系。
吴三桂不但把女儿嫁给了他,同时还视他为心腹,什么事情无论大小都和夏国相商量,尽管他的另一个女婿胡国柱也非等闲之辈。
夏国相通过对吴三桂的长期观察,他发现在这个社会里,不会阿谈逢迎就等于自我毁灭,即使你有天大的本领,只有学会阿谀馅媚才能使自己处于顺境。他在与吴三桂搞好关系,得到吴三桂的喜爱的同时,他也开始为自己作出打算。
夏国相爱洗澡,他洗遍了城里的各大澡堂子,却对清泉澡堂情有独钟。清泉澡堂不光卫生而且老板总是十分热情。这老板为什么对他特别招待,这另有原因。
这老板姓卫老三原是澡堂的搓背伙计,偏能迎合顾客,最有眼色,也最讨大官儿们的喜欢,不久便自己攒下了一笔银子开了这清泉澡堂。生意兴隆,财源茂盛。但总觉得开澡堂不是很体面,又赚不了大钱,想改行做别的又没有门路。
那一天夏国相进了清泉澡堂,最有眼色的苏老三一眼看出此人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热情地把夏国相请进浴室,并亲自动手把夏国相全身上下搓了个全身舒泰。
精气十足的夏国相才细细才量卫老三,见此人三十多岁,面容白皙饱满,不像一般的澡堂小厮,看上去而且极为精明,一举手一眨眼之间都流露出一种心机来,便有几分好奇,说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侍服我?”
卫老三忙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小人是澡堂掌柜,见大人仪表不凡,不敢让小厮侍候,故小人亲自动手。”
夏国相心中一乐,十分得意他说道:
“你不必如此,怎敢劳老板动手。”
卫老三忙道:
“大人确实不比一般人……”
卫老三又着着实实对夏国相拍了一番马屁夸奖了一番,夏国相也认为这卫老三有些眼色,想自己位仅次于平西王吴三桂,在云贵之地也可以说是权倾一时。
这卫老三的马屁没白拍,他很快弄清此人就是吴三桂手下得力大将夏国相。在夏国相第二次进入他的清泉澡堂子时,他请了城里最好的厨师准备了一桌酒菜,让侍女为夏国相把盏劝酒。
在酒宴之中,卫老三又请了几位妓院中的几位名角来助兴,管弦丝竹,轻歌曼舞,夏国相自跟随吴三桂东奔西征以来,哪受到过如此礼遇,心中大乐。
这卫老三开了十多年澡堂子确实没少挣钱,再加他有时贩买一些金银珠宝,又赚了不少银子,他为了给自己谋取更大的出路,他不惜耗点财力和物力。谁都知道这里的好处。吴三桂进爵平西亲王后,朝廷传旨他有开府治事,文武官员自选,同时云贵两省总督受其节制的权力。
卫老三只要与夏国相搞好关系,弄个一官半职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商人从来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复国相吃好玩好走的时候,卫老三还恭恭敬敬地捧上白银三百两,夏国相不知这卫老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推辞道:
“这,这怎么好意思,你……”
卫老三道:
“大人到小人府上来,就是看得起小人,让小人蓬筚生辉……”
夏国相来了一次二次三次,每一次这卫老三都用同样的方法款待于他,走时准有白银三百两准备着,夏国相吃好玩好还要拿走,有些吃不住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他忍不住问道:“卫兄,你这样做夏某甚是过意不去,夏某能帮你何忙呢?”
卫老三终于等到了夏国相这句话,顿了顿说道:“不瞒将军说,小人干洗澡这一行多年,钱不少挣,可这一行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生意,小人是想托大人的福也能弄个一官半职,在祖宗那也好有个交待。”
夏国相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并不难办,也不好办。不难办的是在云南这地方随便撤换一个地方官太容易了,不好办的是必须得让平西王开口说话才算数。
夏国相沉吟了一下对卫老三耳语了一番,卫老三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并道:
“我一定照大人吩咐去办,一定,一定!”
这天夏国相在卫老三处吃好玩好外,那三百两银子的包袱里还多了一只玉碗,此玉碗是蓝玉碧玉琢磨而成,清莹透亮,价值不菲,自古道金银有价,玉无价。这玉碗的价值远远胜过了那几百两银子。
夏国相高高兴兴地回到府里便开始谋划为卫老三寻个一官半职,这正中夏国相下怀,他看出吴三桂的权力日益增大,许多事管不过来,他需要一帮自己的亲信来为自己效力,稳固自己的势力。
却说吴三桂每天在平西王府邪寻欢作乐,他渐渐有了些厌倦感,纵然每天面对着心爱的女人圆圆,他对圆圆那日渐忧郁的样子感到一种压抑……
这一切都被夏国相看在眼里。
这一天夏国相见吴三桂独自一人皱着眉头在那里发呆,他见时机到了,上前说道:
“王爷,今日的云南在您的治理下真是万物复苏,风调雨顺。”
吴三桂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应了一声看着夏国相,夏国相又道:
“今天天气不错王爷想去观风问俗吗?”
吴三桂看着他这女婿,心生爱意,因为只有夏国相从他的起居饮食,到游览观光,事无巨细,总要一一过问。夏国相在这些事上比其他将领都要心细。
吴三桂所需要的就是这种捧,只有在这种捧中,他才觉出自己的重要来。
“你说要我微服出访了?”
吴三桂问夏国相。
“对,王爷这样就方便了多了,你可以出府散散心。”
夏国相说。
吴三桂犹豫了一会便答应了。吴三桂其实是极喜自由的人,由于自投清以来,反清复明的志士和江湖豪杰都想置他于死地,除掉他这个汉奸,他轻意那敢出府。今儿经夏国相一提他便冒上了这个险,其实他真想出府去大街上走走,亲眼看看他吴三桂的领地。
吴三桂换上客商的衣服,夏国相又让两名侍卫扮成仆从,悄悄出了平西王府。
集市上人来人往,里面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算卦的、卖梨糖膏的、炸白薯片的……
最热闹的当属说书场和杂耍场,一圈圈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热气蒸人,一个个都拉长了脖子看着场子中央。
吴三桂一路上走过看到好些商号生意都很兴隆,夏国相和两个仆从都紧随其后,夏国相不时对一些大商号给吴三桂作一些简的介绍,如苏记丝绸店,张记药材店在云南都是顶顶有名的大商号,吴三桂不作任何回答,都一一听在心里。
吴三桂昂首阔步走在街心,看着那一个个行人或小贩用惊慕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舒坦极了。从东街走到西街就离卫老三开的清泉澡堂不远了正好有一座雕梁画栋在外面看上去极为讲究的茶楼。吴三桂走了进去。
能进这里来饮茶的都是当地的一些有点钱势的富户,他们有自己的买卖,不为生计发愁能坐在这里安静而闲适的品评着他们那一宇宙内包含的各样事,精心嗑开一粒粒五香酱油瓜子,咽下许多碗苦茶,说许多话。
吴三桂一行人走进茶楼,老板便迎来,道:
“请问先生要绿茶、红茶还是花茶?”
夏国相忙上前说:
“绿茶有什么茶?”
老板数道:
“三月明、碧玉峰、眉前目……”
“来三月明吧”
夏国相吩咐。
店老板招呼夏国相一行人坐下,便沏好一壶茶送上来。
吴三桂一座下便拿眼打量着茶馆东头的另几个茶客,这几个茶客正在那儿窃窃私语,也没注意进来的是谁,吴三桂侧耳一听,只听见有一个茶官说:
“刁二狗从陕西回来,听说见到了大顺王李闯,这李闯竟没死……”
吴三桂听到这儿,不禁回头去看说话的人。那边说话的人见吴三桂虽一副客商打扮,眉宇流露出一种慑人的威严,看模样都不是一般的人,忙把到嘴的话咽进了肚里,在这样的年代,谁敢乱说一句话。
几人付了茶钱不声不响地悄悄退出了茶楼。
茶楼里只剩下吴三桂一行人了。
“这几人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吗?”吴三桂问夏国相。
夏国相点点头,呷了一口茶道:“关于李自成的谣传很多,依我愚见,李一定没死。”
吴三桂没说话,他赞同夏国相的看法。
吴三桂把茶楼老道叫过来,又问了一通茶楼的生意,当问起当前的政事时,这茶楼老板忙指着墙上的一张纸条时说:
“喝茶聊天,勿谈政事。”对吴三桂“先生,我做小本生意养口糊口对什么都不懂,请先生多多海涵。”
说完忙退到了一边。
吴三桂没趣地喝完茶,出了茶楼,经过卫老三的清泉浴澡时,夏国相忙对吴三桂说道:
“王爷,都走了大半天了,何不进去洗个澡松快松快。”
吴三桂疑惑地看着他的女婿,心里顿生几分警惕。夏国相知道吴三桂怕人谋杀他整日软甲不离身,在外面洗澡脱得光光的确实凶多吉少。夏国相忙道:
“王爷放心,这一切我都有安排。”
吴三桂对夏国相是相信的,他昂首阔步向清泉浴池走去。
卫老三早早地迎在门前,前踞后恭把吴三桂和夏国相请进府内,忙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道:
“大人到来,令小的卫老三蓬筚生辉,小的已恭候多时了。”
夏国相道:
“不要客气,你且请起。”并又对卫老三道:“这是平西王爷,你还不参见。”
卫老三心里自然明白夏国相这次带来的是谁,没有夏国相引见,他不好去跪拜,听夏国相这样一说,忙跪在地上,重重的响亮地磕了九个头,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竟对皇上怠慢无礼,求皇上处治。”
吴三桂威严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没想到有人称他为皇上,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一件事,他故意正色道:
“皇上岂能是乱称呼的!”
卫老三忙道:
“在奴才心里王爷就是皇上,皇上那有你这个伟岸英明……”
卫老三准备了一大通奉承话,说得吴三桂喜笑颜开地道:
“你起来吧!”
“谢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卫老三站起身,宴筵早已摆好。卫老三正要传人进来,夏国相忙道:
“我们乃是客商。”
卫老三道:“小的明白。”
卫老三叫进侍女,为吴三桂把盏,酒宴之中,自然少不了管弦丝竹,轻歌曼舞。
吴三桂顿时被二名西域女子跳起的“飞天”舞蹈迷住了。
只见这两女子都裸露出硕大的前胸和肚脐。其乳房虽硕大却坚挺不坠,其腰肢虽粗壮却灵活无比,舞女下身着裙,赤裸的玉臂上挂着彩绸,舞蹈起来一会儿飘飘摇摇,一会儿又如木偶轮转,那肥硕的身段软柔无比,做着各种扭曲的动作,好似浑身无骨,更妙的是那高鼻梁上的一双凤目,随手脚动作轮转传情……
吴三桂虽贵为王爷,又拥有天下第一美人圆圆,见识过江南水乡那和丝竹软唱,何曾见过这种舞蹈,惊叹之余,又情欲恣肆。
卫老三拍了拍手,舞蹈音乐骤歇。
二位西域舞女在吴三桂和夏国相无限惋惜的目光中退出房间,卫老三微微一笑,一个小厮送上了一盘“昆山一盘雪”做工之精巧,让吴三桂与夏国相大开眼界,心想自己堂堂一平西王还不如一个开澡堂子的有见识。
吃好喝好后,卫老三便把吴三桂导到了一室,室中温暖犹如初夏,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吴三桂正在疑惑之时,见一女子从内间走出来,他才看出这房间中室内有室。
吴三桂看这女子,十六七岁年纪,身上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优美的曲线,丰满的胴体被这轻纱一遮,更显得妩媚动人。
这姑娘走到吴三桂跟前,道:
“王爷随我来。”
说罢扶着吴三桂前行,到一墙壁前,按动机关,一道门打开,二人进去,门又悄没声息地关上了。
吴三桂见室内蒸汽缭绕,红灯迷蒙。那女子脱下蝉翼,伸手把吴三桂的衣服都褪去,把他领到碧水池边。
只见这室中,中间竖立大柱,四周围着四个椭圆形小池,池中碧水清清,泛着微波,常流常新。吴三桂经热气一蒸,浑身大汗,说不出的舒坦自在,那女子扶吴三桂在池水略一浴过道:
“看王爷是没有洗过这蒸汽浴。”这女子这句话再次触痛了吴三桂,他有种深刻的自悲,心里暗道:“看我怎么收拾这帮奢侈的家伙。”吴三桂想到自己为了军队向各富户征钱征款,一个个都叫苦连天,没有一个主动多纳,想不到连这样一个开澡堂子的掌柜生活都如此奢华……
吴三桂想着心事没回答那女子的话。这女子挽着吴三桂,躺在一张竹床上,这女子那双软绵绵的手便在吴三桂身上揉捏搓拍,从额头捏起,一直揉捏到每一个脚趾,一会儿,那女子让吴三桂伏下,竟站在吴三桂背上,用那缀莲藕一般白嫩的小脚踩揉点搓。吴三桂只觉得骨头都酥软了,刚才心里的那点不快跑到了九霄云外。这女子手搓脚踏完,吴三桂便坐起来,以这这番按摩已经结束,这女子“咭”地一笑,道:
“王爷,还没完呢!”说罢,又扶着吴三桂躺下,这次手法更不一般,她伏下身来,用那一双极富弹性的玉乳和那双绵软的玉手重又在吴三桂胸脯上、腿上、背上、脖子上等各处揉搓。
吴三桂任这女子翻来覆去地施为,犹如在云雾里升腾,飘忽在天空中,好像进入了仙境。此时他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血脉,无不觉得熨贴舒畅,朦胧中,吴三桂突然想到这不是传说中的“拿云手”吗?他没想到自己在这里碰上了。
卫老三虽然在云南这偏僻之地,可他没少与外面发生接触,云南这地方,物产丰富,有不少富商就居于此地。对洗浴也有着特殊的爱好。大大增加了他对自己澡堂子的经营信心,为赚更多的钱,为了这澡堂子比别的澡堂子更有特色,他亲手培养了一些“拿云手”,把自己的技艺传给她们,只招待那些官府中人和客户。
卫老三与夏国相那一番密语过后,他便倾尽袋中的所有银子来讨好吴三桂,把自己以后的命运全赌在这一把上了,那“西域”飞天女是他出了大价钱请来的,给吴三桂按摩身子的女子是他的干闺女。吴三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何躺在锦被里的。身为平西王,他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沐浴。
当吴三桂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全身充满了活力,心里仍惦挂着那二个“飞天”女子,刚睁开眼,却见门内又进来一女子,玉肤莹莹,款款摆摆,一双凤目春色荡羡,流光溢彩,身体肥硕却欣长丰腴。西域女子一进来便褪下裙裳,玉臂伸手,钻进了吴三桂的床上,把吴三桂紧紧抱在怀里,一双玉腿把吴三桂的双腿夹住。吴三桂觉得这西域女子身子滚烫,心内似有无限饥渴,正要动作,突然间那女子将他抱起反向躺在床上,致使吴三桂压在她的玉体之上。
吴三桂压在西域女子那肥硕的身子上,真如卧在锦被上一般柔软润滑。
……
吴三桂和夏国相在卫老三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才悄悄回府,走时夏国相对卫老三说:
“你等着消息吧!”
卫老三又送上了一包银子,像牙筷子十双,金盘一个,然后千恩万谢把吴三桂与夏国相送出了府门。此时的卫老三已是耗费一空,他想如果这一宝要是押准了,三两年这些银子又回到了腰包,自古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却说吴三桂快活了一宿,又回到了现实中来,他在心里不停地问:
“这些经商的个个都有钱,如此阔绰,为何征集一点军费都这么难?……”
吴三桂在恼怒的同时,也为自己这次微服私访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而高兴。
走在一旁的夏国相见吴三桂的神情慢慢平和下来,忍不住问道:
“王爷,这姓卫的着实是个机灵人,要是让他去治理一方百姓依我之见,定能造福一方。”
这夏国相是吃了别人的口软,拿了别人的手软,不好不给卫老三办事,这吴三桂也与夏国相的心态一样,心中虽有几分瞧不起这开澡堂子的卫老三,但又吃又玩儿着实让他感到满意,见夏国相说起,便道:
“现在没空缺,让他等等再说吧!”
吴三桂自然明白一个开澡堂子的极力巴结讨好的原因是什么,无非是捞个一官半职。
夏国相不便说什么,一路上又说了些无关的话,回到府里,吴三桂对夏国相说:
“你马上命人把全城所有开店铺商号的人,按一二三等搜集一份数字上来,我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富。”
夏国相不知吴三桂又要搞什么花招,把这命令很快传达一下去,此时便有兵丁满大街寻找,手中握着笔,拿着一个本子,见一个铺子登记一个,店主姓名、年龄、经营产品,干何买卖,年收入等等,很繁琐。
这些买卖人一个个都禁若寒蝉,不知道这平西王又要颁布什么法令,一个个惶恐不安,犹如未日就要到了一般。
这些收集回来的情况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吴三桂的案头前,他命最小的一个女婿卫朴从中选出一些大买卖商以备后用。
却说夏国相在家呆了数日,一直为没给卫老三办成事而耿耿于怀,第一次办事就不力,以后还有谁信服呢?吴三桂所说的没有空缺职位,也是实话,现在在他所管辖之内的州县之中,每一个官员都在尽忠尽职为吴三桂办事,吴三桂对下面州县的官员颇为满意。夏国相就不信这么大一个塘子就没有一条坏鱼。夏国相开始注意起下面的反映来,这天终于有一纸状书落到了夏国相手中。
状书是溪州一乡民告玉溪知府林玉泉和一乡绅侵占他土地的事。夏国相虽身为将军,放马南山,没了战事后就代为管理军政,他完全有权去查办这件事。
夏国相拿到这份状书,立即命得力亲兵黄浩明带人去调查此事。
黄浩明带着仆从,耀武扬威来到溪州,见到杨世全不由分说,让仆从把他给绑了。传来原告人丁老头,这丁老头一泡鼻一鼻泪地哭诉了乡绅如何用几十两银子强行买了他的地等细节详细地向黄浩明说了一遍。在事实面前,这乡绅也无法抵赖,呜呜哇哇地大哭起来,道:
“都是那丧尽天良的知府林玉泉,他逼着我给他买地,老爷,你想想,我一个乡绅也知道王法,就是给我一个胆儿,也不敢知法犯法,是他逼我……”
黄浩明奉夏国相的命令而来,需要的就是这乡绅的这番话,道:
“你就把林玉泉如何逼你,如何骗你全都写出来。”
黄浩明让仆从给这乡绅松了绑,让他在这份写有林知府如何勒逼,如何吞了他几百两银子、十二顷地的供书上画了押。
且说这知府林玉泉,当初不仅收了杨世全的百两白银,而且只用几十两银子就买了十几顷肥田沃土,便宜得就如买了一根青菜一样。但他没想到还有人出面来管这样一件小事。
黄浩明带着搜集到的关于知府林玉泉侵占他人土地的罪证,呈交给夏国相,夏国相又把这些罪证呈交给吴三桂。
却说这知府林玉泉得知有人来查他侵占土地一事吓坏了。谁都知道吴三桂治政很严。他马上备上一份厚礼派人送进郭壮图的府中。
郭壮图乃吴三桂的第三女婿,负责管理钱粮,这是一份油水很丰厚的差使。郭壮图收到林玉泉的这份厚物后,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心想这正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何不趁此多弄上一些银子呢?
郭壮图匆匆去拜见岳父大人吴三桂。
吴三桂刚起床正在用早膳,见郭壮图这么早就来了,问道:
“壮图,你这么早有何事啊?”
吴三桂对他这女婿是赏识的,不但在战场上勇敢,管理钱财上、粮食上也很有才干。短短两三年他的库里都堆满了银子和粮食。
郭壮图见岳父大人问话,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听说溪州知府林玉泉侵占乡民土地,欺压乡民,愚婿想亲自为父过问此事。”
吴三桂沉吟了一下道:
“正好,为父这几天正有别的事,你就看着办吧!”
吴三桂命人把夏国相搜取来的关于林玉泉的罪证交给了郭壮图。
郭壮图拿到这份关于林玉泉的罪证,叫人备上车马带上随从立即出发去溪州。
这知府林玉泉给郭壮图送了一份厚礼仍心里感到难以踏实。几十两银子买下十几顷地,不是强取强买是什么?又有众乡人的联名具告和杨世全的指诬,不只他知府的性命难保,他全家几族也要连带受苦。这知府正在如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之时,听说郭壮图郭大人到了,他几步跑出去,把郭壮图迎进厅里,支开众人,一膝跪在地上给郭壮图磕了几个响头,道:“大人救我,下官一时昏庸糊涂,受杨世全怂恿,做下罪愆,只求大人明察,给下官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郭壮图道:
“起来说话。”
第01节
知府起来与郭壮图一同坐下后,郭壮图才语重心长他说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郭壮图拿出那纸关于知府的诉状,“王爷十分震怒……”
郭壮图慢条斯礼他说到这儿,知府林玉泉从身上解下一物,乃是一块纯白如凝脂的玉龙,递给郭壮图,道:
“此乃小官的传家之宝,价值连城,请大人笑纳。”
说罢,又叫进师爷,吩咐道:“摆上酒宴,为大人洗尘。”一会儿酒宴便摆好了,燕窝鸡丝汤,鲍鱼江珠羹,海参江猪筋,鱼肚煨火腿……
郭壮图放开胃口大吃,知府亲自为郭壮图劝酒,并一再道:“下官的身家性命全靠大人……”郭壮图仍不理不睬地大吃大喝,对知府的话仍没什么态度。知府知道不来点真的厄运是难逃。酒过三巡后,知府对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出去一小会儿,一位凄凄楚楚、袅袅婷婷的姑娘走进来。
郭壮图眼睛一亮,细细一瞧,见这姑娘红腮白颈,粉面含春,犹如桃花;十指尖尖,犹如葱白……
郭壮图酒劲发作,全身燥热,色迷迷地看着这姑娘,眼都直了。
知府林玉泉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对这姑娘道:
“雯雯,快过来见过郭大人。”
雯雯过来,低眉垂首问郭壮图打了个千儿。
林玉泉对郭壮图道:
“这是我小女儿,给大人唱个曲儿助助兴。”
雯雯接过师爷递过来的琵琶,抱在怀中,略一思付,玉手轻抒,立时,一曲款语吟唱便和着哀惋凄切的弹拨,玉珠连连,滚落而下。只听她道:
伤高怀远几时穷
无情假情浓。
离愁正引千丝乱,
理会东陌,飞絮蒙蒙。
嘶骑渐遥
征尘不断
何处认郎踪。
……
郭壮图实为一粗人,对词曲一概不懂。面对如此可人的美人儿,想到自己的老婆又蛮又悍,皮粗肉厚高声大嗓,仗着当平西王的老爹又妒又嫉,给这个有那么几分凄苦,又那么动人的女子提鞋都不配。
郭壮图一想到自己老婆的种种不是,又想到自己连上窑子去青楼都得提心吊胆,今儿有这么好的机会,他的欲火再也按奈不住,恨不得马上搂着这姑娘,啃上几口。
一曲弹完,这姑娘放下手中的琵琶站起来,用那双自皙得几乎透亮的双手给郭壮图斟酒。
郭壮图忙道:
“谢姑娘,谢……”
有意无意碰到那双玉手,顿感滑腻异常,浑身早酥软起来。
知府林玉泉见状知趣地悄悄走了出来,并把门关了个严实,郭壮图把这个姑娘抱在怀里,搂了个结实。这姑娘似是无知无觉,任由郭壮图胡来。
郭壮图顿觉香气满怀,道:
“真香,真香!”
硬硬的胡茬在她那粉嫩的脸上,一只粗大的手掌揉捏着那对鸡蛋大的玉乳……
郭壮图正在兴头上,只听几声响亮的咳嗽,门便很响地被打开,知府林玉泉走了进来,见女儿还在郭壮图的怀里,衣衫零乱,头发披散零乱。
知府的女儿雯雯两行清泪挂在脸上。
知府林玉泉对郭壮图道:
“没想到大人竟如此喜爱我的女儿,若不嫌弃,就许配与你!”
郭壮图如何不想娶个三妻四妾呢?可是他家里那夫人却是又醋又毒,就是借他一个胆儿他也不敢领个美人回去。听知府林玉泉这样一说,面露难色,不知说什么好。
知府林玉泉也知道这郭大人是有名怕夫人的懦夫,他也看出了郭壮图的为难神情便道:
“这儿便是你的家,大人你……”
郭壮图一听欣喜若狂,忙跪倒道:
“岳父大人受小婿一拜。”
知府道:
“刚才我看她已是你的人了,你须善待她。”
说罢,揩了揩老泪。
郭壮图磕了几个头道:
“我若对雯雯不好,天打雷劈。只是请岳父大人早给办婚事。”
知府道:
“已是你的人了,即今晚……”
郭壮图道了谢。此时这林玉泉才大大松了口气,心时暗暗说道:“好女儿,只是对不起你了,为了全家,为了你老爹的前途,你就委曲委曲吧!”
入夜郭壮图抱着他的小新娘进入了洞房,急不可耐地扒光了雯雯的衣服,扑上去就要寻欢,雯雯陡地坐起来,跪在郭壮图的面前泪眼婆娑地道:
“大人,小女子求求你,小女子已有了心上人,你就放过小女子……”
郭图急得满眼通红,那听得进去半句话,一把把雯雯按倒在床上……
郭壮图守着他的小新娘过了两天神仙般的日子,第三天便打道回府,知府林玉泉送上一份礼单,郭壮图看单子上除了五万两白银之外,另有珠宝奇珍、古玩字画、精绸细绢等等。
郭壮图大喜,再次拜了他的岳父大人,并吩咐林玉泉好好照看着他的娘子,他有空就要回来。
该说的话都说了,一行人便上路。
一天多时间郭壮图便回到昆城,把银子和珠宝奇珍各分了一半送回家中,另一半直送平西王府。
吴三桂见了郭壮图收罗回来的银子和珠宝奇珍,很为高兴,说道:
“像这样的官多出几个岂不是好事。”
说罢,令人把这些财宝收回库中。
郭壮图见吴三桂没问别的,知道这林玉泉算是保住了知府的官位。
却说夏国相过了几天,又去了一次卫老三的清泉浴池。卫老三见钱财都舍得差不多了,家也穷了,求官的事还没着落,心里甚是着急,一见着夏国相就痛哭流涕地道:
“大人,小人全靠你了,小人现在欠了一大笔银子,不几天我这澡堂子没有了,全家都得露宿街头……”
夏国相心里也很难受,他安慰了卫老三几句,转身要走,卫老三抖抖索索地从衣袋里掏出十两银子塞在夏国相手中,说道:
“大人,小人就这一条路了,过几天小人这澡堂子就得抵债……”
夏国相不想再听这苏老三啰嗦了,一打马直奔平西王府。一路上甚是苦恼,自己拿了别人的银子,却给别人办不了事,自己还有何面目见人。
吴三桂正与陈圆圆在欣赏郭壮图从知府林玉泉那儿收罗回来的画,这是一幅八大山人的山水画,只见画中一片耸立的冰峰,疑如琉璃世界,一个孤身的旅客,披着红袍突出在画面上,他牵了一头骆驼,一齐仰着望天;天上飞着一只孤鸿,使人看了产生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夏国相在外面等了好大一会儿,吴三桂才慢吞吞地走出来,一见夏国相,便问道:
“你又是为溪州知府林玉泉的事吧,我已派郭壮图去办理了,弄了几张画回来,甚是稀罕。”
夏国相怔怔地呆在那里。心想又是这郭图壮抢了先,坏了自己的事情,心中那个恨没法说,但马上平静下来,没事一样若无其事他说道:
“父王能否赏小婿一饱眼福。”
吴三桂道:
“那有何不可,随父王进来吧!”
吴三桂走在前面,夏国相走了进去,这是吴三桂的内室,夏国相是第一次进去,心里不免生出许小心,吴三桂指着墙上的几幅画道:
“你随意看吧!”
对于鉴赏画,夏国相是最有发言权的了,他在江南时候是名声很响亮的才子,复社的主要成员,对诗书琴棋画甚是精通。
夏国相扫了一眼墙上的画,很快被其中一张美人图迷住了,图中这位美人如女神一般,情态恰如其分,含情脉脉,似有无穷幽怨,把岸上的人弄得呆住了。天上飞过一对鸿雁,龙也在飞舞,月亮正躲在云彩旁边,轻风吹拂着岩上的树枝,水波荡漾,芙蓉开花……
夏国相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恼怒,呆呆地看着画中的美人,他想到了远在苏杭十多年来杳信全无的柳如是。
就在夏国相出神时分,他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同时还闻到一阵奇异的幽香,他忙转过身来,眼顿时睁大了,他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位女子,他想大概就是从未见过面的陈圆圆了,他忙施礼道:
“小人拜见王妃。”
只看吴三桂“哈哈”一笑道:
“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圆圆盈盈一笑,落落大方地请夏国相入座。
夏国相看着陈圆圆,又想到了秦淮河,又想到了秦淮河边,华灯初放之时,那一盏盏的大红灯笼,夏国相问:
“请问王妃,是否还记得柳如是?”
陈圆圆不解地看着夏国相,问道:
“将军也认识柳姊姊?”
夏国相点点头,从衣袖里掏出那块十多年来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递给陈圆圆。
陈圆圆接过玉佩他细看了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只墨色蝴蝶,这是柳如是的心爱之物,怎么会落到夏国相手中呢?
睹物思人,陈圆圆看着这玉佩她又想到了徐佛、柳如是、李香君众姐妹在秦淮河上那段美好的时光……
“我记得柳姊姊曾说过她身在这玉佩就在,不知将军是怎样得到这块玉的?”
陈圆圆问。
夏国相叹了一口气道:
“不瞒王妃,我本姓陈字子昂……”
夏国相刚说到这儿,陈圆圆就吃惊地“啊”了一声道:
“你原来竟是文才名盖江南的陈公子?”
夏国相道:
“正是在下。”
陈圆圆看着夏国相半晌,起身取过琵琶满怀深情的将其抱在怀中,略一思忖,玉手轻抒,立时,一曲吴语轻柔的吟唱便和着哀惋凄切的弹拨,王珠连连,滚落而下,只听圆圆道:
……
双鸳池沼水溶溶
南北小桡通
梯横画阁共黄昏后
又还是,斜月帘拢
沈恨细思
不如桃杏
犹解嫁东西
……
夏国相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的词。在秦淮河畔,有哪一位青楼女子没有唱过当年的陈子昂所写过的词呢?
江南的复社没有了,那一代名妓中徐佛出家当了尼姑,她曾经以为作为复社首领的张溥便是自己的希望,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于是便只好勉强下嫁给一个本不足道的酸秀才王好为,这至少可以让她脱籍并从而聊以苟且偷生。可是,其聊以为靠的夫婿王好为却突然得了一场重病,且一病不起离她而去。
徐佛连最后一点聊以苟且偷生的希望都没有。就在风月庵大雄宝殿里那尊严而慈祥的观音塑像前,徐佛十分虔诚地俯跪着,她穿着和别的女尼一样的灰色衣袍,一样灰色的鞋袜,即将要被剃云的长发自然披垂着,合什的双手静静地举在胸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低垂的双眼十分的专注,十分的祥和,隐隐地似乎还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柔煦和慈光。
在场的人尤其是柳如是和李香君更是为之全身不禁一震,而张溥则不断地在自己的心中长长地问自己: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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