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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西默农梅格雷探桉1 两个苏的乡村酒馆

_2 乔治·西姆农(比)
  “你真是在警察局干活吗?”
  “谁说的?”
  “我不知道……只是刚才听别人这么说……得了!我看这和别的职业没什么区别……”
  一阵轻风掠过,詹姆斯拉起脚帆。现在是6点钟。莫桑方向传来报时的钟声,与塞纳港的钟声遥相呼应,河道里长满了小虫的芦苇。太阳开始变成了淡红色。
  “你怎么……”
  詹姆斯想说什么,但一道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他直截了当的问话,同时梅格雷猛地跳起身,险些将小船弄翻。
  “当心!”他的同伴向他喊道。
  梅格雷弯下腰,抓起一只桨,像摇橹一样划动起来。他眉头紧皱,眼中流露出焦虑。
  “猎区并没有开放呀?……”
  “是在酒馆后面!”梅格雷说道。
  当他们靠近岸边时,听到自动钢琴正叮咚作响,一个惶恐不安的声音喊道:“停下音乐!快把音乐停下!”
  人们忙乱地四处乱跑,一对舞伴还在跳着,直到音乐终止了半天以后才停下来。那位老妇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只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竭力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船靠岸时非常困难,因为水中芦苇丛生。梅格雷纵身跳到水里,河水漫过他的膝盖。詹姆斯懒洋洋地跟在后面,同时对他的同伴这种不可理解的举动低声抱怨着。
  人们涌到充当舞厅的大库房后面站住了。库房的轮廊在夕阳照射下变得扭曲了,梅格雷看到一个男人睁大一双混浊的眼睛瞪着人群,嘴里结结巴巴不停地重复着:“不是我干的!”
这个人就是巴索。他手里握着一支小手枪,枪托上嵌着珍珠,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我妻子在哪儿?”他一边问一边看着在场的人,就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
  其他人连忙找她。有个人说:“她留在河岸边准备晚餐呢……”
  梅格雷挤到第一排,他想辩认出直挺挺地躺在茂密的草丛中的那人是谁。那人穿着一套灰色西服,戴着一顶草帽。
  这情景一点也不像悲剧,倒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因为这群观众不知道他们该干什么。他们站在那儿目瞪口呆、犹豫不决,一起看着和他们一样目瞪口呆、犹豫不决的巴索。
  好在这伙人里有一位是医生,他站到躺在地上的躯体旁边却不敢弯下腰,而是看着众人,好像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不幸的是又发生了一件小事。正在这时,那个躯体动了起来。他的双腿看上去想要撑起来,双肩微微做了一个翻转的动作。人们看到的是凡斯坦先生的脸的一部分。
  然后,就像是耗完了最后的力气一样,他变得浑身僵硬,慢慢地、毫无生气地重新倒了下去。
  这时他才真正死去。
  “摸摸他的心脏!”梅格雷用生硬的口吻对医生说道。
  探长对这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愤,他从一开始就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锐捕捉到了任何一个细节。
  这时候后排有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晕倒在地:这是最后赶来的凡斯坦夫人,因为她是跳舞跳到最后的一个人。几个人俯下身去想使她苏醒过来。酒馆老板带着乡下人特有的好奇不安的神情向这边走来。
  巴索先生急剧地喘息着,吸气时胸部像胀满风的帆。他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紧紧握着一支手抢。
  他显得很迟钝。他的目光来回巡视着四周的人,好像在思忖该把手里的武器交给谁,嘴里同时不停地重复:“不是我……”他的眼睛一直在找寻他的妻子,尽管他早已得到了答复。
  “死了!”医生直起身说道。
  “是一颗子弹吗?”
  “在这儿……”
  医生指了指尸体肋部的伤口,然后赶紧跑到只穿了件浴衣的妻子身边。
  “您打电话报警了吗?”梅格雷向酒馆老板问道。
  “没有……得去火车站……或者船闸那儿……”
  马尔赛·巴索身着一条白色法兰绒长裤,上身的衬衫敞开着,露出宽厚的胸脯。但是,人们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摇晃,他做了一个令人不易察觉的动作,就像是想寻找一个支撑物,紧接着就一屁股坐到离尸体不到3米远的草地上,脑袭深深埋在双手之中。
  这时出现了一个戏剧性的场面。人群中传出一个女人细小的声音:“他哭了!”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您有自行车吗?”梅格雷继续向老板问道。
  “当然有。”
  “那好,立刻骑上它去船闸通知那儿的宪兵。”
  “是科尔贝的宪兵还是塞松的?”
  “这无关紧要!”
  然后梅格雷以一种厌倦的神色审视着巴索,并捡起那支一小手枪,弹仓里只少一颗子弹。
  这是一支女人用的手枪,漂亮得像件首饰。一粒粒小子弹是镀镍的。当然,只要一粒就足够切断衬衫商的生命之线了。
  他几乎没怎么流血。西服上有一块红棕色的渍迹。他躺在那儿,像住常一样穿得整整齐齐。
  “玛多神经质发作了,在屋里……”一个年青人跑来说道。
  玛多就是凡斯坦夫人,她被人们安置到一张大床上。所有人都在细心观察着梅格雷。当河边传来一个声音时,大家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咕咕!你们在哪儿?”
  这是皮埃罗的声音,巴索的儿子。他乘一只小赛艇靠了岸,向人群走来。
  “快去!别让他靠近……”
  马尔赛·巴索恢复了常态。他抬起头并站了起来,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很为自己的软弱而羞愧,继而又好像在重新寻找一个可以与之说话的人。
  “我将去投案!”他对梅格雷说道,“您知道,这并不是我……”
  “您能跟我来一下吗?”探长又转身对医生说,“我要求您阻止任何人去接触尸体!而且不要让别人来打扰我们,巴索先生和我……”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幕蹩脚的戏,灿烂的阳光下却笼罩着一种沉重的气氛。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钓鱼的人成列地从纤道上经过,背上背着鱼篓。巴索跟在梅格雷的旁边。
  “这事真是太离奇了……”
  他显得萎靡不振,毫无生气。一转过那间大库房,就可以看到河流和对岸的别墅,巴索夫人正在院子里摆放弄乱的柳条椅。
  “妈妈要酒窖的钥匙!”他们的孩子坐在小艇里喊道。
  但他的父亲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变得使他活像一只被遇得走投无路的野兽。
  “告诉他钥匙在哪儿。”
  他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喊道:“在车库的挂钩上!”
  “什么?”
  “在车库的挂钩上!”
  四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回声:“钩上……”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梅格雷问道,他们走进放着自动钢琴的那间库房,屋里只剩下桌上的一些酒杯。
  “我不知道……”
  “那支手枪是谁的?”
  “不是我的!我那支一直放在车里……”
  “凡斯坦袭击您了吗?”
  沉默了很长时间,尔后是一声叹息:“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干……而且……而且……我发誓我没杀他……”
  “可当时您手里拿着武器……”
  “是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
  “您认为是另一个人开的枪吗?”
  “不……我……您无法想象出这是多么可怕……”
  “凡斯坦是自杀吗?”
  “他……”
  他坐到一条长凳上,把头放在两手之中转来转去。接着,他抓起桌上的一只杯子,一口吞咽下里一剩余的酒,厌恶地整了整眉:“会怎么样呢?您要逮捕我吗?”
  然后,他直勾勾地盯着梅格雷脑门上折起一道道的皱一纹:“可是……您怎么会恰巧在场呢?不然您什么也不会一知道……”
  他看上去是想竭力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他做了个鬼脸:“也许是个圈套吧……”
  那艘白色赛艇到达对岸后又向堤岸划了回来。
  “爸爸!钥匙不在车库里里,妈妈问……”
  巴索机械地摸了摸口袋,兜里发出金属的撞击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到桌子上。梅格雷不得不拿起钥匙走到河边,向小家伙喊道。
  “当心!接住……”
  “谢谢,先生!”
  小艇驶离河岸。对面的巴索夫人已经和女佣人一起在院里放好了餐桌准备吃晚饭。几只独木舟从维尔卡松方向驶来。老板也在船闸打完电话,骑车赶回来了。
  “您能肯定不是您开的枪吗?”
  对方耸了耸肩,接着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回答
  那只白色小赛艇靠到对岸,母子之间谈了几句什么。女佣人大概接受了主人的一项指令,进到房子里,马上又出来了。
  巴索夫人从她手中拿过一副望远镜,举在眼前向酒馆方向望去。
  詹姆斯坐在老板房间的一个角落里,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杯白兰地,另一只手抚摸着蜷伏在他膝间的一只小猫。
第四章  皇家大街的约会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里,梅格雷只觉得抑郁乏味,疲惫不堪,面对着的全是毫无魅力的任务,使人感受到这件案子的棘手和由此带来的一次次的失望。炎热的巴黎几乎每晚6时就要下一场暴雨,街道都变成了河流。
  梅格雷夫人还在度假,她的信里写道:“……天气非常好,黑刺李子从没有如此甜美……”
  梅格雷不愿远离妻子独自呆在巴黎。吃饭时,他随便选一家餐馆,而且毫无胃口,由于不愿回到那个冷冷清清的家里去,晚上他有时去住旅馆。
  整个事件的开始是巴索在圣-米歌尔大街的一家商店里试戴那顶大礼帽,然后是尼尔大道单身公寓里的幽会。接着是晚上在乡村酒馆的婚礼,一局桥牌和最终那意想不到的惨剧……
  当宪兵赶到出事地点时,正在度假的梅格雷听任他们履行其职责。他们逮捕了煤炭商。检查院也已得到通知。
  一小时之后,马尔赛·巴索己经坐在塞纳港的小火车站里了,夹在两名宪兵的中间。一大群星期日出来度假的游客也在等着火车。坐在巴索右边的宪兵递给他一支烟。
  候车室的灯亮着,车站差不多已完全被夜幕所笼罩。正在这时火车进站了,人群涌向站台边缘,巴索撞倒两名看守,冲过人群,穿越了铁道线,向附近的一片树林奔去:宪兵几乎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就在几秒钟以前那人还如此安静,无精打采地呆在他们两人中间!
  梅格雷回到巴黎时听到了这个逃跑的消息,对于所有人来说这是一个漫长而多梦的夜晚。在莫桑到塞纳港这片区域里,宪兵在大肆搜寻,封锁了道路,监视着车站并逐个盘问所有的汽车可机。搜查工作几乎在全省范围内展开,那些星期日出来游玩的旅客在归途中看到增援的警察把守在通往巴黎的各个路口时感到惊讶不已。
  巴索家的对面,奥斯特里茨码头上,两个司法警察局的人日夜监视着这幢房子。同样,巴蒂尼奥尔大街凡斯坦一家的私人住宅前也站着两个男人。
  星期一上午,梅格雷作为目击证人应陪检查院的人去乡村酒馆勘查现场,并与法官们进行长时间的讨论。
  星期一晚上:毫无线索。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巴索已成功地躲过了警察的搜捕,逃到了巴黎或是附近的某个城市,例如莫伦、科尔贝或枫丹白露。
  星期二的上午,法医送来了验尸报告:开枪距离大约为30厘米。这就无法确定到底是凡斯坦自己还是巴索开的枪。
  凡斯坦夫人认出手枪是她的。她一点不知道丈夫拿走了它。通常,这支枪是装满子弹放在这年轻女人的房间里的
  警察来到巴蒂尼奥尔大街进行盘问。凡斯坦家的房子很平常,毫不奢华,很小家子气。屋里不太整齐。只有一个女佣人料理全部家务。
  凡斯坦夫人在哭!她只是哭,没完没了地哭,这几乎就是她唯一的回答,其间夹着一两句:“要是我知道的话……”
  她成为巴索的情人仅仅两个月,她爱他!
  “在他之前,您有过别的情人吗?”
  “先生……”
  但她肯定有过别的倩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个性欲旺盛的女人!凡斯坦是无法满足她的。
  “你们结婚有多长时间了?”
  “8年!”
  “您丈夫知道您的私情吗?”
  ‘哦!不。”
  “他难道一点都没怀疑吗?”
  “从来没有!”
  “您想他会拿着武器胁迫巴索吗?要是他听到些风声的话。”
  “我不知道……他是个非常奇怪的男人,而且非常内向……”
  很显然,这对夫妇并非亲密无间,凡斯坦被他的生意缠住了身,玛多则整天往商店和单身公寓跑。
  情绪低落的梅格雷就这样照章办事地进行着他的调查工作,轮流地询问住在卡皮基内大街的衬衫店的代理人、门房和供货商。
  所有这一切平淡得令人感到厌烦,另一方面又有些值得怀疑的东西。
  凡斯坦起家时是从克里奇大道的一家很小的衬衫店开始的。结婚一年后,他借助银行的贷款在巴黎林荫大道开设了一家大店。
  从那以后,所有这些缺乏根基的生意都陷入了窘境,票据到期了却无力偿还,银行拒绝支付汇票,于是每到月末就厚着脸皮四处奔走求助。
  没有可疑之处,亦无劣迹可寻。但也绝非稳妥可靠。 
  这对住在巴蒂尼奥尔大街的夫妇拖欠着所有供货商的钱。
  在店后死者的小办公室里,梅格雷鼓足勇气花了两个小时,查阅了全部账册。他未发现有什么不正常之处能与让勒努瓦在其苑刊前夜所说的那桩罪行有联瓜
  没什么重要的资金回收。主人没有旅游花费,也没有过什么特别的胸物花销。
  反正最终是什么也没发现{极其平淡乏味互调查陷入了困境。
  最令人厌烦的事是在莫桑,巴索太人的表现令深长大为吃惊。她并没有垂头丧气。有点沮丧,这是当然的,但丝毫没有绝望,而且她那种庄重的神情却使人感到讳莫如深。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我的丈夫当然有理由重获行动的自由。”
  “您不认为他有罪吗?”
  “不!”
  “可是,这次逃跑……他没给您带过什么信儿吗?”
  “没有!”
  “他身上当时带了多少钱?”
  “不超过1法郎!”
  奥斯特里茨码头的景象与衬衫店迥然不同。煤炭生意给这里带来平均每年50万法郎的利润。办公室和货栈秩序井然。水面上还有3艘驳船在运行。这从马尔赛·巴索的父亲的时代就一贯如此,他的父亲将生意越做越大。
  天气使得麦格省情绪低落。像所有体胖的人一样,他必须每天忍受炎热的煎熬,一直到下午3点钟,太阳就像沉重的铅块一般留在巴黎上空。
  3点一过,天空就被乌云遮盖,电光闪闪,不断吹着一阵阵风,街道上的灰尘被这突如其来的疾风卷成一个个小漩涡。
  到了喝饭前开胃酒的时候,一切都像事先安排好的。先是雷声滚滚,然后便是一场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马路上发出僻僻啪啪声响,甚至穿透露天咖啡座的顶篷,并使行人纷纷躲到门洞里。
  这天是星期三,一阵骤雨把梅格雷赶进了皇家咖啡馆。
  一个男人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来——是詹姆斯,独自一人坐在桌旁,而前放着一杯波诺酒。
  探长还从未见过他衣着笔挺的样子。他的穿着比起在莫桑那身怪诞的服饰更有小职员味儿,但还是保留了某种奇特的东西。
  “和我一起喝点什么吗?”
  梅格雷感到疲惫不堪。雨已经下了整整两个小时了,他还得到警察总署去探听消息。
  “来一杯波诺酒怎么样?”
  按照习惯,探长只喝啤酒。但这次他没表示异议。他机械地喝着杯中的酒。詹姆斯并非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伙伴,至少他有个最大的优点——不饶舌!
  他安然地坐在那张藤倚里,两腿交叉,眼睛看着那些雨中的行人,嘴里不停地抽着烟。
  当一个小报童出现在店里时,詹姆斯向他买了一份当天的晚报,粗粗地浏览了一遍,然后用手指着一段加边框的短文,将报纸递给梅格雷。
  尽管警方和宪兵全力搜寻,但谋杀卡皮基内大街的衬衫商的凶手马尔赛·巴索至今尚未被抓获。
  “您对此是怎么看的?”梅格雷问道。
  詹詹斯耸了耸肩,表示他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您认为他已经逃到国外了吗?”
  “他不会去得很远……肯定就在巴黎城里四处游荡。”
  “您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不知道。我觉得……他之所以逃跑,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伙计,来两杯波诺酒!”
  梅格雷连喝了3杯之后,不知不觉地陷入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状态中,这不是因为他喝醉了的缘故。当然,也不能说他非常清醒。这是一种美妙的状态,他深深地陶醉了。坐在这里,他的感觉好极了。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些无优无虑的事情,甚至带着一丝快意。
  詹姆斯不慌不忙地东拉西扯,说个没完。整8点的时候,他站起身说道:“该走了,我妻子正等我呢……”
  梅格雷有些后悔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而且弄得头晕脑胀。他吃过晚饭,尔后径直去他的办公室。宪兵总部没得到任何悄息,警察总署也一样。
  第二天——星期四——他继续进行他的调查工作,毫无热情却又不敢怠慢。
  他翻阅了10年间所有的老档案,但没有与勒努瓦所揭露的内容有关的记载!
  他又钻进罪犯档案库去寻找,并给一些大监狱和特别医院去电话,希望能够找到维克多,那死囚犯曾提过的患结核病的同伙。结果是有很多叫维克多的。太多了!但没一个是他想找的。
  到了中午,梅格雷感到头痛欲裂,没有胃口。他在多非纳广场边一个警察局的职员常去光顾的小饭馆里吃了午饭,然后给设在巴索别墅附近的监视哨打了个电话。
  那里报告说没有旁人来。巴索夫人和她的儿子过着一种很正常的生活。她经常看报。整幢别墅里没来过电话。
  5点钟,梅格雷从尼尔大道的单身公离里走了出来。他是为了碰碰运气才到这儿来的,但他什么也没找到。接着他不由自主地,像是早已养成的老习惯,径直走进了皇家咖啡馆。他握了握伸过来的手,然后坐到詹姆斯身边。
  “没什么新消息吗?”詹姆斯问,尔后他马上向伙计喊道,“两杯波诺酒!”
  每天按时倾盆而下的暴雨今天却误了时辰,街道上洒满了阳光。来往的旅游客车里坐满外国人。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最简单的假设,也就是报界所采用的,”梅格雷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那就是巴索因为某种缘由被他的同伴所要挟,于是他夺过瞄着他的枪射杀了衬衫商……”
  “是的,这太愚蠢了!”
  梅格雷看了看詹姆斯,他的神色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是愚蠢的?”
  “因为,如果凡斯坦想要杀死巴索,那么他会倍加小心……这是个很谨慎的男人。一个桥牌好手……”
  当詹姆斯面色那么严肃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探长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那么,您为意见呢?”
  “很明显,我对此没什么看法……巴索并不需要玛多和他睡觉……但人们只要看一眼就会马上有这种感觉:这个女人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男人的……”
  “她的丈夫曾表现出吃醋吗?”
  “他?”他那略带好奇的目光在梅格雷脸上搜寻着,眼里闪着一丝讥讽的神色。
  “您不明白吗?”
  詹姆斯耸了耸肩,低声咕哝道:“这不关我什么事……但是,如果他曾经吃醋的话,那么莫桑那些人中的大部分恐怕早就没命了……”
  “他们都和她……”
  “毫不夸张……他们都……得了,玛多和每个男人都跳过舞……而且,跳着跳着就钻进树丛里去了……”
  “您也是吗?”
  “我不跳舞……”詹姆斯反驳道。
  “她丈夫肯定是发现了您所说的秘密?”
  那英国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他欠着所有人的钱……”
  从某个角度看上去,詹姆斯的神色就像一个痴呆症患者或是神态不清的醉鬼,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却并未失丢理智。
  “噢!噢!”梅格雷吹了声口哨,“来两杯波诺酒,两杯!”
  “是的……这些玛多甚至无需知道……这是个秘密。凡斯坦向他妻子的情人们借钱,而表面上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在心照不宣的情祝下进行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暴雨始终没下下来。梅格雷喝着杯子里的酒,眼睛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他浑身肌肉放松,舒适地坐在那里,大脑在从容不迫地思考着从目前的新角度浮现出来的问题。
  “8点了!”
  詹姆斯和梅格雷握了握手,起身走了,正在这时外面开始下起了雨。
  到了星期五。这已经成了一个习惯,梅格雷未加思索就直奔皇家咖哆馆。这次,他不由自主地问道:“说真的,您从来没有下班后直接回家过吗?我是说在5点到8点这段时间里……”
  “每个人至少应当有一块属于他自己的地方吧?”詹姆斯叹息地回答说。
  属于他的天地就是酒馆的露天座,一张大理石的独脚小圆桌,乳白色的开胃酒,视野中所见的是玛德莱娜教堂边的那些廊柱,侍者身上的白围裙,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
  “您结婚已经很长时间了吗?”
  “8年了……”
  梅格雷没敢问他是否爱他的妻子。况且他深信詹姆斯肯定会说是的,但是必须在8点以后,必须等他离开他自已的这个小天地之后!
  是不是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开始接近友谊这一层呢?剩下的时间里,谁也没谈及与案件有关的话题。梅格雷喝了3杯波诺酒。他所需要的是不把生活看得太粗俗了,那些纷繁的事务一直困扰着他。
  眼下正是度假时节,他得同时照料着好几位同事的工作。而且负责乡村酒馆案件的预审法官一点儿也不放过他,责成他重新讯问玛多·凡斯坦,清查衬衫商的帐目,查访巴索手下的雇员。
  司法警察署已经几乎没有机动人员可支配了,但又必须在所有逃犯可能出现的地方设岗,这使警察总署的头头伤透了脑筋。
  “您到底能不能在短期内结束这场玩笑?”那一天早上他向梅格雷问道。
  梅格雷倾向于詹姆斯的观点。他感到巴索是在巴黎。但他是从哪儿弄到的钱?或者说他是如何生活的?他希望怎样?他等待的是什么?他究竟要干什么?
  他的罪名还未得到证实。对于他来说,暂时被关,同时找个好律师,如果最后结局不是宣布无罪的话,那他至少还有希望得到从轻判处。此后他便可以重新得到他的财富和他的妻儿。但是,他却选择了逃跑和藏匿,从而失去了曾经属于他的生活中的一切。
  “要相信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詹姆斯曾经用他惯有的哲学口吻这么说过。
  “在车站见面,一定要来。吻你。”
  这是星期六。梅格雷夫人发来了充满柔情的最后通牒。她的丈夫还不知该如何回复。但是,5点时,他又出现在皇家酒馆,照例与詹姆斯了握手,后者转头向侍者喊道:“波诺酒……”
  像上个周末一样,成群的人涌向火车站,街上塞满行李的出租车首尾相连,忙乱的人们动身前去度假。
  “您还去莫桑吗?”梅格雷问。
  “当然,像所有的周六一样!”
  “您会觉得那儿空荡荡……”
  探长自己也非常渴望去莫桑。但另一方面,他又盼着见到妻子,能够早日坐在阿尔萨斯的小溪边钓蹲鱼,呼吸着温馨的气息。他还在犹像不决。透过朦胧的双眼,他看到詹姆斯突然站起身,径直向咖啡馆深处走去。
  他并未感到惊讶。他仅仅是注意到了对方这次短暂的离去。不一会儿,他的同伴又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了。
  5分钟,10分钟过去了。一位侍者走过来:“哪位是梅格雷先生?是你们中的某位吗?”
  “是我,什么事?”
  “请您去听电话……”
  梅格雷起身向大厅里走去,双眉紧锁。因为尽管酒精使他思想麻木,但他还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事不大对头。
  当他跨进电话间,转身向外看时,他发现詹姆斯正盯着他。
  “奇怪?”他嘟囔着拿起话筒,“喂!喂……我是梅格雷……喂!喂…”
  他不耐烦地呼叫着,把手指攥得咯咯作响。终于从另一端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听着呢!”
  “喂!怎么回事……”
  “您要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可是小姐,是别人叫我来听电话的。”
  “这不可能,先生!请您挂上!我至少10分钟之前就没再要过这个号码……”
  梅格雷猛地推开电话间的门,快得就像一根大棒砸在门上。外面咖啡座的暗处,一个男人站在詹姆斯身旁——那是马尔赛·巴索,身上紧紧地裹着一件不合体的衣服,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他的双眼焦躁不安地窥视着电话间的门。
  几乎在梅格雷看到他的同时,他也发现了对方。他的嘴巴蠕动了几下,一定是说了些什么,尔后马上就混入人群之中。
  “请问您打了几个电话?”收款员向探长问道。
  但探长奔跑而去。咖啡座挤满了人。他穿过人群,达到人行道时已不可能弄清巴索是往哪个方向逃跑了。街上至少有50辆出租车在奔来驶去,谁知道他是不是坐在其中一辆里呢?此外还有那些公共汽车!
  梅格雷皱着眉向他的桌子走去,一言不发地坐下,看都没看一动不动的詹姆斯。
  “收款员让我来问您打了几个电话……”一个侍者走过来问道。
  “见鬼!”他发现詹姆斯的嘴边露出一丝微笑,便向他说道:“祝贺您!”
  “为什么?”
  “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对吗?”
  “绝对不是,伙计,两杯波诺酒!再来几支香烟!”
  “他对您说了些什么?他想干什么?”
  詹姆斯倒向椅背,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就像一个男人发现自己进行的是一场毫无用处的谈话。
  “是关于钱吗?他从哪儿弄来的那身衣服?”
  “他总不能穿着长裤和白色法兰绒衬衫在巴黎街头散步吧?”
  事实上,巴索就是穿着这身衣服从塞纳港的火车站逃走的,詹姆斯记得很清楚。
  “今天是您在本周内第一次和他碰头吗?”
  “是他找我碰头!”
  “您不想说什么吗?”
  “如果您处于我的地位,您也会这么做的,不是吗?我在他家喝过上百次酒!他并没伤害过我!”
  “他想搞到钱?”
  “他在暗中已经盯了咱们半个小时了……昨天我就觉得在对面的人行道上看到了他……当然他没敢来……”
  “于是您就给我打电话!”
  “他已经疲惫不堪了!看来一套不合身的服装真能改变一个人,这真不可想象……”詹姆斯叹息说,并没有回答梅格雷的问话。
  梅格雷暗暗地观察他:“您知道如果上了法庭,您会被指控犯有同谋罪?”
  “法庭上可能指控的事太多了!我并不指望他们能做得更好些。”他的神情看上去简直像个疯子。
  “伙计,我要的酒呢?”
  “来啦!来啦!”
  “您也去莫桑怎么样?因为我将告诉……如果您也去,我们蛮可以乘一辆出租车,才100法郎……而火车要……”
  “那您的夫人呢?”
  “她总是和她姐姐以及那些朋友合坐一辆出租,5个人,每人才20法郎,而火车则要……”
  “行啦!”
  “您不去吗?”
  “当然去!伙计,多少钱?”
  “不,不!还是按老规矩,各付各的!”
  这是一条原则。梅格雷付了他的费用,詹姆斯也付了自己的,又加了10法郎作为给侍者传电话的小费。
  在出租车里,他显得忧心忡忡,不过快到维尔日的时候,他终于说出了他所忧虑的事情:“我在想明天下午到谁家去打桥牌呢?”
  这时又到了下暴雨的时候。雨点像一簇簇小箭击打着车窗玻璃。
第五章  医生的汽车
 
  莫桑的气氛会与以往有所不同,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上个星期天刚刚发生过一桩惨案。在这个小群体中,一个人已经死了,而另一人则成了在逃的凶手。
  然而当詹姆斯和梅格雷到达时,却看见大家已经到了,并且都围在一辆崭新的汽车旁边。他们都换下了城里穿的衣服而代之以传统的运动服。只有医生身着一套西装。
  那辆车就是他的。这是他第一次把它开出来。人们问这问那,他则得意洋洋地向大家展示着这辆车的优点。
  “这辆车确实花了我不少钱,可是……”
  几乎每个人都有一辆车,但医生的这辆却是全新的。
  “听听这变速器……”
  医生的妻子仍坐在车里,兴奋地等待着这些溢美之词的结束。梅坦斯医生大概有30岁。他身体瘦弱,做起动作来也像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样柔软无力。
  “这是你的新车吗?”突然出现的詹姆斯问道。他迈着大步绕着车子走了一圈,嘴里喃喃地嘀咕着令人费解的词句,“明天早上让我来试试它……这不使你感到厌烦吧?”
  梅格雷的出现本应是件令人尴尬的事,但是几乎没人去注意他。在这个地方大家确实像到了自已家一样,可以来去自由。
  “詹姆斯,你妻子没来吗?”
  “她将与玛塞尔和莉丽一块儿到……”
  人们把独木舟从库房中拉了出来。有个人正埋头修理带丝线的钓竿。直到吃晚饭,大家都分散呆着,而且在饭桌上人们几乎没有了平常的交谈,仅仅是只言片语而已。
  “巴索夫人在家里吗?”
  “真不知她是怎样度过这个星期的!”
  “明天干什么?”
  梅格雷仍然是个多余的人。别人都有意躲避他,但做得又不是非常明显。当詹姆斯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独自一人在露天咖啡座或是水边游逛。直到夜色降临时,他才利用这个机会去看看设在巴索的别墅附近的岗哨。
  便衣们两个人两个人地换着班执勤,其余人轮流到两公里外塞纳港的一家小酒馆去休息。当探长出现的时候,一个不当班的警探从暗处走了过来。
  “没有什么情况吗?”
  “什么也没有!她的生活非常平静。她时不时地到花园里散散步。送货的人像往常一样来这儿:9点钟是面包商,稍后是肉店老板,近11点时,菜农赶着大车到这里。”
  别墅的底层有灯光。透过窗帘,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个小男孩的轮廓,他正在喝汤,脖子上系着一条餐巾。
  警探们都呆在河边的小树林里,一个正在钓鱼的探员叹了口气说:“看看吧,这儿到处都充满了快乐……我真想……”
  对面就是乡村酒馆,有两对男女——毫无疑问是科尔贝的工人——正伴着自动钢琴的曲子在跳舞。
  这是个与往常毫无二致的星期天早上,沿着河岸坐了一排钓鱼者,其他钓鱼的人则呆在漆成绿色的平底船中一动不动,船被固定在岸边的两个撅子上,水面上还有独木舟和一二只帆船。
  所有这些都让人感觉到是精心安排好的,不论什么都无祛使之改变。
  迷人的景色,纯净的天空,欢愉的人群,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切使探长就像面对一块过分甜腻的奶油馅饼一样觉得恶心。
  梅格雷看到了詹姆斯。他身穿一件白绿相间的粗毛线衫,一条白裤子,脚下是双帆布鞋,头上扣着一顶美国海员帽。他正喝着一大杯充作早餐的兑水白兰地。
  “你睡得好吗?”
  有个细节很有意思:在巴黎,他对梅格雷不用“你”称呼,一到莫桑,他对所有人都称“你”,包括梅格雷在内。而他自己却没有发现这一点。
  “你今天上午准备干什么?”
  “我想直接去酒馆。”
  “大家都去那里……看来好像那儿将有个开胃酒聚会……你想要条船吗?”
  只有梅格雷一人穿着城里人那种颜色黯淡的服装。别人给了他一条用清漆涂过的小艇,他费了好大劲才保持住平衡。当他到达乡村酒馆时已经是上午10点了,那里却一个顾客也没有。
  倒不如说梅格雷发现了一个,在厨房里。那人正忙着咀嚼一大块面包和一大段红肠。酒馆的老妇人正在对他絮叨着:“千万要小心!我的这群小伙子里有一个就是因为不当心而死了……他要比你高大强壮得多。”
  这时,一阵咳嗽使这位客人无法将嘴里的面包吞咽下去。正咳着,他发现梅格雷眉头紧锁站在门口。
  “来一小瓶啤酒!”探长喊道。
  “您不想坐到外面的露天座上去吗?”
  当然不!他更愿意呆在厨房里。屋里有一张裂了纹的木桌,几把草编的椅子和一口在炉子上咕嘟咕嘟作响的大锅。
  “我儿子去科尔贝催一批排水管,他们忘了发货……您能帮我打开地板上的活门吗?”
  厨房地板中间的活门被打开,露出了地窖潮湿的入口。
  老妇人弯着腰走了下去,屋里那位客人的目光却一直没离开梅格雷。
  这是个25岁左右的小伙子,脸色苍白,身材瘦削,面烦上长着金黄色的绒毛。他的双眼深深地陷在眼眶里,嘴唇毫无血色。可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的衣着。他并不像流浪汉一样衣衫槛褛,而且他的举止也不像个游手好闲的人那般蛮横无礼。
  不!人们在他身上所看到的是胆怯和虚荣的混合物。他既谦卑又咄咄逼人,同时,他浑身上下——如果这么说还算符合逻辑的话——既干净又肮脏。
  可以看出他身上这套衣服曾经很干净,而且保存得极好,可是现在,显然是在最近几天里,它已被揉挤得乱七八糟了。
  “你的证件!”梅格雷用不着再加上一句,“我是警察上”
  那个小伙子看来早就明白梅格雷是干什么的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粘糊糊的小本子。探长低声念着上边的名字:“维克多加亚尔!”
  他不动声色地将小本子合上并将它递还给它的主人。老妇人从地窖里走了上来,把翻板活门重新关好。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它还带着凉气哪!”她一边说一边将啤酒瓶盖子打开。接着,她就走到一旁去削土豆去了。这时,屋里的两个男人从容不迫地开始了他们之间这场不带任何明显的感情色彩的谈话:
  “你最后的固定住址是哪儿?”
  “吉昂的市立结核病疗养院。”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个月前。”
  “然后呢?”
  “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于是我沿途给人打短工。您可以以流浪罪逮浦我,不过您最好让人把我弄到一个疗养院里呆着。我只有一个肺……”他没用那种令人同情的语调来说话。相反,他的语气倒像是在公事公办。
  “你收到过勒努瓦的一封信吗?”
  “哪个勒努瓦?”
  “别跟我装傻了!他让你到乡村酒馆来找那个男人!”
  “我在疗养院呆腻了。”
  “尤其是渴望重新靠你在圣-马丁运河看到的那个人来养活你!”
  老妇人听着他们约谈话,丝毫没有诧异的神色,因为她根本听不懂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就在这间简陋不堪、一只母鸡跑到中央来觅食的小屋子里进行着。
  “你不回答吗?”
  “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勒努瓦全说了。”
  “我不认识勒努瓦。”
  梅格雷耸了耸肩膀。他慢条斯理地点上烟斗,重复道:“别装傻了!你很清楚我是有办法来对付你的。”
  “对于我来说,最大的危险就是进不了疗养院。”
  “我知道……你那被摘除的肺叶……”
  几只独木舟在河面上飞燕般地掠过。
  “勒努瓦没骗你。那家伙就要来了。”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那你就活该倒霉了!如果你今天晚上以前还没做出决定,我就让人以流浪罪把你塞进监牢。再往后嘛,你就等着瞧吧……”
  梅格雷盯着对方的眼睛,对他来说,要摸清这家伙的心理就像看一本书那么轻面易举,因为他太了解这类人了。
  他是不同于勒努瓦的一种人!维克多,他是属于那些无赖当中完全受别人摆布的那种人!即那种在每次作案时被别人指派去望风放哨的人,是在每次分赃时所得份额最少的那种小喽罗!
  性格懦弱的人一旦被拖入罪恶的泥潭就无法自拔。他从16岁起就在大街上和舞厅里干些小偷小摸的营生。和勒努瓦一起,他从圣-马丁运河那桩谋杀案中发了笔意外之财,这使他靠着敲诈勒索所得——就像有正当职业的人靠固定收入生活一样——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如果不是得了肺结核,他一定会在勒努瓦的犯罪团伙里充当一个无关紧要的末流角色。但他的病使他被迫进了疗养院。在那里他一定使医生和护士们感到他是个不可救药的人,除了他的病,还有小偷小摸以及各种各样轻微的不法行为。梅格雷猜测,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惩罚,他被从一个结核病疗养院打发到另一个结核病疗养院,又被从一家医院打发到另一家疗养所,再从一家疗养所到一个道德感化教养院!
  他并不害怕。对于他所做的一切,他都有一个极好的藉口,他的肺!他靠它活着,直到因为它而死去:“您觉得这到底关我什么事?”
  “你拒绝给我指出你在运河看到的那个人吗?”
  “不认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嘲弄的目光。然后他竟满不在乎地重新拿起红肠,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口,专心致志地大嚼大咽起来。
  “首先,勒努瓦什么也没说!”他思索了一阵以后咕哝说,“还没到事情都结束该说出来的时候……”
  梅格雷没有恼火。他已经行之得法了。不管怎么说,他手里现在又多了一条能够揭开真相的线索。
  “再来一小瓶啤酒!”
  “幸亏我早就想到了,一下子拿上来3瓶。”老妇人说道。
  她好奇地看着维克多,思忖着他会犯什么样的罪。
  “我刚才还想着您应该在疗养院里接受精心的照料,没想到您却从那里溜出来了……跟我儿子一样!他就喜欢游手好闲地四处乱逛……”
  阳光沐浴着四周的景物,梅格雷探长的视线随着河上的小船在移动。这时快到喝饭前开胃酒的时间了。一只上面坐着詹姆斯的妻子和她的两个女友的小帆船第一个靠到了岸边。3个女人正向随后即将靠岸的一条独木舟上的人打着招呼。
  其他人陆陆续续也都来了。老妇人看到这个情景不禁叹了口气:“我儿子还没有回来!我没法一个人招呼这么多人……我女儿也出去拉牛奶了……”
  她拿了很多酒杯并把它们放到外面露天咖啡座的桌子上,然后她把手伸进她那条大衬裙的暗兜里摸索着,里面的镍币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我得找些大镍币去把钢琴弄响……”
  梅格雷呆在原地没动,轮流观察着新来的这些人和那个旁若无人依然在大吃大嚼的患结核病的流浪汉。他不经意地朝对岸巴索家的别墅望去,看到的是开满鲜花的花园,河边的栈桥,拴着缆绳的两只小船和孩子玩的秋千。
  他蓦地一惊,因为他觉得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所有呆在塞纳河边的人都同样警觉地抬起头。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这样十分钟过去了。维尔卡松的客人们都围坐在桌边,老妇人双手端着许多瓶开胃酒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河对面的草坡上跑下来,冲进了巴索家的院子里。梅格雷认出这是设在巴索家附近的暗哨中的一个便衣警员,他笨手笨脚地解开河边一条小船的链条,紧接着跳到船里拼命地向河这边划过来。
  梅格雷站起身,看着维克多说:“你就呆在这儿别动!嗯?”
  “如果这能使您高兴的话。”
  外面的人在不停地相互劝酒,同时注视着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划船人。梅格雷一直走到水边的芦苇丛中,焦急地等待着。
  “怎么回事?!”
  那个便衣警员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快上来……我向您发誓这不是我的过错……”
  他重新操起桨,和坐到船上的梅格雷一起向对岸的别墅划去。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送蔬菜的人刚刚离开……巴索夫人带着孩子在花园里散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他们散步的方式有点不大对头,就像是在等什么人……后来开来一辆小汽车,一辆崭新的小汽车……车子正好停在栅栏门前……从上面下来一个男人……”
“是不是有点秃顶,但年纪不算大?”
“对!他走了进去,然后我看到他和巴索夫人以及那个孩子一起在花园里走动,您知道,观察的那个位置……我离他们很远……他们握了握手,那个女人把客人一直送到栅栏门前,那男的坐到轿车的驾驶座上,并发动马达……紧接着,还没等我来得及做出反应,巴索夫人拉着她的儿子一下子钻进车里,汽车马上飞快地开走了……”
  “谁开的枪?”
  “是我。我想打破一个车胎。”
  “贝尔热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我让他到塞纳港去给各个关卡打电话了。”
  这己经是第二次需要向所有在塞纳-瓦茨地区的宪兵队发出警报了。小船触到岸边的泥地,梅格雷下了船,走进花园。可是还能做些什么呢?剩下的事情只是借助电话向宪兵队报警。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在花园里,梅格雷弯腰捡起了一块女人用的手帕,上面绣着巴索夫人名字的开头字母。这个女人在等待詹姆斯的时候一定曾将这块手帕揉来揉去,以至使它变得皱皱巴巴几乎成了碎片。
  这个时候最令探长感到烦躁不安的大概就是想起皇家咖啡馆的波诺酒,想起每天在店外的露天座上和那个英国人一起度过的气氛沉闷、头脑麻木的那两个小时了。
  他一想起这些就觉得沮丧。他痛苦地感到没有把握住自己,使自己像中了魔法一般任由别人摆布。
  “我还用继续监视这幢别墅吗?”
  “怕墙上的砖块再跑掉吗?去和贝尔热会合吧,帮助他撒开猎网。你争取弄辆摩托车,每个小时到这儿来向我通报一次情况。”
  在厨房的桌上,探长发现一捆蔬菜的旁边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有詹姆斯的笔迹:
  面交巴索夫人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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