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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西默农梅格雷探桉10 窗上人影

乔治·西姆农(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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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窗上人影
  晚上十点钟。孚日广场上渺无人迹,广场中心小公园的栅栏也关上了。柏油马路上偶尔扫过几条车灯的亮光,喷水池不停地在吟唱,树木凋零,枝枯叶败,一幢幢房子的外形相似的屋顶耸立在天际,轮廓单调乏味。
  广场中间有一条美丽的连拱廊,这时候很少有什么亮光。只有三四家店铺。梅格雷探长看到在一个堆满花圈的店铺里,有一家人在就餐。
  他想看看门牌号码,可是他刚一经过那个卖花圈的铺子,就看见有一个小个子女人从阴影里钻了出来。
  “我刚才打的电话是您接的吗?”
  她大概在这儿守候多时了。虽然十一月份的天气已经寒风刺骨,她只套着围裙没有穿大衣。她的鼻子红红的,眼神慌乱不安。
  在不到一百米远的贝阿恩大街拐角上,有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在站岗。
  “您没有向他报告吗?”梅格雷咕哝着说。
  “没有!因为圣马克太太就要生孩子了……看,那是医生的汽车,是把他紧急请来的……”
  人行道旁边有三辆汽车,前灯亮着,车后是红色的尾灯。乳白色的天空中飘过一块块乌云,显得灰蒙蒙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初雪。
  女门房走进大楼的拱顶,拱顶下亮着一只沾满尘垢的二十五支光电灯泡。
  “我这就来告诉您……这儿是院子……要去这幢房子的任何部分都要经过这个院子,除非是去那两个门面朝外的铺子……这是我住的门房,在左面……请别见怪……我来不及让孩子们上床……”
  在乱七八糟的厨房里,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门房没有走进自己的房间,她指指大院深处一座长长的、很协调的大楼说:“就是那儿……您就会知道的……’
  梅格雷好奇地瞅着这个古怪的小个子妇女,她的颤抖的双手说明她心中很激动。
  “有人打电话来找探长!”刚才在奥尔费弗尔滨河街的司法警察局里有人对他说。
  他听到的是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他一连讲了三四次:“请讲得响一些……我听不见……”
  “我不能讲得响……我是在香烟店里跟您打电话的……是这么回事……”讲话是断断续续的,“最好请马上到孚日广场61号来……是的……我相信这是一件凶杀案……不过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这时女门房指着二层楼的大窗子。窗帘后面有些人影在来回移动。
  “就在那儿。”
  “凶杀案吗?”
  “不!圣马克太太在那儿生孩子……她是头产……她身体不太结实……您懂吗?……”
  院子里比孚日广场上还要阴暗,只有一盏固定在墙上的照明灯。
  可以想象,在一扇玻璃门后面有一座楼梯,这儿那儿有几扇亮着灯的窗子。
  “可是凶杀案呢?”
  “是这么回事!六点钟的时候,库歇家里的雇员都走了……”
  “等等。‘库歇家里的’是什么意思?”
  “院子尽头的房子……有一个制造血清的实验室,您大概知道里维埃尔大夫的血清……”
  “是那扇亮着灯的窗子吗?”
  “等等……今天是三十号……所以,库歇先生在那儿……他习惯上总是在办公室下班以后单独留在那儿……我从玻璃窗外看到他坐在他的扶手椅里……您瞧……”
  一扇镶着毛玻璃的窗子。一个奇怪的影子,很象是一个扑倒在办公桌上的男人。
  “是他吗?”
  “是的……八点钟光景,在我去倒垃圾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他在写字……他手里拿的是钢笔还是铅笔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凶杀案发生在什么时候……”
  “等等!我上楼去问圣马克太太的情况……下来时我又瞧了一眼,我看到的就是现在这个模样,我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呢……”
  梅格雷开始不耐烦了。
  “后来,过了一刻钟以后……”
  “知道了!他始终一动不动,快讲下去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没有人回答,我走了进去……他已经死了……到处都是血……”
  “为什么您没有报告贝阿恩大街上的警察分局,离这儿只有几步路……”
  “那么他们就全都会穿着制服冲到这里,把整座房子搅得天翻地理!……我已经对您说过了,圣马克太太……”
  梅格雷双手插在口袋里,嘴里衔着烟斗。他望着二楼的窗子,感到那个时刻已经来到了,因为窗子里的人越来越骚动不安。可以听到有一扇门打开了,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一个高高的身影来到院子里,女门房碰碰探长的胳膊,带着祟敬的声调低声说道:“他就是圣马克先生……从前做过大使……”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他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不断地注视着他自己房间的那几扇窗子。
  “他大概是被赶出来的……刚才也是……请过来些……好啊!这些人还在开留声机!……正好在圣马克家的楼上!”
  三层楼有一扇小窗,灯光较暗。那扇窗关着,可以听到,更可以说可以猜想得到,留声机的乐声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女门房有些神经质,她眼睛红红的,手指颤抖,神情呆板地向院子深处走去,指指一个小台阶和一扇微微打开的门。
  “您去看吧,在左边……我不想再进去了……”
  一个普通的办公室。家具擦得很亮。墙上糊着单色的糊墙纸。
  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坐在一张扶手椅上,脑袋搁在他面前的散乱的纸堆中,他胸部中了一颗子弹。
  梅格雷侧耳静听:女门房在门外等着,圣马克先生不停地在院子里踱步。广场上不时地有一辆公共汽车驰过,它带来的嘈杂声使随之而来的寂静更加深沉。
  探长什么也没有碰。可是他已经可以肯定,办公室里没有凶器。他小口地抽着烟斗,向四周打量了三四分钟,便神情执拗地退出来了。
  “怎么样?”女门房一直呆在门外,她低声问道。
  “他死了,就这样!”
  “刚才上面有人叫圣马克先生……”
  上面那个套房里声音很嘈杂。门开关的声音。有一个人在急步跑动。
  “她身体太虚弱了!”
  “喂!”梅格雷搔搔自己的脖子嘟囔着说,“你总不是为了这件事要我来的吧。谁可能走进过这个办公室,您有什么想法吗?”
  “我?……为什么问我?”
  “对不起!从您的门房里,您应该看到房客们进进出出。”
  “我本来是应该看到的!如果房东可以给我一个更合适一些的房间,灯光别这么暗就好了……我只不过可以听到一些脚步声,晚上可以看到一些人影子,有些脚步声我听得出是谁的……”
  “六点钟以后您没有注意到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吗?”
  “没有注意到!几乎所有的房客都来倒过垃圾……在我那个门房的左边……您看到那三个垃圾桶吗?七点钟以前是不准倒垃圾的……”
  “没有人从拱门进来过吗?”
  “我怎么知道呢?……看得出您对这个大楼的情况不了解……有二十八个房客……还不算库歇公司的,他们那儿的人来往不断……”
  门廊里响起了脚步中。一个戴着一顶圆帽子的男人走进院子,往左边一拐,走到垃圾桶旁边拿起了一只空的垃圾筐。尽管灯光暗淡,他大概还是发现了梅格雷和女门房,因为他站停了一儿,随后问道:“没有我的东西吗?”
  “没有,马丁先生……”
  “他是登记局的公务员,他和他的妻子住在三层楼上。”
  “他的垃圾筐怎么正巧在这儿?”
  “所有的房客都是这样倒垃圾的……他们在外出的时候把垃圾筐带下来,回来的时候带回家去……您听到了吗?”
  “什么?”
  “好象育婴儿啼哭的声音……如果上面那两个人把她们那倒霉的留声机关掉就好了!……请注意,她们很清楚,圣马克太太在生孩子……”
  她快步向楼梯冲去,楼梯上有一个人正在走下来。
  “怎么样,大夫?……是男孩吗?”
  “一个姑娘。”
  医生走出去了。可以听到他在发动他的汽车。
  大楼恢复了它的日常生活。院子里黑糊糊的。拱门上亮着那个可怜巴巴的小灯泡。窗户里着灯光,一阵阵模糊不清的留声机放出的音乐。
  死者独个儿在他的办公室里,脑袋搁在散乱文件之中。
  突然三层楼发出一声尖叫,就象是一声绝望的召唤。可是女门房仿佛无动于衷,她一面推开她自己房间的门一面叹气说:“唉,又是那个疯子……”
  突然她也叫了起来,因为有一只盘子被她一个孩子打碎了。在灯光下,梅格雷看到了女门房消瘦疲惫的脸庞,从她的形态很难估计出她有多大年纪。
  “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所有那些手续什么时候开始进行?”她问道。
  对面的香烟店还开着,几分钟似后,梅格雷走进了香烟店的电话间,他也轻声地在电话里说道:“是的……检察院……61号……就在杜莱纳大街拐角附近……叫人通知司法鉴定处……喂!……是的,我留在现场。”
  他在人行道上走了几步,机械地走进了拱门,最后站在院子中间,他脸色阴沉,耸起肩膀,因为他感到很冷。
  各个窗户里的灯光开始逐个熄灭了。毛玻璃窗上死者的影子始终呈现在那儿。
  一辆出租汽车在停口停下,不是检察院来的人。
  一个年轻女子快步穿过院子,在身后留下一股香味,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第二章 一个慷慨的男人
  一连串意外造成了一个可笑的误会。这个少妇一看到尸体便猛然转身,发现了站在门框里的梅格雷的高大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地把两个形象联系起来了:一方面是死人,另一方面是凶手。
  她顿时瞪大眼睛,缩拢身子,手提包掉落在地,张开嘴巴呼救。
  梅格雷来不及细说,他伸出胳膊抓住她,并用手捂住她的嘴。
  “嘘!……您搞错了……我是警察局的……”
  这个女人有点儿神经质,她一时还弄不清这几句话的意思,她拼命挣扎,想咬梅格雷,还用脚后跟踢他。
  丝绸撕裂的声音:是连衣裙的背带。
  她终于平静下来了。梅格雷重复着说:“别叫……我是警察局的,没有必要闹得把整幢房子的人都引来……”
  这件凶杀案的特点就在于这种罕见的静谧。
  这种平静,尸体周围的二十八个房客始终在过着和平时一样宁静的生活。
  少妇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衫。
  “您是他的情妇吗?’
  一道恼怒的目光射向梅格雷,同时她在寻找一枚别针,把断了的背带连起来。
  “今晚您和他有约会吗?”
  “八点钟在俱乐部……我们原来要在那儿吃晚饭,随后上剧场……”
  “到了八点钟不见他去,您没有打电话给他吗?”
  “打了!但是电话公司告诉我说,他的电话没有搁上。”
  他们两人同时看了看办公桌上的电话机。电话听筒搁在一边,大概是这个人往前倒下时碰落的。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这天晚上,院子里任何微小的声音都象在一口钟里那样嗡嗡发响。
  女门房不愿看到尸体,她在门口叫道:“探长先生……分局的人来了……”
  她不喜欢分局里那些人。一共来了四五个人,他们毫无顾忌地高声喧哗。有一个在讲一件趣闻,另外一个刚一进来便问:“尸体在哪儿?”
  分局长不在,由他的秘书代替,梅格雷感到很高兴,因为他可以自由地发号施令了。
  “让您那些人留在外面,我在等检察院的人。最好先别让房客们知道……”
  秘书在办公室里查看,梅格雷又回头问那个少妇:“您叫什么名字?”
  “尼娜……尼娜·莫瓦娜尔,不过大家都叫我尼娜……”
  “您认识库歇已经很久了吗?”
  “也许有半年了……”
  用不到向她多提问题,只要好好观察她就够了。她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涉世不深。她的衣服都是名牌货,可是她的化妆方式,拿手提包和手套的姿态,打量别人时那种挑衅性的目光,都说明她是长期生活在音乐厅后台的。
  “是舞女吗?”
  “我原来在‘蓝色磨坊’工作……”
  “现在呢?”
  “我跟他在一起……”
  她还没有来得及哭。所有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对现实情况还没有一个清楚的概念。
  “他和您一起生活吗?”
  “不完全是,因为他已经结婚了……不过,总之……”
  “您的地址……”
  ‘毕卡尔大街……毕卡尔旅馆……”
  分局秘书发表他的看法说:“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抢劫!”
  “为什么?”
  “请看!保险箱在他身后,没有锁上,可是死者的后背紧靠着保险箱,没法开门!”
  尼娜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块小手帕,擦着鼻子。
  不多一会儿,气氛变了。外面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随后是握手、提问、热烈的讨论。检察院的人来了。法医检查尸休,摄影师安置摄影器材。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对梅格雷来说,这是一个不舒服的时刻。讲了几句不得不讲的话以后,他便走进院子,双手插在口袋里,点燃烟斗,在黑暗中,他遇到了一个人,那是女门房。她不愿让那些陌生人在她的房子里到处乱钻,而对他们所做的事情不闻不问。
  “怎样称呼您?”梅格雷客客气气地问她。
  “布尔西埃太太……那几位先生要留在这儿很久吗?……瞧!圣马克太太房间里的灯灭了,大概要睡着了,可怜的……”
  
  在察看整幢房子的时候,探长发现另外有一处灯光,一条奶油色的窗帘,窗帘后面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她象女门房一样,也是个小个子,很瘦,听不到她的声音,可是一望而知,她正在发脾气。有时候,她直挺挺地对着一个在院子里望不见的人,突然她挥着胳膊向前走了几步,开始讲话。
  “这是谁?”
  “马丁太太……您刚才看到回来的那个人是她的丈夫……您知道,就是那个把垃圾筐拿上去的那个人……登记局的公务员……”
  “他们经常吵架吗?”
  “他们并不吵架……只有她一个人在吼叫……男的根本不敢反口!”
  办公室里有十来个人在忙着,榔格雷不时地向他们瞧上一跟。预审法官走到门口来呼唤女门房。
  “除了库歇先生,这里的事由谁负责?”
  “经理菲利浦先生,他住得不远。在圣路易岛上……”
  “他有电话吗?”
  “当然有……”
  听到办公室里有人在打电话。楼上,窗帘上马丁太太的影子不见了。这时却看到有一个不显眼的人走下楼梯,悄悄地穿过院子,走到街上去了。梅格雷认出了马丁先生的那顶圆帽子和他那件灰黄色大衣。
  时间已经半夜。听留声机的年轻姑娘们也熄了灯。这幢大楼里,除了楼下办公室的灯以外,只有二楼圣马丁家的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前大使和接生婆正在象医院里一般的气氛中轻声交谈着。
  尽管时间已晚,菲利浦先生来到时,还是穿得笔挺,棕色的山羊胡子光溜溜的,手上戴着灰色的仿鹿皮手套。这个人四十岁上下,象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严肃的知识分子。
  这个消息肯定使他感到奇怪,甚至使他吃惊。
  可是,虽然他很激动,但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并非完全出乎意料。
  他叹了一口气说:“象他这样生活……”
  “什么生活?”
  “我永远也不会说库歇先生的坏话。再说,也没有什么坏话可以说。他完全有合由支配他的时闻……”
  “等等!这儿的生意是不是库歇先生亲自经营的?”
  “稍许管管。生意是他创办的。可是一开始上了正轨以后,他就把所有的事交给我。以致有时候半个月见不到他一面。是啊,就说今天吧,我等他一直等到五点钟。明天有一张票据到期,库歇先生应该把这笔明天要付的钱带来给我。大概三十万法郎。到了五点钟,我得走了,我把一份报告留在办公桌上。”
  这份报告在死者的手下找到了,是用打字机打的。这是一份一般性的报告:建议增加一名雇员,计划在拉美国家做广告,等等。
  “那么这三十万法郎应该在这儿喽?”梅格雷问。
  “在保险箱里。您看,库歇先生已经把保险箱打开了。只有他和我两个人有保险箱的钥匙,并知道这个秘密……”
  可是,要打开保险箱,一定要先移开尸体,那就要等摄影师的工作结束。法医做了口头报告,库歇胸口中弹,主动脉被打断,当时就死了。凶手和被害者的距离大概在三米左右。还有,子弹口径6.35毫米,是当时常见的。
  菲利浦先生对法官作了些解释:“在孚日广场只有我们的实脸室,就在这个办公室后面……”
  他打开一扇门。大家看到有一个玻璃顶棚的大厅,里面排列着好几千个试管;在另外一扇门后面,梅格雷仿佛听到有声音。
  “这里面是什么?”
  “是供试验用的豚鼠。左面是打字员和雇员的办公室……我们在庞坦另外还有场地,向外寄发就是在那儿进行的,因为您大概知道,里维埃尔大夫发明的血清在全世界都享有盛名……”
  “是库歇创建这个事业的吗?”
  ‘是的,里维埃尔大夫没有钱。库歇为他的研究提供了资金。十年以前,他搞了一个实验室,没有这个大……”
  “里维埃尔大夫始终和你们一起干吗?”
  “五年以前,他因一次车祸身亡。”
  库歇的尸体终于被移开了,保险箱门一打开,大家不由得一声惊呼:箱子里所有的钱都没有了。只有几张交易单据。菲利浦先生告诉大家说:“不但有库歇先生肯定要拿来的三十万法郎,还有今天下午放进去的六万法郎,那六万法郎裹着橡皮圈,是我亲手放进去的!”
  死者的皮夹子里一无所有!也就是说只有玛德莱娜剧院的两张有座位号码的戏票,尼娜一看到便伤心地呜咽起来。
  “这就是我们的票……我们本来讲好要一起去看戏的……”
  现场调查结束,一片混乱。摄影师收起摄影机的笨重的折叠支架,法医发现一个壁柜里有一个小水池,便到那儿去洗手。预审法官的书记员显得疲惫不堪。
  尽管这时候大家都是乱糟糟的,梅格雷却利用了这几分钟时间把死者细细地观察了一番。
  那是一个胖胖的、很健壮的男子,个头不高。象尼娜一样,他似乎永远也摆脱不了某种庸俗的气质,尽管他的衣服剪裁合身,手指甲被精心修剪过,丝质内衣都是定做的。
  他金黄色的头发已经开始脱落,变得比较稀疏。他的眼睛原来大概是蓝色的,并带有一些稚气。
  “一个慷慨的男人!”梅格雷身后有人叹气说——那是尼娜,她伤心地在哭。她不敢和似乎显得比较严肃的法院人员搭话,而向梅格雷倾诉,“我向您发誓,他是一个慷慨的男人!只要他知道我喜欢什么东西……而且不单单是对我!……不论对谁都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象他这样给小费的……因此连我都要骂他……我对他说,别人会把他当作冤大头的……可是他回答我说:‘那又怎么样呢?……”。
  探长神情严肃地间道:“他平时很快活吗?”
  “当然快活……可是他内心并不快活……您懂我的意思吗?……这很难解释……他需要活动,需要做些事情……如果他安静下来,他就变得阴沉沉的,神情不安……”
  “他的妻子呢?”
  “我看见过她一次,在远处看见的……我对她没有什么坏话可说……”
  “库歇的家在哪儿?”
  “在奥斯曼林荫大道。可是大部分时间他都上默朗去,他在那儿有一幢别墅……”
  梅格雷突然回过头去,看到不敢走进来的女门房,她在向探长做手势,脸上显得非常痛苦。
  “喂……他下来了……”
  “谁?”
  “圣马克先生,他大概听到了楼下的声音……他来了……象这样一个日子……您倒是想想看……”
  前大使穿着睡衣,犹豫着是否再往前走来。
  他看出是法院在搜查,而且还看到载着尸体的担架在面前经过。
  “怎么一回事?”他向梅格雷说。
  ‘有一个人被枪杀了……库歇,血清公司的老板。” 探长感到他的对话者突然转到了一个念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您认识他吗7”
  “不……不过我曾经听人讲起过他……”
  “还有呢?”
  “没有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几点钟,这件……”
  “这件凶杀案发生在八点到九点之间……”
  圣马克先生叹了一口气,捋了捋他银灰色的头发,向梅格雷点点头,便朝通向他房间的楼梯走去。
  女门房始终离得远远的,她刚才过去和一个弯着腰在拱顶下走来走去的人讲过话,她回来后,探长问她说:“他是谁?”
  “马丁先生……他正在寻找一只遗失的手套……我忘了告诉您,他不戴手套是从来不出门的,即使到五十米以外去买香烟也要戴手套。”
  这时候,马丁先生正在绕着垃圾桶转,他划着了几根防风火柴,最后还是回到楼上去了。
  大家在院子里握手告别,法院里的人走了。预审法官和梅格雷谈了几句:“您干吧……当然,您要把情况通知我……”
  菲利浦先生始终象时装广告上的人那样衣冠楚楚,他向探长弯了弯腰说:“您不再需要我了吧?”
  “我明天去看您……我想您在您的办公室里吧?”
  “和平时一样……九时正……”
  接下来的一刹那,突然变得很激动人心,虽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院子里始终是黑糊糊的只有一盏灯,还有拱顶下面那只满是尘垢的小灯泡。
  大门外,一辆辆小汽车开始起动,在沥青路上驶去,它们的大光灯一时间把孚日广场上的树木照得通明。
  尸体搬走了。办公室仿佛遭到了一场抢劫,
  没有人想到要把电灯熄灭,实验室里灯火通明,好像在开夜工。
  院子里这时只剩下三个人,三个各不相同的人。一个小时以前他们三人互不招识,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聚集在一起了。更有甚者,他们就象在一次葬礼以后,其他无关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三个家属。
  这不过是梅格雷一瞬即逝的想法,这时候他正轮番地看着尼娜和女门房的倦容满面的脸庞。
  “您把孩子送上床了吗?”
  “是的……可是他们不睡!他们似乎已经感觉到了……”
  布尔西埃太太有一个问题,有一个她几乎感到羞耻的问题要提,可是,对她来说,这个问题又是至关重要的。
  “您是不是以为……”她的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仿佛朝所有已经熄灯的窗子盯了一眼,“……以为……是这座房子里的人干的?”
  这时候她又看了看拱顶,拱顶下这扇大门始终开着,一直要到晚上十一点才关,拱门沟通院子和大街,街上的任何陌生人都可以从这扇大门进来。
  尼娜的姿势很不自然,她不时地朝探长偷偷地瞥上一眼。
  “您的问题大概要到侦查结束才能回答,布尔西埃太太……眼下,似乎只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那个抢三十六万法郎的人不是杀他的人……至少,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库歇先生已经关上了他背后的保险箱……顺便问问,今天傍晚时,实验室里有灯光吗?”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等等……我想是有的……可是不象现在这么亮……库歇先生在上厕所时大概开了一两盏灯,厕所在房间尽头……”
  梅格雷走去把所有的灯都熄了,女门房呆在门口,虽然这时候尸体已经运走,她还是有些怕。
  回到院子里,探长看到尼娜还在等他。他听到头顶上方有些声音,那是一种玻璃上的摩擦声。可是这时候所有的窗子都关着,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有一个人在活动,有一个人在某一个房间的黑暗中窥探着。
  “明天见,布尔西埃太太……明天在办公室开始工作时我会来的……”
  “我送您!我要去关大门……”
  走到人行道上,尼娜看到街上没有汽车,说道:“我还以为您有车子呢。”她犹豫着没有离开他,眼睛瞧着地面又说道:“您住在哪儿?”
  “离这儿不远,里夏尔-勒努瓦大街。”
  “地铁已经没有了吧?”
  “我想是没有了。”
  “我想告诉您一些事情……”
  “我听着。”
  她始终不敢正面看他。他们听到身后女门房在插上门门的声音,随后是她回门房去的脚步声,广场上空无一人。喷水池始终在喷水,市政府的大钟敲响一点钟。
  “您大概会觉得我是在说谎……我不知道您会怎么想……我告诉您,雷蒙非常慷慨……他简直不知道金钱的价值……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您懂吗?……”
  “怎么样呢?……”
  “这是很可笑的……我尽量少向他开口……我等待他自己想到……再说,既然他总是和我在一起,我也不需要什么了……今天,我本来要和他一起吃晚饭的……所以……”
  “就一文不名了?”
  “甚至还不至于此!”她说,“真是太蠢了!我原来想今晚向他要钱的。今天中午我付掉了一笔钱……”
  她很痛苦。她在暗暗打量梅格雷,准备一看到梅格雷微笑就把话缩回去。
  “我从来也没有想到他会不来的……我手提包里还有些钱……在俱乐部里等他的时候我吃了些牡蜘,后来又吃了龙虾……我打了电话……我是在来到这儿时才发现我那时只剩下付出租车的钱了……”
  ‘那么在您家里呢?”
  “我住在旅馆里……”
  “我问您,您在别处有没有留点儿钱?”
  她神经质地笑了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难道会预见到这样的事吗?……即使我预先知道,我可能也不属意……”
  梅格雷叹了一口气:“跟我一起到博马舍大街去,在这个时侯只有在那儿才能找到出租汽车。您要去干什么呢?”
  “不干什么……我……”
  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她只穿了一件绸衬衣。
  “他没有留下遗嘱吗?”
  “我怎么知道,我……您以为人们在一切顺利的时候会想到这些事情吗?雷蒙是一个慷慨的男人……我……”
  她一面走一面无声地哭泣。探长把一张一百法郎的钞票塞在她手里,向一辆经过的出租车打了个招呼,随后把手插在袋里咕噜着说:“明天见……您刚才对我说的是毕卡尔旅馆吧?”
  在他躺到床上时,梅格雷太太只是睁了一下眼睛,象说呓语似的咕噜道:“至少你晚饭已经吃过了吧?”
第三章 毕卡尔旅馆里的一对
  梅格雷早晨八点钟离家的时候有三个地方可去,这也是一天里他要做的事情:再到孚日广场去询问证人,去拜访库歇太太,区警察分局已经把这件事通知她了;最后就是再和尼娜谈谈。
  他起床的时候就跟局里打了电话,要他们准备那幢大房子里房客的名单,还有和这场悲剧多少有点儿关系的人也要列在上面;因此,当他来到办公室时,有关的详细资料也许已经在等着他了。
  里夏尔-勒努瓦大街上行人很多。天气很冷,探长翻起他大衣的天鹅绒领子。孚日广场离得不远,不过得步行着去。
  这时候,有一辆驶向毕卡尔广场的有轨电车经过,这就使梅格雷打定了主意,他先去看尼娜。
  不言而喻,她还没有起身。在旅馆的接待室里,有人认出了他,感到有些担心。
  “她不会被牵连到什么麻烦事吧?这个姑娘平时够安静的。”
  “来看她的人多吗?”
  “只有她一个朋友。”
  “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
  “她只有一个朋友。既不年老也不年轻……”
  旅馆设备很好,有电梯,房间里都有电话。梅格雷乘到四楼,敲了敲27号房间的门,听到有人在床上翻身,随后有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什么事?”
  “请开门,尼娜!”
  大概有一只手伸出了被子,碰到了门闩。梅格雷走进一个昏暗和潮乎乎的房间,看到那个少妇的睡眼惺松的脸;他走过去把窗帘拉开。
  “几点了?”
  “还不到九点……您别起来……”
  由于光线太强,她半睁着眼睛。她看上去并不漂亮,她更象一个农村姑娘,而不象一个卖弄风情的女人。有两三次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后来把枕头做了一个靠背,坐在床上,然后拿起电话。
  “请把早餐拿来!”随后对梅格雷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您不怪我昨天晚上向您借钱吧?……唉……我一定得去把我的首饰卖掉……”
  “您首饰多吗?”
  她指了指梳妆台,台上有一只廉价烟灰缸,里面放有几只戒指,一只手镯,一只手表,总共约值五千法郎。
  有人在敲隔壁房间的门,尼娜侧耳细听,听到又一次固执的敲门声时脸上漾出了微笑。
  “是谁?”梅格雷伺道。
  “我的邻居吗?我不知道,可是谁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叫醒他们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即使他们起床,也从来不会在下午四点以前。”
  “他们吸毒吗?”
  她的眉毛一拧,表示肯定,可是她连忙又加了一句:“您总不会利用我刚才讲的话吧,是吗?”
  隔壁的房门终于开了,尼娜的房门也开了,一个侍女拿来了放在盘里的牛奶咖啡和羊角面包。
  “对不起,我吃早饭了。”
  她的眼睛上有黑圈,从她睡衣的隙缝可以看到她瘦削的肩膀和发育不良的乳房。她把羊角面包一块块掰下浸在牛奶咖啡里,一面还在倾听着,仿佛对隔壁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很感兴趣。
  “我是不是会被牵连到这件事里面去?”她说,‘这太倒霉了,如果报纸上谈起我!尤其对库歇太太来说……”
  这时候响起了轻轻的、可是很急促的敲门声。
  她叫道:“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皮大衣,光着脚,看到梅格雷魁梧的后背,她差一点要退出门去,随后她大着胆子咕哝着说:“我不知道您这儿有客人!”
  探长听到这个粘乎乎的几乎象是被挤出来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他看着她推上了房门,这个女人脸色惨白,眼皮浮肿。尼娜丢过来的一个眼色证实了他的想法。她肯定是用壁房间里的吸毒者。
  “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有人来看罗热……所以……我就自己……”她坐在床边,神色淡漠,象尼娜那样叹气说。
  “几点钟了?”
  “九点钟!”梅格雷说,“看来您好象不喜欢可卡因,您!”
  “不是可卡因……是乙醚……罗热说这要更好些……”她感到冷,站起来靠到暖气上去,并瞧瞧窗外说,“又要下雨了……”
  一切都显得没精打采,梳妆台上的梳子上全是断下的头发。地上拖着尼娜的袜子。
  “我打扰您了,是吗?……可是,这件事好象很重要……罗热的父亲死了……”
  梅格雷看看尼娜,他注意到她突然皱了皱眉头,好似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这时候,刚才讲话的女人一手托着下巴在沉思,并咕噜着:“嗯!嗯!”
  探长立即问道:“您认识罗热的父亲吗?”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可是……等等!……喂,尼娜,您那位朋友没有遇到什么事吗?”
  尼娜和探长交换了一个目光。
  “为什么这样问?”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不太清楚……我突然想到,有一天罗热对我讲过,他父亲经常到这个旅馆里来……他觉得很有趣……可是他不想遇到他……有一次有一个人正在上楼,他飞快地退进了自己的房间……那时候,我觉得这个人好象是走进这个房间里来的……””
  尼娜不再吃东西了,搁在她膝盖上的盘子使她难以活动,脸上显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的儿子……”她慢吞吞地说,眼睛盯在青绿色的窗框上。
  “那么……”那个少妇大声说,“那么、是您的朋友死了……好象是一件胸杀案……”
  “罗热·库歇,是啊!”
  他们三人都感到有点儿意外,不说话……房间里寂静无声,只微微听到隔壁房间里有人在讲话,足足过了一分钟,探长才接着说:“他是干什么的?”
  “什么?”
  “他从事什么职业?”
  那个少妇突然说道:“您是警察局的,是吗?”她很激动,也许要责怪尼娜使她中了圈套。
  “探长是个好心肠!”尼娜从床上跨下一条腿,俯过身子去搂她的胳膊。
  “我本来早该想到了!……那么……在我进来之前,您已经知道了?”
  “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罗热!”梅格雷说,“现在,您得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情况。”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在一起才不过三个星期。”
  “在这之前呢?”
  “他跟一个大个子的红头发女人,她自称是修指甲的……”
  “他工作吗?”
  这句话使她显得非常馗尬。
  “我不知道……”
  “也就是说,他不做工作……他有财产吗?他生活很富裕吗?……”
  “不!我们几乎总是吃六法郎一份的客饭……”
  “他经常谈起他父亲吗?”
  “他只谈起过一次,就是我刚才跟您说过的那件事。”
  “现在在他房里的是怎么样一个人,您对我说说好吗?您过去遇到过那个人吗?”
  “没有遇到过!那个男人……我怎么说呢?在我来到这里时,我还以为他是一个执达员,我原来是这么想的,因为罗热欠别人的钱……”
  “他穿得好吗?”
  “等等……我看到一顶团帽子,一件灰黄色的大衣,手套……”
  在这两个房间之间有一扇门,现在这扇门被帘子遮着,也许门已经被堵死了。梅格雷本来可以把耳朵贴在门上,就可以听到隔壁房间里的谈话,可是面对两个女人,梅格雷不愿这样做。
  尼娜穿起衣服,将就着用湿手巾擦了擦脸。
  她很神径质,动作突兀,感觉得到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超过了她忍受的能力,她感到难以应付,也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准备认命了。
  另外那个女人比较平静。也因为她还在乙醚的作用之下,也许她对这类事情比尼娜有更多的经验。
  ‘您叫什么名字?”
  “塞利娜。”
  “什么职业?”
  “上门服务的理发师。”
  “在警察局风化科登记过吗?”
  她摇了摇头,也没有生气。隔壁房间里传来的轻微的讲话声始终未停。
  尼娜已经穿上了一件连衣裙。她向房间四周望望,突然呜咽着说:“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真是一件怪事,”塞利娜不慌不忙地说,“如果真是一件凶杀案,那是够麻烦的。”
  “昨天晚上八点钟,您在哪儿?”
  她想了想说:“等等……八点钟……噢!我在‘西哈诺’……”
  “罗热陪着您吗?”
  “没有……总不能一天到晚呆在一起……我是在半夜里,在喷泉街的香烟店里找到他的……”
  “他跟您讲过是从哪儿来的吗?”
  “我什么也没有问他……”
  梅格雷从窗口看到外面的毕卡尔广场,广场中心的小公园,夜总会的广告。突然,他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你们两个等着我!”
  他走出去了,敲了敲隔壁的房口,接看马上转动门柄走了进去。
  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坐在房间中央唯一的一把扶手椅里,尽管窗子开着,屋子里还是充满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乙醚的气味。另外一个人踱步,一面做着手势。他是梅格雷头天晚上在孚日广场那个院子里遇到过两次的马丁先生。
  “啊,您的手套找到了吗?”
  梅格雷看着这位登记局公务员的两只手,他一下子面如死灰,以致探长有一会儿以为他快晕过去了。他的嘴唇在发抖,想讲又讲不出来。
  “……我……我……”
  年轻人还没有刮过胡子,他的脸色象纸一样白,眼圈通红,嘴唇柔软,这一切都说明他意志薄弱。他正用漱口杯在大口大口地喝水。
  “请别这么激动,马丁先生!我没有想到在这儿会遇上您,而且现在这个时候,您的办公室里早已经开始工作了。”他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面前的那个人。这个不幸的人显得那么慌乱,他真很难不怜悯他。
  从皮鞋到用赛璐珞架子支着的顶带,马丁先生十足是一个漫画上的公务员的典型,一个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公务员,小胡子亮亮的,衣服上一尘不沾,如果不戴手套出门,他一定会感到羞耻。
  眼下,他真是不知道该把他的手怎么办,他的眼光在杂乱无章的房间里到处乱转,仿佛想在哪儿找到什么灵感。
  “您能允许我提一个问题吗,马丁先生?您认识罗热·库歇有多久了?”
  他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惊愕。
  “我吗?”
  “是的,您!”
  “那……从……从我结婚以后嘛!”他讲话时的表情似乎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
  “我不懂?”
  “罗热是我……是我妻子的儿子……”
  “和雷蒙·库歇生的?”
  “是啊……既然……”他恢复了自信,“我妻子是库歇的前妻……她生了一个儿子,罗热……她离婚以后,我娶了她……”
  这句话产生了狂风扫乌云的效果。孚日广场上那座房子起了变化。事件的性质改变了。有些情况清楚了些,另一些情况却变得更加模糊,更加使人担忧了。
  因此梅格雷不敢贸然讲下去了。他需要在脑子里理出个头绪来。他看看面前两个人,越来越不安了。
  头天晚上,女门房曾经在院子里瞧着所有的窗子问过他。
  “您是不是以为是这座房子里的人干的?”
  而她的眼光最后盯在拱门上。她希望谋杀犯是从那扇门进来的,希望是一个外来人。
  现在看来不是外来人!这件悲剧就发生在这幢房子里面!梅格雷讲不出理由,可是他可以肯定。
  什么悲剧?他还一无所知!
  他仅仅感到有一些看不见的线在伸展着,这些线把一些距离很远的点连接起来了,从孚日广场到毕卡尔大街的那座旅馆,从马丁的套间到里维埃尔大夫的血清公司的办公室,从尼娜的房间到那一对沉醉于乙醚的男女的卧室。
  最使人莫名其妙的,也许是象掉在迷宫里般的马丁先生的丧魂落魄的模样。他的眼神在寻找什么固定的注视点,但总是找不到。
  “我是来通知罗热……”他结结巴巴地说。
  “是的!”
  梅格雷平静地盯着他看,简直可以说他在等侍他的对话者惊慌失态。
  “我妻子对我说,最好是由我们……”
  “我懂!”
  “罗热是非常……”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是非常容易动感情的!”梅格雷接着话头说下去,“他是很神经质的!”
  年轻人正在喝他的第三杯水,恶狠狠地向他盯了一眼,他大概有二十五岁了,可是脸色憔悴,眼皮上已经有了皱纹。不过看上去他还比较漂亮,那种可以吸引某些女人的漂亮。他的皮肤无光,只是在他懒洋洋的神色中,尚未染上那种浪漫主义的怨天忧人的姿态。
  “请告诉我,罗热·库歇,您经常看到您父亲吗?”
  “有时候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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