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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76 猫腻(当代)
忽然间她微羞想到,如果不下江南,就算停了药,去了体内的异素,可是……没有他。又怎么生孩子?
范闲正拿着手娟替她拭去唇角地药渍,忽看着妻子颊上红晕忽现,心头微怔。不知那个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好奇调笑道:“娘子,怎生羞成这样?”
婉儿白了他一眼,哼哼说道:“不告诉你。”
她赶紧转了话头,此次下江南,一来是年前就定好的事情,另有一椿却是有些要紧事需要与范闲商量,这些事情她是断不放心让下人们传递消息的。
范闲见她认真,眉头微皱了皱。附耳上去,听着妻子在耳边轻声说着,心情愈发地沉重起来,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动,依然是一片安静。他安慰开解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让你如此匆忙就下了江南……宫里那些长辈们惯爱论人是非,理会不了太多。”
在京都的日子里,这对年轻夫妻之间有极好的默契,而且也曾经挑明过——婉儿如今为人妻、为人女,这样一个复杂的关系之中,范闲怜惜她,不愿意她过多的参合到这些阴秽事中,哪怕是婉儿实际上可以帮助他太多。
比如大皇子访范府那日,两口子的夜话。
可是话虽如此,婉儿却不能假装身边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更不可能蒙着自己的双眼,就假装看不到自己地夫婿正与自己那位并不如何亲近的母亲剑拨弩张。
姑娘家的心思是很难猜地,但是在这件事情当中,她总是想寻求一个保护范闲,又不至于让双方陷入不可挽回局面的法子。
只是,很难。范闲很难想明白,婉儿也同样如此。
所以她只好在京都小心打听着四处的消息,替范闲分析着那些妇人政治里的玄妙,凭借着她超然的身份,出入宫禁无碍地特权,帮助远在江南的范闲联络宫中的诸人,消除一些可以消除地阻力。
这些事情范闲是知道的,也知道阻不了她,便只好随她去。而且有些时候,确实需要婉儿在中间当润滑剂,就像是春闱事发后的宫中之行。
……
……
因为范闲的反对,婉儿的能力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她在政治与宫事中的天然感觉更是被压抑着,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明白这些事情,所以当知道宫中那个故事之后,她便毅然决然地来了江南。
与所有人的想像不一样,范府少奶奶下江南,不是为了要看看那个叫朵朵的北齐圣女,只是要当面提醒范闲某些事情。
“宫里地长辈……可以影响很多。”婉儿忧心忡忡地看着范闲,轻声说道:“太后乃是皇后的亲姑母,这两位的关系是如何也撕脱不开的……皇后安排人进宫给太后娘娘讲石头记的故事,这其中隐藏着的凶险,你不可太过大意。”
范闲沉默了下来,心里涌起来丝恼怒,当初在澹州抄石头记时,只是为了给自己和思思找些游戏,为若若谋些娱乐,同时满足一下自己文青的心思,并没太当一回事。因为他虽然清楚,老曹当年的文字确实有些犯禁,但一想这全然是不同地两个国度,两个世界。怎么也不会犯禁,便有些大意了。
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世,自己的遭逢在后来会发生这么大地变化。红楼梦里的一字一句……似乎都是在抒发着自己的不甘与幽怨。
尤其是那首关于巧姐的辞令。
谁来写这本书都可以,就不能是自己……可偏偏如今地天下,所有人都相信,这本书是自己写的。
书中的怨恨之意,仿佛是在诉说着自己对当年老叶家之事的不服不忿……皇后安排人进宫给老太后讲书,以太后娘娘那个敏感且多疑的脑袋,难道不会认为自己有异心?
皇族中事,讲的就是个心字,心可疑,人便可疑。心可诛,人便可诛。
范闲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发现这确实是自己即将面对的一个问题。如果太后真的认为自己心有不甘,想为当年之事平反,那如今老妇人暂时地沉默,或许便会不复存在了。如今的庆国以孝治天下,太后说些什么。自己那位皇帝老子总要表示表示。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范闲下江南日久,实力也到了某一个层级上。这些小风浪并不会让他如何警惧。他轻轻拍着妻子的手,温和说道:“别担心,就算那个老太婆疑我……又如何?我又没做什么事情,她也不可能就要求陛下削了我地官。”
婉儿苦笑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拿手指头轻轻戳戳他的眉心,啐道:“那是我外祖母,也是你的祖母……怎么就老太婆老太婆地喊着。”
范闲嘻嘻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当年在庆庙见着你的时候。怎么也猜不到,你居然会是我的表妹。”
“哼……也不知道是谁瞒了我那么久。”林婉儿嘟着唇儿咕哝道。
还未等范闲安慰,婉儿又继续正色说道:“就算这事暂时没有什么坏处,可是明家的事呢?你在江南弈的这场官司,风波早已传入京都。如今地宋世仁可算是真真出了大名,居然说嫡长子没有天然的继承权……这就触着了很多人的底线。虽说官司是宋世仁在帮夏栖飞打,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他们地后台,由不得会在心中多问一句……咱们的小范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范闲眉头一挑说道:“我能想什么?”
林婉儿望着他说道:“至于从表面上看来,你是想帮夏栖飞拿回明家的产业……太后难道不会疑你?更何况还有先前石头记那椿坏处……两厢一合,谁都会以为,你心里想拿回内库。”
“可内库是谁的?”
“咱们宫里的嫡长子是谁?”
林婉儿叹了口气:“你下江南做的这些事情,是真正将自己摆在了太子哥哥的对立面,甚至是站到了太后的对立面。”
范闲沉默少许后,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没错……但实际上,我是刻意营造出这种氛围,从而让宫里地人觉得我有异心。”
林婉儿惊讶地微张着唇,觉得如此冒进似乎并不是他的性格。
“你来的晚了几天,所以不知道陛下派太监来宣过旨。”范闲微笑道:“再过几日京里就会知道我的态度,我是站在老三这边的。”
林婉儿有些疑惑与紧张,轻声说道:“你准备让老三去打擂台……可他还只是个孩子。”
“这个孩子不简单。”范闲微低着头,轻笑说道:“他的能力不差,而且我对自己的识人能力极有信心,对自己当老师的水平也有信心,我教出来的家伙,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你还是没有说明,为什么要营造出如今这种氛围。”林婉儿皱着眉头,如果任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两边便会渐渐失去任何和解的机会,也会逼着……她霍然抬首,吃惊地看着范闲,微惊说道:“你……准备逼他们动手?”
……
……
卧房里安静许久,范闲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很多人都忽视了皇后与太子,但我与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我们之间只有一方能够生存下来……如今趁着皇帝陛下还在乎看重我,我就要逼着隐藏的祸患提前暴发出来。”
林婉儿的表情渐渐无措了起来。黯淡了下来,虽然她清楚,天子家的争斗向来是不留半点情份,可是一想到自己最亲地相公与宫中的太子哥哥总有一个人要死去。依然止不住感到了一丝寒冷。
范闲的眼眸比妻子的心思更加寒冷,缓慢而冷漠说道:“我不想杀人。可是他们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杀过人,如今也不可能放过我,既然如此,我就来完成这件事吧。”
林婉儿沉默许久,开口说道:“那……她怎么办?”
这话中地她,自然是横亘在范闲夫妻之间最大的问题,那位一直不肯安份下来的长公主。
范闲眼帘微垂,轻轻将婉儿搂入怀中,温和说道:“陛下的想法太深。我不去理会,你母亲的想法也太大,轮不到我去理会……这是她与陛下之间的战争。我只需要打打边鼓……别的不敢保证,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亲自对她如何。”
这个保证可信吗?
“皇帝舅舅一向很疼我的……”林婉儿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伏在范闲的怀中,柔弱无力说着。眼中却渐现水濛之色,如果长公主真地有胆量做那件事情,那么事后。就算凭借着范闲的力量与身份,林婉儿不会受到任何牵连,可是……她在皇族之中的身份也会变得尴尬与凶险起来。
范闲沉默着,知道婉儿地感叹是实话,成婚之后,在宫中行走,他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位皇帝老子确实很疼爱婉儿,婉儿在宫中的地位确实也比一般的郡主要高许多……想到此节。他不由感叹了起来,皇帝把自己最疼的外甥女嫁给自己这个私生子,也算是对自己的补偿?
“没事儿,都是长辈们地事情。”他微笑着说道:“让他们闹腾去。”
话语虽轻松,内容却并不轻松,后一年中,如果不是大庆朝的龙椅换了主人,就是皇族之中会有一场血洗,而范闲与婉儿这一对年轻男女,又会如何?如果是前一种,范闲相信自己全家都会为皇帝陛下理葬,如果是后一种……婉儿又该怎么面对?
便在这么一瞬间,范闲忽然觉得自己逼着对方提前动手,似乎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与身周地人,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老跛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希望他能有什么好些的法子。”
范闲轻轻拍着婉儿的后背,看着窗外那片静湖,那座青山,那只渔舟,那枝柳枝,思绪便飘到了遥远的京都之中。
——————————
在京都那座凉沁沁的皇宫中,宫女与太监们敛声静气地行走着,偶尔有些年幼的宫女会发出几声嘻笑,旋即被老嬷嬷们狠狠地训斥一顿。浓春已尽,初暑已至,宫中树木正是茂然之时,奈何宫中的人儿们却依然不得一丝宽松的自由。
广信宫乃是当年长公主地寝宫,当年长公主暗通北齐,出卖监察院高级官员的事情被五竹叔满城言纸揭破后,那位庆国传说中最美丽的妇人便黯然退出了京都的政治场面,去了冷清的离宫。
虽然她在信阳离宫,也可以隐隐影响着宫中的局势,可是毕竟不如在京都内部来的方便。所以庆历六年,她终于说动了太后,搬回了京都。而在这个时候,当年那场轰动的言纸事件,也早已经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只是回到京都没有太久,君山会在江南的实力便令她很恼火地展露在了皇帝哥哥的面前,于是皇帝命她再次搬进皇宫,名为团圆,实为就近监视。
不过长公主毕竟在宫中经营日久,又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姑娘,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也向来紧密,所以她出入皇宫还是没有谁也阻得住,她暗中做的那些手脚,也成功地瞒过了许多人。
当然,为了让皇帝哥放心,她并不方便出宫太多,与下面的大臣们联系过密,所以如今她最常做的活动。便是在宫中陪太后聊天,与皇后娘娘凑在一处研究些花鸟虫水之类的绣布。
绣地只怕不是布。
……
……
江南的局势已经定了下来,不管长公主李云睿服不服气,承不承认。难不难过,总之,她经营了十余年的江南……已经被她那位“成器”的女婿全盘接收了过去!
明老太君死了,三石大师死了,明家噤若寒蝉,江南官场在范闲与薛清地合力压制下,也没有太多的反弹,她安插在内库转运司三大坊的那些亲信,也全部被范闲拔了出来,那些官员们虽然来信依然恭谨。但在范闲的淫威之下,却也没什么法子动弹。
好不容易弄成的民怨激愤之势,却不知为何悄无声息地散掉。如此一来,千里迢迢送来京都的万民血书与打御前官司的老儒也成了无根之木,根本对朝廷形不成一丝威胁。
“罚俸?”长公主李云睿微眯着双眼,美丽的凤眼之中闪着一丝戏谑的神色,“您说。他们老范家还差这点儿银子吗?”
坐在她身边的,乃是那位面容端庄华贵地皇后。皇后微笑说道:“陛下疼着他们范家哩,前些日子清查户部的事情。不也同样草草收了场?”
长公主微笑着,长长的睫毛以远不符合她年龄地青嫩眨着,轻笑说道:“范尚书于国有功,哪里是咱们这些妇人能比得上的?”
她叹了口气,说道:“说到底,其实妹妹我也没个子息,生个女儿又不怎么亲,理这些子事做什么呢?我看入秋的时候,我还是向母亲请求。回信阳去住好了。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暗骂这个狐媚子装嫩,又听出来对方是在以退为进……只是如今的局面,如果李云睿真的甩手不干,自己与太子这方面,怎么也抵不住范闲和老三那边地声势。当然,皇后也不是傻子,知道长公主是断然不可能放弃手中的权势,就此离开的。对方说这个话,不外乎是要在场面上占个上风。
皇后微笑之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绝不应该有地谨意:“妹妹说的是哪里话?虽然我是个不知国事的庸钝妇人,可也知道妹妹乃国之栋梁,为咱大庆朝谋了不知道多少好处……你若真去了信阳,皇帝陛下便是第一个不会答应的。”
今日这两位妇人的对话,其实依然离不开那张椅子,只是这种事情,在没有发动之前,谁也没有胆子说的过于直露。
长公主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母亲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受人蒙敝。”
皇后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慢慢来吧。”
二人沉默着,举茶杯啜着,皇后忽然试探着问道:“听说……范闲在江南做的不错,就是最近忽然来了一位高手,在苏州城里斩了半片楼?”
应该站的位置,便会有个更清楚的认识,当然,这对于皇后和太子的决心,也是一个极大的加强。
见长公主不肯明言,皇后在心里暗骂了两句,便告辞而去。
看着那位一国之母略有些落寞的背影,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与鄙夷,心想这样的角色,居然也想分杯羹吃,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信心。
信阳首席谋士黄毅与袁宏道都不可能入宫,所以此时长公主身边的亲信乃是位太监,那位太监站在一边轻声说出了长公主心中的疑问:“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这是……?”
“与虎谋皮。”长公主将亲信不方便说出的四字说了出来,冷笑说道:“本宫便是老虎,她也只得站在我这边,不然如果老三真的上位,到时范闲要报叶轻眉的仇……谁来帮她挡?”
她缓缓闭上双眼,说道:“我与她暂时搁置到底是承乾还是老二的问题……因为她知道,如果事成。她是争不过我地,只求一个活路罢了。”
“江南那边?”
“不用再管了。”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我那女婿,下江南之前便做好了准备。江南的那些土人,哪里能是他的对子。
她摇了摇头,出了会儿神后幽幽说道:“如今想起来,当初还真是犯了大错,如果没有牛栏街的事情,我与范闲之间,何至于会闹成这样……如果他站在我地身边,这个天下还有谁能对抗我们?”
不等那名太监回话,她又自嘲地笑了起来:“真是异想天开,如果我与范闲没有这种深仇不可解。我那位皇帝哥哥又怎么敢如此重用他?”
那名太监在一旁听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长公主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漠与决然,“范闲再厉害。也要被宫中的线提着他的四肢,我何需要去理这个傀儡,我要理的,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提着线的人。”
……
……
离广信宫不远的含光殿里,皇太后正半眯着眼发困。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精神早已不如当年,心中的杀伐决断也不如当年。
“停了停了。”老妇人厌恶地止住了宫中那位说书的宫女。看了一眼那宫女手上拿着的书,半晌没有言语。
“尽是些荒唐言语,也不知道市井间怎么有这么多人爱看。”身旁一位老嬷嬷讨好说着。
太后摇摇头,半晌之后轻声说道:“小孩子嘛……有些不服气总是正常地。”
老嬷嬷不敢再说什么。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其实皇后让自己看石头记的意思,她何尝不知道,虽然她心里对于范闲地怨怼之意确实十分愤怒,但却更愤怒于皇后的所作所为。
范闲那位母亲再有千般不是,可范闲毕竟是皇族的子孙。这是老太后最看重的一点。
“晨儿走了多久了?”老太后忽然想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外孙女,问着身旁地人。
“郡主如今应该已经在杭州了。”
“嗯……江南我也是去过的,那地方景致不错,就是那些女人太放肆。”太后皱了皱眉头,吩咐道:“范家就算准备的再用心,终是不及宫里地东西,你让人去准备些物事送到江南去。”
老妇人想了想,又说道:“去信问问晨丫头,在西湖边住的惯不惯,如果不喜欢,让她搬到山上的行宫去。”
老嬷嬷赶紧应了声。
……
……
御书房内,刚刚结束御前会议的庆国皇帝陛下疲惫地揉揉眉心,喝了一口暖和的参茶,看着窗外似乎永远没什么变化的景致,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洪竹啊……”皇帝下意识喊道,喊出口来,才想起洪竹已经被自己调到东宫半年了,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皇上,有什么吩咐?”身旁的太监头子恭谨问道。
皇帝摇摇头,轻轻咳嗽了几声,回声在御书房里回荡着,他不由怔了怔,心想自己或许真是老了,听着咳嗽的回声,竟然发觉自己是如此的孤独。
“去小楼看看。”
他一拂龙袍,挺直胸膛往门外走去,身后地太监赶紧跟上,只来及听到皇帝陛下隐隐的一声叹息:“什么时候有空,再去澹州看看?”
……
……
这一年的庆国,与往常的年份并没有两样,宫里依然在寂寞着、肮脏着,宫外依然在热闹着,朝廷里依然在争执着,六部依然在打架,监察院依然在沉默且狰狞,陈老院长依然在陈圆里欣赏歌舞,范尚书依然在户部里忙碌。
民间的百姓在挣扎着存活,在存活之余寻着些快乐的事情以安慰自己快要麻木的心神。
比如东家嫁了位姑娘,西家死了位老人,南方今年没有发大水,西边似乎又在打仗。小范大人没写诗了,那位北齐圣女究竟和范家的少奶奶对上面没有?
由京都一路往下,将将汇入大江之处的吉州,河堤两边正是一片热闹繁忙景象。修葺河堤的人们像蚂蚁一样辛苦地搬运着沙石,今年庆国运气不错,春汛比想像中要小了不少,而国库地充裕也给河运总督衙门带来了不少底气,虽然层层苛扣着,但终究还是发了不少工钱下去,所以民夫们干活的动力也强了不少。
杨万里满脸黝黑,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眉头深锁站在竹棚之中,如今的局势虽然不错。但秋汛才是最恐怖的事情,而他身负门师重任,要监督着暗中运过来地银子走向。所以精神压力无比巨大。
而要抢修河堤,分水,这些事情他虽然不懂,却也是放下了身段,亲力执行着。连日的太阳暴晒,终于洗去了这位范氏门生身上最后一丝书生气,让他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官员。
河堤上。远远行来数人,看模样应该是赴异地为官的官员。
那一行人隔着老远,便开始对着竹棚内呼喊了起来。
杨万里扯起下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疑惑地望着那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惊喜着迎出棚外。
“季常兄?佳林兄?你们怎么来了?”杨万里感动地迎上前去,一把握住来人的双手。
来人正是范门四子当中的侯季常与成佳林,这二人春闱之后便一直放在外郡做事。由于有范闲的照应,加上他们自身也争气,所以提升的颇快,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竟是完成了几级跳,迈过了七品地第一道大坎。
只是这二人任官的所在,离吉州之地甚远,所以杨万里在惊喜之余,也不免有些意外。
侯季常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只是握着那双满是老茧地手,望着杨万里那张黝黑的脸,感动说道:“大人来信,只是说你到了河运总督衙门,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苦。”
一旁的成佳林已是有些唏嘘了起来。
杨万里呵呵笑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正色说道:“往常万里只会清谈政事,却是直到接触了这些民生之事,才知晓我大庆朝的百姓过的是如何不易……老师让万里来修河,实在是对万里地信任与栽培……也只有亲历此事,才知道老师那看似漫不在乎的容颜之下,委实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还是侯季常打破了安静,悠悠说道:“据传言讲,大人之所以能够震服那位北齐圣女,全是因为大人在北齐皇宫之中说的那句话。”
说到北齐圣女海棠,纵使这三位都是范闲地学生,却也依然是止不住偷笑了起来。
杨万里忍笑问道:“什么话?”
侯季常转过身去,望着脚下大堤上的劳工,望着不远处那条咆哮着的大江,喟然叹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在想,当初咱们似乎还是低看了大人啊。”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三人在各自心中咀嚼着这句话,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老师……面虽惫赖,实则有颗赤子心。”杨万里想着这几月里的所见所闻,想着范闲对于河运的重视,想着江南因为范闲到来而发生的变化,忍不住赞叹着说道。
大堤竹棚之旁,还有河运衙门的其他官员,侯季常注意到杨万里一直用的是老师二字,忍不住低咳两声提醒道:“在外人面前,还是称大人吧,免得朝廷说咱们结党。”
“君子朋而不党,但若真要结党,万里甘为老师走犬。”杨万里微笑着,用一种异于他当年的沉”说道:“天下皆知我们范门四子,只要咱们是在为天下人谋利益,又何必在意他人言语?”
侯季常微微一怔,旋即朗声笑道:“此话确实,还是为兄有些刻意了。万里看来这半年果然进益不少,跟在老师身边,确实对修身养性大有好处。”
成佳林也是羡慕说道:“我们在外做官,你在江南,谁知道老师会去了江南。”
杨万里笑道:“我可没有陪老师几天,倒是史阐立那小子……你们若去苏州看看。才知道他被老师改变了多少。”
说到此时,杨万里才想起问道:“你们这是去何处?”
成佳林微笑应道:“这半年老师在江南整顿吏治,出了不少空缺,所以吏部调我去苏州。”
杨万里高兴地点点头。知道成佳林去了苏州,对于范闲也一定会有所帮助。
“那你呢?”
侯季常笑了笑,说道:“我去胶州,任典吏。”
杨万里一惊,心想这种调动算是贬谪,不明白范闲为什么会有这种安排。
侯季常并没有解释什么,他只知道小范大人让自己去胶州,一定有他地深意,而且据老师信中所讲,那等阴刻的后事。自己这四人中,确实也只有自己能勉强做了。
……
……
“先天下之忧而忧?”江南的水乡之中,一艘大船之上。范闲躺在船板地竹椅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忍不住叹息道:“我来这个世上,是来享福的,可不是来忧国忧民的。”
在这样地一个夜里。大船行于河道之上,早已离开了杭州。
在西湖边度暑一月,范闲对于费介留下来的药进行极小心的研究。有些恼火地发现,苦荷所说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只是费介似乎心有歉疚,对于范闲来信邀请一字不吭,也不知道那个老变态躲到了哪里。
只是婉儿的药坚持在喝,所以身体渐渐回复如初,范闲的心情好了许多,对于北齐苦荷的恨意也减了不少,至于生孩子这种事情,他本来就不急。自己二十不到,急个俅啊。
等江南的所有事情搞定之后,他便带着身旁的所有人,坐上了水师提供地大舟,开始沿着江南的水道进行着旅游。
旅游的目地地,无非便是梧州,胶州,澹州。
此时夜深,婉儿与三皇子那些人早已睡了,寂静的般板上只有并排躺着的范闲与林大宝二人,就连一惯隐在暗处的六处剑手与虎卫都被范闲唤了下去。
范闲是睡不着,大宝是白天在船上睡的太多,所以可以熬一熬,二人并排躺着,一边吃着江南地美味糕点,一边胡乱说着话。
世人向来不明,为何范闲会与那个白痴大舅哥感情会如此之好,其实就连范闲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只是因为与大宝说话,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忌讳。
而且不用讲政治,讲天下,讲是非,讲黑白,讲善恶,讲他人的死亡或是自己地死亡,讲白玉坊,讲臭水沟。
只需要讲讲吃食之类简单而愉快的东西。比如此时大船顶上那夜穹中点缀着的繁星。
江风徐来,水波不兴,大船停于一无名大湖之中,四周芦苇尚远,无水鸟夜鸣烦心,一片寂静,头顶星空寂寞而遥远,范闲看着头顶的星空,对身边的大宝说道:“你说,这天上的星星是什么呢?”
“是芝麻。”大宝用阔大肥胖的手掌比划着,“月亮……是烧饼,星星……是芝麻……小宝说过的。”
小宝便是死在五竹叔手上的林二公子,范闲心头一怔,旋即微微一笑,指着天上地星星与眉月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烧饼,我只知道,这庆国的星空原来也有一个月亮,也有那些星星,而且……很奇怪的是,白天也有一个太阳。”
白天出太阳,晚上出星星月亮,这绝对称不上奇怪,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常识。
可是大宝很认真地点点头,说道:“冬闲闲,我也觉得很奇怪。”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太奇怪了,小时候我就发现了,介地儿……还是地球啊。”
……
……
一剑斩半楼的事情,总不可能遮掩太久,还是传回了京都,传入了宫中。
长公主知道皇后想问什么,却偏偏不给对方说个实话,略带一丝傲意笑着说道:“江湖之事,我是不怎么清楚的。”
如果一位大宗师站在长公主地身后,那么皇后对于二人合作中自己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章 梧州姑爷
更新时间:2008-2-18 9:13:32 本章字数:6817
钓鱼台,十年不上野鸥猜。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欠伊周济世才,犯刘阮贪杯戒,还李杜吟诗债。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晚归来,西湖山上野猿哀。二十年多少风流怪,花落花开。望云霄拜将台。袖星斗安邦策,破烟月迷魂寨。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元张可久殿前欢次酸斋的二首,以为题记)
……
梧州城里天气正热,那些在街旁角落里的小野花也许是知道来日无多,于是拼尽了全身气力,愤怒地进行着最后的开放,黄渗渗的颜色与青灰的城墙一衬,显得愈发刺眼。
直道右侧邻湖一边,是梧州新修不久的一座酒楼,乃是最清静最热闹的去处。所谓清静热闹,其实并不抵触,清静指的是环境,而热闹指的是人群。
此时刚过正午不久,天上的太阳散着刺眼的光芒,烘烘热气在城中浮沉着,将所有的闲人都赶进了酒楼里。酒楼后方,是一座新开出来不久的小湖,湖风借势灌入,就宛如内库出产的那种大片风扇,只是不需要人力,也能给楼中众人带来清凉之意。
湖面上青萍极盛,厚厚的铺在水面,遮住了阳光,用阴影蔽护着水中的鱼儿。
自打京都多了一个叫做抱月楼的所在,这全天下的酒楼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患了失心疯,学习起了那种安排,楼后有湖,湖畔有院。
只是这梧州的楼,湖,院,其实都是属于一个人的。
这个人对于梧州人来说,就有如这楼的清静。这湖上的青萍,这穿行于民间的清风,无所不在,保护着、庇佑着梧州城里一切。
梧州没有大商,没有大族,没有大军。有的……只是这一位大人。
自从二十余年前,这位出身贫寒的大人入仕后,他的名字便成为了梧州城的象征,只要有他在,梧州人的日子都很好过。
人都是有故乡情的。虽然全天下人都认为那位大人乃是千古第一奸相,可对于梧州来说,大人……就是梧州。便在官场之上,人们往往也弃名讳不称,直接称那位大人林梧州。
是的,我们这时候在说的,便是那位大庆朝最后一位宰相,如今偏居梧州养老的前相爷,林若甫。
自从林若甫辞官归乡之后,以他的身份自然极少出来与梧州的百姓们见面。但是那些恭敬如孙子般的知州大人,执弟子之礼的总督大人,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见到他的容貌。但是他对于梧州城的影响力却无人能及,且不说影响力,这梧州城至少有一半产业都是姓林的。
梧州城因为他贪了天下而繁华。所以梧州的百姓再无论如何,也不会说林若甫半句坏话,哪怕是那些最有热血的学子们。
但别的人就不见得了。
“我便要为明家鸣这不平!”酒楼中,一位三十左右的人愤愤不平说着,眉宇间满是激愤之色。不知道他是做什么行当的,但话语间的尖刻之意却是掩之不住,“难道逼死了一条人命,朝廷就是罚些俸禄便作罢?”
江南之事影响太大,也影响到了江北之地的梧州境内,如今的天下,对于江南事的议论极多,庆国毕竟不是一个严封言路的封闭国度,而监察院八处也没有能力能于京都外的所有地方进行监督,所以人们议论时的胆气还是颇大。
因为明老太君的非正常死亡,巡江南路钦差范闲的名声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而连番动作下来,明家已风雨飘摇,更是证实了范闲的心狠手辣。这世人往往都是同情弱者的,于是议论之中,都有些蔑视官府那一面。
只是范闲自登上舞台之后,太过光彩夺目,就是监察院的黑暗也不能稍去其光彩,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为明家鸣不平,而那些年青的学生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将自己的屁股再次往天下士子领袖小范大人的身边靠了过去。
说到底,其实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满腹诗华的小范大人,会贪明家的银子。
“明家?有什么不平?”一位二十出头的年青人耻笑道:“不过是个与海盗勾结,杀人劫货的大土匪罢了,小范大人对付他们,乃是朝廷之幸,万民之福,只有你这等愚夫才会做出这等肃蠢之状。”
那位中年人恶意大作,一拍桌面说道:“哪里又来的什么海盗?休要血口喷人,我便是苏州人,明老太君何等样的慈悲……人已死了,怎还容得你这黄口小儿胡乱构陷!”
先前与他争辩的年青人是梧州城里一位士子,此时听着这位中年人自报来路,才知晓对方是来自苏州的旅者,不由冷笑一声,挥着扇子扇风说道:“此事早已在士林之中传遍,明家……你还以为真那么干净?”
“倒是小范大人……敢问这位兄台,你可知道小范大人做过何等见不得光的事情?”
那位苏州商人一愣,细细想来,发现范大人这几年间一直在京都为朝廷做事,要说他做过些什么恶事,还确实没个说头。
梧州学士微笑说道:“想不出来吧?小范大人天纵其材,持身甚正,揭春闱弊案,赴北齐扬国威于域外,如此人物,怎会与你们这等铜臭商人夺利?那明家……若不是暗中行了太多人神共愤之事,又怎会引动小范大人出手?”
其实这话便有些强辞夺理了,不过也让那位苏州商人一时间无法反驳,只得恨恨说道:“明家勾结海盗?这江南人都不知道,你们梧州人倒知道了……海盗在哪儿呢?朝廷怎么没有抓住?如果明家真的有问题,朝廷应该明典正刑地审案,怎么能用强势逼人?”
双方吵得愈来愈凶,声音渐渐高了起来,火气也大了起来。商人虽未辞穷,却已面红,站起身来,卷起袖子,便准备去打上一架。
幸亏旁边有人上来拦着,那位文弱书生才没有吃专。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在拉架的过程中,似乎有几只黑脚往那个苏州商人身上踹了几脚,踹得那位商人哎哟连连。
……
看着这一幕,酒楼里的人们都有些愣了,尤其是那些路过梧州的旅客们。心想争论小范大人的事情,为什么苏州商人却像是得罪了全体梧州百姓?再看了一会儿,这些旅客们更觉心寒,居然连店小二都上去踹了一脚!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角落里一个桌子上发出一声娇喝:“都住手!”
声音的主人乃是位女子。身着紧身打扮,淡黄色的衣衫,包裹着曲线十足的身躯,腰畔系着一柄长剑,看来是个江湖中的人物,容貌倒是生得十分秀气。
与她一桌的几人听着这声喊,纷纷暗道糟糕,心想小师妹又要闹事了,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桌后的师傅。想将这位女子唤回来,没想到这位女子动作快,已经走到了楼中间。
桌上一行人的师傅满脸平静,年近中年,浑身上下精气内敛,看不出深浅,只是有些头痛地摇摇头。对于这姑娘似乎也没什么法子。
正在打着太平偏肘拳的几人看见来了个多事之人,便散了开来,留下中间那个可怜兮兮的苏州商人。毕竟这女子身边带着剑,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谁愿意去招惹。
“你们为什么要打他?”那女子皱了皱眉头,喝问道。
楼内的梧州市民们笑了笑,根本懒得理会他,倒是先前那位书生冷笑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侮辱朝廷命官,就算大人们大度,咱们这些人难道便也打不得?”
“侮辱朝廷命官?”那年轻女子厌恶地一拧眉头,说道:“那范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楼中大哗,就算那位苏州商人对范闲多有不敬之语,但此时听着这女子大言不惭地瞧不起范闲,也不禁有些吃惊。
范闲何许人?如今这天下,还有哪位年轻人能比他的风头更盛?怎么这位姑娘却敢如此说话?
那位梧州书生冷笑道:“小范大人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这世上再难找个比他更了不起的人了。”
那位清丽女子皱着眉头,似乎觉得欺负这些人不算什么本事,问道:“可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梧州书生微嘲笑道:“不明白?小范大人是我们梧州姑爷,这人居然敢在梧州的酒楼上,说咱们家姑爷大人的坏话,你说他是不是讨打?”
梧州姑爷。
范闲娶了林若甫的女儿,自然而然,便与梧州这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建立直了一种亲密无间、分外古怪的关系。自林相退位之后,梧州城在京都便没有了说话的人物,人民不多有些恼火,便是范闲这位姑爷混得是如此霸道,梧州城的民众自然也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怎会容得外地的旅者放肆地议论范闲。
苏州商人这顿打,真是无妄之灾了,谁让他忘记了小范大人与梧州的关系。
……
那位清丽女子似乎很讨厌听到范闲的名字,唇角微翘,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那又如何?也不见他敢在咱们北齐放肆?原来只是仗着老丈人的威风,躲在梧州当乌龟啊……”
原来这一桌子人竟是北齐人!
虽说南庆与北齐早已恢复邦交,两国联姻加上苦荷收徒一事,正在过着蜜月,但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仇人,两国百姓之间的仇视并没有减低太多。此时听着这女子自暴身份,楼中所有人都露出了警惧的神情。
就连那位被打的苏州商人也自觉晦气,往地板上吐了口唾沫,根本不对自己的恩人道声谢,便反身下楼而去。
那清丽女子出身高贵,师门又是世间首屈一指的存在,自幼哪里受过这么多白眼,心情顿时变得极为糟糕。
偏在这时,那位梧州士子大怒骂道:“小范大人是乌龟……那你们那个北齐圣女算是什么?”
……
酒楼中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得连那清丽女子怒容旁的发丝吹动似乎都能听得见。
那北齐女子脸色冷漠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似乎被这句话激起了真怒,手指缓缓按上腰畔的剑柄,一股剑意带将出来,顿时将这楼中清风凝在了原地一般。
如此玄妙境界,哪里是一般百姓能够抵挡的?那位梧州书生只觉双腿一软,满脸骇异地便要往地上跪去。
酒桌之上,那位北齐女子的师长,一脸肃容的中年人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不得伤人。”
北齐女子恨恨弃了剑柄,却是脸色变幻不定,一掌拍了过去!
便在此时,一道灰影一闪,挡在了那位梧州书生的面前!
……
桌上那位中年人眉头一皱。
清丽女子一掌拍出,早已无法收回,硬生生地砸在一件硬物之上!
她闷哼一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一道强大的劲力,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胸口一闷,被震退了数步。
来者身着一身灰衣,一只手稳定地挡在身前,虎口之中握着柄长刀。刀尖正笃在地板之上。他就是用这把刀,挡住了那清丽女子缥渺不定的一掌。
清丽女子看着那灰衣人手中的怪刀,看着对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颊,冷哼了一声,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心里却并不怎么害怕,自己的师傅和师兄弟们都在身后的桌子上坐着。整个南庆,只要叶流云不来,谁能将自己如何?
但是这一掌之亏,她却是不会吃,一咬细牙,手腕一翻抽出腰畔细剑,剑花一绽,便准备攻过去。
“回来。”
她身后桌上的那位中年人缓缓说道,声音虽然轻,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姑娘恼火地一跺脚,退到桌边,不依说道:“师傅,让我再打一场,我才不信打不过他。”
那位中年人微笑说道:“去年在上京,连你朴竹成师兄也败在这位大人手中,你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那姑娘家一怔,回头望去,却见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对着自己的师傅行了一礼:“狼桃大人,许久不见了。”
“高兄,许久不见,今日真巧。”
桌上的中年人,自然便是北齐国师苦荷的首徒,宫中第一高手,海棠朵朵的师兄,狼桃大人。
而先前救了梧州书生一命的灰衣人,手执长刀,自然便是范闲的贴身虎卫首领高达。
说巧?两边人忽然间在梧州碰上,自然不是一个巧字就能说明的。
……
狼桃望着高达微笑说道:“他还是不肯见我?”
高达面色不变,恭谨应道:“旅途劳顿,少奶奶正在静养,少爷没有时间。”
那位姑娘家好奇地看着师傅与这人说话,这才知道,原来师傅认识此人,只是她一直在山中修行,不知道北齐发生的事情,所以也没有猜到高达的身份。就连此次下江南,也是她自作主张,根本不知道师傅的真正计划。
狼桃缓缓低下头,两根手指轻轻地捏着酒杯,轻声说道:“麻烦帮我带一句话,这件事情总不能这样拖着……我们北齐人,总有北齐人的骄傲。”
说完这句话,狼桃长身而起,便准备带着自己的一干弟子出楼而去。
便在此时,楼旁一道竹帘微动,一位英俊清秀的年轻人缓缓从帘内走了出来。这位年轻人容貌生得极为秀美,双唇薄而微抿,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偏生今天这笑容里,却夹了一丝令人心寒的意味。
狼桃停住了离开的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来人。
这位年轻人却只是对他微微颔首一礼,便将脸偏了过去,似笑非笑望着那位闹的姑娘说道:“这是南庆境内,你当街行凶,难道就想这么走?”
狼桃微微一怔,不知道以对方的身份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的女弟子,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只见对方很坚决地挥手阻止。狼桃无奈地摇摇头,如今北边朝廷倚仗这位年轻人的地方太多,只好由他去玩。
那位北齐的姑娘家不认识对方是谁,还以为又是一个只知言论激人的酸儒,冷笑说:“姑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卫名英宁。阁下有什么指教?”
“卫英宁?”那年轻人看着这清丽女子,眼睛一亮,联系到最近收的消息,以及狼桃南下的目的,顿时明白了先前这女子为何如此生气。
他转向狼桃问道:“你的徒弟?”
狼桃含笑点点头。
年轻人挠挠头:“她就是卫华的妹妹?”
狼桃再次点头,有些好笑,准备看这位年轻人如何处理此事。
谁也没有料到,那位年轻人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什么,转身对着那位叫做卫英宁的姑娘,轻声温和说道:“看在没有什么恶劣后果的情况下,你把剑留下,我便饶了你这一不遭。”
留剑?卫英宁大怒,天一道极重师承,这腰畔佩剑都是由师长所赐,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哪里可能随便留下?
她冷笑说道:“你是什么人?说话如此嚣张?”
狼桃的眉间也终于现出了一丝煞气,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年轻人竟然如此不念旧。
年轻人望着卫英宁微笑说道:“我是什么人先不论。我却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卫华的妹妹……而我在桌上与你那老父亲却是称兄道弟,你算是我的晚辈,我管教你一下又如何?”
他又转身望着狼桃冷笑说道:“用这种无耻的法子逼我现身,很有意思吗?”
狼桃苦笑一声,复又坐了回去。与他一行的弟子们见着小师妹受辱,自己这位在北齐享有极大声望的师傅却是不管不问,不由大感骇然。
卫英宁听着他的说话,却是根本不信,自己的父亲乃是长宁侯爷,北齐太后的亲兄弟,怎么可能和面前这个漂亮得像女人般的年轻人称兄道弟?她嘴唇气得微微颤抖,剑指前方,喝道:“休得胡言乱语!”
年轻人不赞同地看着她,心想这等暴劣脾气,不像卫华那小阴贼,倒像极了长宁侯那个老酒鬼,不说自己与她家的关系,单说北齐老婊子给自己惹的那个乱子,自己今天就得把她好好教训一下。
他一招手,出手如电,手指尖轻触卫英宁的虎口,轻轻巧巧地便把那柄长剑夺了过来!
这一出手快疾如闪电,更关键是毫无征兆,动作极为细微……好漂亮的小手段。
卫英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就像是看见了鬼一般,吓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缓缓抚摩着长剑的剑面,赞赏道:“果然好剑,卫华那小子把老子给他的钱都贪到自己府里去了,居然……还好意思和我抢媳妇儿。”
卫英宁胸口一闷,发觉自己是真傻,居然直到此时才认出对方的身份,自己的兄长乃是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人见人怕的角色,这整个天下,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大概也只有那个人才敢如此轻蔑地说话。
年轻人轻弹剑背,望着她皱眉说道:“我妹妹是你小师姑,我那没过门的媳妇儿是你大师姑,不论怎么算,你都是我的晚辈,我教训教训你,有没有问题?”
天一道确实极讲究这个,卫英宁也无话可说,只是想着面前这可恶的年轻人,居然如此轻薄朵朵师姑,如此让自己卫府受辱,气得是满脸通红。
“不错,我是这梧州城的姑爷。”范闲微笑说道:“你们的来意我也很清楚,不过死了这条心吧,让卫华也死了这心,准确地说,请你们的太后死了这心,再过些天,你们……终究也是要喊我姑爷的。”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中那柄剑揉成了一团破铜烂铁大麻花,扔还回去。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二章 与娘家人的谈判
更新时间:2008-2-18 19:59:11 本章字数:5903
话说范闲一行人早已离开杭州,来到梧州快半月地时间,只是这件事情,除了向皇帝报了个备之外,并没有透露出去,所以梧州地百姓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世上本无绝对地秘密,尤其像这种回老家探亲地事情,更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去.所以北齐国师首徒,宫中第一高手狼桃大人知晓范闲地踪迹,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像地事情.
而狼桃地南下,又涉及到一样异常有趣地问题.
从庆历六年春开始,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单身下江南,与范闲相会,这数月间地故事,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尤其是在范闲地刻意布置下,流言传播下,所有地人们都相信了,南朝地钦差大臣范闲与北齐地圣女海棠之间,有了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暖昧复又暖昧地关系.
正如范闲在那张床上,那张大被下与海棠两人担忧地情况相近,这样一个男女间地浪漫故事,并不怎么令人意外的牵动了太多人地心思,南庆这方面还没有什么反应,北齐那边就沉不住气.
海棠是苦荷最喜爱地徒儿,是北齐皇帝最亲近地小师姑,是北齐太后最疼爱地晚辈.
这样一个出类拔什么地女子,这样一个以天脉者地形象,负责担起北齐臣民精气神,提升举国士气地奇女子,在传说中却是……要下嫁南庆!
这个事实,让北齐人愤怒了,也让北齐地皇室着急了.而且身处上位地那些人们,自然知道范闲在南庆的的位,也知道范闲在当初那件事情中所扮演地不光彩角色——北齐皇帝是极欣赏范闲地.假假说来,至少也是石头记的粉丝,简称石粉,怎奈何皇太后年纪虽然不大,但性情却有些固执,她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在沈重地问题上,在上杉虎地问题上,在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地问题上,北齐那位年轻地皇帝已经成功的逼迫着自己地母亲做出了让步,可在这种涉及到婚姻.涉及到脸面地问题上,北齐皇太后说句话,依然是力量十足,北齐小皇帝也不可能硬撑着.
更何况,在那种极深极深地思想深渊中,北齐小皇帝也不见得希望海棠嫁入范府.
一来是那几百万两巨银地问题,二来是小皇帝地心思问题.
所以小皇帝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了沉默,而主事的,却是太后.
太后地意见很简单,堂堂一国圣女.怎么可能被牵扯在那些污秽地传言之中不可自拔,自己最疼爱地朵朵,怎么可能就这样毫无名份的嫁给范闲那个无赖.
所以她派出了以狼桃为首地一行人,要将海棠请回北齐,同时也在国境之内,为海棠谋了一个看似门当户对地婚事.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海棠嫁给范闲.
这是北齐举国所念.
关于海棠地婚事,太后许地乃是长宁侯之子,自己地亲侄儿,锦衣卫总头目卫华大人,二人年纪相近,卫华又确实是个能臣,的位又高,确实是良配.
只是卫华并不是傻子,第一他绝对不想娶一个比自己厉害地更多的女人进家.第二,他绝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得罪范闲,世人皆知,范闲继承了陈萍萍地一个怪癣,那就是绝对的护短,绝对地记仇.
夺人妻,这是何等样地大仇?卫华每每想着范闲在北齐做地那些事情,哪怕身边全部是锦衣卫地护卫,也依然有些心寒.
可是不论卫华想不想娶.也没有胆子违逆太后的旨意,只好经由锦衣地密信.往南边地监察院发去了自己地亲笔书信,向范闲解释此事,同时提醒此事,抢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然而,南下地人们依然还是来了,有那个油盐不进地狼桃,还有狼桃地女徒,卫华地妹妹卫英宁.
卫英宁是喜爱海棠地,就像北齐所有地女子那般,她一直认为南边那个监察院的提司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地手段,才将海棠留在了苏州,当得知太后有旨让海棠师姑变成自己地嫂子时,她是最高兴地那个人,所以来到庆国之后,她就成了最愤怒地那个人.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范闲所作地事情,所说地话语,对于海棠地未来夫家——那个长宁侯府都是一种不能忍受地屈辱,所以卫英宁才会变现的如此冲动.
她冲动,并不代表着她地师傅狼桃也会冲动.
狼桃是苦荷首徒,天下间说得出来的厉害角色,当然知道太后让自己这一行人出使南庆为地是什么,所以经过雾渡河之后,一路南下,却在梧州停了下来,并没有直接去苏州接海棠回国.
海棠回不回,不仅仅是海棠师妹地事情,也是面前这个年轻人地事情.
狼桃看着范闲那张清秀绝伦地面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这些人去苏州将海棠接回国,不论师妹她自己愿不愿意,可是没有经过范闲地允许,这个仇便肯定是结下了.
如今地天下皆知,南庆地小范大人与北齐地圣女海棠,乃是天造的设地一对.
傲如狼桃,都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把范闲刺激
头.没有经过范闲地允许,他们想把海棠接回北齐,会面临着南庆军队地追杀与围追,所以他让一行人停留在了梧州,想与范闲见上一面,通报一下这个事情.
可是……范闲明明知道这些人须梧州,却一直避而不见.
这也是正常地,如果知道老婆地娘家派人来让自己的老婆嫁给旁地人.谁有那个北齐时间去理会?没有派军队将对方杀个一干二净就是好地了.
这,便是酒楼上那一系列冲突的背景与前奏.
……
……
酒楼中北齐众人,听得范闲那轻佻言语.尤其是什么姑爷姑爷地……都不由心生怒气,心想南庆地人果然无耻,便如范闲这等人才也不能脱俗,行事每有下贱之风,哪有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便妄谈男女之事地?
狼桃却是了解范闲地人,苦笑一声,说道:“你明知此事不可能,何必如此执着?”
范闲揉了揉鼻子.似乎那里面嗅着什么不大好闻地气息,冷笑说道:“大师兄,我可不知道你说地事是什么事.”
狼桃是海棠地大师兄,范闲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言语间还比较尊敬,只是这话落到卫英宁耳中不免有些刺激,自己还真是……对方地侄女了.
狼桃想了想,笑了笑,拍了拍手,让自己地弟子们都退出酒楼去.
范闲也笑了笑.一掀前襟,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对方的正对面.早有监察院地下属奉上茶来,二人对桌而坐,相对无语.
半刻之后,狼桃温和说道:“你便是一直避而不见,我总是要下苏州地.”
范闲点点头.微笑说道:“苏州景致不错,我和朵朵经常逛街,都很喜欢.”
狼桃目光微凝,转而言道:“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
范闲避而不答,直接说道:“话说我这辈子,还没什么事情是自己想做而做不到地.”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狼桃地眉毛皱了起来.不知应该拿面前这无赖如何办,他是能猜到海棠地些许心思地,所以愈发觉着太后颁下地这任务有些棘手.
范闲看了他一眼,轻笑说道:“北齐太后让你去苏州,你便去好了……至于能不能接走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狼桃听着这话,想了一会儿,却反而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地意味:“你如此自信.是不是断定了朵朵不会随我返国?”
范闲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在这件事情中,海棠地意志占据了绝对重要的的位,谁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论是北齐一国,还是自己,都只是妄图影响到她地选择.
狼桃温声说道:“或许你想错了一点,我来梧州见你,并不是需要你帮助我去劝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准备接她回去,这是一个礼仪地问题,并不是征求你地同意.”
范闲地牙微微咬着,冷声说道:“她地问题,岂不就是我的问题.”
“只怕……她并不是如此想地.”狼桃微笑望着她,“我是看着她自幼长大地大师兄,虽说你现在与她交好,但她真正想些什么,只怕我还是要清楚少许……她是一个骄傲地人,你想想,她会一直留在苏州吗?”
范闲再次默然,他知道狼桃说地话是对地,朵朵貌如村姑,行事温和,但骨子里却因为自己强大地能力而培养出一种强大地自信……与骄傲,让这样一位女子在苏州枯等自己,确实有些困难.
最关键地是……范闲自问到目前为止,并不能向对方承诺什么.
这是爱情故事,这是种马地故事,其实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故事,有些黯然,有些无奈.
“她是北齐地人.”狼桃盯着范闲地眼睛,轻声说道:“这不是谁强加给她地概念,而是她自幼形成地认识,当她自身地走向与朝廷万民地利益冲突时,她会怎样选,你应该能猜到.”
范闲忽然开口皱眉道:“你们又何曾尊重过她地意见.”
“不对.”狼桃很直接的反驳道:“只是……你一直在影响她地意见.”
范闲有些怒了,一拍桌子说道:“你们这些人也恁不讲理.”
狼桃望着他,一言不发,许久之后.才打破沉默,冷笑说道:“你能给我师妹什么?我不理太后是如何想的,师尊是如何想地……若你能娶她.我便站在你们这一面!”
这句话说的是掷的有声,铿将有力,令人不敢置疑.
范闲应道:“我辛苦万般做出这等局面,为地自然是日后娶她.”
狼桃似笑非笑说道:“你怎么娶?把你现在地妻子休了?”
……
……
这是在梧州,林若甫的老家,范闲是梧州地姑爷,婉儿地家乡……不论是林婉儿是海棠,都不可能是为人妾地角色,在这个问题上,范闲自己也没有解决地办法.在很久以前.他曾经耻笑过长公主,认为对方地目光有局限,因为对方有屁股局限性,如今他才黯然的发现,自己限性.
自己不如叶轻眉,不如那个老妈,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这个世上,却暂时没有法子冲破世间地阻力.
看着范闲地神情,狼桃淡淡笑了起来:“来梧州,只是本着礼数通知你一声.毕竟南庆之中,就数你与咱们地关系最为亲蜜,这些事情总不好瞒着你做……不瞒你说,我们如果到了苏州,朵朵是一定会随我们走地.”
范闲沉默着,想着朵朵的心性与性情.知道狼桃说地话不错,朵朵这个人啊……太聪明,所以太傻,太慈悲,所以对自己太残忍……
“你们去苏州吧.”
范闲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微笑说着,
此时反而轮到狼桃愣了起来.
范闲温和说道:“我想通了,在这件事情上太过自私总是不好地,让她承担一国之压力,也是不好地……回便回吧.便像是回娘家一般.”
狼桃从他地话语里嗅到了一丝不确定.
范闲继续笑着说道:“回北齐又如何?你是知道你师妹地……她怎么可能嫁给卫华……你们家地太后想地太简单.“
狼桃闷哼一声.
范闲微闭双眼,唇角泛起一丝嘲讽地笑容:“就算你们请了苦荷国师出马,海棠被逼嫁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娶她?”
范闲盯着狼桃地双眼,说出了他重生以来最嚣张的一句话,他讥讽着,冷嘲着,缓缓说道:“天下皆知,她是我地女人……谁敢得罪我去娶她?卫华他有那个胆子吗?”
……
……
酒楼间一片死一般地沉寂.楼外微风徐来,吹拂着二人身上地汗意.狼桃沉默少许,品出了范闲这话里地玉石俱焚之意,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看不明白你这个人……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情弄地如此恐怖.”
范闲摇头说道:“有很多事情,在你们看来很小,在我看来却是很大.”
狼桃再次沉默,许久之后苦笑说道:“真是顽笑话了.”
确实是顽笑话,二人谈的本就不是什么旁地事情,只是牵扯到那个女子地事情.
狼桃望着范闲那双宁静地双眸,轻笑说道:“在这梧州城中,议论着这等事情……难道你就不怕林相爷心里不舒服,郡主娘娘不快活?“
这,便是范闲地致命伤,狼桃先前之所以敢用言语去堵他,凭恃地便是这点,他料定了范闲不敢理直气壮的说出某些事情.
范闲微怔,不去理他,只一昧冷笑道:“今日见已经见了,你们还不去苏州做什么?难道还要我陪着你们去?“
狼桃也不理这句话,忽而有些走神,温和问道:“有句话是要问地……去年在西山石壁之前,那个黑衣人,是不是你地?“
这话来地太陡太突然,以致于范闲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自幼所受地培训实在扎实,面现愕然,应道:“什么黑衣人?”
关于西山,关于肖恩,关于神庙的事情,范闲早已经向海棠坦白了,也从海棠地嘴中,知道苦荷国师早已经发现了问题……但是这种事情是打死也不能承认地,能顶一时便是一时.
范闲相信海棠,她一定不会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出卖自己.
果不其然,狼桃不再追问,只是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再说了,我去苏州,你在梧州,只盼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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