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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 继母(幸福来敲门)

_9 严歌苓(当代)
宋宇生接着说:“你告诉她,说你们的抚养费爸爸都付不起,是不是?”
宋隽低着头,不言语。
宋宇生说:“那个月呢,爸爸是做得不对,不该拖欠你们的生活费。照相机的镜头,拖一段时间买也没什么关系。这怪爸爸自私,所以请你们两个孩子原谅。姥姥带你们很辛苦,还要倒贴钱,爸爸这点是做得挺差劲。”
客厅里的钱淑华仔细听着门厅的对话……
宋隽抬起头,看一眼姐姐,再看父亲,他越发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宋宇生说:“你跟人家江路阿姨借那么多钱,一定是要干一件大事儿吧?江路阿姨把钱好不容易都给凑齐了。不过爸爸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大事儿,要这么多钱?爸爸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宋隽刚想说什么,宋宇生用手势制止了他。
宋宇生说:“爸爸不光没见过这么多钱,也没这么大胆子,敢去跟人家借这么多钱。我就是想知道,”他忽然提高嗓门,拍了一下餐桌,“你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宋隽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钱淑华的声音响起来,“为难孩子干吗,有本事来跟我说啊!”
宋宇生转过身,“妈,这事儿跟您有什么关系啊?”
钱淑华说:“孩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有什么话,别指桑骂槐地说,直接冲着我说!”
宋宇生:“妈,您知道他干了什么胆大妄为的事儿吗?他居然敢去跟江路借钱。借四千块钱!您说他要那么多钱干吗?真给我那么多钱,我数都数不过来呢!这小子现在不教训,还了得?!他是知道我和江路要结婚了,趁机去敲诈一笔,要不就是对江路怀恨在心,想搞破坏。宋隽,我问你,你是不是想搞破坏,啊?!”
宋隽:“我……”
钱淑华:“没错。是我想把你们的好事给破坏了!”
宋宇生:“不会是您让他去借钱的吧?”
钱淑华:“就是我叫他去的。你要打要骂,冲我来!”
宋宇生:“我不相信您会干出这种事儿来。打死我都不相信你会张口跟人借钱。还是跟一个您瞧不起的人借钱。您跟莉莉说过多少次,这辈子饿死也不跟人借钱……”
钱淑华:“你别提莉莉!别脏了我莉莉的名字!”
宋宇生:“您是莉莉的母亲,干这种没水平的事,就不怕脏了莉莉的名声?您再对江路有看法,也不至于这么不择手段地破坏吧?”
钱淑华:“我当然要破坏!我有一口气就要保护我两个外孙!这俩孩子是我女儿留下的骨血!我女儿就活在他们身上!他们活得好,就等于我莉莉还健健康康的,活蹦乱跳的!”她声泪俱下,“我不能让他们给那女人毁了!”
宋隽跑到姥姥身边,“姥姥,您别哭啊……爸爸,您别说了!都是我不好!姥姥,您别难过,待会儿您心脏又该不得劲了!”宋征上来搂住弟弟,把他往客厅外面拉。
宋宇生:“您怎么就非得说,江路要把孩子给毁了呢?”
钱淑华:“还用我说?这妖精已经把宋征给毁了?”
宋征吃了一惊,瞪着姥姥。
钱淑华说:“撒谎,作假,还让弟弟帮她作假,打扮得妖里妖气,好好的头发,弄得像个鸡窝!半夜三更不回家,跟个男的出去看什么内部电影,就是姓江的给她的票!”
宋宇生冷峻地看着女儿,“宋征,姥姥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宋征对姥姥说:“我不是跟您打了招呼,说我去看电影吗?”
钱淑华说:“你说是要和你弟弟一块看电影,末了你跟谁去了?”
宋征恐惧地争辩,“和姚老师去看场电影,就不行吗?”
宋宇生惊讶地问:“你和姚健看电影去了?”
宋征:“对呀。”
宋宇生不语,使劲盯着女儿。宋征几乎崩溃,“怎么了?”
钱淑华说:“听见了吧?拉拢腐蚀,收买人心,征征这么好的孩子,都抵挡不住……”
江路犹犹豫豫地走进楼道。站在钱家的门外,等了一会儿,迟疑地抬起手按了一下门铃。
门打开了,露出宋隽的脸,一见不速之客是江路,宋隽的脸上满是惊讶加恐惧。
江路不太自信地笑了笑,“晚上好,隽隽。阿姨能进来吗?”
宋隽转头叫喊:“爸!有人找!”
宋宇生起身往门厅走。
钱淑华问:“谁呀,隽隽?都几点了,怎么还有串门的?”
门尚未关上,江路已经进了门,一手摘下口罩,脚却不敢挪动似的。宋宇生从客厅出来,见了江路非常意外。宋征也跟在父亲身后来到门厅。
宋宇生问:“你怎么还没回家?”
江路轻声地说:“担心你呗!”
宋宇生心烦意乱,“嗨,你担心我干吗呀?”
钱淑华听着门厅里的动静。她已经明白来人是谁,慢慢站起身。
江路小声说:“我怕你跟老太太顶起来……”
宋征走出来礼貌地说:“阿姨,请进来吧。”
钱淑华走进门厅,“征征,你让谁进来呀?”
江路和宋宇生马上互对了一下眼神。
宋征宽慰着江路:“没事儿,您进来吧。把门关上,外头冷。”
钱淑华出现在客厅门口,“这是你的家吗,宋征?你想让谁进来就让谁进来?你做自个儿头发的主,弄得像个女阿飞,我管不了你,现在又做我的主,半夜请不三不四的人进到我家里来?”
江路忍住委屈,和颜悦色地说:“伯母,您别生宋征的气。是我不对,半夜来打搅您。我这就走……宇生,咱们走吧。”
钱淑华说:“既然来了,就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江路说:“行,您说吧。”
钱淑华转脸对宋征和宋隽说:“隽隽、征征,你俩赶紧去睡觉。大人的事儿,你们别掺和。”她转向宋宇生,“请你的客人到客厅说话吧。”
钱淑华自己坐下来,宋宇生使了个眼色,叫江路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他自己站在她旁边。
钱淑华说:“哎,宇生,这不有地儿吗?”她在长沙发上挪了一下,指着身边,“你坐这儿吧。”
宋宇生说:“我站着挺好。”
钱淑华说:“哟,跟我怄气那?我可不跟你怄气。谁让我们是娘儿俩呢?一家人,话说得再重,一觉睡醒就过去了。外头人就不一样喽!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那还不结仇?我这么大岁数了,跟谁有仇有恨呀,还不都是为了你两个孩子吗?”
宋宇生:“妈,您不是有话跟江路说吗?”
江路:“您说吧,伯母,说轻说重我都听着,没关系……”
钱淑华:“那您是练出来了。”她看看江路,“不懂我的意思呀?就是说您呀,让人说惯了,人前人后让人说得太多,皮实了呗。皮实了好啊,不然闲话能杀人,一个女人要是不怕闲话,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宋宇生反感地说:“妈,您怎么这么说人家呢?”
钱淑华对宋宇生说:“她不怕人家说,可我的两个外孙招架不住。他们是我带大的,街坊邻居,背后也好当面也好,从来就没人说过我们孩子一句难听的话。我可是个要脸的人,咱孩子也都要脸,特别是我们征征,宁可丢性命,都不会丢脸!”
宋宇生正欲抢白,江路使劲拉住他的手。
宋征站在门口偷听客厅里的对话。
钱淑华继续说:“……学校一千多号学生,咱这俩孩子也是数得着的!以后我可不能让他们有个天不怕地不怕最不怕人家说闲话的后妈!”
宋隽披着被子从自己的卧室钻出来,挤在姐姐身边,宋征使劲把他往卧室推。他刚被推进去,又出来了。
江路实在忍不下去了,“伯母,我跟您解释一下成吗?给征征的那两张电影票,我事先了解过,那部片子很严肃,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没什么不妥当……”
钱淑华:“对您这样的人妥当,对我们家的孩子,就更不妥当了!您还觉着您整天穿的戴的都特妥当呢,是不是?邻居们怎么说您也不在乎。”
江路按捺不住了,口气也冲起来,“我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那些人吃饱了撑的……”
钱淑华讥讽道:“干没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咱可不知道……”
宋宇生觉得话题越来越不对,开口说:“妈,您怎么出口伤人呢?”
钱淑华转向宋宇生:“孩子啊,妈现在不跟你说,也不怪你,因为你正给她迷得五迷三道呢!等你清醒了,咱娘俩再说……”
江路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现在已经忍无可忍,“告诉您吧,伯母,您可说错了!”
宋宇生和钱淑华都被她突如其来的改变惊着了。江路说:“是他宋宇生把我迷得五迷三道了!要不依了我的脾气,才不会低三下四跑您这儿来,听着您这么劈头盖脸地往我脸上泼脏水!我招谁惹谁了?我全看在宋宇生的分儿上,跟您客客气气!”
钱淑华指着江路说:“宇生,你都听见了,这不是泼妇是什么?”
宋隽想冲进客厅,宋征拉住他,“不让我们掺和!”
宋隽说:“她跟姥姥那么横!”
江路说:“您现在明白了吧?是他宋宇生把我迷死了,所以呀,这辈子您都甭指望我清醒了!我就迷在里头,我乐意!”
宋征听着江路的话,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感动又似乎是惊讶。
钱淑华问:“不嫌丢人!”
江路说:“丢人我也乐意!我敢告诉全世界去,我着了他宋宇生的魔了,您不愿意也没法子,我嫁他嫁定了!我偏说!这些天我忍着、熬着,都是看宇生的面子!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忍过呢!”
钱淑华气得直哆嗦,“宇生,你都听见了吧?这还是在我家里,当着我的晚辈,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我呢!”她不由得抽泣起来,“我莉莉要是活着,我就不会受欺负了……”
宋宇生想赶紧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对江路说:“江路,你先回去!”
钱淑华对宋宇生说:“这种女人连我都怕她,将来你还敢让她进门,给我两个外孙当后妈?”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宋隽披着棉被站在门口,“姥姥我们不要后妈,后妈都是妖精!”
江路愣了。宋宇生冲儿子喊道:“宋隽!睡觉去!”他又冲宋征大声喊叫:“宋征!带你弟弟睡觉去!”
宋征从门外伸出一只手,把弟弟拉出客厅。
宋征眼看着江路一边擦泪,一边飞快地开门出去了,宋征想叫住她或跟上去,想想还是作罢。
宋征听着外面楼梯上江路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近而远,一抬头,瞥见衣架上仍然留着江路的围巾。
客厅里,钱淑华半躺在沙发上,宋宇生劝解道:“妈,江路刚才说的那些话您别往心里去。您要是了解她,就知道她心眼儿有多好……”
钱淑华声音柔弱,“别跟我说了,你们想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头了。我活一天,我就为我莉莉照顾一天孩子,我死了,孩子就听天由命。你也快走吧。”
宋宇生继续说:“您跟江路说我欠了债,她一夜都没睡,跑了一整天,凑齐了四千块钱。先不说您这么做多不合适,至少能看出来,人家对我是一无所图。不但不图,还做好了倒贴的准备。”
钱淑华不理宋宇生,眼睛寻找着宋隽,几乎气息奄奄,“隽隽,去给姥姥把药拿来。”
宋隽从卧室跑出来,“哪个药啊?”
钱淑华虚弱得直哼哼:“哎哟,就是姥姥心脏不得劲吃的药啊!这阵子你不是老见我吃的吗?快去啊,就在姥姥床边上搁着呢!”
宋宇生起身说:“我去给您拿药……”
钱淑华不耐烦地说:“你走吧,我可不敢劳你的驾!”
宋隽走到姥姥身边,“姥姥您心脏又不得劲了?”
钱淑华闭上眼睛,“它能得劲吗?让那妖精都快气死了。她要是真做了你们的后妈,姥姥真活不了了……你爸怎么还不走?他给那女人帮腔不都帮完了吗?快请他走吧……”
宋宇生表情焦急,进退两难地站在客厅门口。
卧室里,宋征坐在被窝里,一手拿个苹果啃着,一手捧着本书在读。她抬起头,见宋宇生走进来。
宋征:“爸。”
宋宇生问:“姥姥最近身体不好?”
宋征诡笑,“她最近得了一种情绪性心脏病,一闹情绪就犯病。”
宋宇生不悦地说:“不许这么说姥姥。”
宋征仍然诡笑,两手按住肝脏,“我还肝疼呢!姥姥她老人家一唠叨,我这儿就疼得哦……”
宋宇生坐在她床边,“你做错事儿,还不许姥姥唠叨?”
宋征一听警惕了,笑容也立刻僵住了。
宋宇生语气和缓地说:“跟姚老师去看电影,还撒谎,姥姥当然得唠叨。”
宋征眼睛低垂,一言不发。
宋宇生说:“你一向都讨厌撒谎,对不对?”
宋征小声争辩道:“跟老师看一场电影,有什么呀?”
宋宇生说:“本来是没什么,可一撒谎就有什么了,你说是不是?江路阿姨给你电影票,本来是好事,要是你跟哪个要好的女同学去看电影,姥姥肯定不会唠叨你。”
宋征说:“给我的票,我愿意跟谁去跟谁去!”她用力强调“我”字。
宋宇生看着女儿说:“说的就是嘛!跟谁去是你的自由,跟谁去你都光明正大。那为什么要撒谎呢?”
宋征苦恼地说:“唉,爸,碰上个唠叨起来让你想撞墙的姥姥,你就不撒谎?”
宋宇生简短地打断她,“我没姥姥。”
宋征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姥姥肯定让江路阿姨气得差点撞墙。江路阿姨说的是真的吗?”
宋宇生不解地问:“什么是真的吗?”
宋征回味着刚才江路的话,“她说你把她给迷住了,她都为你着魔了!太盖帽了,喜欢谁就大胆发宣言,我就喜欢她这么痛快!”
宋宇生有点不好意思,“小孩儿懂什么呀你?”
宋征兴奋地说:“所以我明白了,您为什么跟她死磕。”
宋宇生沉下脸来,“不许胡说!”
宋征继续说:“爸,这您就不够意思了吧?您不是说妈妈去世以后,这世界上您跟我最掏心窝子吗?前年您谈的那个对象,连姥姥您都瞒着,只告诉了我……”
这时宋隽进来了,宋宇生看了看表,“都十一点了,你俩赶紧睡觉!姥姥身体要是有什么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啊?”
宋宇生起身出去了。宋征一脸失望的表情。
宋宇生走进客厅,想看看钱淑华,钱淑华正靠在客厅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
宋宇生有些毛骨悚然,“妈,您歇着吧,我先走了。”
钱淑华没吱声。宋宇生走向大门口,一眼瞥见了江路的围巾。他有些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看钱淑华,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宋宇生想了想,伸手把围巾摘了下来,开门,走了出去。
卧室里,宋隽姐弟俩还在议论着刚才的一幕。
宋隽:“姐,那妖精可真够厉害的。”
宋征无语。
宋隽见姐姐兴趣不大,提高声音道:“姐,我跟你说话呢!”
宋征恶狠狠地说:“不说这个了,行吗?”
宋宇生从自家门洞走出来,发现江路还等在门洞口,正冻得瑟瑟发抖,他忙把她落在钱家的那条围巾给她围上。
宋宇生心疼地问:“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江路委屈地说:“能休息吗?!”
宋宇生想打圆场,“嗨,老太太就是太护着她那俩外孙了……”
江路说:“她护外孙没有错。不过我……我看我还是知难而退吧。”
宋宇生一愣,失望地看着她。
江路说:“要说我就算够坚强的了,可我今天也觉得这委屈受不下去!”
宋宇生点点头,“我知道……”
江路又说:“再说,也不是我忍受一下委屈就能解决的事儿。可能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特委屈……你不也挺委屈的?”
宋宇生苦笑,“我一个男人,这算什么呀?”
江路说:“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就这两天,我都受够了。”
宋宇生劝道:“咱们先别决定,好不好?都冷静冷静。”
江路心里一阵冰凉,“我在这儿冷静半天了,都快结冰了。算了。”她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碰到你之前,我挺开心的……”
宋宇生上前搂住她,“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咱们再谈,好吗?”
江路下了决心似的说:“我不想跟你见面了……”
宋宇生问:“朋友都不做了?”
江路从他怀抱里挣脱,“没法做朋友。”
宋宇生问:“为什么?”
江路说:“太相爱的人分手后怎么做朋友啊?”
她转身匆匆离去。
宋宇生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走进黑暗的楼洞。
江路在楼道里带倒了一排自行车,她顾不上扶,进了门,把门紧紧关上。
随即,走廊里传来远处的开门声,那男邻居又愤怒地嚷嚷起来:“谁呀?谁这么缺德呀?!”
早上,买了早餐的宋征一手端着小锅,一手拿着一个馒头在啃,从食堂里走出来。
江路迎面走来,见到宋征想躲开,但宋征已经看见她了,“阿姨早!”
江路假装刚发现她,“哟,征征……”
宋征问:“上次在您那儿听的那套英文磁带,您是在哪儿买的?”
江路说:“是我姐夫送给我的,你要吗?要就拿走,反正我也没用了。”
宋征问:“您不学了?”
江路万念俱灰地一笑,“不学了!不是什么年龄都能学外语的。”
宋征细细地打量她,“您怎么了?”
江路故作镇静地说:“没怎么呀,就是觉得特累。”
宋征的眼睛在她脸上搜寻答案。
江路有点招架不住了,抬腿要走,“什么时候你来我这儿拿那磁带吧!搁我那儿也没用。”
宋征似有所指地说:“别放弃呀,我还以为你不那么容易放弃呢。”
宋征单纯执著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江路。江路明白她暗指的是什么。
杂技团,江路正在给一个年轻女演员化妆。这时,有人喊道:“江路,电话!”
江路皱起眉头。年轻女演员在镜子里看到江路的表情,笑了笑。“江老师,再不接,人家该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给您下跪了!”
江路搁下眉笔,向走廊走去,拿起电话,“喂!”
电话里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是国光照相馆……”
江路:“你打错了!”
男人:“没错!你不是江路吗?当时不是说这是结婚证上用的照片,要得特急吗?给你们赶出来了又不来取,都过了一个礼拜了!”
江路醒悟过来,“噢……对不起!”
男人问:“什么时候来取呀?”
江路不禁黯然神伤,支吾着说:“……等哪天有空吧……”
男人:“这会儿又不急了?不是急着要结婚吗?”
江路:“……不结了。”
男人:“不结了?哎哟,坏了!”
江路:“怎么了?”
男人:“您俩人那照片照得倍儿棒,给放大了挂到我们照相馆的橱窗里了!那不是半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俩结婚的事儿了?”
江路无语。
男人又问:“怎么又不结了呢?这事儿也是好玩的?你们要是小年轻的,我就不说了,你们这可都是一把岁数了,这事儿还闹着玩?”
江路说:“劳驾您把那照片摘下来吧。”
男人说:“我们这儿可不像你们,高兴了照相片儿,不高兴了奔卦摊儿……”
江路有点恼了,“什么?!”
男人有意拉着长声,提高了声音,“照片儿啊--高兴就挂起来,不高兴就摘下来!我们规定一个月才换一回照片!照得好着呢,挂那儿是人都说好!至少你俩来看一眼啊……”
江路放下电话,失神了。
寒风卷着枯叶从照相馆的玻璃橱窗上掠过……江路和宋宇生的“结婚照”挂在展示橱窗的显眼位置。
照片里的江路披着大波浪的长发,穿着白毛衣,显得既年轻又幸福。江路站在橱窗外,呆呆地看着照片,恍若隔世。
她走进照相馆的大门,又退回,再次看了看那张“结婚照”,又鼓起勇气迈了进去。
柜台里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抬起头,一眼认出江路。
男人站起身,“您来了?”
江路避开他探寻的目光,“哎。”
男人说:“来晚了!照片早就给取走了!”
江路愕然。
男人接着说:“他昨儿来的。你那位未婚夫同志啊!我劝了劝他,两口子打架有什么呀?我和我老伴儿打一辈子了,不还是谁也离不开谁吗……到我这岁数你就知道了,找个打一辈子架的人不易,那是缘分……他说了,都怪他,他对不住你。他那边儿倒是快,又找了一位了,说不定过几天又该来照相片了!”
江路一听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差点站不住。
宋宇生的单位,一个年轻男子敲着宋宇生暗室的门,“老宋,电话!老宋!她说她姓江!”
门一下子拉开,年轻男子吓了一跳,宋宇生一路疾跑,登上楼梯,一推开门,南边窗子涌进来的冬天阳光使他的眼睛难以适应。
他眯着眼睛来到桌旁,抓起电话,气喘如牛,“喂!”
江路:“恭喜你呀!”
宋宇生有些意外,“恭喜我?恭喜什么?”
江路:“不是找到了一个比我合适的吗?听说又要去照相片了!”
宋宇生:“合适不合适的,凑合了吧。不然怎么办?又没人要咱……你在哪儿啊?”
“一个大宾馆里呢。”寒风里的江路冻得脸色发紫,嘴唇发白。
宋宇生:“哪个大宾馆?”
江路:“北京饭店呀!”胡同口几个孩子在玩游戏,吵闹成一团,一辆车子驶进胡同,不断地按喇叭。
宋宇生听见了从听筒里传出的噪音,明白江路没说真话,一笑,“跟谁在一块儿呀?”
江路:“放心,我不会一个人坐酒吧的。这么好的情调,一个人来,不是糟践了吗?”
宋宇生:“今天风大,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了,别冻着。”
江路轻轻跺脚,“这儿可暖和了!下回带你还有你那亲爱的一块来坐坐,喝杯咖啡,我请客。”
宋宇生:“我是说真的,别冻坏了!”
江路的口气特别冲,“冻不坏,没心没肝的,还怕冻?几宿没睡着觉,都没死呢!再说死了有什么关系?你那儿没喊暂停,就换人上场了……难怪人家说,男人的心都长在肠子里,拉泡屎就拉出去了!”
宋宇生正想解释一下,电话里传出嘟嘟的忙音。
姚健父母新居客厅里,宋征读完了最后一个句子,期待地看着姚健。
姚健说:“今天还行,有点进步了。但是,以你的能力还可以更好。”
宋征说:“我会努力的。”
这时,有人按响了门铃。
姚健急忙走向门厅。宋征扭头朝门厅望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青年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件用旧报纸裹着的东西。
姚健问男青年:“什么玩意儿?”
男青年撕开报纸,亮出了一个老式的三头烛台。
姚健故意说:“送给我的?”
男青年说:“别做梦了,弄点情调,用完了就拿走。”
男青年抬头看到了宋征,“哟,这么纯的姑娘你不给我介绍介绍?”
姚健对宋征介绍着,“他叫李冰,我的发小,做梦都想出国的一个人。”
宋征连忙站起来,向李冰伸出手,“您好,我是宋征。”
李冰与宋征握了手,“你好!今儿晚上你叫我Michael就行了。”
李冰开始摆弄烛台和蜡烛。
姚健对宋征说:“今天就到这儿了,你赶紧回家吧。”
李冰转过头说:“别价呀,多好一舞伴儿啊。咱们这Party最大的遗憾就是狼多肉少……”
姚健责怪李冰,“你那臭嘴有点把门儿的好不好?她是我的学生!”
李冰:“对不起啊,宋征!呵呵,我们都是发小,说话随便惯了,别见外。”
宋征对李冰说:“没关系的。姚老师,我能参加吗?”
姚健为难地说:“这不合适吧?来的可都是大人。”
宋征说:“我也是大人啊!再说了,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经常在周末搞这种英语聚会,你不也参加过吗?”
姚健面露难色。
宋征继续争取着,“您不是说过吗?中国人学英语最大的难题就是没有语言环境,这种聚会不就是捷径吗?”姚健没有说话。
宋征:“姚老师,您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剧场外,观众一群一群地走出剧场。宋宇生在台阶上走来走去等着江路。
江路走在演员们的后面。一个女演员从后面赶上来,“江老师,上次您教我盘的那种发式,我怎么也盘不好,上回去一个舞会,她们说我跟个道士似的!有空您再教教我吧!”
江路笑笑,“行。”
女演员:“哎,咱们今晚还有舞会,散场后。江老师您也来吧?”
江路犹豫了一下,“在哪儿啊?”
女演员抢着说:“我带你去!”
这时候她看见台阶下有个跑动不停的身影。再看,原来是宋宇生。
宋宇生冲江路喊道:“知道不知道现在的温度?零下十五度!”
女演员们打趣道:“江老师,带着他一块儿来吧?”
江路笑着说:“算了,他太老了,我也太老了。你们去吧!”
江路慢慢走下台阶,宋宇生依旧在原地跑步。
江路不动声色地问:“照片呢?”
宋宇生:“嗯?”
江路:“你不是到照相馆取了照片吗?”
宋宇生:“噢,那张照片呀。”
江路:“拿来呀。”
宋宇生:“现在要?”
江路:“啊!”
宋宇生停止跑步,认真地问:“现在要它干吗?”
江路:“这你都不明白?”宋宇生摇摇头。
江路恨恨地说:“撕了它呀!省得你跟你的新欢拿我取笑,说我怎么怎么对你着魔!你怎么怎么迷死了我!”
宋宇生嬉笑着反问:“哪儿来的新欢啊?”
江路看着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宋宇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好好看看,就这位--”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除了你,谁都不会要的。”
江路看了他一会儿,将信将疑,“那你怎么跟照相馆那个人说……”
宋宇生得意地说:“我不跟他那么说,你会给我打电话吗?我给你打了至少有五百个电话,你都不接!”江路看着他,哭笑不得。
宋宇生上前搂住她的肩膀,“算了,咱俩这岁数,在一块注定是一半儿欢喜一半儿愁,各自都带了前半生来,哪能那么无牵无挂?我这样的,也就是你来陪着混混了,啊?”
江路心里的酸楚涌上眼帘,含泪幽怨地看着他,破涕一笑,“德行!”
一群年轻人在姚健家的大客厅里听古典音乐,屋子里的不少男青年都留着长发。
这是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最后一段。
姚健和宋征紧挨着坐在一个沙发上,两个人不时对视一眼。
姚健情不自禁地说:“真他妈来劲!跟这个比比,咱们过去听的那些协奏曲都是什么呀。”宋征一听忍不住笑了。
姚健意识到了什么,对宋征说:“对不起,我刚才的话有点儿过。”
宋征说:“姚老师,今天晚上我不是你的学生,你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好吗?”
这时,两杯啤酒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个女青年用英语说:“你们说中文了,罚酒!”
姚健用英文回答:“她免罚,我代劳。”
在一片哄笑声中,姚健先后两次喝干了杯中酒。
宋征很专注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喜悦。
一个男青年用英文说:“这音乐太深沉了!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受不了!”
姚健探出头,用英文说:“什么人啊?没听说过深沉受不了的!”
那个男青年解嘲似的说:“我太浅薄了!”
大家哄笑。女青年甲也用英文说道:“我也觉得太沉重了,咱们是不是来个浅薄无罪呀?”
这时,一支约翰·丹佛的歌曲响起。
李冰兴奋地用英文喊道:“关灯!这歌得在黑暗里听!”
灯灭了,老烛台上的三支蜡烛点燃了,有人随着节奏开始跳舞。
男青年:“这是什么呀?挺好听的!”(英文)
姚健:“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还学英文呢?连约翰·丹佛都不知道?”(英文)
男青年:“我头发长见识短行了吗?”
姚健:“说中文,罚酒!”(英文)
大家又笑。
宋征附在姚健耳边,“我也不知道。”
一个瘦高个青年走过来,“姚健,能不能请你的小姑娘跳个舞?”(英文)
姚健:“不行。”(英文)
另一个瘦高个男青年走向宋征,用英文说:“宋小姐,可以跳个舞吗?”
宋征也用英文说:“我不会跳!不信你问他,”她用手指了指姚健,“我体育课都不及格!”
瘦高个男青年转向姚健,用英文说:“姚健,你带人家出来,问过人家父母没有?”
宋征一听满脸通红。姚健看她一眼,然后拉着她走到了门厅处。
二人来到门厅处。
姚健:“宋征,你该回去了。”
宋征:“还早着呢,再玩一会儿嘛。”
姚健:“你听我说,接下来的活动真的不适合你了……”
这时,门铃响了。
一阵寒暄之后,四个外国留学生讲着奇怪的中国话进来了。
一个黑人男青年见到宋征后,眼睛一亮,用蹩脚的中文对姚健说:“你的女朋友很青春,很漂亮!”
宋征听懂了,很是受用。
姚健很窘迫地用英文回答:“你错了,她是我的学生,今天碰巧在这里。你们里面请,等我一会儿。”
姚健从衣帽架上拿过宋征的大衣,不由分说给宋征披上,“走,现在就走。”
两个人走在街上,气氛有些沉闷。
姚健首先提起话题:“上次……你上次说,要跟你爸谈谈,谈了吗?”
宋征摇摇头。
姚健:“干吗不谈呢?这个时候,你爸肯定特需要你的支持。”
宋征:“哪个时候啊?”
姚健:“恋爱的时候。一个人在恋爱时,他总是脆弱的、不自信的,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等你有这一天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宋征抬起脸望着年轻英俊的老师,神情也不再是羞涩,似乎还有些委屈和痛苦。她的意思似乎在拷问他: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在恋爱吗?
过了一会儿,宋征说:“我怎么不知道啊?在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和那女的说话,连我弟弟都叫她妖精!”
姚健:“那你爸就更需要你的理解了。”
宋征:“我挺矛盾的。如果她是一个与我无关的女人,我还是挺欣赏她的,她很漂亮,很有气质,很精明能干。可她要当我后妈,我就没法儿接受了。”
姚健:“你还是忘不掉你妈妈,对吗?”
宋征点了点头。
姚健轻声安慰道:“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凡事总得有个适应过程。”
宋征惆怅地说:“可能吧。”
宋隽和几个孩子在家属院外踢足球。
球向存车棚飞去。宋隽跑过去捡球,他突然站住了--一辆红色女士自行车在一堆又脏又旧的自行车里显得像瑰宝一样!
他捡起球,慢慢往红车跟前靠。
一个男孩喊道:“胖子,快点儿!”
“我不玩了!”宋隽把球一扔,一边快步跑上楼一边叫喊,“姐!姐!”
宋隽开门进家。
钱淑华迎上来说:“隽隽回来了?”
宋征问宋隽:“叫我干吗?”
宋隽一把拉住姐姐,“你来!”
宋征莫名其妙,“干吗呀?”
宋隽拉住姐姐往楼下跑,“跟我下楼,我带你看样东西!”
宋征一面跟着他下楼,一面抱怨道:“我刚进门,都累死了。”
钱淑华从厨房伸出脑袋,“你俩不许出去了。啊?马上吃晚饭了!隽隽,来看看姥姥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宋隽急切地说:“你看了,保证不后悔!”出了楼洞,他拉着姐姐的手就跑。
这时,钱淑华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肉末花卷从厨房走出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唉,怎么又跑了?”
宋隽领着姐姐顺着一排排自行车隔出的狭窄小道走着。他们看见了那辆红色的女士车,昏暗的灯光下,车身珠光闪烁……
宋征蹲下来,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车梁,仔细观察着车的每一个细节。
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进来,注意到两个少年的奇怪行为。
宋隽低声地问姐姐:“是不是?”
宋征:“嗯。”
宋隽:“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宋征看见车把上挂着一个精巧的购物篮子……推车进来的男人警觉地盯着姐弟俩。
宋隽:“想不想骑一会儿?”
宋征:“锁着呢。”
推车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你俩干吗呢?”宋征、宋隽吃了一惊,赶紧缩回手。
宋隽壮起胆子问:“是您的车吗?”
男人反问:“是你们的车吗?”宋征不想发生争执,拉起弟弟就走。
钱淑华家,祖孙仨人正在吃晚饭。姥姥往宋隽碗里放了一个肉末花卷。
宋征提醒钱淑华:“姥姥您还让他吃?他都胖成什么样了?”
钱淑华:“胖怎么了?”
宋征:“人家都叫他胖子,胖得多难看呀!”
钱淑华:“你就跟那妖精学吧,啊,小腰勒那么细,不就是要勾引人吗?”
宋征:“爱美有什么错呀?大家都不爱美,我爸的摄影作品能得奖吗?我没觉着人家江路阿姨有什么不对,您整天妖精妖精的,宋隽跟着您,都叫顺口了,一张嘴就是妖精!”
钱淑华一听,有点兴奋,转向宋隽问:“隽隽,你怎么叫那女人的?再叫给姥姥听听。”
宋隽满嘴食物,含混地说道:“妖精。”
钱淑华接着逗他:“叫她什么?”
宋隽:“妖精啊。”
钱淑华得意地对宋征说:“看,我教他了吗?他自个儿叫的。”
宋征鄙夷地瞪着弟弟说:“宋隽,以后爸和她一块儿过,你还敢这么叫吗?”
钱淑华语气坚定地说:“你爸不会和他一块儿过的,你就别操那心了。”
宋征问:“为什么您老阻拦呀?人家江路阿姨哪儿不好了?我看她挺好,挺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看人应该看大方向……”
钱淑华不爱听了,“大方向小方向我都没看出好来。反正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宋征尖锐地说:“你不觉得你特像封建家长吗?”
钱淑华放下筷子,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宋征嘟哝着:“闭嘴就闭嘴。闭嘴也改变不了事实。”
一直紧张地看着她们的宋隽小心地问:“姥姥还有花卷吗?”
钱淑华把自己碗里的花卷夹给外孙。
宋征不屑地看着弟弟说:“还吃呢?!”
钱淑华赌气地对宋隽说:“吃!”
宋隽为难了。
宋征威胁道:“再吃就别叫我姐姐。”
钱淑华也针锋相对地说:“姥姥给你撑腰,吃!”
早上,江路快步走进车棚,走到那辆红色女士自行车旁边,打开锁,将车仔细地推出,生怕剐蹭到它。
江路骑着车轻盈地远去,今天她要和宋宇生去登记。
不一会儿,宋征、宋隽背着书包跑出楼来。
宋征似乎又想起什么,跑到存车处,张望了一眼--红色的自行车已不在了,宋征失落地看着空空的存车处。
江路拿着一个纸袋,走到写着国际业务字样的柜台前。
江路:“同志,我想寄件东西到美国,请问该怎么办手续啊?”
邮政员:“寄什么东西?”
江路:“头套。”
邮政员:“什么东西?”
江路:“一个头套!”
从邮局出来,江路骑着红色的自行车,一路欢唱:“百灵鸟--从蓝天飞过……”
冬天难得的好太阳照在艳丽的车身上……
宋宇生骑着摩托车飞驰而来。
到了结婚登记处,江路下车,把车锁好,推门进来,坐在木头长凳上等候的几个年轻男女都回头看着她。
江路赶紧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宋宇生的摩托车轰然而至。江路迎了上去。
宋宇生摘下头盔,江路愣了--宋宇生刮掉了胡子,头发也剃短了,看上去年轻了不少,也有几分陌生。江路看着他爆发出一阵大笑。
等宋宇生走到自己身边,她一把扯掉自己的大围脖,露出新烫的“妇联主任”发式。
宋宇生也大吃一惊,上下打量着她,“你疯啦?!”
江路含笑嗔道:“你才疯了呢!”
两个人一起进去,将各种证明、证件一样样摆到桌上。
办事人员看着两个人工作证上的相片,再看看那张双人合影,合影上一个是大胡子,一个是长波浪,两个人都有着不寻常的神采。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对中年男女--很普通的气质和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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