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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乔布斯传

_3 沃尔特·艾萨克森(美)
斯卡利走上台,提议为“技术领域最重要的远见者”干杯。沃兹尼亚克也走上台,送给乔布斯一个相框,里面装着一张1977年西海岸电脑节上子虚乌有的“扎尔泰”电脑宣传单,AppleII电脑就是在该电脑节上发布的。唐·瓦伦丁对乔布斯十年间的转变感到惊奇。“他以前就跟胡志明似的,认为绝不能相信任何一个30岁以上的人,现在却同埃拉·菲茨杰拉德一起,给自己办了个这么棒的30岁生日宴会。”他说道。
许多人都为这个挑剔的家伙准备了特别的礼物。例如,黛比·科尔曼就为他找到了第一版的《最后的大亨》(TheLastTycoon),这是弗兰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F.ScottFitzgerald)的一部小说。乔布斯却将所有礼物都留在了酒店房间里,这个行为虽奇怪但也与他的性格相符。乔布斯一件礼物都没拿回家。沃兹尼亚克和一些苹果公司的元老没有吃派对上的山羊乳干酪和鲑鱼慕斯,派对结束后,他们聚在一起去丹尼餐厅吃饭。
“一个艺术家到了三四十岁还能做出惊人的东西来,这是很罕见的。”乔布斯对作家戴维·谢菲(DavidSheff)说道,言语中流露出渴望之情。谢菲于乔布斯30岁生日的当月,在《花花公子》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言语亲密的长篇访谈。“当然,有些人天生就有求知欲,永远像小孩一样对生命充满敬畏,但是这种人很少。”这次采访涉及许多话题,但是在变老和面对未来的问题上,乔布斯发出了最尖锐的反思:
你的想法会在自己的头脑中创建出模式,就像脚手架一样。大脑中的化学反应蚀剜出思维的模式。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会陷入这些模式,就像唱片上的针槽,并且再也出不来了。
我会永远保持与苹果的关系。我希望这一生,能让自己的生命历程和苹果的命运彼此交错,就像编织一幅挂毯那样。可能我会离开苹果几年,但我终究是会回来的。而这就是我可能想要做的事情。关于我,应该谨记的关键一点就是,我仍然是个学生,我仍然在新兵训练营。
如果你想有创造性地过自己的生活,像艺术家一样,就不能常常回顾过去。不管你做过什么,以前是怎么样,你都必须心甘情愿地接受一切,并将一切樾诸脑后。
外界越是试图强化你的形象,你就越难继续做一名艺术家,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艺术家要说,“再见,我得走了,我要疯了,我要离开这里。”然后他们就离开了,在某处休隐。也许之后他们又会重新出现,变得有些不同。
乔布斯说出这番话,似乎是有预感自己的生命将很快改变。也许他的生命历程确实会与苹果的命运彼此交错,也许他这时候应该将过去的自己拋诸脑后,也许是时候说“再见,我得走了”,然后重新回来,带着不同的思考方式。
第十七章 伊卡洛斯 凡升起的 出埃及记
1984年麦金塔发布后,安迪·赫茨菲尔德休了一段时间假。他需要重新充电,并远离自己的上司鲍勃·贝尔维尔。赫茨菲尔德不喜欢他。有一天,他得知乔布斯给麦金塔团队的工程师每人发放了最髙5万美元的奖金,他们团队工程师的工资此前一直没有丽萨团队的髙。于是他找到乔布斯要自己的那一份。乔布斯回复说,是贝尔维尔决定休假的人没有奖金。赫茨菲尔德后来听说这其实是乔布斯的决定,于是来找乔布斯对质。最开始,乔布斯含糊其辞,后来又说,“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对事情有什么改变呢?”赫茨菲尔德说,如果乔布斯扣着奖金不发是为了让我回来,那么出于原则,他根本就不会回来。乔布斯态度软化了,这却给赫茨菲尔德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在休假快结束时,赫茨菲尔德与乔布斯约好共进晚餐,他们从办公室出来,走过几个街区,来到了一家意大利餐馆。“我真的想回来,”他告诉乔布斯。“但是现在情况好像真的很糟糕。”乔布斯隐约有些心烦意乱,但是赫茨菲尔德继续说下去,“软件开发团队士气彻底低落,几个月都没做出什么东西来,伯勒尔也非常沮丧,年底之前就会走人。”
这时,乔布斯打断了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说道,“麦金塔团队现在很棒,我正在享受自己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你已经跟我们完全脱节了。”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极为挖苦的意味,但又试图表现自己是被赫茨菲尔德的评论逗乐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那我觉得自己肯定没法回来了。”赫茨菲尔德闷闷不乐地说,“我想要回归的那个Mac团队甚至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Mac团队必须成长,你也一样,”乔布斯回应道,“我希望你回来,但是如果你不愿意,那也随你。反正你也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样重要。”
因此,赫茨菲尔德没有回来。
1985年初,伯勒尔·史密斯也准备离开苹果。但他又担心,如果乔布斯试图说服他留下,那么自己就很难离开。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太强大了,史密斯难以抗拒。于是,他同赫茨菲尔德一起商量如何冲破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我想到了!”有一天,他告诉赫茨菲尔德说,“我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辞职方法能抵抗他的现实扭曲力场。我会走进史蒂夫的办公室,脱掉裤子,在他的办公桌上小便。对这种事他还能说什么呢?这方法肯定能行。”而Mac团队打赌,即便再勇敢,伯勒尔·史密斯也没胆量这么做。在乔布斯生日聚会前后,他终于决定要豁出去了,他同乔布斯约好了见面。当史密斯走进乔布斯的办公室时,他惊奇地发现乔布斯笑得很开心。“你真的要那么做吗?真的要那么做吗?”乔布斯问他。他已经听说了史密斯的计划。
史密斯看着乔布斯。“我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如果万不得已,我会的。”乔布斯看了他一眼,史密斯又觉得确实没必要这么做。于是,他的辞职并没有那么戏剧化,而且他离开的时候拿到了很好的条件。
很快,另一位了不起的麦金塔工程师布鲁斯·霍恩也决定离开。当他跟乔布斯告别的时候,乔布斯说:“Mac的所有问题都是你的错。”
霍恩回答道:“好吧,史蒂夫,事实上,Mac的许多好处也是我的错,我还得像疯了似的把这些好处都给弄进去。”
“没错。”乔布斯认可了这一回应,“如果你留下,我就给你15000股股票。”霍恩拒绝了,乔布斯就展现出自己温柔的一面。“好吧,来给我个拥抱。”他说。于是,他俩拥抱在一起。
不过,当月最轰动的新闻还是苹果公司创始人之一史蒂夫·沃兹尼亚克的离开。也许是因为个性不同,这两位创始人之间从未有过激烈的冲突。沃兹尼亚克仍然充满梦想和童趣,乔布斯比以往更加紧张易怒。但是,在苹果的管理和战略问题上,两人有着根本的分歧。当时,沃兹尼亚克低调地在AppleII部门做中级工程师,作为公司谦卑的招牌人物而存在,并尽可能地远离管理和公司政治。在他看来,有理由相信乔布斯并不欣赏AppleII;而AppleII电脑仍然是苹果公司的摇钱树,而且1984年圣诞期间,其销量就占公司产品销量的70%。“公司里其他人也认为AppleII团队的成员不重要,”他后来说道,“尽管在当时,AppleII是我们公司多年来销量最大的产品,而且未来几年它仍然可能是最畅销的机型。”沃兹尼亚克甚至强迫自己去做一些不合自己性格的事;有一天,他拿起电话打给斯卡利,痛斥他在乔布斯和麦金塔部门浪费了太多注意力。
沮丧万分的沃兹尼亚克决定悄然离去,创办一家新公司,制造自己发明的万能遥控器。有了这个装置,用户只需通过几个简单的按钮,就能控制家里的电视机、立体声音响和其他电子设备。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AppleII部门的工程师主管,但觉得自己并不那么重要,没必要通知别的部门,也没必要告诉乔布斯和马库拉。因此,直到看到《华尔街日报》报道,乔布斯才第一次得知此事。当记者致电时,沃兹尼亚克真诚坦率地回答了记者的问题。他说,是的,自己觉得苹果公司怠慢了AppleII部门。“苹果的发展方向已经严重错误,并持续5年了。”他表示。
不到两周后,沃兹尼亚克和乔布斯共同前往白宫,时任美国总统的罗纳德·里根授予他们首届国家技术奖章(NationalMedalofTechnology)。里根引用第19任总统拉瑟福德·海斯(RutherfordHayes)初次见到电话时所说的一句话——“惊人的发明,但是谁想要用这个东西呢?”然后打趣道:“我觉得,他当时可能弄错了。”鉴于沃兹尼亚克离开苹果公司的尷尬情形,苹果公司之后并未举行庆祝晚宴,斯卡利或其他高层也没有来华盛顿。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在领奖之后一起出去散步,在一家三明治店吃了些东西。沃兹尼亚克回忆说,他们亲切地聊了聊,避开了任何关于分歧的讨论。
沃兹尼亚克想让自己和苹果公司之间友好地分手,这是他的风格。于是,他同意兼职的方式,薪酬2万美元,并代表公司出席括动和展览。这是一种渐渐疏远彼此的优雅方式,但是乔布斯心里就没有那么舒服。在华盛顿领奖几周后的一个周六,乔布斯前往哈特穆特·艾斯林格在帕洛奥图的新工作室,他的青蛙设计公司(FrogDesign)为了处理苹果公司的设计而搬到了这里。乔布斯碰巧在那里看到了一些草图,是该公司为沃兹尼亚克的新遥控器设计的,他暴跳如雷。苹果公司同青蛙设计公司的合同中有一条写着,苹果公司有权禁止青蛙设计公司为其他公司做计算机相关产品的设计,乔布斯援引这一条款。“我通知他们,”乔布斯回忆说,“我们不能接受他们做沃兹的项目。”
《华尔街日报》得知此事后,联系上了沃兹尼亚克,他像往常一样坦率真诚。他说乔布斯在惩罚他。“史蒂夫·乔布斯恨我,可能是因为我针对苹果说的话。”他告诉记者。乔布斯这种行为显得很小气,但他之所以如此,部分原因是他知道产品的外观和风格就是产品品牌的一部分,其他人不像乔布斯这样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沃兹尼亚克的设备和苹果公司的产品使用同一种设计语言,就可能会让人误会他的设备是苹果公司的。“这并非私人恩怨。”乔布斯告诉《华尔街日报》,解释说自己想要确保沃兹尼亚克的遥控器不会像苹果生产的东西一样。“我们不想看到自己的设计语言用在别的产品上。沃兹得找到自己的资源。他不能利用苹果的资源,我们不能对他特殊对待。”
至于青蛙设计公司已经为沃兹尼亚克做了的东西,乔布斯表示愿意个人支付这笔费用。但即便如此,该公司的管理者也都吃了一惊。乔布斯要求青蛙设计公司把为沃兹尼亚克设计的图纸交给自己或毁掉,对方拒绝了。乔布斯不得不向他们发信,援引苹果公司的合同权利。靑眭设计公司的设计总监赫伯特·法伊弗(HerbertPfeifer)冒着激怒乔布斯的风险,公开驳斥乔布斯关于同沃兹尼亚克的争端并非私人恩怨的说法。“他这是仗势欺人,”法伊弗对《华尔街日报》说,“他们之间有私人问题。”
听说了乔布斯的所作所为后,赫茨菲尔德异常气愤。他家离乔布斯的住处大约相隔12个街区,即使在他离开苹果后,乔布斯有时也会顺路去他家坐坐。“我对于沃兹尼亚克遥控器的事非常气愤,以至于乔布斯后来到我家来,我都没让他进门。”赫茨菲尔德说道,“他知道自己错了,但是试图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合理化,也许在他自己的现实扭曲力场里,他能做得到。”而沃兹尼亚克即便是生气的时候,也像泰迪熊一样温顺。他换了一家设计公司,甚至同意继续留任苹果公司做发言人。
第十七章 伊卡洛斯 凡升起的 摊牌,1985年春
1985年春,乔布斯和斯卡利之间出现了裂痕。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些只是业务上的分歧,譬如,斯卡利意图维持麦金塔的髙价来达到利润最大化,而乔布斯则想要让它的价格更实惠。另一些就是奇怪的心理因素,源自他们最初对彼此的狂热和不现实的迷恋。斯卡利苦苦渴求乔布斯的喜爱,而乔布斯则渴望在斯卡利身上获得父亲和良师益友般的感觉。当两人的热情开始降温时,就产生了情绪上的反弹。但是,造成两人之间裂痕日益加深的根本原因仍在他们自己身上。
对乔布斯来说,问题在于斯卡利从来都没有成为一个懂产品的人。他没有努力,也没有显示出自己有能力理解苹果公司所做产品的精妙之处。相反,斯卡利觉得乔布斯太过沉迷于细微的技术调整和设计细节,没有效率。他过去做的工作是销售汽水和零食,产品的配方在很大程度上与自己无关。他对产品也没有天生的热情,而这正是乔布斯所能想象的最深重的罪孽之一。“我试图教会他工程上的细节,”乔布斯后来回忆说,“但是,他不知道产品是怎样创造出来的,一段时间以后,这种培养变成了争论。但我知道,我的观点是正确的。产品就是一切。”他觉得斯卡利很愚蠢。但斯卡利渴望得到乔布斯的喜爱,并且产生了自己和他很相似的幻觉,这更加剧了乔布斯对他的蔑视。
而斯卡利觉得问题出在乔布斯身上,当乔布斯不再处于“求爱期”或有所图时,就常常很令人讨厌、粗鲁、自私并且对其他人脾气不好。斯卡利经历过寄宿学校和大客户销售工作的打磨,他觉得乔布斯的行为粗鲁可鄙,这程度就和乔布斯鄙视他对产品细节缺乏激情一样。斯卡利能和善、关切、彬彬有礼地对待错误,乔布斯则做不到。有一回,他们计划与施乐公司董事会副主席比尔·格拉文(BillGlavin)会面,斯卡利乞求乔布斯到时候不要失礼。然而,刚一就座,乔布斯就跟格拉文说:“你们这些家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面不欢而散。“对不起,但我控制不住自己。”乔布斯告诉斯卡利。这只是许多类似情况中的一例。正如雅达利公司的阿尔·奥尔康后来评论的,“斯卡利想让别人高兴,并会顾及人际关系。史蒂夫对此则不屑一顾。但他对产品的关注又是斯卡利永远达不到的,而且乔布斯会侮辱任何一个算不上一流队员的人,以避免苹果出现太多的笨蛋。”
董事会对于两人关系的动荡越发警觉。1985年初,亚瑟·罗克及其他一些心怀不满的董事对他们俩进行了严厉的训诫。他们告诉斯卡利,本来应该由他来运营公司,他应该用更大的权力履行管理苹果公司的职责,而少花些心思同乔布斯交好。他们告诉乔布斯,他应该解决麦金塔部门内部的混乱状况,而不应该告诉别的部门如何做好本职工作。之后,乔布斯回到办公室,在自己的电脑上打着:“我不再批评公司其他部门,我不再批评公司其他部门。”
1985年3月,麦金塔电脑的表现持续令人失望,其销量只有预测的10%,乔布斯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生气,或是在大厅里训斥其他人。他的情绪起伏更大,对周围人的辱骂也更甚。中层主管们开始起来反抗他。营销主管迈克·默里在一个行业会议上与斯卡利私下会面。两人走向斯卡利的酒店房间时,乔布斯看到了,于是要求一起去。默里叫他不要跟过来。默里告诉斯卡利,乔布斯正在造成严重的破坏,必须把他从麦金塔部门的管理层踢走。斯卡利回答说,自己还没有到要和乔布斯摊牌的地步。默里后来直接给乔布斯发了一份备忘录,批评他对待同事的方式,并谴责其“人身攻击的管理方式”。
有好几个星期的时甸,两人之间的问题似乎存在某种解决的可能。乔布斯开始着迷于一种平板显示屏技术,这是帕洛奥图附近的伍德赛德设计公司(WoodsideDesign)研发的,管理这家设计公司的是一位名叫史蒂夫·基钦(SteveKitchen)的古怪工程师。另一家创业公司做出的触摸屏也让乔布斯兴致很浓,利用这种技术,用户可以直接用手指控制设备,而无需鼠标。这两种技术可能有助于实现乔布斯创造“Mac书”(Macinabook)的愿景。同基钦的一次散步中,在门洛帕克附近的一幢建筑旁,乔布斯说道,他们可以开设一处科研基地,以实现这些想法。它可以叫苹果实验室(AppleLabs),由乔布斯来管理,这样,他又能重回带领小团队开发伟大新产品的喜悦之中。
斯卡利对这种可能性感到高兴。这将使乔布斯回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并且能让他远离库比蒂诺,不再给公司造成破坏,从而可以解决两人之间的大部分管理问题。他还物色了一个候选人,替代乔布斯担任麦金塔部门的管理者:让-路易·加西,他是苹果公司在法国的主管,曾在乔布斯造访法国时与之对抗。加西乘飞机前往库比蒂诺,并表示,只要能保证自己管理整个项目而不是在乔布斯手下工作,他就会接受这份工作。董事会成员之一,梅西百货的菲尔·施莱因竭力说服乔布斯,他如果能发明新产品并激励一个充满激情的小团队会更好。但经过一番思考,乔布斯认为这并非他想走的路。他拒绝将控制杈弃让给加西,后者明智地回到了巴黎,以躲开无可避免的权力冲突。在这个春季之后的日子里,乔布斯摇摆不定。他有时想要维护自己作为企业管理者的身份,甚至写下备忘录,要求取消免费饮料和头等舱航空旅行的福利,以节省开支;有时候,他又想离开,去管理新的苹果实验室研发团队。
当年3月,默里发出了另一份备忘录,并标明“请勿流传”,发送给了多位同事。“过去90天里,苹果公司出现如此多的混乱、恐惧和运转失常,是我在苹果这3年里从未见过的。”他在开头这样写道,“普通员工觉得我们就是一艘没有舵的船,在迷雾中漂流。”默里曾两头倒,有几次他还与乔布斯密谋诋毁斯卡利。但是在这份备忘录中,他把错误归咎于乔布斯。“无论公司的运转失常是原因还是结果,史蒂夫·乔布斯现在都在掌控着一个看似坚不可摧的权力基础。”
3月底,斯卡利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乔布斯,他应该放弃麦金塔部门的管理权。一天傍晚,他走进乔布斯的办公室,为了让两人的会面更加正式,他还带上了人力资源部经理杰伊·埃利奥特。“没有人比我更钦佩你的才华和远见。”斯卡利开场道。他以前也说过这样的奉承话,但这次,显然后面会出现一个“但是”来打断这些赞美。事实确实如此。“但是,这真的行不通。”他说道。被“但是”打断的恭维话又继续下去。“我们彼此之间已经发展出深厚的友谊,”他继续说道,有些自作多情,“但是我对你管理麦金塔部门的能力失去了信心。”斯卡利还斥责乔布斯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把他当笨蛋。
乔布斯看上去惊呆了,说出了一句奇怪的反驳,意思是在这方面斯卡利应该多给他点儿帮助和指导。“你得花更多时间与我相处。”他说。接着他开始回击。他说斯卡利对电脑一无所知,管理公司一塌糊涂,并且自从斯卡利进苹果公司以来,就不断地令自己失望。然后,乔布斯又出现了第三个反应,他哭了起来。斯卡利则坐在那儿咬指甲。
“我会把现在的情况反映给董事会,”斯卡利说道,“我会建议他们让你离开麦金塔部门的管理岗位。我希望你知道这些。”他力劝乔布斯不要抵抗,并同意去开发新技术与产品。
乔布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斯卡利。“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他说,“如果你做了,会毁掉公司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乔布斯的行为出现了很大波动。他一会儿说自己要离开公司总部去管理苹果实验室,一会儿又开始争取支持去推翻斯卡利。刚同斯卡利示好,转眼又在背后大肆抨击斯卡利,有时候这种反复会发生在同一天晚上。一天晚上9点,他打电话给苹果公司法律总顾问阿尔·艾森斯塔特,说自己对斯卡利失去了信心,并需要艾森斯塔特的帮助来说服董事会;而两个小时后,他又一个电话吵醒斯卡利,对他说:“你很了不起,我只想要你知道,我喜欢跟你合作。”
4月11日的董事会会议上,斯卡利正式提出,自己想要乔布斯离开麦金塔部门负责人的职位并专注于新产品开发。接着,最顽固最独立的董事会成员亚瑟·罗克说话了。他受够他们两个人了:在过去一年里,斯卡利没胆量负责指挥管理,而乔布斯则“像个任性的小孩儿”。董事会需要替他们解决这一争端,为此,董事会会跟他们分别进行谈话。
斯卡利离开了会议室,这样乔布斯可以先陈述。乔布斯坚持认为斯卡利才是问题所在,说斯卡利不懂电脑。罗克的回复则是对乔布斯的训斥。他怒吼道,乔布斯这一年的所作所为很愚蠢,而且他无权管理一个部门。即便是乔布斯最坚定的支持者,梅西百货的菲尔·施莱因,也试图劝乔布斯优雅退位,去为公司管理研究实验室。
轮到斯卡利单独与董事会见面时,他发出了最后通牒。“你们要么支持我,那我就负起掌管公司的责任;要么你们什么都不做,再去给苹果找一个新的CEO来。”斯卡利说,如果获杈,他不会贸然行动,但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安抚乔布斯进入新的角色。董事会一致支持斯卡利。他有权在自己认为正确的时机将乔布斯革职。此时,乔布斯正在会议室外等着,他完全明白自己要输了;看到老同事德尔·约克姆,乔布斯哭了起来。
董事会作出决定后,斯卡利试图与乔布斯和解。乔布斯要求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慢慢过渡,斯卡利同意了。当天晚上,斯卡利的行政助理南妮特·巴克霍特(NanetteBuckhout)打电话给乔布斯,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乔布斯还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精神沮丧。斯卡利已离开了,乔布斯就过来同巴克霍特交谈。他对于斯卡利的态度又开始疯狂地摇摆。“约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他说道,“他背叛了我。”然后,他又换了另一种态度,认为自己或许应该花些时间来修复同斯卡利的关系。“约翰的友谊比任何事物都重要,我觉得自己也许应该这样做,专注于我们的友谊。”
第十七章 伊卡洛斯 凡升起的 策划政变
乔布斯并不习惯别人对自己说“不”。1985年5月初,他来到斯卡利的办公室,要求给他更多时间来证明自己能够管理麦金塔部门。乔布斯表示,他将证明自己是个运营人才。斯卡利没有让步。乔布斯接着又直接挑战对方:叫斯卡利辞职。“我觉得你真的已经乱了阵脚,”乔布斯对他说,“你来苹果的第一年确实挺好,一切都很美妙。但是后来出问题了。”一向平和的斯卡利回击了,他指出乔布斯没能完成麦金塔的软件,没能开发出新机型,也没能赢得新顾客。两人的会面成了一场关于谁是更烂的管理者的吵闹。乔布斯走后,斯卡利转了个身,背对着办公室的玻璃墙,落下了眼泪。玻璃墙外都是围观他们争吵的人。
5月14日,周二,麦金塔团队向斯卡利和其他苹果公司领导者进行季度回顾报告。事情至此达到高潮。乔布斯仍然没有放弃该部门的控制权,他目中无人地带领麦金塔团队来到董事会会议室。他和斯卡利开始就麦金塔部门的使命发生冲突。乔布斯认为这个团队的任务就是销售更多的麦金塔电脑,斯卡利说它应该服务于苹果公司的整体利益。和往常一样,苹果公司的部门之间几乎没有合作,麦金塔团队当时正计划开发新的磁盘驱动器,这种驱动器不同于AppleII团队正在做的那个。根据会议记录,两人的辩论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之后,乔布斯介绍了其团队正在进行的项目:更强大的Mac,这款新机器将取代已经停产的丽萨电脑;以及一款名为“文件服务器”(FileServer)的软件,麦金塔电脑用户可以通过该软件在网络上共享文件。但斯卡利首次得知这些项目都会推迟发布。他冷酷地批评了默里的营销业绩、鲍勃·贝尔维尔错过的工程期限,以及乔布斯的整体管理状况。虽然如此,乔布斯还是在报告会结束时,当着所有其他人的面,要求斯卡利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让他证明自己能够管理一个部门。斯卡利拒绝了。
当晚,乔布斯带领麦金塔团队在伍德赛德的妮娜咖啡馆(Nina-sCafe)吃晚饭。让-路易·加西当时也在苹果公司总部,因为斯卡利要他来准备接管麦金塔部门。乔布斯邀请加西一起吃晚饭。鲍勃·贝尔维尔举杯祝酒,“敬我们这些真正明白史蒂夫·乔布斯所构想的世界的人。”这句话是回应那些以“乔布斯所构想的世界”来诋毁乔布斯的人。其他人离开后,贝尔维尔陪乔布斯坐在他的奔驰车里,鼓励他发起战斗同斯卡利抗争到底。
乔布斯精于操控别人,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哄骟和迷惑其他人而不觉羞愧。但是,他并不善于算计和搞明谋,尽管有些人不这么看;他不愿意也没耐心与别人交心。“史蒂夫从不玩办公室政治——天生就不会,后天也没去想。”杰伊·埃利奧特指出。此外,他天性傲慢,不屑于溜须拍马。例如,他在试图争取德尔·约克姆的支持时,不由自主地说,自己在运营管理方面比约克姆在行得多。
几个月前,苹果公司已经获得了向中国出口电脑的许可。乔布斯收到邀请,需要动身去中国,到人民大会堂签署协议的日期是美国阵亡将士纪念日①的那个周末之后。斯卡利决定自己去签协议,乔布斯表示没问题。乔布斯计划利用斯卡利不在公司的时间,发动政变。在临近阵亡将士纪念日的一周时间内,他同许多人分享了自己的计划。“约翰在中国的时候,我要发动政变。”他告诉迈克·默里——
注释:
①5月最后一个星期一。
第十七章 伊卡洛斯 凡升起的 关键七天:1985年5月
5月23日,周四:在麦金塔部门的髙层例会上,乔布斯向核心成员讲述了自己推翻斯卡利的计划,还画了一张图表以说明自己将如何重组公司。他还向公司人力资源总监杰伊·埃利奥特透露了这个计划,埃利奥特直言这个阴谋不会成功。埃利奥特曾和一些董事会成员谈过,力劝他们支持乔布斯,但他发现大多数董事都站在斯卡利一边,苹果公司的大多数髙级职员也是一样。尽管如此,乔布斯执意要将这个计划进行到底。他甚至还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了加西,而加西来这里正是为了接替他的工作。“我把这事告诉了加西,这是个错误。”乔布斯多年后自我挖苦道。
当晚,苹果的法律总顾问阿尔·艾森斯塔特在自己家为斯卡利夫妇和加西夫妇举办了一个小型的烧烤聚会。当加西告诉艾森斯塔特乔布斯的密谋时,艾森斯塔特建议他通知斯卡利。“史蒂夫正在策划阴谋,想要发动政变除掉约翰,”加西回忆说,“在阿尔·艾森斯塔特家,我用食指轻轻指着约翰的胸口,说,‘如果你明天出发去中国,就会被取代。史蒂夫正密谋除掉你。’”
5月24日,周五:斯卡利取消了自己的中国之行,决定在周五上午的苹果公司高级职员大会上与乔布斯对质。乔布斯迟到了,他发现自己平时的座位被人占了,他平时坐在会议桌的一头,旁边是斯卡利。于是,他挑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他穿着量身定做的威尔克斯·巴什福德西装,看起来精神饱满。斯卡利面色苍白,向大家宣布,自己取消了今天的安排,来此解决所有人心中的问题。“我注意到你想把我赶出公司。”他说道,眼睛直视乔布斯,“我想问问你,这是真的吗?”
乔布斯没料到会这样。但是他从不羞于表达自己残忍的诚实。他眯着眼,眨都不眨地盯着斯卡利。“我觉得你对苹果公司有害,而且我认为,你是管理公司的错误人选。”他语调冰冷、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你真的应该离开苹果。你不知道如何经营,也从来没有经营过公司。”他指责斯卡利不理解产品开发流程,接着他又抛出了一句尖刻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话,“我要你来是为了助我一臂之力,可是你从来没有帮到过我。”
会议室里其他人都一动不动地坐着,斯卡利终于发火了。他小时候有过口吃,但已经20年没犯了,现在他又结巴起来。“我不信任你,我也不能容忍缺乏信任。”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当乔布斯声称,在经营企业方面,他比斯卡利更好时,斯卡利决定赌一把,他让房间里的所有人对这个问题进行投票。“他通过这个聪明的举动赢了。”乔布斯回忆道,这件事在35年后仍然让他觉得痛楚,“当时是执行委员会的会议,斯卡利说,‘我,还是史蒂夫,你们选吧。’他设计了这整件事,从而让人觉得,选我的人肯定是白痴。”
突然,纹丝不动的旁观者们骚动起来。德尔·约克姆不得不第一个发言,他说自己欣赏乔布斯,希望他能继续在公司发挥一定的作用。虽然乔布斯盯着他,但是约克姆鼓起勇气总结说,他“尊重”斯卡利并会支持他管理公司。艾森斯塔特直面乔布斯,说了差不多的话:他欣赏乔布斯,但是支持斯卡利。里吉斯·麦肯纳是一位外部顾问,坐在一群高级职员之间,他的回答更直接。他看着乔布斯,说他还没有准备好管理公司,这句话他之前也对乔布斯说过。其他人也支持斯卡利。对于比尔·坎贝尔来说,这个抉择尤为艰难。他很欣赏乔布斯,但并不是特别欣赏斯卡利。当告诉乔布斯自己有多欣赏他时,坎贝尔的声音抖了一下。虽然决定支持斯卡利,但是他敦促乔布斯和斯卡利解决彼此之间的问题,并让乔布斯在公司里担任别的职位。“你不能让史蒂夫离开苹果。”他告诉斯卡利。
乔布斯看上去都快崩溃了。“我想我知道大家的立场了。”他说完冲出了房间。没有人追上去。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召集了麦金塔团队共事已久的心腹成员,忍不住开始哭泣。他说自己有必要离开苹果。当他快走出办公室的门时,黛比·科尔曼拦住了他。她和其他人劝他静下心来,不要轻举妄动,他应该在周末重组团队,也许能想到办法阻止苹果公司分裂。
斯卡利被自己的胜利击毁了。他像一个受伤的战士,走进公司顾问阿尔·艾森斯塔特的办公室,并要他一起去兜兜风。当他们坐上艾森斯塔特的保时捷时,斯卡利悲叹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继续做下去。”艾森斯塔特询问他是什么意思,斯卡利回答说:“我想我会辞职。”
“你不能,”艾森斯塔特抗议道,“苹果会垮的。”
“我打算辞职,”斯卡利重申道,“我觉得自己不是管理苹果的正确人选。你能打电话给董事会并告诉他们吗?”
“我会的。”艾森斯塔特回答说,“但是,我觉得你这是在逃避。你得勇敢地面对他。”然后,他开车把斯卡利送回了家。
斯卡利的妻子利兹很惊讶看到丈夫在中午就回来,“我失败了。”他神色落寞地对利兹说。利兹是个心理不稳定的女人,她从来都不喜欢乔布斯,也不赞赏丈夫对乔布斯的迷恋。因此,在听说发生了什么事后,她跳上自己的车,一路加速来到乔布斯的办公室。得知乔布斯已经前往美好地球餐厅,她又赶到那里。在停车场,乔布斯正同黛比·科尔曼及其他麦金塔核心成员走下车来。利兹径直走到他面前。
“史蒂夫,能和你谈谈吗?”她说。乔布斯惊呆了。“你知不知道,能认识像约翰·斯卡利这样好的人是多么难得?”她质问道。乔布斯避开了她的目光。“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难道就不能看着我的眼睛吗?”她问。乔布斯照做了,老练地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她,利兹反而退却了。“算了,别看着我了。”她说道,“当我看大多数人的眼睛时,我能看到他们的灵魂。可我看你的眼睛时,只看到一个无底洞,一个空洞,一个死区。”说完,她就走了。
5月25日,周六:迈克·默里当天来到乔布斯位于伍德赛德的住所,向他提供一些建议。默里劝他应该考虑接受产品架构师的职位,启动苹果实验室项目,离开总部。乔布斯似乎愿意考虑这个建议。但首先,他得和斯卡利和解。于是,乔布斯拿起电话,向斯卡利伸出了橄榄枝,这令斯卡利感到惊讶。乔布斯询问,明天下午能否见个面,一起在斯坦福大学的山上散步。以前,两人关系和睦的时候,他们经常这样散步。也许走一走他们就能把事情解决。
乔布斯不知道斯卡利已经同艾森斯塔特说过要辞职,但是当时,这已经不重要了。一夜之间,斯卡利已经改变了注意。他决定留下来,尽管前一天两人大吵一架,但他仍然渴望乔布斯能喜欢自己。于是他同意第二天下午见面。
如果说乔布斯当时真的在准备调和彼此之间的矛盾,那么这个想法并没有在他当晚想看的电影中体现出来。他同默里准备看电影,结果乔布斯选了《巴顿将军》(Patton)——一部永不投降的将军的史诗。但是,他把《巴顿将军》的录像带借给父亲了,乔布斯的父亲曾为巴顿将军的部队运送过士兵。于是,两人开车到乔布斯的父母家去取录像带。但是家里没人,乔布斯也没有钥匙。他们环视这幢房子,看有没有门窗没上锁,最后还是放弃了。音像店里也没有《巴顿将军》,最后他们不得不勉强看了《危险女人心》(Betrayal)。
5月26日,周日:按照计划,当天下午,乔布斯和斯卡利在斯坦福大学校园后面碰头,两人在起伏的丘陵和马场上走了几个小时。乔布斯重申了自己的请求,认为自己应该在苹果公司担任一个运营职位。这一次,斯卡利的立场很坚定,不停地说不行。斯卡利力劝乔布斯接受产品架构师的职位,带领自己的小团队。但是乔布斯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这会让自己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领导者”。乔布斯摒弃了现实,建议斯卡利让权给自己。如果这话不是出自乔布斯之口,肯定会令人惊讶。“你来当董事长,我来当总裁兼CEO,为什么不这样呢?”他说道。乔布斯说这话的时候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斯卡利惊呆了。
“史蒂夫,这个提议完全没有意义。”斯卡利回复道。接着,乔布斯又提议他们一起分担管理公司的责任,他来处理产品方面的问题,斯卡利则负责营销和商业上的问题。董事会不仅让斯卡利有了底气,他们还命令斯卡利让乔布斯服从。“公司只能由一个人掌管,”他回答说,“董事会支持的是我,而不是你。”最后,他们握了捏手,乔布斯又一次同意考虑接受产品架构师的职位。
开车回家的路上,乔布斯拐到了迈克·马库拉家。马库拉不在家,于是乔布斯就留了个口信,让他第二天晚上到自己家来吃晚饭。乔布斯还邀请了他在麦金塔团队的心腹。他希望他们能够说服马库拉,让他明白支持斯卡利是愚蠢的。
5月27日,周一:这一天是美国阵亡将士纪念日,天气晴朗温暧。麦金塔团队的黛比·科尔曼、迈克·默里、苏珊·巴恩斯(SusanBames)和鲍勃·贝尔维尔,提前一小时来到乔布斯位于伍德赛德的家中,这样他们就能够一起商量一不对策。夕阳西下时,他们坐在院子里,科尔曼表示,乔布斯应该接受斯卡利的提议,担任产品架构师,帮助创办苹果实验室。默里也曾这样劝过乔布斯。在所有心腹人员中,科尔曼是最愿意讲求实际的。在新的组织计划中,斯卡利安排她管理制造部门,因为他知道科尔曼忠于的是苹果,而不仅仅是乔布斯。其他一些人则更为强硬。他们想要劝服马库拉支持他们的重组计划,让乔布斯管理公司,或者至少让他保留对产品部门的控制杈。
马库拉到了之后,表示同意听取他们的意见,不过有一个条件:乔布斯必须保持安静。“我非常想听听麦金塔团队的想法,但不想看到乔布斯怂恿他们叛乱。”马库拉回忆说。入夜后气温下降,他们走进装修简陋的屋里,围坐在壁炉边。乔布斯的厨师做了全麦素食比萨,摆在牌桌上。马库拉则慢慢吃着本地种植的奥尔森樱桃,这是乔布斯贮存的,放在一个小木箱里。为了不让谈话变成牢骚会,马库拉让大家集中于非常具体的管理问题,例如,制作“文件服务器”软件时,是什么造成了问题,以及为什么麦金塔电脑的分销系统没有对需求改变作出反应。大家说完后,马库拉直截了当地拒绝支持乔布斯。“我说过,我不会支持他的计划,一切到此为止。”马库拉回忆表示,“斯卡利是老板。他们气疯了,情绪激动,聚在一起密谋反抗,但这不是做事情的方式。”
与此同时,斯卡利这一天里也在征求意见。他是否应该屈从于乔布斯的要求?几乎所有他咨询过的人都声称,有这种想法筒直是疯了。即便只是问出这种问题,也让人觉得斯卡利在踌躇,他仍然在绝望中渴望乔布斯的垂青。“我们支持你,”一位高级管理人员告诉他,“我们希望你能展现出强大的领导力,你不能让史蒂夫重回运营岗位。”
5月28日,周二:在大家的支持下,斯卡利挺直了腰杆儿。马库拉告诉斯卡利,乔布斯前一天晚上试图推翻他。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斯卡利怒火中烧。这天上午,他走进乔布斯的办公室与他对质。斯卡利表示,自己已经同董事会谈过并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他希望乔布斯离开。然后,他开车前往马库拉家,向他阐述自己的重组计划。马库拉问了些细节问题,最后祝福他。返回办公室后,斯卡利又给其他董事会成员打了电话,只是想确认他们仍然支持自己。他成功了。
当时,他打给乔布斯,想让他明白现在的状况。董事会已经最后通过了斯卡利的重组计划,并将于当周开始实施。加西将接手乔布斯心爱的麦金塔团队以及其他产品,乔布斯将不掌管任何团队。斯卡利仍有和解之意。他告诉乔布斯,乔布斯可以继续留在苹果,担任董事长兼产品架构师,但不履行任何运营职责。但此时,即便是成立一个研发小组,例如苹果实验室,都已经不在讨论范围内了。
一切终成定局。乔布斯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翻案,也无法再扭曲现实。他泣不成声,开始给比尔·坎贝尔、杰伊·埃利奥特、迈克·默里和其他人挨个打电话。乔布斯打到默里家的时候,默里的妻子乔伊斯正在打越洋电话,接线员打断了她的电话,说有一个找默里的紧急电话。乔伊斯告诉接线员说,这电话但愿是重要的。“就是的。”她听到乔布斯的声音。默里接过了电话,听到乔布斯正在哭。“结束了。”他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默里担心乔布斯太过伤心,可能做出什么鲁莽的事,于是他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儿没人接。于是默里开车去了伍德赛德。他敲了敲乔布斯家的门,没人应答,于是他绕着屋子走了走,爬上屋外比较髙的台阶,往卧室里看。在一个没有家具的房间里,乔布斯躺在一张床垫上。他开门让默里进来,两个人聊天直到黎明。
5月29日,周三:乔布斯终于拿到了一盘《巴顿将军》的录像带,并在当天晚上重温了一遍。但是默里阻止了他再次发起另一场抗争。相反,他劝乔布斯周五来公司,听斯卡利宣布重组计划。做好士兵,而不是叛军司令,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第十七章 伊卡洛斯 凡升起的 像一块滚石
乔布斯悄悄地溜进了坐席的后排,看斯卡利向苹果员工们解释公司重组计划。有很多人瞥见了他,但鮮有人向他打招呼,更没人过来跟他热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斯卡利,即使多年后,斯卡利也仍然记得“史蒂夫蔑视的眼光”。“他的目光很坚毅,”斯卡利回忆道,“就像穿筋透骨的X射线,直击你柔软脆弱的地方。”斯卡利站在讲台上,假装没有注意到乔布斯。有那么一瞵,他回想起两人的一次愉快旅行。那是一年前,他们前往马萨诸塞州剑桥市拜访乔布斯心目中的英雄埃德温·兰德,他被赶出了自己创办的宝丽来公司。当时,乔布斯带着厌恶之情跟斯卡利说:“他不过是损失了几百万,他们就把他赶出了公司。”现在,斯卡利反思到,自己正在夺走乔布斯的公司。
斯卡利继续自己的演讲,仍然无视乔布斯。他将组织结构图展示了一遍,介绍加西将负责整合后的麦金塔和AppleII团队,并出任新负责人。图表上有一个孤立的小方框写着“董事长”一职,却没有连接到任何其他部门和个人,甚至也没有与斯卡利的名字连上。斯卡利简要提到,乔布斯将在这个职位上发挥“全球架构师”的作用,说到这里时,他依旧无视乔布斯的存在。介绍完毕,会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赫茨菲尔德从朋友处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驱车回到了苹果总部,这是他离职后第一次回来。他想要对这位老故友表达自己的同情。“我还是难以想象,董事会居然赶走了史蒂夫。虽然他有时候会很难搞,但很明显,他是苹果公司的心脏和灵魂。”赫茨菲尔德回忆道,“AppleII部门一些反感史蒂夫的人似乎扬眉吐气了,还有一些人觉得这次动荡是个人升迁的机会,但是大多数苹果员工对于未来感到忧虑、沮丧和不确定。”赫茨菲尔德一度以为乔布斯可能会同意创办苹果实验室。他曾设想,如果这样的话,自己会回来为他工作。但是这个设想并未实现。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乔布斯都待在家里,拉下百叶窗,电话直接转入答录机,只见自己的女友蒂娜·莱德斯。鲍勃·迪伦的磁带一放好几小时不停,尤其是《时代在变》。16个月前,他向苹果公司的股东掲开麦金塔的面纱时,朗诵了这首歌的第二段歌词。歌词的结尾很棒:“现在的失败者/会成为以后的赢家……”
周日晚上,安迪·赫茨菲尔德和比尔·阿特金森以及前麦金塔团队的一小组人来到乔布斯家,想为他驱散阴霾。乔布斯隔了好一会儿才给他们开门,把他们带进了厨房边上的一个房间,这是他家为数不多的有家具的角落。在莱德斯的帮助下,他给他们端上了自己叫来的素食外卖。“到底发生了什么?”赫茨菲尔德问道,“真的有这么糟吗?”
“不,更糟,”乔布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比你能想象的更糟糕。”他指责斯卡利背叛自己,并表示,没有自己苹果将无法管理。乔布斯抱怨,他的董事,长角色完全是名誊性质的。他被赶出自己在班德利3号楼办公室,搬进一个几近空旷的建筑,他戏称它为“西伯利亚”。赫茨菲尔德将话题转向以前的快乐日子,他们开始怀念过去。
迪伦在那一周刚发布了一张新专辑《皇帝讽刺剧》(EmpireBurlesque)。赫茨菲尔德给乔布斯带了一张,在他家的髙科技唱片机上播放。最著名的一曲是《当夜幕降临》(WhentheNightComesFallingFromtheSky),充满启示录的意味,似乎很适合这个夜晚。但是乔布斯并不喜欢,觉得它几乎和迪斯科一样。乔布斯沮丧地认为,自从《路上的血迹》这张专辑后,迪伦就在走下坡路。于是,赫茨菲尔德将唱针移到了最后一首歌曲《黑眼睛》(DarkEyes),没有电子乐的伴奏,只有吉他和口琴,回荡着迪伦一个人的歌声。这首歌节奏缓慢,感情哀伤。赫茨菲尔德本以为这能让乔布斯想起他所喜爱的迪伦的早期作品,但乔布斯同样不喜欢这首歌,也不想再听这张专辑里的其他歌曲。
乔布斯过激的反应可以理解。对他而言,斯卡利一度曾是个父亲般的人物。迈克·马库拉也是,亚瑟·罗克亦然。而那个星期,他们三个都抛弃了他。“小时候被拒绝的深切感受再次笼罩了他,”乔布斯的朋友兼律师乔治·莱利(GeorgeRiley)说道,“这是他个人神话的一个深层部分,定义了他是谁。”当乔布斯被马库拉和罗克这样父亲般的人物拒绝后,他再次感到自己被拋弃了。“我觉得自己像被人猛击了一样,没有空气,无法呼吸。”多年后,乔布斯这样回忆说。
失去亚瑟·罗克的支持让乔布斯尤为痛苦。“亚瑟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乔布斯多年后回忆道,“他庇护着我。”罗克给他讲过歌剧,和妻子托妮在旧金山和阿斯彭招待过他。乔布斯从来都不是个喜欢送礼物的人,但他偶尔会给罗克买些礼物,例如他去日本的时候,就给罗克买了一台索尼随身听。“我记得有一次驾车去旧金山,我跟他说,‘天啊,美国银行的大楼真丑。’他就说,‘不,它是最好的。’然后继续为我讲解,而他当然是对的。”即便是多年后讲述起这件事,乔布斯的眼中都会满含泪水。“他选择了斯卡利而不是我。这真的对我是个很大的打击。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抛弃我。”
更糟的是,他心爱的公司现在正掌握在一个他认为是笨蛋的人手上。“董事会认为我不会运营公司,这就是他们作出的决定。”乔布斯说道,“但是,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他们应该将我和斯卡利分开处理。就算他们觉得我还不够格管理苹果,也应该解雇斯卡利。”尽管内心的悲伤渐渐消失,乔布斯对于斯卡利的愤怒——被背叛的感觉——却更为深刻。他们两人共同的朋友试图打圆场。1985年夏末的一天晚上,鲍勃·梅特卡夫(BobMetealfe)邀请斯卡利和乔布斯来自己在伍德赛德的新家做客。梅特卡夫在施乐帕洛奥图研究中心的时候,与人共同发明了以太网。“这是个可怕的错误,”他回忆道,“约翰和史蒂夫就坐在房子的两端,一句交流也没有,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法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痕。史蒂夫是个伟大的思想家,但在待人方面也可能是个十足的混蛋。”
斯卡利告诉一些分析师,乔布斯与苹果公司没有关系,尽管这个人的头衔是董事长。这又加剧了两人关系的恶化。“从运营的角度来看,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没有乔布斯的事。”斯卡利说道,“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他直率的评论震惊了在座的分析师,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
乔布斯想,或许跑去欧洲能有所帮助。于是6月,他动身去巴黎,在苹果的一场活动中致辞,并参加了美国副总统乔治·H·W·布什(GeorgeH.W.Bush)的晚宴。不久,他又从法国直接去了意大利,和女友在托斯卡纳的山间开车兜风。乔布斯还买了一辆自行车,可以自己一个人骑出去玩。在佛罗伦萨,乔布斯沉浸在当地的建筑和建筑材料的质地中。尤为难忘的是铺路石,它们都来自托斯卡纳小镇附近费伦佐拉的一家采石场IlCasone。这些石头有着沉静的蓝灰色,颜色饱满悦目。20年后,他决定,大部分大型苹果店的地面就要用来自IlCasone采石场的砂岩铺设。
AppleII电脑当时刚刚进入俄罗斯市场,因此乔布斯又前往莫斯科,在那里偶遇阿尔·艾森斯塔特。由于苹果公司一些必要的出口许可没有获得美国政府的批准,乔布斯和艾森斯塔特于是同商务专员一起,在驻莫斯科的美国大使馆拜访了迈克·默文(MikeMerwin)。默文警告他们说,美国法律严格反对与苏联共享技术。乔布斯很恼火。在巴黎的贸易展上,副总统老布什刚刚鼓励过他把计算机引入苏联,以“掀起自下而上的革命”。他们在一家以烤串闻名的格鲁吉亚餐厅吃晚饭,席间,乔布斯继续宣泄不满。“这明显是对我们有利,你怎么能说违反了美国法律呢?”他质问默文,“俄罗斯人有了Mac以后就能打印他们所有的报纸了。”
在莫斯科,乔布斯还显示了自己争强好胜的一面,他坚持谈论托洛茨基——一位充满领袖魅力的革命家,失宠后被开除出党,最后被斯大林下令暗杀。跟随乔布斯的克格勃特工曾一度建议,乔布斯应当降低自己对这个话题的热情。“你不应该谈论托洛茨基,”他说,“我们的历史学家已经研究了他的情况,我们已经不再承认他是伟人了。”但这样的提醒并没有用。在国立莫斯科大学对计算机专业学生进行演讲时,乔布斯仍以对托洛茨基的赞扬作为开场。他是乔布斯所能认同的革命家。
7月4日,乔布斯和艾森斯塔特参加了在美国大使馆举办的国庆聚会。在写给大使亚瑟·哈特曼(ArthurHartman)的感谢信中,艾森斯塔特指出,乔布斯计划来年在俄罗斯更积极地拓展业务,“我们初步计划在9月重返莫斯科。”斯卡利希望乔布斯变成一位“全球架构师”。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愿望几乎一度成真。但它最终并没有发生。一场巨变即将在9月拉开序幕。
第十八章 NeXT 自由的普罗米修斯 海盗弃船
在一次由斯坦福大学校长唐纳德·肯尼迪(DonaldKennedy)举办的午宴上,乔布斯结识了生物学家保罗·伯格(PaulBerg)。伯格是诺贝尔奖得主,闲谈中对他讲述了基因拼接和重组领域取得的进展。乔布斯喜欢摄取信息,尤其是和知识渊博的人在一起的时候。1985年8月,乔布斯从欧洲回来,正在琢磨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打电话给伯格,询问能否再聚一次。他们在斯坦福大学的校园里散步,最后在一个小咖啡店里吃午饭,探讨问题。
伯格向乔布斯解释了在生物实验室做实验的困难程度,做一个实验并获得结果可能需要数周时间。“为什么不在计算机上进行模拟实验呢?”乔布斯问道,“这样不仅你自己能够更快地开展实验,而且,有一天,美国的微生物学新生都会用到保罗·伯格的基因重组软件。”
伯格解释说,对于大学实验室来说,具备这种能力的计算机太贵了。“突然间,乔布斯就为这种现状所蕴含的可能性兴奋起来,”伯格回忆说,“他想到要创办一家新企业。他年轻、富有,要为自己今后的生活找点儿事做。”
乔布斯一直以来都在拜访学者,询问他们对计算机工作站的潜在需求。自1983年以来,他就开始对此产生兴趣。当时,他造访布朗大学计算机科学系,向他们展示麦金塔电脑,却被告知,在大学实验室里要比这强大得多的机器才能做出些有用的东西。学术研究人员的梦想是拥有一台强大的个人工作站。作为麦金塔部门的负责人,为了生产这种计算机,乔布斯推出了一个新项目。该项目被戏称为“大Mac”(BigMac),将采用Unix操作系统和友好的麦金塔界面。但是1985年夏天乔布斯被逐出麦金塔部门后,他的继任者让-路易·加西便取消了这一项目。
事情发生后,乔布斯接到了里奇·佩奇悲愤的控诉电话,佩奇之前一直在设计大Mac的芯片组。乔布斯被解除管理职务后,不满的苹果员工曾陆续找他谈话,力劝他创办一家新企业来拯救他们,佩奇正是其中之一。劳工节的周末,创办新公司的计划开始酝酿。乔布斯同原麦金塔软件主管巴德·特里布尔谈话,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创建一家公司,专门生产强大的个人工作站。他还联系到其他两位麦金塔部门员工,工程师乔治·克罗(GeorgeCrow)和总监苏珊·巴恩斯,邀请他们加盟;这两人一直都在考虑辞职。
新团队还有一个关键的职位空缺:一个可以向高校营销新产品的人。很明显,这一职位的合适人选是丹·卢因,他曾在索尼工作,乔布斯研究过那家公司的宣传手册。早在1980年乔布斯就聘请了卢因。卢因后来组织了一个高校联盟,向多家大学批量出售麦金塔电脑。丹·卢因的名字虽然比丹尼尔·卢因(DanielM.Lewin)①少了两个字母,但却拥有克拉克·肯特②般轮廓鲜明的外貌、普林斯顿式的优雅,以及大学游泳队明星成员的魅力。尽管背景不同,卢因和乔布斯却有着共同的兴趣:卢因的大学毕业论文对鲍勃·迪伦和魅力型领导力进行了研究,而乔布斯对这两个话题都有所了解。
卢因的高校联盟对麦金塔团队来说是个天赐良机。但是,乔布斯离开后,卢因很泄气,比尔·坎贝尔也将营销部门进行了重组,降低了高校直销的重要性。劳工节那个周末,卢因本打算给乔布斯打电话,结果乔布斯先打了过来。他驱车来到乔布斯的空旷豪宅,与他一边散步一边讨论创办新公司的可能性。卢因对此很兴奋,不过还没准备好作出任何承诺。之后一周,他要同比尔·坎贝尔前往奥斯汀,他想在那之后再作决定。
从奥斯汀回来后,卢因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决定加入。这个消息来得正是时候——9月13日,苹果公司即将召开董事会会议。尽管乔布斯名义上仍然是该公司的董事长,但自从失去实权后,他就再没有参加过苹果公司的任何会议。他打电话给斯卡利,说自己要参加这一天的董事会会议,并要求在议程最后加上一项“董事长报告”。他没有告诉斯卡利自己要报告什么,斯卡利以为他会对最新的重组进行批评。相反,乔布斯在会议上描述了自己创办新公司的计划。“我想了很多,现在是时候继续我的生活了广他以此开始自己的发言,“很明显,我该做些什么了。我才30岁。”然后,他根据已经准备好的便笺,描述了自己的计划——为髙等教育市场开发一款计算机。他承诺,新公司不会同苹果公司存在竞争关系,并且只会带走少数非关键员工。他提出辞去苹果公司董事长一职,但希望仍能与苹果公司合作。乔布斯提议,也许苹果愿意购买其产品的经销权,或者授权新公司的产品使用麦金塔软件。
对于乔布斯可能会聘请苹果员工,迈克·马库拉颇有微词。
“你凭什么带走任何一个人?”他质问乔布斯。
“别生气,”乔布斯向他保证,“我要带走的都是些级別很低的员工,你们不会想念他们的,况且,他们反正都要辞职了。”
董事会最初表示希望乔布斯的新公司能一切顺利。私下讨论后,董事们甚至提议,苹果公司可以向这家新公司注资,占据10%的股份,并且让乔布斯仍然留在苹果公司董事会。
当晚,乔布斯连同5名“反叛的海盗”又一次在他家见面吃晚饭。乔布斯愿意接受苹果公司的投资,但是在座的其他人认为这样做不明智,并说服了他。他们还一致认为,最好现在马上一起辞职,这样就能和苹果公司一刀两断了。
因此,乔布斯写了一封正式信函,告知斯卡利将要辞职的5位员工的姓名,并附上自己精巧的小写签名。第二天一早乔布斯就开车前往苹果公司,赶在7点半的员工会议之前将这封信交给了斯卡利。
“史蒂夫,这些都不是低级别职员。”斯卡利读完信后说道。
“好吧,但这些人早晚都会辞职,”乔布斯回答说,“他们会在今天上午9点之前递交辞职信。”
从乔布斯的角度来看,自己是诚实的。这5位准备弃船的员工并非部门经理,也不是斯卡利髙层团队的成员。事实上,他们都觉得公司的重组削弱了自己的杈力。但在斯卡利看来,这些都是重要的员工:佩奇是苹果公司的资深员工,卢因是苹果在高等教育市场的关键人物。而且,他们知道大Mac计划,虽然该计划已被束之髙阁,但是这仍然属于专右信息。不过,斯卡利看上去很乐观,至少最开始是如此。他没有驳回这一提议,而是询问乔布斯是否会留在董事会。乔布斯表示自己会考虑一下。
7点半,斯卡利走进会议室,吿诉自己的高级职员团队,公司里将有哪些人要离幵。会场一片哗然。大多数人认为,乔布斯违反了董事长的职责,并且对公司表现出惊人的不忠。据斯卡利回忆,坎贝尔当时大喊道:“我们应该曝光他的欺诈行为,这样苹果公司的人就不会继续把他当做救世主!”
尽管坎贝尔后来成为了乔布斯真正的拥护者和董事会成员里的支持者,但他承认自己那天早上的确火药味儿十足。“我非常非常愤怒,尤其是他要带走丹·卢因,”坎贝尔说,“卢因已经同髙校建立了关系。他总在嘟囔和史蒂夫共事多么难,可现在却要走人。”事实上,坎贝尔气得走出会议室,往卢因家里打电话。卢因的妻子说他正在洗澡,坎贝尔就说:“我等着。”几分钟后,她说卢因还在洗。坎贝尔又说了一遍:“我等着。”卢因最后终于接了电话,坎贝尔问他乔布斯说的是不是真的。卢因承认是的,坎贝尔听了什么都没说,挂了电话。
在感受到高级职员的偾怒后,斯卡利开始征询董事会的意见。他们同样认为,乔布斯曾向他们保证自己不会带走重要员工,如今看来,他误导了他们。亚瑟·罗克尤其感到气愤。虽然在美国阵亡将士纪念日的那次摊牌,罗克支持斯卡利,但是他已经修复了同乔布斯父子般的关系。就在一周前,他还邀请乔布斯带女友蒂娜·莱德斯到旧金山去,让自己和妻子见见她。四人在罗克位于太平洋髙地(PacificHeights)的家中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乔布斯当时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正在组建新公司。因此,从斯卡利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罗克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他来到董事会,向我们撒谎。”罗克后来怒吼道,“他跟我们说他正考虑组建一家公司,而事实上他已经组建好了。他说准备带走几个中层职员,结果却要带走五位资深人士。”马库拉的反应虽然较为平和,但也觉得愤怒。“他在走之前就偷愉笼络了一批高层管理人员,带走了他们。做事不能这样。这很下流。”
周末,董事会和髙级职员说服斯卡利,表示苹果公司将向它的联合创始人乔布斯宣战。马库拉发表了一份正式声明,指控乔布斯“直接违反了自己在董事会会议上的声明,他曾表示不会在自己的公司中聘用任何重要的苹果公司员工”。这份声明还表示,“我们正在权衡应该采取哪些可能的措施”。《华尔街日报》援引比尔·坎贝尔的说法,他对乔布斯的行为“感到震惊”。该报还引用了另一位不愿具名的董事的话:“在我进行过商业合作的企业中,从来没有见过人们如此愤怒。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他意图欺骗我们。”
同斯卡利会面后,乔布斯觉得事情可能会顺利进行,于是他一直保持沉默。但在读完《华尔街日报》的报道后,乔布斯觉得自己必须作出反应。他给自己偏爱的几位记者打了电话,邀请他们第二天来自己家,私下通报一下情况。然后他又打给安德烈嫌·坎宁安,叫她来帮忙,坎宁安曾处理过乔布斯的宣传事务。“我赶到他位于伍德赛德的空屋大宅,”她回忆说,“发现他和他的5个同事蜷缩在厨房里,而一些记者在外面的草坪上等着。”乔布斯告诉她说,自己准备开一个正式的新闻发布会,并把自己想说的一些贬损之辞统统告诉了她。坎宁安震惊了。“这会给你带来负面影响。”她告诉乔布斯。最后,他让步了,决定将辞职信副本发给记者,并且在公开场合只发表一些不痛不痒的评论。
乔布斯觉得,辞职信寄到苹果公司就行了,但是苏珊·巴恩斯认为这样会显得太过傲慢,并劝服了他。于是,乔布斯驾车前往马库拉家递辞职信,发现苹果公司的法律总顾问阿尔·艾森斯塔特也在那儿。他们进行了15分钟的紧张谈话,在乔布斯还没来得及说出些令自己后悔的话前,巴恩斯就上门把他接走了。乔布斯留下了辞职信,这封信是在麦金塔电脑上写的,并通过新的激光打印机打印了出来:
亲爱的迈克:
今早的报纸报道,苹果公司正考虑撤去我的董事长职务。我不知道这些报道的消息来源,但是它们具有误导性,对我来说也不公平。
你应该记得,在上周四的董事会会议上,我表示,自己决定创办一家新公司,并且提出辞去董事长一职。
董事会拒绝了我的辞职请求,并要求我将此事推迟一周解决。鉴于董事会对于我成立新公司提议的鼓励,以及苹果公司表示将进行投资,我同意了这个要求。周五,我告诉约翰·斯卡利哪些人将加入我的新公司,他明确表示苹果公司愿意讨论彼此之间可能的合作领域。
随后,公司似乎对我及新公司采取了敌对姿态。因此,我必须坚持,请立即接受我的辞职请求……
正如你所知,公司近期的重组让我没有工作可做,甚至无法接触到定期的管理报告。我不过才30岁,希望自己仍然能够有所贡献和成就。
我们曾共同做出了一番成就,鉴于此,我希望我们的分离能够友好而不失尊严。
你真诚的,
史蒂文·P·乔布斯
1985年9月17日
当后勤部门的一个家伙去乔布斯办公室整理他的物品时,发现地上有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乔布斯和斯卡利正在热烈交谈,下面的题词是7个月前写的——“致伟大的想法、伟大的经历,和一段伟大的友谊!约翰”。玻璃镜框已被摔碎。乔布斯在离开时把它扔到了地上。从那天起,他再没有跟斯卡利说过一句话。
苹果公司宣布乔布斯辞职的消息后,其股价立刻上涨了1美元,涨幅接近7%。“东海岸的股东总是担心这些不靠谱的加利福尼亚人来经营公司,”一位科技股票通讯的编辑解释说,“现在,沃兹尼亚克和乔布斯都走了,这些股东都松了口气。”然而雅达利公司的创始人、10年前便成为乔布斯良师益友的诺兰·布什内尔对《时代》杂志表示,他们会非常想念乔布斯。“苹果的灵感将从哪里来?百事可乐味道的苹果还能有美妙的传奇吗?”
几天后,双方仍然未能达成一致,斯卡利和苹果公司董事会决定起诉乔布斯,称其“违背受托义务”。该诉讼清楚地列出了乔布斯被指控的罪状:
作为苹果公司的董事长和领导者,乔布斯理应忠于苹果公司的利益,但他不顾对苹果公司负有的受托义务……
(a)暗中计划组建一家公司与苹果公司竞争;
(b)暗中策划其竞争企业不正当地利用苹杲公司的计划来设计、开发和营销新一代产品……
(c)暗中挖走苹果公司的重要员工……
当时,乔布斯拥有650万股苹果股票,占该公司的11%,价值超过1亿美元。他立即开始卖出自己的股票。仅仅5个月,他就将所有的苹果股票都卖掉了,只留下了1股,这样如果自己愿意,就能参加股东会议。愤怒让乔布斯拼命想要创办一家苹果公司的——无论他如何以他的方式描述这个故事——竞争企业。“他对苹果很气愤。”加入新公司的乔安娜·霍夫曼表示。“苹果在教育市场已经很强,新公司针对该市场只是因为史蒂夫的报复心和愤懑。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复仇。”
当然,乔布斯不这么认为。“我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他对《新闻周刊》说。乔布斯再次把自己最偏爱的记者邀请到伍德赛德的家中,这一次,他没有叫安迪·坎宁安过来劝自己保持谨慎。他驳斥了苹果公司的指控——不正当地从苹果公司引诱5名员工。“这些人都给我打过电话。”他告诉那些在他的空屋子里来回转悠的记者,“他们早就考虑离开苹果公司。苹果公司总能忽视人。”
他决定与《新闻周刊》合作一篇封面报道,说出自己的故事。他在这次采访中真情流露。“我最擅长的就是发现一批天才,然后和他们一起创造东西。”他告诉《新闻周刊》说。他表示,自己对苹果会永远怀有感情。“我会永远记得苹果,就像所有男人都会记得自己爱上的第一个女人那样。”但是,如果有必要,他也愿意反抗苹果公司的管理层。“如果有人公开说你是贼,那你就得作出回应。”苹果公司威胁控告乔布斯及其同事的行为太过分,也令人伤心。这表明,苹果不再是一家自信、叛逆的公司。“很难想象,一个市值20亿美元、拥有4300名员工的公司,会竞争不过6个穿牛仔裤的人。”
为了反击乔布斯,斯卡利找到沃兹尼亚克,劝他站出来说话。沃兹尼亚克从来没有控制欲和报复心,但是他也从不犹豫诚实地谈论自己的感受。“史蒂夫是一个会侮辱人、伤害人的家伙。”他的话登上了那一周的《时代》杂志。他透露,乔布斯曾打过电话找他,要他加入自己的新公司——这本来是狡猾的一招,用以进一步打击苹果公司当前的管理层——但是沃兹尼亚克表示,自己不想成为这种游戏的一部分,他也没有回复乔布斯的电话。根据《旧金山纪事报》(FranciscoChronicle)的报道,沃兹尼亚克讲述了乔布斯曾经以可能会与苹果产品造成竞争为幌子,阻止青蛙设计公司参与他的远程遥控器项目。“我期待他们能做出伟大的产品,我也祝愿他成功,但是我不信任他的人品。”沃兹尼亚克告诉这家报纸——
注释:
①丹尼尔·M·卢因,数学家和企业家,是阿卡迈科技公司(AkamaiTechnologies)的联合创始人。
②克拉克·肯特,超人作为地球人所使用的名字。
第十八章 NeXT 自由的普罗米修斯 靠自己
“对于史蒂夫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我们解雇了他,叫他滚蛋。”亚瑟·罗克之后说道。许多人也认为,这种严厉的爱让乔布斯更明智,更成熟。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离开苹果后,在自己创建的新公司里,乔布斯能够释放自己的所有天性,无论好坏。他自由了。结果是一系列炫目的产品,但都遭遇了市场失败的重挫。这才是真正的学习经验。他后来的巨大成功,并非因为在苹果的下台,而是下台后华丽的失败。
他得以放纵的第一个天性便是对设计的热情。他为新公司选择的名称相当简单:Next。为了让其更加与众不同,乔布斯决定,需要设计一个世界级的标识。于是,他设法找到企业标识大师保罗·兰德(PaulRand)。当时,这位出生于布鲁克林的平面设计师已经71岁,他曾设计出商界最知名的一些标识,包括《君子》杂志、IBM、西屋电器、美国广播公司以及联合包裹服务公司(UPS)。兰德当时已与IBM签订了合作协议,IBM公司的管理者表示,兰德为另一家计算机公司设计标识显然会造成冲突。于是,乔布斯拿起电话打给IBM的CEO约翰·埃克斯(JohnAkers)。埃克斯当时不在,乔布斯非常执著,最后联系到了的副董事长保罗·里佐(PaulRizzo)。两天后,里佐发现要拒绝乔布斯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于是,许可了兰德为这家新公司设计标识。
兰德飞到了帕洛奥图,同乔布斯一同走了走,听取了他的构想。乔布斯说,计算机将是一个立方体。他喜欢这种形状,完美而简单。因此,兰德决定将标识也做成立方体效果,并且倾斜28度,活泼漂亮。乔布斯询问兰德能否做出几个备选方案来供自己考虑。兰德表示,自己从不为客户做不同的备选方案。“我解决你的问题,你付钱给我。”他告诉乔布斯,“我设计出来的东西你用也行,不用也罢,都得付钱给我,但是我不做备选。”
乔布斯很钦佩这种想法。他对此也有同感。于是,乔布斯作出了赌博般的决定——以10万美元的费用,让兰德为新公司设计一个标识。“我们的关系非常清楚,”乔布斯说,“他具有艺术家的纯粹品质,但精于解决商业问题。他外表强硬,像个倔老头,但是内心就和泰迪熊一样。”这是乔布斯所给予过的最高评价之一:艺术家的纯粹品质。
兰德只用了短短两周就完成了工作。他再次飞到帕洛奥图,来到乔布斯在伍德赛德的家中,送上了设计结果。他们先是共进晚餐,然后,兰德递给乔布斯一个雅致而颜色鮮艳的小册子,里面描述了自己的构思过程。册子的最后一页,兰德呈现了自己选择的标识。“从设计、色彩搭配和定位来看,这个标识就是对比的杰作,”他的小册子中写道,“倾斜角度活泼漂亮,它充满了随和、友善、圣诞贴纸般的自然,以及椽皮图章式的权威感。”“Next”这个词被分成了两行,填补了立方体的立面,只有“e”是小写,从整个词中脱颖而出,兰德的小册子将“e”解释为“教育,卓越……e=mc”
有时很难预测乔布斯对于某个东西的反应。他可能会认为它很低劣,也可能觉得它很杰出,但你绝对猜不到他会是哪一种反应。但是面对兰德这样的传奇设计师,乔布斯很有可能接受他的创意。乔布斯盯着最后一页,抬头看了看兰德,拥抱了他。不过,他们有一个小分歧:兰德在字母“e”上使用了暗黄色,而乔布斯希望能改成更为明亮和传统的黄色。兰德用拳头猛击桌子,说:“我做这行已经50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乔布斯妥协了。
公司现在不仅有了新的标识,还有了个新名字。它不再叫Next,而变成了NeXT。其他人也许还不明白重视标识的必要,更不会为了一个标识花上10万美元。但对于乔布斯来说,一个好的标识意味着NeXT正在以世界级的感觉和身份起步,尽管它还没有设计出自己的第一款产品。马库拉曾教过他,你可以根据封面去评价一本书,而一家伟大的公司必须从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映射出自己的价值观。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标识简直酷毙了。
作为免费赠品,兰德同意为乔布斯设计个人名片。兰德想出了一个颜色丰富的解决方案,乔布斯很喜欢;但是在“SteveP.Jobs”这个名字中字母P后面的缩写符位置问题上,两人产生了长久而激烈的分歧。兰德想把缩写符的位置靠右放一点儿,这样用铅字印刷的时候,这个符号就会比较清晰。史蒂夫比较喜欢缩写符离P更近一点儿,就放在“P”的曲线下,比较适合数字排版。“就这样,一件小事情引发了非常大的争论。”苏珊·卡雷回忆道。这一次,乔布斯占了上风。
为了将NeXT标识完全体现在真实的产品中,乔布斯需要一位值得信任的工业设计师。他和几位可能的人选谈了谈,但是没有人比他推荐给苹果公司的巴伐利亚狂人哈特穆特·艾斯林格更合适。艾斯林格的青蛙设计公司在眭谷设有工作室,由于乔布斯的缘故,斯林格和苹果公司签订了合同,收入颇丰。说服IBM公司允许保罗·兰德为自己设计NeXT标识,是乔布斯相信现实能被意志扭曲的一次小小奇迹。然而,与接下来说服苹果允许艾斯林格为NeXT工作相比,这要算是很容易的事情了。
但这并没有阻止乔布斯去尝试。1985年11月初,苹果对乔布斯提起诉讼5周后,乔布斯就写信给艾森斯塔特(苹果公司法律总顾问,诉讼由他发起),要求取消诉讼。“我这周同哈特穆特·艾斯林格聊过,他建议我给你写一封信,表达我想同他及青眭设计公司合作NeXT新产品的原因。”乔布斯写道。令人惊讶是,乔布斯的说法是,他自己不知道苹果公司正在做的东西,但是艾斯林格知道。“NeXT对于苹果公司产品设计现在和未来的方向都一无所知。如果我们和其他那些同样对苹果不了解的设计公司合作的话,那就有可能会不经意地设计出外观类似的产品。而哈特穆特他们了解苹果,能够确保不会让设计与苹果的产品类似,因此这对苹果公司和NeXT公司都最有利。”艾森斯塔特回忆,自己为乔布斯的厚颜无耻瞠目结舌,他对此作出了简短的回复。“我曾代表苹果公司表达过担忧,你所从事的业务会利用苹果公司的机密商业信息。”他写道,“你的信函无论如何无法减轻我的忧虑。事实上,它加深了我的担忧,因为你在信中表示自己‘对苹果公司产品设计现在和未来的方向一无所知’,而这一说法并非事实。”更令艾森斯塔特惊讶的地方在于,就在一年前,乔布斯本人就曾强迫青蛙设计公司放弃沃兹尼亚克遥控装置的项目。
乔布斯意识到,为了同艾斯林格合作(以及各种其他原因),必须解决苹果公司的诉讼。幸运的是,斯卡利愿意考虑撤销诉讼。1986年1月,他们达成庭外和解,不涉及经济损失。为了回报苹果公司放弃诉讼,NeXT公司同意了种种限制条款:其产品将作为髙端智能终端直接销售给髙校,而且NeXT公司不能在1987年3月之前推出产品。苹果公司还坚持,NeXT的机器“不能使用与麦金塔兼容的操作系统”。后来的情况表明,如果当时苹果公司的要求刚好相反,会对自身更为有利。
诉讼解决后,乔布斯继续游说艾斯林格,直到这位设计师决定终止与苹果公司的合同。1986年底,青蛙设计公司终于能够同NeXT合作了。艾斯林格坚持完全的自由,就像保罗·兰德一样。“有时候,你必须对史蒂夫采用大棒政策。”他表示。和兰德一样,艾斯林格是一位艺术家,所以乔布斯也愿意放任他自由设计,其他人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乔布斯规定,计算机必须是绝对完美的立方体,每条边都正好一英尺长,每个角都是90度。他喜欢立方体,它们庄严但也有玩具的感觉。但是,NeXT立方体是乔布斯式功能适应形式的例子,而非形式顺应功能的设计,后者是包豪斯设计理念及其他功能设计师所强调的。本来电路板能够很好地契合传统的比萨饼盒的形状,但在NeXT电脑这里,为了适应立方体的结构,电路板必须重新配置和安装。
更糟的是,完美的立方体生产起来也很困难。大部分模具铸造出来的零件都不是纯直角,而是会稍微超过90度,因为这样会比较容易把零件从模具中拿出来。(就像平底锅锅沿的角度稍微超过90度,煎饼会比较容易拿出来一样。)但是,艾斯林格下令,不能有这种拔模角度,不能破坏立方体的纯粹和完美。乔布斯对此表示狂热支持。因此,每一面都必须分开制作,使用价格65万美元的模具,在芝加哥的一家专业机器加工厂制作。乔布斯对于完美的热情已然失控。当他注意到模具在机箱底盘上留下的微小细纹时,他就会飞到芝加哥,说服铸模工人重铸,直到完美。而这种微小瑕疵是其他任何计算机制造商都能接受的。“大部分铸模工人都想不到会有名人专程飞来找自己。”NeXT项目的一位工程师戴维·凯利(DavidKelley)指出。乔布斯还让这家公司购买了一台价值15万美元的砂光机,用来去除模具面相交处的所有细纹。乔布斯坚持镁合金外壳应该是亚光黑色,而这样,如果有瑕疵就会更明显。
凯利还得设法做出曲线优美的显示器支架,乔布斯坚持要让显示器有俯仰角度调整功能,这使得这项任务难上加难。“你会想要发出理智的声音。”凯利告诉《商业周刊》,“但是当你跟他说‘史蒂夫,这样做太贵了’或者‘不可能做得到’时,他就会说:‘你真够没劲的。’他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思想狭隘的人。”因此,凯利及其团队日夜奋战,想尽办法将每一个美学奇想变成可行的产品。一位前来应聘营销部门职位的应聘者看到乔布斯掀开罩在机器上的盖布,露出有优美线条的显示器支架,上面放了个煤渣砖一样的东西,以后显示器将会放在这个上面。在这位造访者百思不得其解的注视下,乔布斯激动地把俯仰角度调整的功能演示了一遍,他已经以个人申请了这项专利。
乔布斯一直认为,产品看不见的地方也应该和露在外面的部分一样精美,就像他的父亲会用一块上好木材做衣柜的背面一样。当他发现自己在NeXT可以不受约束时,就任由自己在这方面走向极端。乔布斯要求机器内部的螺丝一定要有昂贵的镀层,甚至坚持把立方体的内部也涂成亚光黑色,即便只有维修人员才能看得到。
乔·诺切拉(JoeNocera)当时为《君子》杂志写稿,记述了乔布斯在NeXT员工会议上前强烈表现:
如果说他坐着开完了员工会议,就不太准确,因为乔布斯从来没有耐着性子坐到会议结束。他控制局面的途径之一就是不断地动来动去。这一刻他还跪在自己的椅子上,下一分钟就懒散地窝在椅子里,过了一会儿又干脆跳出椅子,开始在身后的黑板上乱涂乱画。他有很多怪癖,包括咬指甲,还有用他那令人胆怯的认真劲儿盯着说话的人。他的手有些莫名的发黄,不断在动。
最让诺切拉震惊的是乔布斯的“几乎故意的人际交往技巧缺乏”。当别人说出乔布斯认为愚蠢的意见时,他似乎早有准备,急迫地想要贬低、羞辱他人,以显示自己更聪明。例如,当丹·卢因拿出一份组织结构图时,乔布斯转了转眼珠。“这些东西狗屁不是。”他最终插话道。不过,他的情绪仍然喜怒无常,就像在苹果公司时一样,一会儿把人捧成英雄,过一会儿又把人贬成混蛋。一位财务人员来到会议室,乔布斯慷慨地称赞他“在这个项目上的工作非常非常出色”;但是前一天,乔布斯才对他说过:“这笔交易跟垃圾没什么两样。”
NeXT最初的十名员工中,就有一位是室内设计师,负责帕洛奧图总部的设计,这是NeXT公司的第一个总部。虽然乔布斯租下的大楼是新建的,设计也漂亮,但他将内部设施全部拆毁重建。墙壁换成了玻璃,地毯换成了浅色的硬木地板。1989年,NeXT公司搬到雷德伍德一个更大的地方时,这一过程再次上演。尽管大楼是全新的,但是乔布斯坚持要将电梯挪走,让大堂显得更为恢弘。在大堂的中心,乔布斯委托贝聿铭设计了一段宏伟的楼梯,看上去就像飘浮在空中一样。承建商表示这个设计没法实现,乔布斯坚持能够做到,最终也确实建成了。多年后,乔布斯把这款楼梯变成了苹果专卖店的特色。
第十八章 NeXT 自由的普罗米修斯 NeXT计算机
NeXT公司成立的最初几个月,乔布斯和丹·卢因四处奔波,常常和其他一些同事一起走访校园,征求意见。在哈佛大学,他们遇见了正在Harvest餐厅就餐的莲花软件公司董事长米切尔·卡普尔。卡普尔正往面包上涂黄油,乔布斯看着他问道:“你听说过血清胆固醇吗?”卡普尔回答说:“我们来作个交易,你别评论我的饮食习惯,我也不谈论你的性格。”这是卡普尔的小幽默,莲花公司同意为NeXT操作系统编写电子表格程序,但是正如卡普尔后来评论的那样:“人际关系不是他的长项。”
乔布斯想要在机器中预装出色的内容,于是工程师迈克尔·霍利(MichaelHawley)开发了一部电子词典。一天,他买了新版的莎士比亚作品集,翻阅时发现自己有位朋友在牛津大学出版社并参与了这本书的卩版。这意味着,霍利或许可以拿到他们的排版,而且如果对方同意,就能把这本书存入NeXT。“于是,我打电话给史蒂夫。他说这主意很棒,我们就一起飞到牛津。”在1986年春天的一个美丽的日子,他们在牛津郡中心的出版社大楼见面,乔布斯提出,一次性支付2000美元且每卖出一台电脑支付给出版社74美分,以获得牛津版莎士比亚作品集的版权。“这对你们而言就是轻而易举的收入,”乔布斯表示,“你们将走在潮流的前列,这是别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出版社大体上同意了,然后他们一同前往拜伦曾经驻足的小酒馆,喝啤酒玩撞柱游戏。NeXT电脑还将囊括一部字典、一部百科汇编和一部《牛津引语词典》,这使得NeXT电脑成为实现可搜索式电子书概念的先驱之一。
NeXT电脑没有使用现成的芯片,乔布斯让工程师们设计定制芯片,能够在一个芯片上集成多种功能。这已经够困难的了,而乔布斯还在不断修改他想要的功能,这就使得这项工作几乎不可能完成。一年后,这成了产品延迟发布的一个主要原因。
乔布斯还坚持建设自己的全自动化和未来派的工厂,就像他曾经对麦金塔项目的设想一样。他并未从那次经历中学乖。这次,他犯了同样的错误,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于他强迫症似的不断修改配色方案,机器和机器人被喷涂了一遍又一遍。墙壁是博物馆式的纯白色,就和麦金塔工厂一样,工厂里还摆放着价值2万美元的黑色皮座椅,修造了一截定制的楼梯,就和NeXT公司总部一样。乔布斯坚持重新配置总长165英尺的装配线上的所有机器,从而在生产时,可以让电路板从右向左移动,这样在有人来参观时,站在观景台上就会看到更漂亮的生产流程。原始电路板从装配线的一端进入,20分钟后,做好的电路板再从另一端出来,完全无需人工接触。这种流程是学习了日本的“看板管理”(Kanban),只有当负责下一个流程的机器能够处理另一个零件时,负责上一个流程的机器才会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
乔布斯没有缓和自己对待员工的苛刻方式。“他对施展魅力和公开羞辱这两种方式的运用,在大多数情况下非常奏效。”特里布尔回忆道。但有时候也不尽然。工程师戴维·保尔森(DavidPaulsen)在NeXT工作的头10个月里,每周工作90个小时。之后,他辞职不干了,他回忆说,“一个周五下午,乔布斯走进来,跟我们说,他对我们所正在做的东西非常之不屑一顾。”《新闻周刊》采访乔布斯,问他为什么要对员工如此严厉,乔布斯说,这样才会使公司更好。“我的一部分责任就是衡量质量。有些人不习惯那种追求卓越的环境。”另一方面,他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精神和领袖魅力。乔布斯组织了大量的实地考察以及外出集思会,还经常请合气道大师来公司参观。他仍然表现出英勇的海盗气质。苹果解雇了Chiat/Day广告公司,它曾做过1984”广告,以及在报纸上刊登平面广告,上书“欢迎——真的”。乔布斯就在《华尔街日报》买下了一整版版面,宣称“恭喜Chiat/Day广告公司——真的……因为我能保证:离开苹果后是重生”。
苹果和后苹果生活之间的最大共同点便是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1985年底,NeXT在圆石滩(PebbleBeach)举行了第一次外出集思会,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在离开苹果后第一次展现了出来。他对自己的团队断言,第一台NeXT将在18个月内出货。当时情况已经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一位工程师建议现实一点儿,将出货期改为1988年,乔布斯驳回了这个提议。“世界不会静止不动,如果我们这样做,领先的技术就会把我们甩下,而我们已经做出来的东西就不得不被扔进垃圾桶。”他争论道。
麦金塔团队的老成员乔安娜·霍夫曼是敢于挑战乔布斯的人之一,她又一次这样做了。“现实扭曲具有激励价值,我觉得这很好。”她说,当时乔布斯站在白板前,“但是,出货日期会影响产品的设计,所以在设定这种日期的时候,如果还扭曲现实就会带来大麻烦。”乔布斯不同意,“我觉得我们必须赌一把,而且,我认为,如果错过了这个肘间,我们的信誉就会受损。”尽管很多人都怀疑之所以不能推迟是因为目标如果没有实现就可能资金短缺,但乔布斯并没有提及这个原因。他自己在NeXT公司投了700万美元,但是按照他们当时的资金消耗速度,这笔钱只能撑18个月;如果那时还无法通过出货获得收入,他们就没钱了。
3个月后,即1986年初,他们为又一次外出集思会回到了圆石滩,乔布斯训话时开场说道:“蜜月结束了。”1986年9月,第三次外出集思会,整个时间表已不见踪影,看上去NeXT已经走上了财政末路。
第十八章 NeXT 自由的普罗米修斯 救星佩罗
1986年底,乔布斯向凤投公司发出了招股说明书,300万美元可购买NeXT公司10%的股份。也就是说整个公司的估值为3000万美元,这一数值是乔布斯凭空想出来的。NeXT公司已经消耗了近700万美元,但这笔钱毫无成效,只体现在优雅的标识和时髦的办公室上。没有收入,没有产品,也没有即将发布产品实现营收的迹象。因此,毫不奇怪,风投公司都没有参与投资。
不过,倒是有一位颇具胆量的牛仔为NeXT公司神魂颠倒。罗斯·佩罗(RossPerot)是个矮小精干的得克萨斯人,他创办了电子数据系统公司(ElectronicDataSystems),后以24亿美元的价格卖给了通用汽车公司。1986年11月,佩罗碰巧看到了美国公共广播公司的一部纪录片《创业者》(TheEntrepreneurs),其中有一部分是关于乔布斯和NeXT公司的。佩罗当下就很欣赏乔布斯及其团队,他边看电视边想,“我会帮助他们完成想法。”这句话与斯卡利过去常说的话极其相似。次日,佩罗就打电话给乔布斯,提出,“如果你需要投资者,给我打电话。”
乔布斯确实需要,非常需要。然而他也足够冷静,没有表现出来。过了一周他才回复佩罗的电话。佩罗派了一些自己的分析师来评估NeXT,而乔布斯则谨慎地直接同佩罗打交道。佩罗后来表示,自己人生中的最大憾事之一就是,1979年,当年轻的比尔·盖茨前来达拉斯拜访时,自己没有收购微软,或是买下大量股份。佩罗打给乔布斯的时候,微软刚刚上市,市值10亿美元。佩罗错过了发大财和拥有一番有趣冒险的机会。因此,他非常不愿意再犯下类似的错误。
乔布斯向佩罗提出的价钱,比数月前不动声色地向其他不感兴趣的风投公司提出的条件高出3倍。在乔布斯再投入500万美元后,佩罗可以用2000万美元买下NeXT公司16%的份。这意味着,该公司的估值将达到大约1.26亿美元。但是,钱并不是佩罗考虑的主要因素。同乔布斯会面后,他宣布自己入伙。“我挑选骑师,骑师挑选马匹并驾驭它们,”他对乔布斯说,“你们就是我赌的骑师,因此,你们看着办。”
除了2000万美元的救命钱,佩罗也为NeXT公司带来了几乎同样宝贵的其他东西:他是公司津津乐道、精神昂扬的拉拉队长,给员工带来了信任的氛围。“就创业公司而言,这是我在计算机行业25年时间里所见过的风险最小的企业。”他告诉《纽约时报》,“我们请一些专业人士看了硬件,他们都被震住了。史蒂夫和整个NeXT团队是我所见过最厉害的完美主义者。”
佩罗还出入于商界和精英人物的社交圈,这弥补了乔布斯的不足。他带着乔布斯前往旧金山参加一个正式的晚宴舞会,这个晚宴是戈登·格蒂(GordonGetty)和安·格蒂(AnnGetty)为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举办的。当这位国王询问佩罗应该见见谁时,佩罗立刻介绍了乔布斯。两人很快就进入了佩罗后来所说的“兴奋无比的谈话”之中,乔布斯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计算机行业的下一个浪潮。最后,卡洛斯一世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乔布斯。“怎么了?”佩罗问道。乔布斯回答,“我卖了一台电脑给他。”
佩罗走到哪儿都会讲起这些关于乔布斯的传奇。在华盛顿的国家记者俱乐部,他把乔布斯的人生故事夸大成一部恢弘的年轻人历险记:
……他穷得上不起大学,晚上在自己的车库里工作,摆弄电脑芯片,这是他的愛好。他的爸爸就像诺曼·洛克威尔(NormanRockwell)画中的人物,一天他走进来说:“史蒂夫,要么做些能卖的东西,要么就去找份工作。”6天后,在父亲为他做的木箱中,第一台苹果电脑诞生了。这个高中毕业生切切实实地改变了世界。
这段描述中唯一真实的地方就是关于保罗·乔布斯的,他确实像诺曼·洛克威尔画中的人物。也许最后一旬,乔布斯改变世界的那句,也是对的。显然,佩罗相信自己的故事。和斯卡利一样,他也在乔布斯身上看到了自己。“史蒂夫跟我很像,”佩罗告诉《华盛顿邮报》的戴维·雷姆尼克(DavidRemnick),“我们一样的古怪,我们性情相投。”
第十八章 NeXT 自由的普罗米修斯 盖茨和NeXT
比尔·盖茨跟乔布斯性情并不相投。乔布斯曾说服盖茨为麦金塔做软件应用,最后给微软带来了丰厚利润。但是,比尔·盖茨抗拒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因此,他决定不为NeXT平台开发专门软件。盖茨会定期到加利福尼亚州看NeXT的演示,但是每次他都不以为然。“麦金塔真的是独一无二,但是我个人不太理解史蒂夫的新电脑有什么特别之处。”盖茨对《财富》杂志表示。
造成这种情况的部分原因在于,这两位彼此竞争的巨头无法做到互相恭敬。1987年夏天,盖茨第一次造访NeXT公司位于帕洛奥图的总部,乔布斯让他在大堂里等了半个小时,盖茨甚至透过玻璃墙看到了乔布斯只是在里面走来走去地闲谈。“我到NeXT,喝了最贵的奥德瓦拉牌胡萝卜汁,见识了如此豪华的科技企业办公室,”盖茨回忆道,带着一抹笑容摇了摇头,“我们的会面史蒂夫迟到了半个小时。”
根椐盖茨的说法,乔布斯的推销说辞很简单。“我们曾一起做过Mac项目。”乔布斯说,“结果对你怎么样?非常好。现在,我们一起做这个,也会非常棒。”
然而,盖茨对乔布斯很残忍,就像乔布斯对其他人一样。“这款机器就是垃圾他说,“光驱的反应时间太长,机箱太他妈贵,整个东西太荒谬。”当时盖茨就决定,微软不会分散其他项目的资源来为NeXT开发应用程序,并且在随后的每次到访都重申了这一点。更糟的是,他一再公开表态,致使其他软件公司也不愿意花时间为NeXT开发软件。“为它开发?我会在它上面撒尿。”他在《信息世界》(InfoWorld)上说。
两人碰巧在一次会议的走廊上遇见时,乔布斯开始因为盖茨拒绝为NeXT开发软件而训斥对方。“等你有市场的时候我会考虑。”盖茨回答说。乔布斯生气了。“当着周围所有人的面,他们俩开始大声争吵。”阿黛尔·戈德堡回忆说,她是施乐帕洛奧图研究中心的工程师,当时也在场。乔布斯坚持认为NeXT会是计算机产业的下一波浪潮。这次争执跟以往一样,乔布斯越是激动,盖茨就越是一言不发。最后盖茨摇摇头走开了。
在两人的争执以及偶尔不情愿地表示出的尊重背后,是基本理念上的差异。乔布斯看好硬件和软件集成的端到端一体化系统,这就致使他要创造出与其他软件和机器都不兼容的计算机。盖茨推崇不同的公司做出互相兼容的机器,自己从中获利:这些硬件设备都运行同一个标准的操作系统——微软的Windows操作系统,并都能运行同样的软件应用程序,如微软的Word和Excel。“他的产品有一个有趣的特点,就是不兼容性,”盖茨告诉《华盛顿邮报》说,“它不运行任何已有的软件。它是一台超级棒的电脑。如果要我来设计一款不兼容的计算机,我觉得自己做不到他那么好。”
1989年,在马萨诸塞州剑桥市的一个论坛上,乔布斯和盖茨先后现身,陈述彼此截然相反的世界观。乔布斯谈到,每隔几年,计算机产业就会出现新的浪潮。麦金塔电脑借图形界面推出了革命性的新方法。现在,NeXT通过将面向对象的编程方法与采用光盘为存储介质的功能强大的计算机捆绑起来,正在引领新一辁的革命。乔布斯表示,每个大型软件厂商都意识到了自己必须成为新浪潮的一部分,“除了微软”。轮到盖茨讲话时,他重申,乔布斯控制软件和硬件端到端一体化的系统终究会失败,就像苹果与微软Windows操作系统的竞争一样。“硬件市场和软件市场是分开的。”他说。当被问及乔布斯的方法可能会产生的伟大设计时,盖茨示意大家看看还在台上的NeXT样机,嘲笑道:“如果你想要黑色,我可以给你一罐黑色油漆。”
第十八章 NeXT 自由的普罗米修斯 IBM
乔布斯想出了一记漂亮的柔术招式来对抗盖茨,这一招可能永远改变计算机产业的权力制衡。这需要乔布斯违背自己的本性做两件事:授权自己的软件给另一个硬件制造商,并和IBM合作。乔布斯的个性有几分务实,虽然不多,因此他能够克服自己的不情愿。但是他从来没有全心投入于此,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同其他公司的联盟会如此短暂。
一切始于一次聚会,一次令人难忘的聚会。1987年6月,《华盛顿邮报》发行人凯瑟琳·格雷厄姆举办了她的70岁生日聚会,共有600位嘉宾出席,其中包括美国前总统罗纳德·里根。乔布斯从加利福尼亚州赶来,IBM董事长约翰·埃克斯从纽约州过来。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乔布斯借此机会唱衰微软,并试图让IBM放弃微软的Windows操作系统。“我忍不住告诉他,IBM将整个软件战略都压在微软身上,这太冒险了,因为我不觉得微软的软件有多好。”乔布斯回忆说。
令乔布斯髙兴的是,埃克斯回应道:“你打算如何帮助我们呢?”没过几周,乔布斯就和软件工程师巴德·特里布尔出现在IBM位于纽约州阿蒙克市的总部。他们演示了NeXT,令IBM的工程师难以忘怀。尤为意义重大的是,NeXT电脑面向对象的操作系统NeXTSTEP受到了格外关注。“NeXTSTEP会处理很多导致软件开发过程迟缓的琐碎的编程问题。”IBM智能终端部门的总经理安德鲁·海勒(AndrewHeller)表示,他非常欣赏乔布斯,以至于也给自己的儿子起名为史蒂夫。
双方的谈判一直持续到1988年,其间乔布斯对于微小的细节频频发怒。在颜色和设计问题上出现分歧时,他会在会议中途禽席,只有特里布尔或丹·卢因才能令他平静下来。他不知道IBM还是微软哪一个令自己更害怕。4月,佩罗决定在自己的达拉斯总部举办调停会议,一个令人震惊的交易就此诞生了——IBM将获得授权使用NeXTSTEP软件的目前版本,如果IBM喜欢这款软件,将会用在自己的一些工作站上。IBM给NeXT发送了一份125页的合同。乔布斯读都没读就扔掉了。“别来这一套。”他边说边走出办公室。他要一份只有几页的合同,不到一周,他所要求的合同就送到了。
乔布斯希望直到10月份NeXT电脑隆重推出之前,都不让比尔·盖茨知道他与IBM的合作。但是,IBM坚持立即宣布。盖茨得知后怒不可遏。他很清楚,这可能会让IBM失去对微软操作系统的依赖。“NeXTSTEP和任何东西都不兼容。”他愤怒地对IBM的高管说。
起初,乔布斯似乎成了盖茨最可怕的噩梦。其他依赖于微软操作系统的电脑制造商也找到乔布斯,让其授权复制NeXT和使用NeXTSTEP,其中最著名的是康柏公司和戴尔公司。甚至有公司表示如果NeXT放弃硬件业务,愿意付更高的价钱。
这对乔布斯来说太多了,至少在当时是。他停止了复制NeXT的讨论,对IBM的态度也开始冷淡,这慢慢发展为相互的冷淡。当IBM发起该项合作的人离职后,乔布斯来到阿蒙克会见其继任者吉姆·坎纳维诺(JimCannavino)。两人进行了一对一的谈话。乔布斯提出,IBM需要支付更多的钱才能继续双方的合作并得到NeXTSTEP更新版本的授权。坎纳维诺没有作出任何承诺,他随后也拒绝回复乔布斯的来电。于是,之前的合同中止了。NeXT公司得到了一笔授权费,但始终没有得到改变世界的机会。
第十八章 NeXT 自由的普罗米修斯 1988年10月,NeXT发布会
乔布斯将产品发布变成戏剧作品的艺术已经登峰造极。NeXT电脑全球首发式定于1988年10月12日在旧金山交响乐堂举行,乔布斯想要超越自己,他要澄清质疑。在发布会前几周,他几乎每天都要开车去旧金山,藏身于苏珊·卡雷的维多利亚风格的房子里。苏珊·卡雷是NeXT的图形设计师,她为麦金塔设计了最初的字体和图标。由于乔布斯操心发布会的每一个细节,从措辞到绿色背景的色调,所以要由卡雷来帮忙准备每一张幻灯片。“我喜欢这种绿。”他自豪地说,当时他们正在一些工作人员的注视下进行预演。“很棒的绿色,很棒的绿色。”众人一致低声说道。乔布斯精心制作、润色并修改了每一页幻灯片,就好像自己是T·S·艾略特,要将埃兹拉·庞德(EzraPound)的建议写进《荒原》(TheWasteLand)一样。
所有细节都很重要。乔布斯亲自核查了邀请名单,甚至还有午餐菜单(矿泉水、牛角面包、奶油乳酪、豆芽)。他挑选了一家视频投影公司,并支付了6万美元聘用他们负责视听支持。他还聘请了后现代主义戏剧制作人乔治·科茨(GeorgeCoates)筹划这次发布会。不出所料,科茨和乔布斯决定采用庄重而极为简单的舞台外观。一个极简主义的舞台,背景是黑色的,桌子上罩着一块黑布,黑色遮布披在电脑上,旁边摆着一瓶简单的花,完美的黑色立方体将在这种布置中掲晓。由于硬件和操作系统都没有真正完成,有人提议用模拟展示。但乔布斯拒绝了。他决定现场示范,尽管他知道,这会像走钢丝而没有安全网一样。
3000多人来到了现场,他们在发布会开始前两小时排队进入交响乐堂。他们没有失望,至少这次展示表演没有令他们失望。乔布斯在台上待了3个小时,他再一次成为《纽约时报》记者安德鲁·波拉克口中的“产品发布界的安德鲁·劳埃德·韦伯(AndrewLloydWebber)①,舞台风格和特效大师”。《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Tribune)的韦斯·史密斯(WesSmith)称,NeXT的发布会“之于产品演示,就像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VaticanII)之于教会聚会一样”
“很髙兴能回来。”乔布斯以他一贯的开场白引发了观众的欢呼。他开始述说个人电脑架构的历史,并向现场观众承诺,他们即将见证一个“10年中才会发生一次或两次的历史性事件——一个新的架构即将推出,并将改变计算机的面貌”。乔布斯说,在经过3年对全国高校的咨询后,公司设计出了NeXT软件和硬件。“我们意识到,高等教育行业的人需要的是个人大型主机。”
同以往一样,他的演讲有些溢美之词。乔布斯说,该产品“令人难以置信”,是“我们所能想象的最好产品”。他甚至称赞机器内部看不到的部件也工艺完美。他用手指托着一个1平方英尺见方的电路板,这个电路板将放在NeXT1英尺见方的机箱中。他热情地说道:“我希望你们一会儿能有机会看看这个东西。这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印刷电路板。”乔布斯接着展示了这台电脑播放讲话的功能,他播放了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和肯尼迪的《不要问》(AskNot),以及发送加载音频附件的邮件的功能。他俯下身,对着电脑的麦克风,录下了自己的声音。“嗨,我是史蒂夫,在这个极富历史性的一天,我发出了这条消息。”然后,他叫观众给这个消息加上“一片掌声”,观众们照做了。
乔布斯的管理理念之一就是,不时地孤注一掷,“把公司压在”一些新点子或技术上,这样做至关重要。NeXT发布时,他炫耀了一个例子:采用高容量(但速度慢)的读写光盘,而不是用软盘来备份数据。后来,事实证明这是一场不明智的赌博。“两年前,我们作出了一个决定,”乔布斯说道,“我们见识到一些新的技术,并决定赌一赌。”
接着,他开始介绍另一个功能——能更好地证明乔布斯的先见之明。“我们做出了第一批真正的电子书。”他说,并提到电脑里包含了牛津版的莎士比亚和其他大部头,“自古腾堡以来,印刷书本的技术还未出现过进步。”
有时,乔布斯会幽默地展示自己的自知之明,他用电子书演示来取笑自己。“有一个词有时会被用来形容我,‘mercurial’。”他说道,然后顿了顿。观众们会意地笑了,尤其是那些坐在前排的人,多是NeXT的雇员和原麦金塔团队的成员。接着,他把这个词输进了电脑的词典,读出了第一条释义。“水星的,与水星有关的或来自水星的。”他边把页面往下拉边说,“我想他们说的应该是第三种意思:‘情绪多变’。”笑声更多了。“如果我们继续往下拉,就能看到它的反义词‘saturnine’。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呢?只要双击一下这个词,我们就能马上查到它,来看看:‘情绪冷淡稳定。行动或改变迟缓。阴郁或阴沉的性格。’”在等待观众的笑声平息之时,乔布斯脸上出现了一点儿笑容。“好吧,”他总结道,“这么看来,我觉得‘mercurial’这个词也不是那么糟。”掌声过后,他用《牛津引语词典》展示了更巧妙的一点,关于他的现实扭曲力场观点。他选用的引语来自刘易斯·卡洛尔的《爱丽丝镜中奇遇记》(ThroughtheLookingGlass)②。当爱丽丝感叹,不管自己多么努力尝试,都无法相信不可能的事情。白皇后反驳道:“为什么,有时我都来得及在早餐前想通六件不可能的事。”又是一阵会意的笑声,尤其是前排的观众。
这些欢呼声都是糖衣炮弹,为了转移观众对于坏消息的注意力。当宣布新机器的价格时,乔布斯采用了自己在产品演示中的常用伎俩:一口气说出产品众多的特点,将它们描述成“价值成千上万美元”的东西,让观众想象这个产品真的该有多贵。这样抬髙观众的心理预期后,他就开始宣布定好的价格,让产品的真实价格看起来比较低。“我们打算以每台6500美元的价格卖给髙等教育人士。”大厅里晌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来自忠实的追随者。但是,他的学术顾问小组一直在努力将价格维持在2000~3000美元;而且他们认为乔布斯也承诺过。他们中有些人震惊了。一旦他们发现可供选购的打印机又得花2000美元,并且,由于光驱速度缓慢,最好再配一个外部硬盘,这又需要2500美元时,大家会更吃惊的。
而NeXT还有一个令人失望之处,最后乔布斯竭力含糊其辞。“明年初,我们将会推出0.9版,适于软件开发者和勇于尝鮮的终端用户。”乔布斯紧张地笑了笑。他的意思是,机器和软件的真正发布,即1.0版,不是1989年初。事实上,他还没有设定确切日期。乔布斯只是表示,1.0版将会在1989年第二季度推出。1985年底第一次NeXT外出集思会回来时,乔布斯曾拒绝乔安娜·霍夫曼推后发布日期的提议,他承诺要在1987年初完成机器。现在,很明显,这款电脑的发布会要推迟两年多。
某种意义上讲,发布会在一个较为乐观的基调中结束了。乔布斯请来一位旧金山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同台上的NeXT—起演奏巴赫的《A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人群爆发出欢快的掌声。狂热中,人们忘记了价格和推迟发布的不愉快。就在此后,一位记者问乔布斯为什么这款电脑会推迟这么久,乔布斯回答说:“并不迟,它领先了时代5年。”
乔布斯和媒体打交道已经有了自己的标准做法,他给自己钦点的媒体提供“独家”采访,但条件是把关于他的报道放在封面。不过,这一次他的“独家”手段太过分了,虽然并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害。他在产品发布之前,答应了《商业周刊》的凯蒂·哈夫纳(KatieHafner)独家专访的请求;他也和《新闻周刊》和《财富》杂志达成了同样的协议。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财富》杂志的高级编辑苏珊·弗雷克(SusanFraker)和《新闻周刊》的梅纳德·帕克(MaynardParker)是夫妻。在《财富》的选题会上,当人们正兴冲冲地谈论乔布斯的独家新闻时,弗雷克不安地开口了,说自己碰巧了解到《新闻周刊》也拿到了乔布斯的独家承诺,而且将会比《财富》杂志的报道提前几天出来。结果,乔布斯只上了两家杂志的封面。《新闻周刊》称他为“芯片先生”,并刊出了一张他俯身靠近美丽的NeXT电脑的图片,并宣称这是“数年内最激动人心的机器”。《商业周刊》放了一张乔布斯身着深色西服的照片,他看上去像个天使,十指相扣如同传教士和教授那样。但是,哈夫纳尖锐地报道了关于乔布斯对独家新闻的操纵。“NeXT谨慎地分配着媒体对员工和供应商的采访,通过审查来控制采访报道的内容,”她写道,“这个策略奏效,伹也付出了代价;这种行为显示出史蒂夫·乔布斯自利和无情的一面,也正是这点让他在苹果深受伤害。乔布斯最突出的特征就是需要控制权。”
当宣传炒作平息下来后,市场对NeXT电脑的反应平淡,尤其是它还未上市销售。比尔·乔伊(BillJoy)是竞争对手Sim公司的首席科学家,聪明幽默,他称NeXT为“第一款雅皮士终端”,这应该是有保留的恭维。比尔·盖茨一如既往地对NeXT进行公开批驳。“坦白地说,我很失望。”他告诉《华尔街日报》,“1981年,当乔布斯向我们展示麦金塔的时候,我们真的因此而激动,因为当你把它和别的电脑放在一起时,它不同于以往任何机器。”NeXT电脑不是这样。“整体来看,它的大部分功能都真的无足轻重。”他说,微软将继续其计划,不为NeXT编写软件。在NeXT的发布会后,盖茨给自己的员工写了一封诙谐的邮件。“所有现实都被完全搁置。”邮件开头写道。回想起这封邮件,盖茨笑着说这可能是“我写过的最好的邮件”。
1989年中,NeXT电脑终于开始销售了,工厂已经准备好每月生产10000台——结果这款电脑每月的销量只有约400台。漂亮的工厂机器人被喷刷得很好,却只能着,而NeXT还在继续烧钱——
注释:
①安德鲁·劳埃德·韦伯,世界知名音乐剧作家。
②《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续作。
第十九章 皮克斯 技术与艺术相遇 卢卡斯影业的电脑部门
1985年夏天,乔布斯在苹果公司正处于失势中。一天,他和艾伦·凯一起散步,凯曾在施乐PARC工作,当时是苹果公司职员。凯知道,乔布斯对创意与技术的交融很感兴趣,于是建议他一同拜访自己的朋友埃德·卡特穆尔(EdCatmull)。卡特穆尔当时是乔治·卢卡斯(GeorgeLucas)电影制片厂电脑部门的负责人。乔布斯他们租了一辆豪华轿车,驾车前往马林郡,来到卢卡斯天行者牧场(SkywalkerRanch)的边上,卡特穆尔及其电脑部门就在这里。“我感到很震撼,回公司以后就试图说服斯卡利把它收购下来。”乔布斯回忆道,“但是管理苹果公司的那帮家伙对此不感兴趣,而且他们正忙着把我赶出去。”
卢卡斯影业电脑部门有两个主要组成部分:一个团队研发定制电脑,使之能够将实景电影胶片上的图像数字化,并融入酷炫的特效;还有一个电脑动画团队制作动画短片,如《安德烈与沃利历险记》(TheAdventuresofAndréandWallyB.)这部动画片在1984年的一次行业大会上展出,令其导演约翰·拉塞特(JohnLasseter)声名大噪。卢卡斯当时已经完成了他的《星球大战》(StarWars)三部曲的第一部,正陷入一场争吵不断的离婚案中,他需要卖掉这个电脑部门。卢卡斯叫卡特穆尔尽快找到买家。
1985年秋,在一些潜在买家都鋳躇不决时,卡特穆尔和联合创始人阿尔维·雷·史密斯(AlvyRaySmith)决定自己买下这个部门并寻找投资者。于是,他们打电话找到乔布斯,又安排了一次会面,两人驱车前往乔布斯位于伍德赛德的家中。乔布斯先是抱怨了一通斯卡利的愚蠢和背信弃义,然后提议自己全资买下卢卡斯影业的电脑部门。卡特穆尔和史密斯拒绝了。他们想要一位主要投资者而不是一个新的所有者。不过很快就有了一个折中办法:乔布斯出资购买多数股权,并担任董事长,但由卡特穆尔和史密斯来运营。
“我之所以想收购这个部门,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计算机图形。”乔布斯后来回忆道,“看到卢卡斯影业电脑部门这些人的时候,我意识到,在融合艺术与技术的领域,他们走在了其他人前面,而这个领域一直都是我的兴趣所在。”乔布斯知道,在未来数年里,计算机将会比现在强大上百倍,他相信这会给动画和逼真的3D图形带来巨大进步。“卢卡斯团队正在研究的问题需要非常强大的计算处理能力,这使我意识到他们必将引领历史。我喜欢这样的发展方向。”
乔布斯提出的条件是,向卢卡斯支付500万美元,然后自己再投入500万美元,从而将这一部门变成独立的公司。这比卢卡斯一直以来所要求的金额低得多,然而时机对乔布斯来说却刚刚好。于是,双方决定通过谈判达成交易。卢卡斯影业的CFO发现乔布斯傲慢又易怒,在谈判各方即将举行会谈时,这位CFO对卡特穆尔说:“我们必须建立正确的等级次序。”他的计划是,将所有人和乔布斯都聚集在一间会议室里,然后这位CFO晚到几分钟,以表明他才是主持会议的人。“但是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卡特穆尔回忆说,“史蒂夫在CFO缺席的情况下按时开始了这次会议,而当那位CFO走进来时,史蒂夫已经掌握了会议的控制权。”
乔布斯只见过乔治·卢卡斯一面,卢卡斯警告他说,比起做电脑,这个部门的人更关心制作动画电影。“你知道,这些家伙都是在拼命做动画。”卢卡斯对乔布斯说。卢卡斯后来回忆表示:“我确实警告过他,这个部门基本是按埃德和约翰的计划来开展工作的。我觉得在他看来,买下这家公司是因为它也符合他自己的计划。”
1986年1月,他们达成了最终协议。协议约定,乔布斯投资1000万美元后,可持有该公司70%的股份,其他股份分配给埃德·卡特穆尔、阿尔维·雷·史密斯及其他38名创始员工,包括前台接待。该部门最重要的硬件是皮克斯图像电脑(PixarImagesComputer),新公司便以此命名。最后的问题就是在哪里签合同,乔布斯想在自己位于NeXT的办公室,而卢卡靳影业的人想在天行者牧场。最后,双方都作出了妥协,在旧金山一家律师事务所会面。
有那么一段时间,乔布斯没有进行过多干预,让卡特穆尔和史密斯自行掌管皮克斯。每隔一个月左右,他们就会进行一次董事会会议,通常是在NeXT的总部,乔布斯主要关注财务和战略。然而,由于个性使然以及控制本能的驱使,乔布斯很快就变成了强势的角色,显然比卡特穆尔和史密斯预想的更为强势。针对皮克斯公司硬件和软件的未来,他提出了一堆想法,有的合理,有的古怪。而他虽然只是偶尔前往皮克斯的办公室,但每次出现他都能让人心潮澎湃。“我从小就加入了美南浸信会(SouthernBaptist),我们经常同那些生活腐化但却极具蛊惑力的牧师们一起开培灵会。”阿尔维·雷·史密斯说,“史蒂夫显然精于此道,深知口舌的力量和语言的网络能让人陷进去。开董事会会议的时候,大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我们发展出一套信号——抓凫子或拽耳朵,如果有人陷入了史蒂夫的现实扭曲力场,需要被拉回现实,我们就会使用这个信号。”
乔布斯一直都很欣赏硬件和软件的整合,皮克斯的图像电脑和渲染软件就是如此。事实上,皮克斯还拥有另一个要素:它制作出色的内容,如动画电影和图像。这三种要素都得益于乔布斯将艺术创意和技术的结合。“硅谷的人并不尊重好莱坞的创意特质,而好莱坞的人则认为技术人员是那些只需雇用而无需见面的人。”乔布斯后来说道,“皮克斯则同时尊重好莱鸟和硅谷的文化。”
最初,皮克斯公司希望硬件能带来收入。皮克斯图像电脑售价12.5万美元,主要购买者是动画师和平面设计师,不过这款电脑也在医疗行业和情报领域找到了特殊市场。(医疗CAT扫描数据能够被转换成三维图形;来自侦察飞机和卫星的信息也能通过该款电脑进行转换。)由于要销售给美国国家安全局,乔布斯必须接受安全调查,对于被指派来调查他的FBI(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来说一定感觉有趣极了。据一位皮克斯髙管讲述,有一次,调查员打来电话询问毒品使用问题,乔布斯如实回答,丝毫不加掩饰。他会说“我上回用这种毒品是在……”,偶尔他也会回答不,他从未用过那种毒品。
乔布斯要求皮克斯开发一款成本更低的图像电脑,售价在3万美元左右。他坚持由哈特穆特·艾斯林格进行设计,尽管卡特穆尔和史密斯对其收费价格表示反对。最后,这款新电脑跟皮克斯图像电脑很相似,是一个立方体,中间有一处圆形凹陷,但带有艾斯林格招牌式的纤细纹路。
乔布斯想要把皮克斯的电脑卖给大众市场,于是他让皮克斯的人员在各大城市开辟销售办事处,办事处的设计由他本人审核通过。他的想法是,有创意的人很快会想到使用这款电脑的各种方法。“我认为,人是创造性动物,面对工具,他们能想出发明者未曾想过的各种聪明的使用方法,”乔布斯后来说道,“我觉得这会同样适用于皮克斯电脑,就像Mac—样。”但是,皮克斯电脑从未完全进入普通消费者市场。它们售价太髙,专门为之编写的软件应用程序也不多。
在软件方面,皮克斯有一个渲染程序,名为雷耶斯(Reyes,RendersEverythingYouEverSaw),意为渲染你所见的一切,用于制作3D图形和图像。乔布斯担任董事长后,皮克斯开发了一种新语言和界面,名为RenderMan。他们期望这款软件能够成为3D图形渲染领域的标准,就像Adobe公司的PostScript①之于激光打印那样。
乔布斯认为,皮克斯的软件也应该像硬件那样,尝试进入大众市场,而不是仅限于专业市场。只针对企业市场或髙端专业市场的做法,他从来都没兴趣。“他非常沉迷于大众市场产品,”帕姆·克尔温(PamKerwin)说,她是皮克斯的营销总监,“他会构造一些宏大的愿景,想象RenderMan能够怎样为所有人服务。他在会议中不断产生新想法,设想普通用户将如何用它做出惊人的3D图形和逼真的图像。”皮克斯团队试图劝阻他,他们认为RenderMan并不像Excel或AdobeIllustrator那样易于使用。这时,乔布斯就会走到一块白板前,告诉他们如何把它做得更简单,更便于使用。“我们不禁频频点头,兴奋地说:‘是的,是的,这样很棒!’”克尔温回忆说,“等他走了以后,我们又考虑了一会儿,觉得‘他想的都是些什么鬼主意!’他身上的奇特魅力实在是强大,你和他交谈之后就几乎被洗脑了。”后来事实证明,普通消费者对于这种能让他们渲染出逼真图像的昂贵软件并无兴趣。RenderMan没有成功进入大众市场。
不过,倒是有一家企业渴望将动画师的绘画自动渲染成彩色图像用于电影拍摄。罗伊·迪士尼(RoyDisney)在迪士尼公司发动了一场董事会革命,他是该公司创始人沃尔特·迪士尼的侄子。迪士尼公司的新任CEO迈克尔·艾斯纳(MichaelEisner)问罗伊想要担任什么角色,罗伊表示他想要重振公司历史悠久却日渐衰落的动画部门。他的首轮举措之一就是设法将动画流程计算机化,而皮克斯赢得了迪士尼的这份合同。皮克斯为迪士尼量身定做了一款软硬件套装,名为CAPS,即电脑动画制作系统(ComputerAnimationProductionSystem)。1988年,这套设备首次投入使用,负责制作动画片《小美人鱼》(TheLittleMermaid)中的最后一幕——国王特里同挥别爱丽儿。在此之后,CAPS就成了迪士尼极为依赖的设备,迪士尼为此又购买了数十台皮克斯图像电脑——
注释:
①PostScript是一种主要用于电子产业和桌面出版领域的页面描述语言和编程语言。
第十九章 皮克斯 技术与艺术相遇 动画
皮克斯的数字动画业务——制作动画短片的团队——最初只是副业,其主要目的是对外展示自己的硬件和软件,约翰·拉塞特负责这个团队的运作,他有着可爱的脸庞和气质,对于艺术的完美追求与乔布斯不相上下。拉塞特出生在好莱坞,从小就喜欢观看周六早间的卡通节目。九年级时,读完记述迪士尼工作室历史的《动画的艺术》(TheArtofAnimation)后,他写了一份读书报告,那时的他就明白了自己想要怎样度过一生。
髙中毕业后,拉塞特进入了由沃尔特·迪士尼创办的加州艺术学院(CaliforniaInstituteoftheArts),学习动画专业。暑假和课余时间,他研究迪士尼的档案文件,还在迪士尼乐园的丛林巡航游乐项目做导游。迪士尼乐园的导游经历让他懂得了把握时间和节奏对于讲故事的重要性,在创作一帧一帧的动画时,掌握这一概念很重要但也绝非易事。拉塞特大学三年级时拍摄的短片《小姐与台灯》(LadyandtheLamp)为他赢得了学生奥斯卡奖(StudentAcademyAward)。这部短片借鉴了《小姐与流浪汉》(LadyandtheTramp)等迪士尼电影,也展露出他的惊人天才——赋予无生命的东西以人的个性。毕业后,他得到了一份注定要从事的工作——在迪士尼制片厂(DisneyStudio)做动画师。
但是拉塞特在迪士尼的工作并不顺心。“我们一些年轻人想要给动画艺术带来《星球大战》的水准,但却受到了约束。”拉塞特回忆说,“我的幻想破灭了,后来卷入了两个上司之间的斗法,动画部门的头儿解雇了我。”1984年,埃德·卡特穆尔和阿尔维·雷·史密斯聘请了拉塞特,而《星球大战》的水准正是出自卢卡斯影业。当时,乔治·卢卡斯就已经在担忧电脑部门的成本了,他们拿不准卢卡斯是否会同意雇用一位全职动画师,因而拉塞特的职位是“界面设计师”。
乔布斯入主公司后,拉塞特和他开始分享彼此对于图形设计的激情。“我在皮克斯是唯一一个艺术家,因此和史蒂夫在设计感觉上有很大共鸣。”拉塞特说道。他合群,好玩,讨人喜欢,爱穿花哨的夏威夷衫,办公室里堆满古董玩具,喜欢吃芝士汉堡包。乔布斯易怒,是个身形痩削的素食主义者,喜欢简朴整洁的环境。但他们竟然非常契合。拉塞特是个艺术家,而艺术家在乔布斯眼里不是英雄就是笨蛋,拉塞特在他眼里显然属于英雄那一类。乔布斯对他恭敬有加,真心钦佩他的才华。拉塞特则理智地将乔布斯视做赞助人——能够欣赏艺术工作并且知道如何将其与技术和商业进行融合。
乔布斯和卡特穆尔决定,为了展示皮克斯的硬件和软件,应该让拉塞特苒制作一部动画短片,参加1986年的SIGGRAPH(美国计算机协会计算机绘图专业组大会)。这是计算机图形学界的年度会议,两年前,《安德烈与沃利历险记》就在这一会议上引发了轰动。拉塞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盏Luxo台灯,他把这盏台灯用做图形渲染的模型,并决定把Luxo变成一个栩栩如生的动画角色。一位朋友的小孩给了他灵感,拉塞特又在故事中添加了一个小台灯(LuxoJr.)的角色。拉塞特向另一位动画师展示一些测试帧时,对方力劝他用这两个角色讲一个故事。拉塞特表示,自己只是在做一部短片,但那位动画师提醒他说,即便几秒钟也能讲述一个故事。拉塞特将这个告诫铭记于心。《顽皮跳跳灯》(LuxoJr.)最后的成片只有两分多钟,但是它讲述了一个故事——台灯爸爸和台灯孩子把一个球推来推去,后来球爆了,小台灯很伤心。
乔布斯非常激动,特意从NeXT公司压力重重的工作中抽身,和拉塞特飞赴SIGGRAPH大会。这一年的大会于8月在达拉斯举行。“天气太热太闷,我们一走出去,就觉得热气像网球拍一样迎面挥了过来。”拉塞特回忆说。展会共有一万人参加,、一切都让乔布斯很喜欢。艺术创作激励着他,尤其是当它与科技相融合时。
电影放映礼堂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乔布斯不是那种会乖乖等着进场的人,他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负责人让他们先进去。《顽皮跳跳灯》赢得了观众长时间的起立鼓掌,并被评为最佳影片。“哦,眭!”乔布斯在结束时欢呼道。“我真的懂了,我懂了什么是最重要的。”正如他后来解释的,“我们的电影不仅仅拥有好技术,而且是唯一有艺术内涵的。皮克斯是在融合艺术与科技,就像麦金塔曾经所做的那样。”
《顽皮跳跳灯》获得了奥斯卡提名,乔布斯飞去洛杉矶参加颁奖典礼。最终该短片没能获奖,但是乔布斯从此决心每年都制作一部新的动画短片,尽管这个决定并没有太多商业上的理由。随着皮克斯处境艰难,乔布斯坚持残酷地削减预算,毫不手软。而当拉塞特要求将刚刚省下的钱拿来做下一部电影时,乔布斯却同意了。
第十九章 皮克斯 技术与艺术相遇 《锡铁小兵》
乔布斯在皮克斯的人际关系并非都这么好。最严重的一次冲突是同阿尔维·雷·史密斯——卡特穆尔的联合创始人。史密斯来自得克萨斯州北部农村,在浸信会的熏陶下长大,是一个拥有自由精神的嬉皮士,担任电脑图像工程师。他身材高大,笑声爽朗,很有个性,有时也很自负。“阿尔维光芒四射,笑容友善,在会议中有一大堆拥护者。”帕姆·克尔温说道,“阿尔维这样的个性可能会触怒史蒂夫。他们都是有远见的人,精力旺盛,非常自负。阿尔维不愿意像埃德一样息事宁人,无视一些不高兴的事。”
史密斯认为,乔布斯的领袖魅力和自负致使他滥用权力。“他就像一个电视节目中的布道者史密斯表示,“他要控制别人,但是我不愿意做他的奴隶,因此我们发生了冲突。而埃德更愿意顺其自然。”开会时,乔布斯有时会说一些离谱或不真实的东西来确立自己的主导地位。史密斯喜欢在这种情况下和乔布斯叫板,他会边笑边说,最后露出得意的笑容。这让乔布斯感到很不爽。
有一次董事会会议上,因为新版皮克斯图像电脑的电路板遭遇延期,乔布斯开始训斥史密斯和皮克斯的其他髙管。当时,NeXT电脑的电路板也推迟了很久。史密斯指出了这一点:“嘿,你们的NeXT电路板更迟呢,所以别对我们大呼小叫了。”乔布斯顿时大发雷霆,或者用史密斯的话来说“完全不可理喻”。当史密斯觉得被攻击或遭遇对抗时,会不由自主地冒出西南部口音。乔布斯于是挖苦着模仿史密斯。“这简直就是欺负人,我完全爆发了。”史密斯回忆道,“我还没反应过来,我们俩就已经面对面了,相隔只有3英寸,朝着对方大吼。”
乔布斯对于会议中的白板极具控制欲,于是魁梧的史密斯推开他,开始在白板上写写画画。“你不能这样!”乔布斯大喊。
“什么?”史密斯回击道,“我不能在你的白板上写字?放狗屁!”听到这话,乔布斯摔门而出。
史密斯最终辞了职,成立了一家新公司,制作数字绘图和图像编辑软件。乔布斯拒绝史密斯使用他在皮克斯时编写的代码,这又进一步加深了彼此的敌意。“阿尔维最终得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卡特穆尔说,“但是,他这一年的压力都很大,坯患上了肺部感染。”最后,结果还算不错,微软收购了史密斯的新公司。自己成立的公司,一家卖给乔布斯,另一家卖给盖茨,这样的人也只有史密斯了吧。
不过,即便在境况最好的时候,乔布斯的脾气也很暴躁。因此,当皮克斯的三项努力——硬件、软件和动画内容——都在赔钱时,乔布斯就越发如此了。“我制订了这些计划,结果却得不停地投钱进去。”他回忆说。他会责骂皮克斯的人,但还是会给他们开支票。已经被苹果驱逐,又被困在NeXT,他不能接受再一次打击了。
为了止损,乔布斯下令进行一轮大规模裁员。他缺乏对待他人的同情心,冷酷地执行了这一决定。正如帕姆·克尔温所形容的:“对于要解雇的人,他在感情和财务上都不留余地。”乔布斯坚持裁员立即开始,且不支付遣散费。克尔温拽着乔布斯在停车场周围散步,请求他至少提前两周告知员工们这一消息。“好吧,”乔布斯回答道,“但通知应该倒推回两周生效。”卡特穆尔当时在莫斯科,克尔温疯了似的跟他打电话。卡特穆尔回来后,研究出一个遣散计划,给予被解雇员工微薄的补偿,稍微平息了事态。
皮克斯动画团队曾一度试图说服英特尔公司,希望承接对方的部分商业广告制作业务。然而,乔布斯没有一点儿耐性。一次会议上,乔布斯正痛斥英特尔的营销总监,说到一半又拿起电话,直接打给英特尔的CEO安迪·格鲁夫。格鲁夫在某种程度上仍然算是乔布斯的老师,他想要给乔布斯上一课,他支持英特尔公司的经理。“我支持自己的员工,”他回忆道,“史蒂夫不喜欢被当做供应商来对待。”
皮克斯针对普通消费者市场,或者至少是认同乔布斯对于设计的狂热之情的消费群体,创造出了一些强大的软件产品。乔布斯仍然希望,在家中创作超级逼真的3D图像能够成为桌面排版热潮的一部分。例如,皮克斯的Showplace软件,用户能够用它改变3D物体的阴影,这样,在不同的角度下,能以适当的阴影展现出现实物体的模样。乔布斯觉得这个软件很酷,但是大多数消费者觉得这种功能可有可无。乔布斯的激情误导了自己,Showplace软件就是一个例证:该软件拥有如此多神奇的功能,但却缺少乔布斯一向要求的简单性。皮克斯无法与Adobe公司竞争,后者做的软件并不像Showplace那样高级,但更简单,也更便宜。
即使皮克斯的硬件和软件产品线都失败了,乔布斯也还会保护着动画团队。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拥有魔力的艺术之岛,能给予他深层次的情感愉悦,他愿意培养它,为它赌上一把。1988年春,资金实在太紧张了,于是他召集了一次痛苦的会议,宣布全面深度削减开支。会议结束后,拉塞特及其动画团队十分害怕,几乎不敢再向乔布斯要更多的钱来拍摄另一部短片。但最后,他们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乔布斯静静地坐着,满脸疑虑。如果同意这个项目,他就得再从自己腰包里掏出近30万美元。过了一会儿,乔布斯问他们是否已有了故事板。卡特穆尔带他来到动画办公室,拉塞特立即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展示故事板,自己配音,尽情地展现对自己产品的激情,乔布斯被感染了。故事是关于拉塞特的心爱之物,经典玩具。故事以一个单人乐队玩具小锡兵(Tinny)的视角展开,它遇见了一个让自己又爱又怕的人类小宝宝。逃到沙发下后,小锡兵发现其他玩具也被吓坏了躲进这里。但是,当小宝宝撞到头后,小锡兵又爬出来哄他开心。
乔布斯表示自己会提供资金。“我看好约翰在做的东西,”他后来说道,“那是艺术,是他关心的东西,也是我关心的东西。我总是同意他的计划。”看完拉塞特的单人表演展示后,乔布斯只说了一句活,“我只要求一件事,约翰,把它做好。”
《锡铁小兵》(TinToy)赢得了1988年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这是首部获此殊荣的电脑制作动画短片。为了庆祝,乔布斯带着拉塞特和整个制作团队来到绿地餐厅——旧金山一家素食馆。拉塞特抓起放在桌子中央的小金人,举得髙髙的,向乔布斯敬酒道:“你所有的要求,便是要我们做一部伟大的电影。”
迪士尼的新团队——CEO迈克尔·艾斯纳,电影部门主管杰弗里·卡曾伯格(JeffreyKatzenberg)——开始要求拉塞特重回迪士尼。他们喜欢《锡铁小兵》,认为这种动画故事——让玩具拥有生命和人类的感情——还有很大的发挥余地。但是,拉塞特感激乔布斯对自己的信任,认为皮克斯才是自己能够创作电脑动画的唯一地方。他告诉卡特穆尔,“我可以去迪士尼,在那儿做个总监;或者留在这儿,谱写历史。”于是,迪士尼反过来开始接触皮克斯,希望签署制作协议。“无论是从讲故事还是从技术运用的层面上来看,拉塞特的动画短片真的令人叹为观止,”卡曾伯格回忆说,“我非常努力想让他回到迪士尼,但是他忠于史蒂夫和皮克斯。如果你打不过对方,那么就加入他们。我们决定找出能够加入皮克斯的方法,让他们为迪士尼制作关于玩具的电影。”
至此,乔布斯已经在皮克斯投入了近5000万美元,占其离开苹果时所拿到钱的一半以上,而NeXT公司当时还在亏钱。对此,他非常精明实际。1991年,乔布斯强迫皮克斯所有员工放弃期杈,作为交换,他会再投入一笔私人资金。不过,对于艺术和科技融合所能做出的成就,乔布斯却倾注了浪漫之爱。他曾认为,普通消费者会喜欢用皮克斯的软件来制作3D图形,但现实并非如此。不过替代的是他直觉上的先见之明,那就是自1937年迪士尼公司拍出《白雪公主》后,再没有比让艺术和数字技术相融合能给动画电影带来更大变革的了。
乔布斯表示,回首过去,如果自己能知道得更多,就会更早地专注于动画,而不会费心去推动皮克斯的硬件和软件应用。但另一方面,如果乔布斯早就知道硬件和软件都不会赢利,那么他也不会接手皮克斯。“命运似乎诱骗我去做这件事,而这也许是为了把它做得更好。”
第二十章 凡人 爱就那么回事 琼贝兹
1982年乔布斯还在开发麦金塔时,通过一个为监狱募捐电脑的慈善基金负责人米米·法里纳(MimiFarina)认识了她姐姐——著名的民谣歌手琼·贝兹。几星期后,他和贝兹在库比蒂诺共进午餐。“我本来并没期望太髙,结果她却那么机智风趣。”他回忆道。当时,他和芭芭拉·亚辛斯基的恋情正接近尾声。亚辛斯基是个有着波利尼西亚和波兰血统的美女,曾为里吉斯·麦肯纳工作。他们曾经一起去夏威夷度假,一起在圣克鲁兹山生活,甚至一起去过贝兹的演唱会。当乔布斯与亚辛斯基激情退去,他对贝兹日渐认真起来。他当时27岁而贝兹41岁,但他们的恋情持续了几年时间。“两个人偶然相遇,从朋友发展为情人,认真地谈了一场恋爱。”乔布斯不无伤感地回忆道。
伊丽莎白·霍姆斯是乔布斯在里德学院时的好朋友,她认为乔布斯跟贝兹交往的原因之一——除了她美丽风趣、天生丽质之外——是她曾经是鲍勃·迪伦的情人。“史蒂夫喜欢这种与迪伦的关联。”她后来说。贝兹和迪伦在20世纪60年代初曾经相恋,后来他们作为朋友一起巡演,包括1975年的滚雷巡演(RollingThunderRevue)。(乔布斯还有这些演唱会上非法录制的唱片。)
结识乔布斯时,贝兹已经有了一个14岁的儿子加布里埃尔,是她与前夫反战活动家戴维·哈里斯(DavidHarris)所生。午餐中,她告诉乔布斯她正在教加布如何打字。“你是说在打字机上打字?”乔布斯问。她说是,他跟着说:“可是打字机都老掉牙了。”
“打字机老掉牙了,那么我呢?”她问道。一阵尷尬的沉默。贝兹后来告诉我:“当我说出那句话时,就意识到答案是那么显而易见。这个问题就那样悬在空中。我感到恐惧。”
令麦金塔团队大吃一惊的是,有一天乔布斯带着贝兹冲进办公室,向她展示麦金塔的样机。他对保密问题是那么在意,却会把这台计算机曝光给一个局外人,这令他们目瞪口呆,但更令他们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是琼·贝兹。他送给力口布一台AppleII电脑,后来又送给贝兹一台麦金塔。乔布斯会去贝兹家显摆他喜欢的那些特色功能。“他很和善很耐心,但他的知识太高深了,要教会我不太容易。”她回忆说。
他是突然暴富的千万富翁,她是个世界名人但活得脚踏实地,也没那么有钱。那时她看不懂他,30年之后再谈起他时,她仍然觉得他让人迷惑不解。在他们恋爱初期一次晚餐时,乔布斯谈起拉尔夫·劳伦(RalphLauren)和他的马球服装店,她承认她从未去过。“那儿有一件漂亮的红裙子,会非常适合你。”他说,然后开车带她直奔斯坦福购物中心(StanfordMall)里的专卖店。贝兹回忆:“我对自己说,这简直太棒了,我跟着世界上最有钱的男人,他想让我拥有一条漂亮的裙子。”到了专卖店,乔布斯给自己买了一大堆衬衫,让她看那条红裙子,说她穿上会棒极了。她赞同。“你应该买下它。”他说。她有一点点惊讶,告诉他她买不起。他没说什么,然后他们就离开了。“难道你不觉得,如果一个人像那样说了一整晚,就一定是去给你买的吗?”她问我,看起来对这件事真的很迷惑不解。“红裙子的秘密交给你来解读吧。我是觉得有一点儿奇怪。”他会送给她计算机,却不送裙子;当他送花给她时,一定会说那是办公室里什么活动剩下的。“他既浪漫,又害怕浪漫。”她说。
在NeXT计算机的开发阶段,乔布斯到贝兹在伍德赛德的家,向她展示NeXT强大的音乐功能。“他让它演奏了一曲勃拉姆斯的四重奏,然后告诉我,电脑最终会比人演奏得更好听,甚至连意境和节奏都会更好。”贝兹回忆说,她非常排斥这种想法,“他越说越兴奋,我却越听越偾怒,我在想:你怎么能这么亵渎音乐?”
乔布斯会跟黛比·科尔曼和乔安娜·霍夫曼吐露他跟贝兹的关系,他对是否可以跟她结婚这个问题有些烦心:她已经有了个十几岁的儿子,可能巳经过了想再要更多孩子的阶段。“有时候他会说她只是个事件歌手,不是像迪伦那样真正的‘政治’歌手。”霍夫曼说,“她是个个性很强的女人,而他想表现出是他在控制局面。再加上,他总是说他想生儿育女,他知道跟她是不会有的。”
就这样,过了大约3年,他们终止了恋情,慢慢变成了朋友。“我以为我爱她,但其实我只是非常喜欢她,”他后来说,“我们是注定无法在一起的。我想要孩子,她不想再要了。”贝兹在1989年的回忆录中,谈到了她跟丈夫的分手,以及为什么她没有再婚:“我属于自己,所以从那时起我就一直一个人,偶尔有些小插曲,也大多像是野餐而已。”在该书结尾的致谢辞中,她写了这样一段温馨的话:“感谢史蒂夫·乔布斯,为了迫使我使用文字处理器,硬是在我家厨房里放了一台。”
第二十章 凡人 爱就那么回事 寻找乔安妮和莫娜
乔布斯的母亲克拉拉是一个吸烟者。他31岁时,也就是在他离开苹果公司一年之后,母亲患上了肺癌。在她弥留之际,他陪在她的病床边,用以往少有的方式跟她聊天,问了一些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跟爸爸结婚的时候,你是处女吗?”他问道。她虽然难以启齿,却还是努力地给了他一个微笑。她这才告诉他,之前她结过婚,她的前夫上了战场就再没回来。她还透露了一些她和保罗·乔布斯如何领养他的细节。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乔布斯找到了他生母的下落。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他就聘用了一个侦探,开始悄悄地寻找他的生母,但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后来乔布斯注意到他出生证上一个旧金山医生的名字。“他的姓名在电话簿上可以查到,所以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乔布斯回忆说。那个医生没帮上忙。他声称他的记录在一场火灾中全部烧毁了。不过那不是真的。事实上,就在接到乔布斯的电话后,这个医生写了一封信,装在信封里封好,上面写着“我死后交给史蒂夫·乔布斯”。不久后他就去世了,他的遗孀把这封信寄给了乔布斯。信中,医生说他的母亲是来自威斯康星州一个未婚的研究生,名字叫乔安妮·席贝尔。
乔布斯聘请了另一位侦探,几个月后找到了她的下落。在把乔布斯送人后,乔安妮还是嫁给了乔布斯的生父阿卜杜勒法塔赫·约翰·钱德里,他们后来又生了一个孩子,叫莫娜。钱德里5年后拋弃了她们,乔安妮又嫁给了一个滑冰教练乔治·辛普森(GeorgeSimpson)。那场婚姻也没能长久,1970年她开始帯着莫娜四处流浪(她们俩现在都用的是辛普森的姓),后来到了洛杉矶。
乔布斯一直犹豫要不要让保罗和克拉拉——他心目中“真正的”父母——知道他在寻找自己的生母。他担心他们不髙兴,这种敏感对他来说实属少见,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对养父母的感情之深。所以直到1986年初克拉拉·乔布斯去世,他才与乔安妮·辛普森取得联系。“我绝不希望让他们感觉我不把他们当成父母,因为他们彻头彻尾就是我的父母,”他回忆说,“我是那么爱他们,因此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寻找生母,甚至当有记者发现真相时我也会让那些人守口如瓶。”克拉拉去世后,他决定告诉保罗·乔布斯。他父亲觉得完全可以接受,并说不介意史蒂夫跟他的生母取得联系。
这样,史蒂夫某天给乔安妮·辛普森打了电话,说了自己是谁,并安排去洛杉矶跟她见面。后来他说这主要是出于好奇心:“我相信环境比遗传对你的影响更大,但你还是会对你的血缘有点儿好奇。”他还想安慰乔安妮她当初把他送给别人领养是没问题的。“我想见我的生母,主要是为了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我还要感谢她,因为我很髙兴我没有被堕胎。她当时23岁,为了把我生下来她承受了很多。”
当乔布斯来到她在洛杉矶的家时,乔安妮激动不已。她知道他很出名很富有,但她不太清楚是因为什么。她的感情顿时奔涌而出。她说她当时承受了很大压力才在他的领养文件上签字,而且她是在被告知他会在新的父母家非常幸福才签字的。她一直很想念他,并为她所做的事情感到痛苦。她反反复复地道歉,即使乔布斯一直安慰她说他能够理解,而且事情的结果还好。
平静下来后,她告诉乔布斯他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莫娜·辛普森,现在在曼哈顿,是个雄心勃勃的小说家。以前她从未告诉过莫娜她有个哥哥,就在那天她打电话公布了这个消息——或至少是一部分信息。“你有个哥哥,他很棒,很有名,我要带他来纽约见你。”她说。莫娜当时正在写一部小说的结尾,是关于她母亲以及她们如何从威斯康星州游历到洛杉矶的经历,书名叫《在别处》。读过这本书的人不会惊讶,乔安妮向莫娜说起自己长子的方式有点儿怪异。她不肯说他是谁,只是说他曾经很穷,现在有钱了,很好看也很有名,有长长的深色头发,住在加利福尼亚。莫娜当时在《巴黎评论》(TheParisReview)工作,那是乔治·普林顿(GeorgePlimpton)主办的文学期刊,办公室在他位于曼哈顿东河附近别墅的一层。莫娜和同事们开始猜她哥哥是谁。约翰·特拉沃尔塔(JohnTravolta)?那是大家认为最可能的一个键底。他们还猜到了其他演员。其间某个人说了句“也许是苹果公司那几个创始人之一呢”,但是没人想得起他们的名字。
他们的会面安排在瑞吉酒店(St.RegisHotel)的大堂。乔安妮·辛普森把莫娜介绍给乔布斯,结果居然真的是苹果的创始人。“他非常直率可爱,就是个普通的、和善的人。”莫娜回忆道。他们一起坐在大堂聊了一会儿,然后他带着妹妹一起出去散步,就他们两个人。乔布斯兴奋地发现有个跟自己这么像的亲妹妹。他们都对自己的艺术非常执著,对周围环境善于观察,敏感而又倔犟。当他们共进晚餐时,他们会注意到相同的建筑细节或有趣的事物,之后会兴奋地谈论。“我妹妹是个作家!”他喜形于色地告诉苹果的同事们。
1986年底,普林顿为《在别处》举行庆祝会时,乔布斯专程飞到纽约陪同莫娜出席。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尽管当中也有磕磕绊绊,这也在所难免——想想他们都那么有个性,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得以团聚。“一开始莫娜对我的出现并不是很兴奋,尤其她妈妈在感情上又对我那么投入,”乔布斯后来说,“但随着我们渐渐相互了解,我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而且她是我的亲人。我不知道没有她我该怎么办。我难以想象会有比她更好的妹妹。我那个同样是领养的妹妹帕蒂跟我从不亲密。”莫娜同样对他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有时还会非常护着他,虽然她后来写了本关于他的小说《凡人》(ARegularGuy)其中描述了他的各种怪癖,让人看了很不舒服,但很准确。
会引起他们争论的事情之一,就是她的着装。莫娜穿得像一个生活困顿的小说家,而他会怪她衣着不够迷人。有一次他的评论实在惹恼了她,她给他写信说:“我是个年轻的作家,这是我的生活,我没想当模特。”他没有回信。但没过多久,从三宅一生的时装店寄来一箱衣服,这位设计师因其筒洁风格和科技元素而成为乔布斯的最爱之一。“他会去为我买衣服,”她后来说,“他能选出非常棒的,正好是我的尺码,颜色也很适合我。”有一套裤装他特别喜欢,包裹里居然有三套完全一样的。“我还记得我寄给莫娜的第一箱衣服,”乔布斯说,“是些淡灰绿色的亚麻裤子和上装,很衬她的红头发。”
第二十章 凡人 爱就那么回事 失散的父亲
当时,莫娜·辛普森一直在努力寻找他们的父亲,他在她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了。通过曼哈顿两位知名作家肯·奥莱塔和尼克·派勒吉(NickPileggi),她结识了一位退休后开侦探所的前纽约警察。“我把当时仅有的一点儿钱都给他了。”辛普森回忆说,可是并没有找到她父亲。后来她在加利福尼亚遇到另一位私家侦探,通过机动车管理局捜索到了阿卜杜勒法塔赫·钱德里在萨克拉门托的一个地址。辛普森通知了哥哥,然后从纽约飞过去找他,显然,那是她的父亲。
乔布斯对见他丝毫不感兴趣。“他没有善待我,”他后来解释,“我并不是对他有意见——我很高兴我活下来了。最让我不满的是他对莫娜不好。他拋弃了她。”乔布斯自己也抛弃了私生女丽萨,当时还正在试图恢复父女之间的关系,但这并没有减轻他对钱德里的反感。辛普森一个人去了萨克拉门托。
“当时非常紧张。”辛普森回忆道。她发现父亲在一家小餐馆工作。他见到她似乎很高兴,但是对整个局面都表现得很被动。他们聊了几个小时,他讲述了离开威斯康星之后,他如何从教书转到了餐饮生意。他的第二次婚姻很短暂,之后又跟一个有钱的年长些的女人有过一段长一些的婚姻,但再没有过孩子。
乔布斯之前告诉辛普森不要提起他,所以她只字未提。但是她父亲不经意地提到,在她之前,他和她母亲还曾经有过一个男孩。“他怎么样了?”她问。他答道:“我们再也没见过那个孩子。他不在了。”辛普森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
接下来还有更惊人的。钱德里描述他曾经经营过的餐馆,强调说曾经有些很不错,比现在萨克拉门托的这个要漂亮。他有点儿激动地说,真希望她能看到他在圣何塞北部经营的那个地中海餐厅。“那个地方真棒,”他说,“所有科技界的成功人士都会去那儿,甚至包括史蒂夫·乔布斯。”辛普森惊呆了。“是真的,他来过,而且他很友善,小费给得很多。”她爸爸接着说。莫娜强忍着没有脱口而出,史蒂夫·乔布斯是你儿子!
跟父亲告别后,她偷偷用餐馆的付费电话打给她哥哥,安排在伯克利的罗马咖啡厅(ExpressoRoma)见面。像是述嫌这个家庭的故事不够丰富多彩,他届然把丽萨也带来了。丽萨已经上小学了,跟她妈妈克里斯安生活在一起。他们到咖啡厅时,已经快晚上10点了,辛普森把故事一股脑儿地讲了出来。当她提到圣何塞附近那家餐厅时,可想而知乔布斯大吃一惊。他还记得去过那儿甚至还见到了他的生父。“这真是神奇,”他后来谈道,“我去过那家餐厅几次,而且我记得见到了老板。他是叙利亚人。我们还握过手。”
尽管如此,乔布斯还是不想见他。“那时我已经很富有了,我不敢肯定他会不会来敲诈我或是去跟媒体说什么,”他回忆道,“我让莫娜别跟他谈起我。”
莫娜·辛普森从没提过,但是多年以后钱德里在网上看到有人谈到他和乔布斯的关系。(一个博客注意到,辛普森在一本书里把钱德里列为她父亲,据此猜到他一定也是乔布斯的父亲。)当时钱德里已经第四次结婚,在内华达州雷诺市西部的布姆顿俱乐部酒店(BoomtownResortandCasino)担任餐饮经理。2006年,他带着新任太太罗希利去看望辛普森时,提起了这个话题。“史蒂夫·乔布斯是怎么回事?”他问道。她证实了这个传闻,但补充说她觉得乔布斯没有兴趣见他。钱德里看似接受了这一切。“我的父亲很能体谅人,他讲起故事来是把好手,但他也是个特别特别被动的人,”辛普森说,“他再也没提起这件事。他也从未联络过史蒂夫。”
辛普森用她寻找钱德里的故事作为第二本小说的蓝本,名为《失散的父亲》(TheLostFather),1992年出版。(乔布斯说服NeXT标识的设计师保罗·兰德为这本书设计封面,可是按照辛普森的说法,“简直糟透了,我们根本没用它。”)她还找到了在美国和在叙利亚霍姆斯的多名钱德里家族成员的下落,并于2011年开始写一部关于她叙利亚家族起源的小说。驻华盛顿的叙利亚大使为她举行了一次晚宴,她住在佛罗里达的表兄夫妇也专程飞来参加。
辛普森以为乔布斯迟早会去见钱德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越发对此不感兴趣。2010年,乔布斯和儿子里德来辛普森在洛杉矶的家里参加她的生日晚宴,里德还花了些时间看他亲生祖父的照片,但是乔布斯却视而不见。他似乎也不在乎自己的叙利亚血统。每当中东问题在谈话中出现,这个话题好像他既不感兴趣也不会如往常一样提出很鲜明的看法,即使叙利亚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运动中受到波及,他的态度也没什么两样。当我问他,奧巴马政府是否应该在埃及、利比亚和叙利亚进行更多千预时,他说,“我觉得没有人真正知道我们到底该在那里做些什么,你干预也是完蛋,不干预也是完蛋。”
另一方面,乔布斯跟他的生母乔安妮·辛普森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多年来,她和莫娜常常飞过来,在乔布斯家过圣诞节。那些时刻很温馨,但也很耗感情。乔安妮常常会流泪,反复诉说她是多么爱他,很抱歉当初放弃他。乔布斯会安慰她说没关系。有一个圣诞节他曾跟她说,“别担心,我的童年很棒。我好好地长大了。”
第二十章 凡人 爱就那么回事 丽萨
丽萨·布伦南(LisaBrennan)的童年就没有那么棒了。她小时候,父亲几乎从不来看她。“我不希望做父亲,所以我就不做。”乔布斯后来说,语气中只有一点点自责。然而有时候他也能感觉到这种牵挂。丽萨3岁时的一天,乔布斯开车路过他给她和克里斯安买的房子时,决定停下来看一看。丽萨还不知道他是谁。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跟克里斯安聊天,没敢进屋去。这样的场景每年会出现一两次。乔布斯会突然跑来,简单讨论一下丽萨要上的学校或其他事情,然后就开着他的奔驰车离开。
但到了丽萨8岁的时候,也就是1986年,他来得更加频繁。他已经从开发麦金塔的巨大压力和后来跟斯卡利的权力之争中解脱出来。他当时在NeXT,环境更为平静友善,公司总部在帕洛奥图,离克里斯安和丽萨的住处很近。再加上,到了三四年级就可以看出,丽萨是个聪明又有艺术天赋的孩子,她的写作能力已经得到老师的特别关注了。她充满勇气,活力十足,还有一点儿她爸爸的叛逆气质。她看起来也有点儿像他,弯弯的眉毛,略带中东味道的棱角。有一天,出乎同事们的意料,他把她带到了办公室。她在走廊里侧手翻,还尖叫着,“快看我呀!”
阿维·泰瓦尼安(AvieTevanian)是NeXT的一名工程师,瘦髙个儿,爱交际,后来成了乔布斯的朋友。他回忆说,时不时地,他们一起出去吃饭时,就会在克里斯安家停一下,接上丽萨。“他对她特别和蔼,”泰瓦尼安回忆说,“他是素食者,克里斯安也是,但丽萨不是。他对此也没意见。他建议她点鸡肉,她就照做。”
吃鸡肉成了丽萨在父母之间穿梭时的一个小小放纵,她的父母都是素食者,而且对自然食品都有精神崇拜。“我们去那些满是酵母味的商店买菜,买菊苣、藜麦、块根芹、外面包裹角豆粉的坚果。那些地方的女人都不染头发的。”她后来写道,“但我们有时候会吃外国大餐。有几次我们去一个美食店买热气腾腾的烤鸡,一卷一卷的鸡肉在烤叉上转着,烤鸡装在衬着锡箔的纸袋里,我们就坐在车里用手拿着吃。”她父亲对饮食习惯有着近乎狂热的执著,对自己吃什么更是吹毛求疵。有天她亲眼目睹了他知道汤里有黄油之后,把一大口汤吐了出来。在苹果的一段时间,他在饮食方面的要求有所放松,后来就又成了一个严格的素食者。还在很小的年纪,丽萨就开始意识到他的饮食癖好反映了一种人生哲学:苦行和极简将会让人更加敏锐。“他相信匮乏即是富足,自律产生喜悦,”她说,“他知道一个大多数人不知道的道理:物极必反。”
同理,父亲的疏离和冷漠也使得他偶尔的慈爱愈发显得可贵。“我不跟他一起生活,但他有时候会来我家,就像神那样在我们中间待上一会儿或几小时。”她回忆道。丽萨很快就变得很有趣了,他会跟她一起散步。他也会跟她一起在帕洛奥图老城安静的街道上滑轮滑,常常会在乔安娜·霍夫曼和安迪·赫茨菲尔德家停一下。他第一次带她去见霍夫曼时,就直接敲开门宣布,“这是丽萨。”霍夫曼顿时明白了。“很显然那是他女儿,”她告诉我,“没人会有那样的下巴。那是个标志性的下巴。”霍夫曼小时候因父母离异,直到10岁才知道父亲是谁,那是段痛苦的成长经历,因此她鼓励乔布斯努力做一个好父亲。乔布斯听从了她的建议,后来还为此而感激她。
有一次他出差去东京时带上了丽萨,他们住在时尚兼具商务风格的大仓酒店(OkuraHotel)。一楼有间雅致的寿司餐吧,乔布斯要了大盘大盘的鳗鱼寿司,他非常喜欢,甚至破了一下荤戒。寿司上包裹着精盐或薄薄的甜酱,丽萨还记得那种入口即化的感觉。他们父女之间的距离也随之融化了。后来她写道:“那是第一次,我跟他在一起,面对一盘盘的肉食,感觉那么放松和满足;冷沙拉后那种丰盛、纵容和温暧的感受,意味着曾经封闭的空间被打开了。他一个人时没那么严肃了,在那大大的屋顶下坐在小小的椅子上,跟那些肉食,跟我在一起,从神变成了人。”
然而,事情并非总是那么甜蜜轻松。乔布斯对丽萨跟对其他几乎所有人一样善变。拥抱和冷落总是在循环上演。这次他可能玩得很高兴,下次他就可能很冷漠或根本不用心。“她对他们的关系总是不敢肯定赫茨菲尔德说,“有一次我去参加她的生曰会,史蒂夫该来的,可是他来得特别特别晚。丽萨极度焦虑和失望。但是他最终出现时,她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反过来,丽萨也学会了耍脾气。这些年来,他们的关系就像是坐过山车,每次的低点都因他们共有的固执而延长。每次闹翻后,他们可以好几个月不讲话。两个人都不擅长主动道歉,或是作出和好的努力——即使是他在反复跟健康问题作斗争的时候也是如此。2010年秋季的一天,他伤感地跟我一起翻看一箱老照片,看到丽萨小时候他去看她时拍的一张照片。“也许我那时去看她的次数太少了。”他说。这一年他都还没有跟她说过话,我问他是否想给她打个电话或发个邮件。他茫然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低下头继续翻别的老照片去了。
第二十章 凡人 爱就那么回事 罗曼史
关于女人,乔布斯可以是非常浪漫的。他会戏剧性地坠入爱河,跟朋友们分享恋爱中的每一次起伏,也在分手后公开展现他的失落。1983年夏天,他跟琼·贝兹去硅谷参加一个小型的晚餐聚会,身边坐了一个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本科生,名字叫珍妮弗·伊根(JenniferEgan),而那个女孩还不太清楚他是谁。当时乔布斯和贝兹已经意识到他们不会永远在一起永远年轻了,而乔布斯发现自己被伊根迷住了。伊根当时在旧金山一家周刊作暑期实习。他找到她,给她打电话,带她去杰奎琳咖啡厅(CaféJacqueline),那是电报山附近一家以素食舒芙蕾为特色的小餐馆。
他们约会了一年,乔布斯常常飞来东部看她。一次在波士顿的Macworld大会上,他告诉一大群观众自己是如何深陷爱河,必须搭航班赶去费城看望他的女朋友。观众也为之动容。他到纽约时,她也会坐火车赶去纽约,跟他住在卡莱尔酒店(Carlyle)或杰伊·恰特的上东区公寓,他们会在卢森堡咖啡厅(CaféLuxembourg)吃饭,并曾几次去看他在圣雷莫那套打算重新装修的公寓,还会去看电影甚至是歌剧。
很多个夜晚,他和伊根会煲几个小时的电话粥。他们争执不休的话题之一是他源于佛教修行的一个信条:要避免对物质的执著。他告诉伊根,我们的消费欲望是不健康的,要过一种不执著、非物质的生活以达到觉醒。他甚至寄给她一盘他的师父乙川弘文的录像带,是讲由于对物质的执著追求引发的问题。伊根反驳说,他在制造电脑和其他让人们着迷的产品,这难道不是跟他推崇的哲学背道而驰吗?“他为这种矛盾而困扰,我们因此常常激烈地辩论。”伊根回忆说。
最后,乔布斯对自己产品的骄傲战胜了人们不该迷恋这种东西的想法。1984年1月,麦金塔问世时,伊根正住在她母亲在旧金山的公寓过寒假。一夜成名的史蒂夫·乔布斯有一天突然出现在门口,震惊了伊根母亲的晚餐客人。他搬了一台尚未拆箱的麦金塔,径直走到伊根的卧室去安装。
如他告诉少数几个朋友的那样,乔布斯也告诉伊根,他预计自己不会很长寿。他说正因如此,他才会那么马不停蹄,那么缺乏耐心。“对他想要做成的事情,他觉得迫切需要尽快去做。”伊根后来说。到1984年秋季,他们的关系逐渐转淡,伊根明确表示她现在太年轻了,谈婚论嫁还为时过早。
此后不久,即乔布斯跟斯卡利在苹果的矛盾于1985年初开始形成的时候,有一天他赶去开会,顺便去找一个跟苹果基金会合作、帮助非营利组织募捐电脑的人。那人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柔美的金发女子,结合了自然纯净的嬉皮士气质和计算机咨询师的扎实敏锐。她的名字叫蒂娜·莱德斯,为人民电脑公司工作。“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乔布斯回忆说。
几天后,他同她在附近的公园散步,再次约她出去,这次她告诉她男朋友,她想去了。她非常诚实坦率。晚饭后,她哭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她的人生就此会被打乱了。事实的确如此。没过几个月,她就搬进了乔布斯在伍德赛德那座没装修的大房子。“她是我真正爱的第一个人,”乔布斯后来说,“我们是那么心意相通。我不知道谁还能比她更理解我。”
莱德斯来自一个问题家庭,乔布斯跟她分享自己被领养的痛苦。“我们都在童年受到伤害,”莱德斯回忆说,“他对说,我们都生错了地方,正因如此我们才属于对方。”他们充满激情,也喜欢公开表现他们的感情;他们在NeXT大堂亲热的场景,很多雇员都记忆犹新。他们吵架也同样公开,在电影院,在伍德赛德的访客面前,都曾发生过。然而他常常称赞她的纯洁和自然。他还赋予她各种各样的精神特质。我们后来讨论乔布斯对超凡脱俗的莱德斯的痴迷时,就像直言不讳的乔安娜·霍夫曼所说的那样,“乔布斯会把柔弱和多愁善感当做一种气质。”
当乔布斯1985年被排挤出苹果时,莱德斯跟他去欧洲旅行,陪他在那里疗伤。某晚,在塞纳河的一座桥上,他们浪漫多于严肃地争论着一个想法:留在法国,也许永久地定居在那儿。莱德斯很渴望那样,但是乔布斯不想。他很受挫但依然野心勃勃。“我做的正是我想做的。”他告诉她。他们后来分开了,却一直保持着精神交流,25年之后,她在给他的一封令人心酸的邮件中追忆了在巴黎的那一幕。
1985年夏,我们在巴黎的一座桥上。阴天。我们倚在光滑的石栏上,看着绿色的水从桥下流过。你的世界破裂了,停滞了,等着你选择方向再重新安排。我想逃离过去遇到的一切。我试图说服你跟我一起在巴黎开始新的生活,抛下我们过去的自我,体验别样的人生。我希望我们可以穿越你那破碎的世界黑暗的深渊,走出来,隐姓埋名,重新开始,过简单的生活,我为你做晚餐,我们可以每天厮守,就像孩子玩一个美妙的游戏,没有任何目的,只为了游戏本身的快乐。我多希望你能先想一想再大笑着说,“我能干什么呢?我已经把自己槁得没人敢用了。”我多希望在我们被冷酷的未来俘虏之前,在那一刻的犹豫不决中,我们选择了一直过那种简单的生活直到我们平静的晚年,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农场,儿孙铙膝,尽享天伦,日子像新鲜出炉的面包那么温暖充实,我们小小的世界里弥漫着耐心和熟悉的芳香。
这段恋情起起伏伏持续了5年。莱德斯讨厌住在他简陋的伍德赛德房子里。乔布斯聘请了一对曾在潘足斯之家餐厅(ChezPanisse)工作的时髦的年轻夫妇担任管家和素食厨师,而他们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她有时会搬出来到她自己在帕洛奥图的公寓居住,尤其是在她跟乔布斯的一次大吵之后。她曾在通向他们卧室的走廊墙壁上写道:“忽视是一种虐待。”她为他着迷,可是也因为缺少他的关心而困扰。她后来回忆,爱上一个如此以自我为中心的人,那种痛苦令人难以置信。深深地关心一个似乎没有能力关心别人的人,那是某种地狱般的感觉,她不愿任何人去体验。
他们的不同体现在很多方面。“在从残忍到仁慈的坐标轴上,他们分别接近相反的两极。”赫茨菲尔德后来说。莱德斯的仁慈体现在从大到小很多方面:她总是给街上的流浪汉钱,她做义工去帮助那些(像她爸爸一样)患精神疾病的人,她努力让丽萨甚至克里斯安跟她在一起都感觉很舒服。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多地说服乔布斯要多陪伴丽萨。但是她没有乔布斯那样的野心或进取心。这种让她在乔布斯眼里与众不同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特质,也使他们很难保持在同一频段上。“他们的关系充满了风暴,”赫茨菲尔德说,“由于他们的个性,他们会有很多很多争吵。”
他们还有一个哲学层面的根本分歧,莱德斯认为审美品位是个人的事情,而乔布斯认为有一个理想的统一的美的标准,人们应该被教育。她说他受包豪斯运动的影响太大。“史蒂夫认为我们应该对大家进行美学教育,告诉人们他们应该喜欢什么,”她回忆说,“我不认同这种想法。我认为如果我们认真地倾听,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其他人,就可以让我们内心深处真实的东西浮现出来。”
如果他们长时间在一起,就相处不好。但当他们分开后,乔布斯又会对她思念不已。最终,1989年的夏天,他向她求婚。而她无法接受。她告诉朋友,那会让她发疯的。她在一个不和睦的家庭长大,而她与乔布斯的关系却与之表现出太多的相似。他们是异质相吸,她说,但是这种组合太易燃了。“对于史蒂夫·乔布斯这样一个标志性人物,我不会是个好妻子,”她后来解释说,“我可能经常会搞砸。在我们相处时,我受不了他的不仁慈。我不想伤害他,但我也不想站在一边看着他伤害别人。那很痛苦,很累。”
他们分手后,莱德斯帮助建立了OpoiMind网站,这是加利福尼亚一个精神健康资源网络。她碰巧读到了一本关于“自恋人格障碍”的精神病学手册,发现乔布斯完全符合其中的描述。“简直太符合了,充分解释了我们曾经面临的难题,这让我认识到,期待他更友善或别那么以自我为中心,就像期待一个盲人可以看见世界一样。”她说,“这也解释了当时他对他女儿丽萨的一些做法。我想问题出在怜悯心上——他缺失了怜悯的能力。”
莱德斯后来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然后离婚了。一直以来,乔布斯都会时不时地公开表达对她的思念,即使是在他幸福地结婚之后。当他开始跟癌症斗争之后,她又跟他恢复了联络,给他支持。每当她回忆起他们的相恋,都会很动情。“虽然我们的价值观有冲突,让我们没办法像曾经希望的那样在一起,”她告诉我,“可我几十年前对他的关心和爱却一直持续下来。”同样,一个下午,乔布斯在他的起居室里回忆起她时,突然哭了起来。“她是我见过的最纯洁的人,”他说着,泪水从他的脸颊滚落,“她身上有种灵魂的力量,我们之间精神相通。”他说他一直很遗憾他们没能走下去,他知道她也同样感到遗憾。但这是命中注定的。他们两人对此亦有共识。
第二十章 凡人 爱就那么回事 劳伦鲍威尔
根据乔布斯的恋爱史,做红娘的应该可以大概勾勒出适合乔布斯的女人了。聪明,而不自负。足够刚强能承受跟他在一起的压力,又足够超脱能免于争端。受过良好教育,独立,又愿意为他和家庭而作出改变。能适应现实,却又带着点儿超凡脱俗。足够世故知道怎么管理他,又有足够的安全感不用总是管着他。当然最好还是个漂亮苗条的金发美女,平易近人,有幽默感,喜欢有机素食。1989年10月,乔布斯跟蒂娜·莱德斯分手后,刚好有这样一个女人走进了他的生活。
更准确地说,是刚好有这样一个女人走进了他的课堂。乔布斯同意在斯坦福商学院的“高屋建瓴”系列讲座中讲一场。那是个周四的晚上。劳伦·鲍威尔是商学院的新研究生,她班里的一个同学拉她去听这个讲座。他们到晚了,所有的位子都满了,所以他们坐在过道上。后来有人过来说他们不能坐在那儿,鲍威尔就带着她的朋友径直走到第一排,坐在了两个预留座位上。乔布斯到场后,被引导到她旁边的座位。“我向右侧一看,一个美女坐在那儿,在我等着被介绍时我们就聊了起来。”乔布斯回忆道。他们调侃了几句,劳伦开玩笑说她坐在那儿是因为她中了彩票,奖品是他带她去吃晚饭。“他太可爱了。”她后来说。
演讲结束后,乔布斯在讲台边跟学生们聊天。他看到鲍威尔离开,然后又回来了,站在人群外围,后来又走了。他冲出去追她,商学院院长都没能抓住他说几句话。他在停车场追上她说,“不好意思,不是说你赢了彩票,我应该请你吃饭吗?”她大笑。“周六怎么样?”他问。她同意了,给他留了她的联系方式。乔布斯要开车去伍德赛德那边圣克鲁兹山的托马斯·福格蒂酒庄,出席NeXT教育销售团队的晚宴。走到一半,他突然转身回来了。“我想,哇,跟教育团队相比,我更愿意跟她一起吃饭,所以我跑回到她的车旁,问她今晚就一起吃饭怎么样。”她说好。那是一个美丽的秋夜,他们走到帕洛奥图的一家时髦的素食餐厅圣迈克尔巷(St.Michael-sAlley),结果在那待了四个小时。“从那儿以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他说。
阿维·泰瓦尼安坐在酒庄的餐厅,与NeXT教育销售团队的其他人一起等着乔布斯。“史蒂夫有时候是不靠谱,但是我跟他通话的时候,就意识到确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他说。午夜之后,鲍威尔一到家,就给她最好的朋友、当时在伯克利读书的凯瑟琳(凯特)·史密斯〖Kathryn(Kat)Smith〗打电话,在她的答录机上留言说:“你不会相信我刚才碰上了什么事!你不会相信我遇到谁了!”史密斯第二天早上回电话,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我们之前就知道史蒂夫,他是我们感兴趣的人,因为我们是商科学生。”她回忆说。
安迪·赫茨菲尔德等人后来推测,鲍威尔是有意安排了跟乔布斯的相遇。“劳伦人很好,但是她可能会算计,我想她一开始就锁定了他。”赫茨菲尔德说,“她的大学室友告诉我,劳伦收集有史蒂夫的杂志封面,发誓说她一定会遇到他。如果史蒂夫真的被算计了,可真够讽刺的。”但是劳伦后来坚持说不是那么回事。她去参加那个讲座只是因为她的朋友想去,而且她都有点儿搞不清要见的人长什么样。“我知道演讲人是史蒂夫·乔布斯,但我脑子里想的是比尔·盖茨她回忆说,“我把他们搞混了。那是1989年。他在NeXT工作,对我来说他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热情不高,但是我的朋友想去,于是我们就去了。”
“我一生中真正爱过的只有两个女人,蒂娜和劳伦。”乔布斯后来说,“我原来以为我爱琼·贝兹,但我其实只是很喜欢她。我爱的,只有蒂娜和劳伦。”
劳伦·鲍威尔1963年出生在新泽西,很小就学会了自立。她父亲是海军陆战队的飞行员,是在圣安娜一次坠机事件中牺牲的英雄;他当时在引领一架受损的飞机着陆,两机相撞后,他坚持飞行避开居民区,而没有及时跳伞逃生。她母亲次结婚,结果那个男人是个酒鬼和虐待狂。但她母亲觉得自己不能放弃这段婚姻,因为她没有经济来源养活一大家子人。有10年的时间,劳伦和她的3个兄弟只好忍受着家里的紧张气氛,循规蹈矩,自己解决问题。“我学会了一个很明确的道理:永远要自立。”她说,“我为此而骄傲。我跟金钱的关系是,它是实现自立的一种工具,但是它不是我这个人的一部分。”
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后,她在髙盛做固定收益交易策略师,接触数目巨大的资金,为公司作自营交易。她的老板乔恩·科尔津(JonCorzine)想说服她留在高盛,可她最终觉得这份工作没有启发性。“你可以变得真正成功,”她说,“但你只是在为资本的积聚作贡献。”因此3年后,她辞职去了意大利佛罗伦萨,在那里住了8个月,然后来到了斯坦福商学院。
他们在周四共进晚餐之后,她邀请乔布斯周六到她在帕洛奥图的公寓来。凯特·史密斯开车从伯克利赶来,装作是她的室友,这样就也能见到他了。她回忆说,他们的关系充满激情。“他们又是接吻又是亲热,”史密斯说,“他为她着迷。他会打电话问我,‘你看怎么样,她喜欢我吗?’我处在多么奇特的位置啊,这个偶像级人物居然会这样给我打电话。”
1989年的新年前夜,他们3个人一起去伯克利,到名厨爱丽丝·沃特斯(AliceWaters)开设的餐厅潘尼斯之家就餐。同行的还有乔布斯的女儿丽萨,当时她11岁了。晚餐上发生的某件事引起了乔布斯和鲍威尔的争吵。他们各自离去。鲍威尔留在凯特·史密斯的公寓过夜。第二天早上9点钟,有人敲门,史密斯打开门,乔布斯站在那儿,手中拿着他采的一束野花。“我能进来见见劳伦吗?”他说。她还在睡着,他走进卧室。几个小时过去了,史密斯等在客厅里,没法儿进去拿衣服。最后,她只好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去毕兹咖啡店(Peet-sCoffee)买了些吃的。乔布斯直到午后才从卧室出来。“凯特,你能来一下吗?”他问。他们都聚到卧室里。“你知道,劳伦的爸爸已经去世了,劳伦的妈妈也不在这儿,既然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就来问你吧。”他说,“我想娶劳伦。你会祝福我们吗?”
史密斯趴到床上认真地想了想。“你愿意吗?”她问鲍威尔。她点头同意了。史密斯宣布,“好吧,你得到答案了。”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肯定的回答。乔布斯有个特点,他会在一段时间对某件事特别专注,然后突然之间,又去关注其他事情。在工作上,他会在想做的时候专注于想做的事情,对其他事他就没反应了,全然不管其他人多么努力地想让他参与进来。在他的个人生活中,也是如此。有时他和鲍威尔会在公开场合尽情表现他们之间的感情,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尴尬,甚至包括凯特·史密斯和鲍威尔的妈妈。在伍德赛德那幢几乎没有任何家具的大宅里,清晨,他会放年轻善良的食人族乐队(FineYoungCannibals)的《她让我疯狂》(SheDrivesMeCrazy)的音乐把鲍威尔叫醒。而其他时候,他又会对她视而不见。“史蒂夫会走两个极端,有时高度专注,好像她是宇宙的中心,而有时又表现出冷漠的距离感,专注在工作上。”史密斯说,“他有能力像激光那么专注,当他的光芒照耀在你身上,你会沐浴着他的关爱。而当他的光芒转移到其他关注点时,你就会感觉非常非常的黑暗。这让劳伦感到非常困惑。”
1990年的第一天,她接受了他的求婚,之后他有几个月都没再提这件事。最后,凯特·史密斯向他发难了。他们坐在帕洛奥图的一处沙箱边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乔布斯回答说,他需要确切地感觉到劳伦可以受得了他过的这种生活以及他这种人。9月份,她等够了,搬走了。10月,他送给她一枚钻石订婚戒指,她又搬了回来。
12月,乔布斯带鲍威尔去他最喜欢的度假地,夏威夷的康娜度假村(KonaVillage)。他第一次去那里还是9年前,当时他在苹果疲惫不堪,就让助理给他找一个能让他解脱的地方。第一眼看去,他并不喜欢那个地方——夏威夷大岛的海滩上散落着几栋茅草屋顶的小房子。那是个家庭式度假村,所有人集体进餐。但是没过几个小时,他就开始把那儿看成了天堂。那种简单和空灵的美打动了他,以后他总是尽可能地回来。他尤其享受12月跟鲍威尔一起在那儿度过的时光。他们的爱情终于瓜熟蒂落。圣诞节前夜,他再一次、更正式地宣布,他想跟她结婚。很快,另一个因素促成了这个决定。在夏威夷时,鲍威尔怀孕了。“我们确切地知道那是在哪里怀上的。”乔布斯后来大笑着说。
第二十章 凡人 爱就那么回事 婚礼,1991年3月18日
鲍威尔的怀孕并没有彻底解决这件事。乔布斯又开始为结婚这个念头犹豫不决,虽然他在1990年的年初和年终都那么戏剧性地求婚。鲍威尔愤怒地从他家搬回了自己的公寓。有一段时间,他也感到郁闷,或者干脆置之不理。然后,他又想,也许他还在爱着蒂娜·莱德斯;他给她送玫瑰花,试图说服她回到他身边,也许甚至结婚。他不肯定他想要什么,他让一大群朋友甚至相交不深的人感到惊讶——他问他们,他应该怎么做。他会问,谁更漂亮,蒂娜还是劳伦?他们更喜欢谁?他应该跟谁结婚?在莫娜·辛普森的小说《凡人》里有一章就描写了这一段,书中的乔布斯“问了一百多个人,他们觉得谁更美”。但那是小说;事实上,可能不到一百个。
最终,他作了正确的选择。如莱德斯跟朋友们所说,如果她回到乔布斯身边,她肯定撑不下来,他们的婚姻也一样。虽然他会为他与莱德斯之间的灵魂相通而感到难舍难分,但是他跟鲍威尔的关系更稳固。他喜欢她,爱她,尊重她,而且跟她在一起觉得很舒服。他可能不会觉得她神秘,但她对他的生活来说是最合适的后盾。他曾交往过的很多女人,从克里斯安·布伦南开始,都有情感脆弱不稳定的特点,而鲍威尔没有。“他能跟劳伦安顿下来,真是太幸运了。她聪明,可以用智慧吸引他,可以包容他起伏多变的性格。”乔安娜·霍夫曼说,“因为她不多愁善感,史蒂夫可能会觉得她没有蒂娜神秘或怎样。但那很愚蠢。”安迪·赫茨菲尔德也有同感,“劳伦看起来跟蒂娜有很多相似之处,其实完全不同,因为她更坚彻,就像是披了铠甲。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婚姻是成功的。”
乔布斯对此也了然于心。虽然他的情感容易波动,但他们的婚姻长久而忠诚、彼此信任,克服了婚姻中必须经受的所有起起伏伏和情感纠葛。
阿维·泰瓦尼安说乔布斯需要一个单身派对。这可没有听上去那么简单。乔布斯不喜欢派对,也没有一群铁哥们儿。他甚至连个伴郞都挑不出来。结果,这个派对最后变成了只有泰瓦尼安和理查德·克兰德尔(RichardCmmtoll)陪同,克兰德尔是里德学院的一个计算机科学教授,他向学校请了假,在NeXT工作。泰瓦尼安租了一辆豪华轿车,他们到乔布斯家时,鲍威尔出来开门,穿着西装还贴了假胡子,说她也想装成男人去参加。她只是开玩笑。很快,三个都不会喝酒的单身汉驶向旧金山,看看能不能凑合搞出一个单身派对。
泰瓦尼安之前没在乔布斯喜欢的福德梅森的格林斯素食餐厅订到位子,因此订了一家酒店里的时髦餐厅。面包刚一上桌,乔布斯就宣布:“我不想在这儿吃饭。”他逼着他们站起来走出去,泰瓦尼安觉得太恐怖了,他当时还不适应乔布斯在餐厅的举止。他带着他们去北海滩的杰奎琳咖啡厅,就是他喜欢的那家有舒芙蕾的地方,那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饭后,他们坐着豪车穿过金门大桥去索萨利托(Sausalito)—家酒吧,在那三个人都点了龙舌兰酒,但都浅尝辄止。“作为单身派对那并不成功,但是对于像史蒂夫这样的人来说,那是我们能做的最好的安排了,而且也没有其他人自告奋勇来做。”泰瓦尼安回忆说。乔布斯对此很感激。他想让泰瓦尼安跟他妹妹莫娜·辛普森结婚。虽然最后没有结果,但是由此可见乔布斯确实很喜欢他。
鲍威尔对于即将面临怎样的局面应该早有准备。她在策划婚礼时,做请柬设计的人来他们家展示几个备选方案。屋子里没地方坐,她就坐在地上把样品展示出来。乔布斯看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房间。她们等着,他没回来。过了一会儿,鲍威尔去他的房间找到他。“把她打发走他说,“我没法儿看她的东西。狗屎。”
1991年3月18日,36岁的史蒂夫·保罗·乔布斯和27岁的劳伦·鲍威尔在优山美地国家公园的阿瓦尼酒店(AhwahneeLodge)举行了婚礼。阿瓦尼是由石头、水泥和木头堆砌的建筑,设计风格混合了装饰艺术(ArtDeco)、工艺美术运动(Art&CraftsMovement)的影响以及公园管理方对巨大的石头壁炉的热爱。它最大的特点就是风景优美。透过直通天花板的巨大落地窗,可以看到半月石山(HalfDome)和优山美地瀑布(YosemiteFalls)。
大约50人参加了婚礼,包括史蒂夫的父亲保罗·史蒂夫和妹妹莫娜·辛普森。莫娜带来了未婚夫理查德·阿佩尔(RichardAppel),他是个律师,后来成为电视喜剧作家(《辛普森一家》的创作者,其中霍莫的妈妈就是用了他妻子的名字)。乔布斯坚持他们都乘统一的包车前来。他想控制这场活动的每个方面。
仪式在阳光厅进行,外面大雪纷飞,冰川观景点(GlacierPoint)在远处隐约可见。仪式由乔布斯禅宗师父乙川弘文主持。乙川挥杖敲锣,燃香诵经,大多数客人都难以理解。“我以为他喝醉了。”泰瓦尼安说。其实他没有。婚礼蛋糕是优山美地山谷尽头那半月石山的形状,但由于它是按严格素食标准制作的——没有蛋、奶或任何精炼的食品——很多客人都觉得难以下咽。之后,他们一起去散步,鲍威尔的三个髙大威猛的兄弟开始打雪仗,场面激烈喧闹。“你看,莫娜,”乔布斯跟他妹妹说,“劳伦是乔·纳马斯的后人,而我们是约翰·缪尔的后人。①”——
注释:
①乔.纳马斯(JoeNamath),美国著名橄榄球四分卫。约翰·缪尔(JohnMuir),被誉为“美国国家公园之父”,著作影响力深远。此句意为劳伦家善武而乔布斯兄妹这边善文。
第二十章 凡人 爱就那么回事 安家
在天然食品方面,鲍威尔跟她丈夫的兴趣一致。在商学院时,她曾在奥德瓦拉果汁公司做兼职,帮助那家公司做了第一个营销方案。由于鲍威尔从她母亲身上认识到自我独立的重要性,所以跟乔布斯结婚后,她觉得有自己的事业很重要。因此她建立了自己的公司泰拉维拉(Terravem),制作速食有机餐,配送给北加利福尼亚的很多商店。
他们不再住伍德赛德那幢孤零零空荡荡的大房子,而是搬到了帕洛奥图老城一个适合家庭居住的社区,房子迷人又低调。邻居包括眼光独到的风险投资家约翰·杜尔(JohnDoerr)、谷歌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Page)、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MarkZuckerberg),还有安迪·赫茨菲尔德和乔安娜·霍夫曼,是相当显赫的圈子。但这儿的房子并不引人注目,没有高高的树篱或长长的车道遮挡别人的视线。相反,这些房子一栋挨着一栋地排列在安静的街道两旁,路边有亲切的人行道。“我们想住在一个孩子们可以走着去找朋友玩的社区。”乔布斯后来说。
如果这处房子是乔布斯自己从头设计的,肯定不会设计成这样,这不是他喜欢的那种极简主义和现代主义风格。房子也不大,不显眼,不是那种会让人路过时驻足关注的建筑。它建于20世纪30年代,是一个当地设计师卡尔·琼斯(CarrJones)的作品,他的专长是精心打造“故事书风格”的英式或法式乡村小屋。
这是座两层的红砖房,木梁露在外面,屋顶铺着小圆石头,拼成曲线的图案,让人想起科茨沃尔德的农舍,或者是一个殷实的霍比特人的家。能看出加利福尼亚风格的一点,是房子的两翼围成一个传教士风格的庭院。两层的穹顶起居室并非中规中矩,地上铺着瓷砖。一头是一个大大的三角形窗户,直通天花板的顶部;乔布斯买下这幢房子时,窗子是彩绘玻璃的,像教堂一样,后来换成了透明玻璃。他和鲍威尔作的另一个改动,就是扩建了厨房,增加了一个烧木柴的比萨炉,以及一个新房间,可以放下一张长长的木餐桌,成为这个家庭主要的聚集地。翻新工作计划在4个月内完成,结果用了16个月,因为乔布斯不停地修改设计。他们把后面的小房子也买下来拆掉,做出一个后院。鲍威尔把它变成了一个美丽的植物园,满是各种季节的花卉蔬菜和香草。
乔布斯迷上卡尔·琼斯用旧材料的方式,包括用过的砖头、电线杆的木头,以此来营造一种简单而又结实的结构。厨房的横梁是曾用于金门大桥打水泥地基的模子——建这座房子时,金门大桥正在建设。“他是个自学成才、工艺精细的手艺人。”乔布斯一边说着,一边介绍每一个细节,“他更重视创造而不是赚钱,他也一直没能发财。他从未离开过加利福尼亚。他的灵感都来自在图书馆阅读书籍和《建筑文摘》(ArchitecturalDigest)。”
乔布斯在伍德赛德的房子里只有最基本的必需品:卧室里的一张床垫和一个抽屉柜,餐厅里的一张牌桌和几把折叠椅。他希望身边只出现他欣赏的东西,这就意味着,很难简简单单地出去买很多家具。而现在,他要生活在一栋正常社区的房子里,有妻子,很快还要有个孩子,就必须向生活的基本需求作出让步。但是这很难。他们买了些床、梳妆台、摆在客厅的一套音响系统,但是要买沙发就需要更长时间。“我们纸上谈兵用了8年,”鲍威尔回忆,“我们花了很多时间问自己,沙发的用途是什么?”买电器也是个哲学问题,而不仅仅是冲动的购买行为。多年以后,乔布斯向《连线》杂志描述了选购一台新洗衣机的过程:
我们发现,美国人制造洗衣机和干衣机的理念完全是错误的。欧洲人则好得多——但是他们洗衣服要多花一倍的时间!欧洲洗衣机洗衣服只是美国洗衣机用水量的1/4,你衣服上残留的洗条剂也少得多。最重要的是,它们不会把你的衣服洗坏。他们用少得多的肥皂、少得多的水,但是洗出衣服却千净得多,柔软得多,寿命也长得多。我们在家花了些时间讨论我们该怎样取舍。结果我们讨论了很多设计问题,但也讨论了我们家的价值观。我们是最关心用一个小时而不是一个半小时洗好衣服呢,还是最关心我们的衣洗后感觉特别柔软也更耐久呢?我们在意用1/4的水吗?我们用了大梃两星期时间,每晚在餐桌上讨论这个问题。
最终他们购买了德国生产的米勒牌(Miele)洗衣机和干衣机。“它们带给我的兴奋感超过了多年来我使用的任何髙科技产品。”乔布斯说。
乔布斯为带有穹顶的卧窒购买的唯一一件艺术品,是安塞尔.亚当斯的一幅摄影壁画,在加利福尼亚隆派恩拍摄的内华达山脉冬季的日出。这张巨幅壁画是亚当斯为他女儿制作的,他女儿后来卖掉了它。有一次被乔布斯的管家用湿布擦了,乔布斯找到了一个曾经跟亚当斯一起工作的人,去掉了一层,修复了这幅壁画。
这栋房子实在太普通了,以至于比尔·盖茨夫妇来做客时有点儿困惑。“你们所有人都住在这儿?”盖茨问,他当时正在西雅图附近建造一处66000平方英尺的豪宅。尽管乔布斯当时已经再度入主苹果,是一个世界闻名的亿万富翁,他还是没有保镖,也没有住家的佣人,他甚至白天都不锁后门。
他唯一的安全问题来自伯勒尔·史密斯,这让人既惊讶又悲伤,这位头发乱糟糟的、性情天真的麦金塔软件工程师曾经是安迪·赫茨菲尔德的亲密助手。离开苹果后,史密斯逐渐患上了双极躁狂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他跟赫茨菲尔德住在同一条街上,随着病情的恶化,他开始光着身子在街上闲逛,有时候会砸汽车和教堂的玻璃。他接受大量药物治疗,但是效果不明显。有一段时间他又失去控制,开始晚上到乔布斯家扔石头砸玻璃,留下恐吓信,还有一次往房子里扔了个樱桃炸弹烟花。他遭到逮捕,之后继续接受治疗,案子也就撤销了。“伯勒尔那么有趣而且天真,可是4月份的一天他突然就崩溃了。”乔布斯回忆说,“那真是最怪异、最悲哀的事情。”
史密斯最终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大量服药,直到2011年还在帕洛奥图的街道上游荡,没法跟任何人交流,甚至是赫茨菲尔德。乔布斯很同情他,经常问赫茨菲尔德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有一次史密斯被关进监狱,还拒绝说出他是谁。三天后赫茨菲尔德发现了,给乔布斯打电话请他帮忙把史密斯放出来。乔布斯帮了这个忙,但是他出人意料地问了赫茨菲尔德一个问题:“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你会像照顾伯勒尔那样照顾我吗?”
乔布斯的伍德赛德公馆在离帕洛奥图10英里的山里。他想拆掉这座1925年西班牙殖民复兴风格的有着14间卧室的房子,重新建一座面积只有1/3、极其简洁的日本风格的现代主义居所。但是在20多年的时间里,他跟保护主义者进行了长期的法庭斗争,他们希望保存这座建筑的原样。(2011年,他终于得到许可可以拆掉这所房子,但是到这时,他已经不想再建另一个家了。)
有时候,乔布斯会用他半废弃的伍德赛德宅邸——尤其是游泳池——开家庭派对。比尔·克林顿当总统时,他和希拉里·克林顿每次来看在斯坦福上学的女儿,就住在其中建于50年代的度假屋里。由于主体建筑和度假屋都没有家具,克林顿一家来的时候,鲍威尔会找来家具和艺术品供应商进行暂时性的装饰。有一次,就在莫妮卡·莱温斯基事件爆发不久,鲍威尔在对家具作最后检查时,发现一幅画不见了。她担心地问先遣队和特工是怎么回事。一个人把她拉到一边解释说,那幅画上是一个衣架和一条裙子,鉴于莱温斯基事件里那条蓝色裙子,他们决定把那幅画藏起来。
第二十章 凡人 爱就那么回事 丽萨住了进来
在丽萨八年级上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老师给乔布斯打电话。有些问题很严重,校方说,可能的话,她最好从她妈妈家搬出来。乔布斯跟丽萨出去散步,询问了当时的情况,请她搬来跟他住。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孩了,刚满14岁。她考虑了两天,然后说好。她已经知道自己想住哪个房间了——紧挨着她爸爸卧室的那间。有一次她在那儿的时候,没有人在家,她就躺在空荡荡的地板上找了找感觉。
那是一段艰难的时光。克里斯安·布伦南有时会从几个街区外的住处赶过来,站在院子里朝他们嚷嚷。当我问起她当时的行为以及导致丽萨从她家搬走的原因时,她说,她至今还是没想清楚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后来,她给我写了一封很长的邮件,说有助于解释当时的情况。邮件中,她说:
你知道史蒂夫是如何让伍德赛德市允许他拆掉他的那座房子的吗?鉴于那座房子的历史价值,有一群人想保护它,仨是史蒂夫想拆掉它,建一座有果园的家。多年来,史蒂夫对那座房子置之不理,让它年久失修,以至于无法修护。他达到目的的手段,就是一直不参与,也不抵制。由于他对那座房子什么都不做,甚至很多年就让窗户洞开,那房子就破败了。很聪明,不是吗?这样现在他就能轻松地实现他的计划了。丽萨十三四岁的时候,他用了类似的方法破坏我的生活,达到让丽萨搬去他家的目的。他开始时用了一种策略,然后又换成另一种更容易的却对我更具破坏性、对丽萨更是问题重重的策略。这么做可能不是最正直的,但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丽萨在帕洛奥图髙中的4年时间,都跟乔布斯和鲍威尔住在一起,也开始使用“丽萨·布伦南-乔布斯”这个名字。他试图做个好父亲,但有些时候又表现得冷漠和疏远。当丽萨感觉必须逃开的时候,她会躲到附近一个朋友家去。鲍威尔尽量给予关照,丽萨的大多数学校活动也是她去出席的。
到高年级后,丽萨开始崭露头角。她加入了校刊《钟楼》(TheCampanile)的编辑部,成为联合编辑。她的同学本·休利特(BenHewlett)是她爸爸第一个老板的孙子,他们一起曝光了学校董事会给管理层秘密加薪的事件。到了上大学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想去东部。她申请了哈佛,并在申请表上模仿了她爸爸的签字,因为他当时不在家。她被录取,于1996年入学。
在哈佛,丽萨为校报《克里姆森报》(TheCrimson)工作,后来又为文学刊物《代言人》(TheAdvocate)工作。跟男朋友分手后,她去伦敦的国王学院留学一年。她跟父亲的关系在她的大学时代一直不太平静。她就算回家,两人也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晚饭吃什么,她对她同父异母的弟妹们是否足够关心,等等。他们会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不踉对方讲话。有时争吵太激烈了,乔布斯会停止她的经济来源,她就跟安迪·赫茨菲尔德或其他人借钱。有一次,丽萨认为她父亲不会给她付学费了,赫茨菲尔德借了她两万美元。“他因此对我大发雷霆,”赫茨菲尔德回忆说,“但第二天一早他就给我打电话,让他的会计把钱汇给了我。”乔布斯没有参加2000年丽萨的哈佛毕业典礼。他说他没有被邀请。
然而,这些年里也有些美好的时光,例如有一年夏天丽萨回家的时候,参加了一场为电子前线基金会(ElectronicFrontierFoundation)举办的慈善音乐会的演出,地点在旧金山有名的菲尔莫尔礼堂(FillmoreAuditorium)。这个礼堂因感恩而死乐队、杰弗逊飞船乐队和吉米·亨德里克斯等曾在此演出而闻名。她演唱了特雷西·查普曼的圣歌《说说革命》(Talkin-BoutaRevolution)——“穷人会站起来/得到他们应得的……”她父亲当时就站在后排,抱着刚一岁的女儿埃琳。
在丽萨搬到曼哈顿成为自由作家之后,乔布斯跟她的关系继续起伏不定。他们的问题随着乔布斯对克里斯安的不满而愈加恶他给她买了一座价值70万美元的房子,记在了丽萨名下。但是克里斯安说服丽萨签字转到自己名下,然后把房子卖了,用这钱跟一个精神导师出去旅行,并在巴黎生活了一阵子。钱花完以后,她回到旧金山,成为一个艺术家,创作“光绘”(LightPainting)和佛教曼荼罗。“我是个‘通灵者’,我对进化的人性和升华的地球的未来作出富有远见的贡献,”她在她的网站上说(赫茨菲尔德帮她维护这个网站),“当我创作这些画并和它们共处时,我体验着神圣微振的形状、颜色和音频。”有一次她需要钱治疗严重的鼻窦感染,乔布斯拒绝支付费用,这又导致丽萨好几年没跟他说话。这种情况还会不断重演。
莫娜·辛普森把所有这些,加上她的想象,作为了她第三部小说《凡人》的蓝本。该小说于1996年出版。这本书的主角是以乔布斯为原型,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事实:它描写了乔布斯对一位骨病不断恶化的朋友的低调慷慨,如何为对方购买一辆特制的汽车;它准确地描述了他和丽萨之间关系的诸多方面,包括他最初否认他们的血缘关系。但其他部分多为虚构:例如,虽然克里斯安在丽萨很小的时候就教她开车,但是书里的“简”5岁时开着辆卡车翻山越岭去找她父亲的情节当然是从未发生过。另外,小说里还有些小细节,用新闻学术语来说,是过于精致,无据可考,例如全书第一句就当头一棒地如此描写基于乔布斯的这个角色:“他是个忙得连马桶都不冲的人。”
表面上,这部小说对乔布斯的虚构描述看起来很苛刻。辛普森描述她的主角,“不觉得有任何必要迁就其他人的希望或梦想”。他的卫生习惯也跟乔布斯本人一样不靠谱。“他不信任香体剂,经常说只要饮食习惯正确,用薄荷橄榄油皂,你既不会出汗也不会有体臭。”但是这部小说在很多层面上的描写都是很抒情和微妙的,看到结尾,这个人的形象就更加饱满了。他失去了对他创建的这家伟大公司的控制权,他尝试着欣赏他曾遗弃的私生女。最后一个场景,是他和女儿一起跳舞。
乔布斯后来说,他从未读过这本小说。“我听说是关于我的,”他告诉我,“如果它是关于我的,我真的会很愤怒,可是我不想对我妹妹发怒,所以我没读。”但是,这本书面世几个月后,他告诉《纽约时报》他读了这本书,并在主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个角色的25%左右完全是我,直指我那些怪癖,”他对记者史蒂夫·洛尔(SteveLohr)说,“当然我不会告诉你是哪25%。”他妻子说,实际上乔布斯只瞟了这本书一眼,然后让她替他读,看看他应该如何理解。
这本书出版前,辛普森把书稿寄给了丽萨,但最初她只读了开头。“在开始的几页里,我看到了我的家庭、我的趣事、我的物品、我的想法,我在叫简的角色中看到了我自己。”她说,“在事实之间夹杂着创作——对我来说那就是谎言,可是那又跟事实那么接近。”丽萨很受伤,她为哈佛的《代言人》杂志写了一篇文章说明原因。她的第一稿语气非常尖刻,后来在发表前她进行了一些修改。她感觉被辛普森的友谊所侵犯。“我不知道,那6年以来,莫娜一直在收集素材,”她写道,“我不知道当我寻求她的安慰、索取她的建议时,她同样也在索取。”最终,丽萨和辛普森达成了和解。她们一起去咖啡厅讨论这本书,丽萨告诉辛普森她没能读完它。辛普森说她会喜欢那个结局。多年来,丽萨跟辛普森的关系时好时坏,但是比跟她父亲的关系更加亲密。
第二十章 凡人 爱就那么回事 孩子们
1991年,在跟乔布斯的婚礼几个月后,鲍威尔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头两个星期,这个孩子被称为“乔布斯小男孩”,因为事实证明,决定孩子的名字只比选择洗衣机容易一点点。最后,他们给他起名为里德·保罗·乔布斯(ReedPaulJobs)。“保罗”是乔布斯父亲的名字,而“里德”(乔布斯和鲍威尔都坚持说)是因为好听,而不是因为是乔布斯学校的名字。
里德长大后在很多方面都像他父亲:聪明敏锐,目光锐利,富有魅力。但跟他父亲不同的是,他行为友善,谦虚优雅。他富有创造力,从小就喜欢穿上戏服扮演角色。他也是个出众的学生,对科学很感兴趣。他的眼神像他父亲,但是他显然很有爱心,一点儿都没有他父亲天性里的残酷。
埃琳·锡耶纳·乔布斯(ErinSienaJobs)生于1995年。她更文静些,有时候得不到父亲足够的关心。她继承了父亲对设计和建筑的热爱,但她也学会了在感情上保持一点儿距离,以免被他的疏远所伤害。
最小的孩子伊芙于1998年出生,她是个有主见又有趣的暴脾气,她既不黏人也不胆怯,知道怎么左右她爸爸,跟他讨价还价(有时候会占上风),甚至拿他开玩笑。她父亲开玩笑说,她是那个将来会掌管苹果的人,如果她不当美国总统的话。
乔布斯跟儿子里德关系很亲密,但跟女儿们就疏远些。像他对待别人那样,他有时会关注她们,伹当他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时,又会完全忽视她们。“他专注于工作,有时候他没能陪伴女儿们。”鲍威尔说。有一次,乔布斯向妻子赞叹,他们的孩子们都出落得那么好,“尤其是我们没能总是陪在他们身边。”这让鲍威尔哭笑不得,她可是在里德两岁的时候就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并决定要更多的孩子。
1995年,甲骨文公司的CEO拉里·埃利森(LarryEllison)为乔布斯40岁的生日举办了一场派对,科技明星、大亨云集。埃利森跟乔布斯是好朋友,经常带乔布斯一家乘他的豪华游艇出游。里德把埃利森称做“我们的大款朋友”,这个有趣的例子说明了他父亲是多么不愿炫富。乔布斯从他的佛教修行中学得的道理是,物质只把生活填满而不使之充实。“我认识的其他所有CEO都有保镖,”他说,“他们甚至在家里都有保镖。那样的生活太变态了。我们不想那样养大我们的孩子。”
第二十一章 玩具总动员 巴斯和胡迪救场 杰弗里卡曾伯格
“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其乐无穷。”沃尔特·迪士尼曾经这样说。这种处事态度很合乔布斯的口味。他赞赏迪士尼对细节和设计的执著,感觉皮克斯跟迪士尼创建的电影制片厂是天生的一对。
沃尔特·迪士尼公司已经获得了皮克斯计算机动画制作系统的使用授杈,并由此成为皮克斯公司计算机的最大用户。有一天,迪士尼电影部的负责人杰夫·卡曾伯格邀请乔布斯到伯班克的工作室观看制作技术。当迪士尼的一行人陪同参观时,乔布斯突然转身问卡曾伯格,“迪士尼对皮克斯满意吗?”卡曾伯格兴髙采烈地说满意。接着乔布斯又问,“那你认为我们皮克斯对迪士尼满意吗?”
卡曾伯格说他觉得应该满意吧。“错,我们不满意。”乔布斯说,“我们想跟你们合作一部电影,那样我们才会满意。”卡曾伯格很愿意。他很欣赏约翰·拉塞特制作的动画短片,也曾经想诱惑他回迪士尼,但没有成功。于是,卡曾伯格邀请皮克斯团队来讨论合拍电影。卡特穆尔、乔布斯和拉塞特在会议室一落座,卡曾伯格就看着拉塞特,开门见山地说:“约翰·,既然你不愿意来为我工作,我们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合作吧。”
不仅迪士尼公司跟皮克斯彼此之间有一些共同点,卡曾伯格跟乔布斯也是如此。两人都善于施展魅力,当兴之所至或情绪高涨时也都富有攻击性(甚至更糟)。即将离开皮克斯的阿尔维·雷·史密斯当时也参加了这次会议。“卡曾伯格跟乔布斯的相像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回忆说,“都是具有惊人口才的暴君。”卡曾伯格对此自鸣得意。“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暴君,”他告诉皮克斯团队,“我也确实是个暴君。但我通常是正确的。”可以想象,乔布斯也会这么说。
同样富有激情的卡曾伯格和乔布斯,两人之间光是谈判就用了好几个月。卡曾伯格坚持要皮克斯授杈迪士尼使用其专利技术制作3D动画。乔布斯说不行,最终他胜利了。乔布斯也有他自己的要求:皮克斯要对制作的电影及其角色拥有部分所有杈,并共同控制影片版权和续集。“如果那是你想要的,”卡曾伯格说,“我们就不用谈了,你现在就可以走。”乔布斯没走,在这个问题上作出了让步。
两位同样痩削的公司首脑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这给拉塞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单单看着史蒂夫和杰弗里那个架势,我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回忆说,“那就像一场击剑比赛,他们都是高手。”但在当时,卡曾伯格拿的是重剑,而乔布斯拿的只是把花剑。当时皮克斯濒临破产,远远比迪士尼更需要这次合作。另外,迪士尼资金雄厚,可以负担整个项目,而皮克斯不能。1991年5月达成的协议是,迪士尼将完全拥有影片及其角色的版杈,给皮克斯大约12.5%的票房分成,迪士尼控制创作杈,可以在任何时候以很少的违约金为代价停掉这部影片,有杈利(而无义务)制作皮克斯接下来的两部电影,也有权(不一定跟皮克斯一起)用该影片的角色制作续集。
约翰·拉塞特的创意称为“玩具总动员”(ToyStory),灵感来自他和乔布斯共有的一个信念:产品是有灵魂的,是为了一个使命才被生产出来的。如果一个物体是有情感的,它的情感应该是基于它想实现自己价值的渴望。例如,杯子的使命是盛水;如果它有情感,它会在满的时候高兴,空的时候悲哀。计算机屏幕的使命是跟人互动。独轮车的使命是在马戏团被人骑行。而玩具,它们的使命就是供孩子们玩耍,因此它们的恐惧就是被抛弃或被新的玩具取代。所以,一个最受喜爱的旧玩具和一个闪闪发亮的新玩具搭档出演的兄弟电影,是极富戏剧效果的,尤其是所有活动都围绕着一些跟主人分开的玩具所展开。如原脚本开篇时所说:“每个人都有在童年时失去玩具的痛苦经历。我们的故事从玩具的视角展开,他一度失去并努力重新得到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跟孩子们玩。这是所有玩具存在的原因。这是他们存在的情感基础。”
经过反复讨论,两个主角的名字最终定为“巴斯光年”(BuzzLightyear)和“胡迪”(Woody)。每隔两周,拉塞特和他的团队就会把最新的脚本或片段给迪士尼的合作伙伴看。在早期试镜时,皮克斯制作的动画显示了惊人的技术水平,例如有一幕,胡迪在一个梳妆台上,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影子投在他的格子衬衫上——这个效果几乎是不可能通过手工渲染来实现的。
但是,要让迪士尼对情节方面满意,就难上加难了。每次皮克斯作演示,卡曾伯格都会推翻大部分情节,大声道出他的具体评论和意见。旁边总有一群手捧记事本的随从,确保卡曾伯格说的每个建议和奇思怪想都能得到后续落实。
卡曾伯格着力推动的一点,是要让两个主角的个性更尖锐。他说,虽然这是部叫“玩具总动员”的动画电影,但是它不应该只以儿童为目标观众。“一开始它没有情节,没有真正的故事,没有矛盾冲突,”卡曾伯格回忆说,“故事没有真正的驱动力。”他建议拉塞特看一些经典的兄弟电影,例如《逃狱惊魂》(TheDefiantOnes)或《48小时》(48Hours),其中都有两个迥然不同的角色不得不同舟共济的故事。另外,他一直强调他所说的“尖锐”,这意味着胡迪这个角色要更有嫉妒心、更尖刻,挑衅巴斯这个游戏箱里新来的入侵者。“这是个玩具吃玩具的世界。”一处情节中,胡迪把巴斯推出窗外后说。
经过卡曾伯格和其他迪士尼负责人的多轮修改,胡迪几乎被去掉了所有的魅力。有一幕,他把其他玩具扔下床,还命令弹簧狗(Slinky)来帮忙。正当弹簧狗犹豫不决的时候,胡迪吼道:“谁说你的工作是思考了,弹簧香肠?”然后弹簧狗问了一个不久以后皮克斯团队总会自问的问题:“这牛仔为什么这么可怕!”正如给胡迪配音的汤姆·汉克斯有一次感叹的,“这家伙实在太讨厌了!”
第二十一章 玩具总动员 巴斯和胡迪救场 停!
1993年11月,拉塞特和他的皮克斯团队做好了电影的前半部分,到伯班克给卡曾伯格和其他迪士尼管理层看。动画长片部门的总监彼得·施奈德(PeterSchneider)从未喜欢过卡曾伯格让外人为迪士尼做动画的想法,他当场宣布这个电影简直一团糟,命令停止制作。卡曾伯格也同意了。“为什么会这么糟糕呢?”他问同事汤姆·舒马赫(TomSdmmacher)。“因为这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电影了。”舒马赫直言不讳地说。他后来解释说,“他们遵从了杰弗里·卡曾伯格的所有修改意见,这个项目也被完全带走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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