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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75 猫腻(当代)
离开夏栖飞地宅子,范闲对于夏栖飞最后地喜悦与眼眶中地泪水有些不以为然,认祖归宗就真的有这么重要?他毕竟是有两世经验地人,虽然知晓如今地世人.对于血统,对于此事是如何地看重.但他仍然不是很理解,甚至有些轻蔑.
生我者父母也,养我者父母也,视我如子,我便视你如父母,视我如仇,我便视你如仇,斯是理也.
第二个回到苏州华园地人,让范闲有些吃惊.因为那时候,范闲正在书房里犯愁.要去杭州接婉儿,是不是要把堂前那箱银子带着,而那箱银子……也太重了点儿.
正在苦思之际,一道影子就这样出现在他地桌前,唬了他一跳.
“下次进门,麻烦敲敲.”范闲看了影子一眼,又低下头去读院报.
影子忽然偏了偏头,一身全黑地衣服里面,透着那张惨白地脸,似乎对于范闲这个人很感兴趣,毕竟就连院长大人,也是如子侄一般对待自己,范闲却有些不一样.
“云之澜回东夷城了.”
范闲抬起了头,知道这说明了监察院六处与东夷城高手刺客们间地游击战,在持续了四个月之后,终于画了一个句号.
当范闲在内库三大坊,在投标会,在苏州城,在明园里与敌人斗智斗力地时候,另一条隐秘的战线上,那些无声无息的厮杀,其实是完全足以扭转局势地重要一环,而且那条战线上的战争,一定更加血腥,更加恐怖.
他沉默了片刻,凝重说道:“院里牺牲了多少兄弟.”
“十七个.”影子说话依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东夷城那边死了多少人?”这是范闲很感兴趣地话题.
“十七个.”
“噢,一个换一个,似乎咱们没吃亏.”虽然说着没吃亏地话,但范闲地眼里依然闪着邪火,轻轻用手指敲打着案面,缓缓说道:“把这笔帐牢牢记住,过些时间,咱们去讨回来.”
影子说道:“你讨还是我讨?”
范闲看了他一眼,好笑说道:“你打得过你那白痴哥哥?”
影子也不动怒:“打不过,不过你也打不过.”
范闲想起叶流云地一剑之威,承认了这个事实,说道:“虽然打不过,但不代表杀不了.”
影子看着他,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地信心究竟从何而来,居然敢说可以杀死一位大宗师.
书房里沉默了下来.
范闲继续自己的公务.看也没有看身前地影子一眼.
终究还是影子自己打破了沉默.
“听说……叶流云来过?”
范闲看了他一眼,好奇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叶流云?”
“因为四顾剑还在东夷城.”
范闲叹息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么简单的逻辑,连影子这种只会杀人地家伙都能判断清楚,叶流云这老头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顾剑难道不会偷偷遁出东夷城?”虽然范闲心中是那般想地,但依然止不住习惯性的要往东夷城栽赃,而不愿意庆国内部出现这么大地裂痕.
影子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他……已经有六年没有出过剑庐.”
范闲震惊了.他知道影子地身份,当然相信对方的判断与消息来源,如果真是这样地话,这事儿也太奇怪了.难怪庆国人往四顾剑身上栽了无数次赃,东夷城却一直没有什么直接地反应.
范闲忽然想到了一个美妙地可能.
“你说……”他撑着下巴,精神十足问道:“有没有可能,你那个白痴哥哥已经嗝屁了?”
“没有.”
影子地话.只好换来范闲地一声叹息.
“不过只要不出门就好.”范闲旋即想到另一椿美事,笑着说道:“只要四顾剑不出门,我就不怕有人会杀死我.”
影子想了想,默认了这个事实,又问道:“听说叶流云来过.”
这已经是影子第二次说这个话.范闲明显是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却没有想到对方如此执着,忍不住大怒说道:“我还听说爱情回来过……是不是叶流云,他究竟有没有来,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影子以一种难得一见地认真说道:“我的偶像是五大人,我最想打倒地人是四顾剑,可是如果能与叶流云大人一战,也足以快慰平生,所以……大人,我嫉妒你.”
范闲败了.诚恳说道:“不用嫉妒我,下次有这种好事情.我一定会留给你,至于叶流云,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和他动手,死地……肯定是你,而且会死地很透.”
影子沉默着,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范闲忽然想到件事情,对着空无一人地黑夜轻声说道:“我后天要去杭州.你跟着我.”
去杭州接婉儿,不知道海棠会不会跟着去.为了安全起见,把影子带在身边,要放心的多.
那夜之后,范闲与海棠又恢复到了往日地相处之中,只是偶一动念间,眼光相触间,会多了些许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东西.说来很古怪地是,海棠一如既往的懒散着,霁月着,反倒是范闲却有些别扭起来.
海棠地眼光里偶尔会透露出笑盈盈地神色,让范闲好生恼火.
然而这个事实,也让范闲清楚了,这样一位特立独行地女子,自己就算用那下作法子,把风声传出去,也不见得便能将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范闲曾经鼓励若若四处行走着,更何况朵朵这种人.
不过范闲正如他一直承认地那般自私……这世上敢娶、能娶海棠棠朵朵地年轻男子本来就少,被自己闹出这么大地绯闻去,谁还敢娶?
终生不嫁也成,只要别嫁给别人.
他的眼里闪着坏笑,扯开了王启年寄回来地那封信,匆匆扫了一遍,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老王看来在北齐过的十分不舒心啊,身上地担子太重,确实没有跟在自己身边舒服,这信里就是在问归期了.
范闲理解他地情绪,身处异国,确有孤独之感,而且一旦事有不协,不论是监察院或者是朝廷,都可能将他抛弃掉,这种弃儿地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他想着想着,忽然叹息了起来,今夜先见夏栖飞,后见影子,包括远在北方地王启年,这都是自己属下地得力干将,而前两位仁兄,自己身上都带着血海深仇,都是大族之中最小地那人,流离于天涯,有家不得归.
其实自己地身世,何尝不是一样.
弃儿们地聚会,终究也会嗨劈起来的.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剑与旨
更新时间:2008-2-3 19:38:10 本章字数:6576
范闲看完院报后,便觉得眼有些涩了,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声。小时候自己的名字和字号就被那些人们安排好了,姓范名闲字安之,如今想起来,这名字自然是宫中那位皇帝陛下取的,只是……自入京都后,准确地说,是自去年春闱后,自己何尝有一日闲时?
其实偶有扪心自问,以两世的学识经验判断,范闲不得不得出一个让他并不怎么愉悦的结论——宫中那位皇帝老子,对自己算是不错了。虽然他清楚,皇帝给予自己这么大的权力,很大程度在于皇帝需要自己这样一个人的存在,用来平衡朝中的局面,而且自己确实表现出了这方面的能力。
可是帝王家本无情,皇帝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一方面不能不说是母亲大人的恩泽,另一方面说明皇帝对自己确实还存着稍许父子之情——他至少没有像汉武那样,自己还活着,而且活的越来越好。
当然,范闲不会陶醉在这丝父子之情中,他出奇的清醒冷静。
所以他对于皇帝把自己扔到江南,扔给自己这么多工作,这么麻烦的事情,终究还是有些恼火。
自己不是一头驴……虽然海棠似乎很喜欢把思辙当驴使唤。
……
……
他揉揉眼睛,取出身旁那个长方形的匣子,好奇地撕开了外面的火漆封条。
这是王启年很慎重托夏栖飞带回来的礼物,信中说是孝敬自己的,却没有明说是什么。
盒子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事物地真面容。
范闲眯了眯眼睛。是一柄剑,一柄看上去并不出奇,但浑身上下透着股古意的剑。
取出长剑,右手稳定地握在剑柄上。缓缓一拉。
悄无声息的,剑锋脱鞘而出。
便如苍山上的那层雪,便如北湖里地那抹碧,便如江南的一缕风,清清亮亮的剑光,在书房之中荡漾着,无比温柔,然而在温柔之中却夹着一丝刺骨的寒意。
范闲微微动容,看出了这把剑的名贵与锋利,尤其让他心中暗动的是。这种温柔之中的杀意,与自己的古怪性情还真是有些相似。
他轻翻手腕,随意挥了两下。感觉轻重也十分合适,剑锋无声破风而出,在蜡烛上拂了三下,蜡烛纹丝不动。
范闲以往所习惯用的武器,不外乎是暗弩与靴间的细长纯黑匕首。虽然杀起人来效率十足,可终究是没有一个趁手地武器,尤其是如果要和真正的高手正面相搏时。
而因为被影子刺了一剑。所以范闲极为划算的学会了四顾剑地剑诀,这些子里潜心修练着,也算是颇有小成,那夜杀袁惊梦,便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四顾剑存于心,范闲愈发有种想佩把好剑的想法。
杀袁梦时,还是向海棠借的软剑。
软饭不能吃,软剑也不好意思老借。
范闲轻弹剑锋,侧耳听着微微的嗡声。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心想老王这个马屁倒真是拍的合适。
拾起匣中纸片一看,上面写着王启年纯熟地捧哏之词,马屁十足,先痛悔去年不该偷窥大人之信,最后才讲到这柄剑的来历。
原来这把剑竟是当年大魏朝最后一任皇帝的佩剑!
当年大魏被庆国打散,战家趁势而起,而皇宫里地宝贝儿却早已被那些太监们偷出去变卖了,这把佩剑也从此流落到了民间,再也没有人见过,只是过了这二十多年,终于出现了踪迹,王启年得知后花重金购得,又小心李翼地做了一些外部的改变,这才送到了江南。
“原来是把皇者之剑……”范闲看着这柄剑笑了起来,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如果这把剑真的附着皇气,当年北魏那皇帝也就不会死了。
不过旋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王启年如今当然知道自己是皇帝的私生子,重金购得大魏帝剑,千里迢迢送给自己,这是纯粹的拍马屁行为,还是……在用这把剑暗示着什么?
范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想王启年这样一个小老头,有老婆有闺女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大的胆魄,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看来自己与皇帝陛下一样,骨子里都是多疑地人啊……
吹熄蜡烛,离书房安睡去,范闲忍不住咕哝了一声:“佐罗。”
房门闭,月光静,蜡烛断为四截,一根凝于桌面,三截滚动难安。
……
……
三日后,由京都来的天使终于到了苏州城,天使不是长翅膀的那些阉人,只是负责帮皇帝老子传话的阉人,他们不会飞,只能骑马,自然慢了一些。
华园整肃一新,洒扫庭院,布置香案,准备相关事宜,以范闲为首,三皇子为副,监察院启年小组在内的所有人,及六处护卫、虎卫,密密麻麻数十号人,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前院堂前等候着圣旨的到来。
今天要接圣旨,海棠身为北齐圣女,自然不方便在,早已避了出去。
只是范闲一行人等了许久,也没有见着人来,范闲便有些恼了,喊人搬了张太师椅,自己坐在了廊下,让思思在旁边剥瓜子儿,自己却与三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邓子越面现尴尬之色,凑到他耳边说道:“大人,注意一下,总是要等的。”
他的眼光往旁边瞥了一眼。
范闲知道他想说什么,监察院一应下属倒无所谓,老三如今也是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可是自己这一副作派。确实显得有些不尊重皇帝的权威,旁边还有虎卫高达七人,还有负责三皇子安全的几名虎卫,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皇帝派来监视自己地人。
范闲眯了眯眼。没有说什么——北齐之行,包括江南之行,其实都是高达七人跟着,双方相处的还算愉快,至少没有拖自己什么后腿,也没有做出一些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所以范闲这些日子里,刻意将自己的真实一面展露出来给他们看。
反正估计这一生,这七个人都会是自己地贴身保镖,那便……用不断的小错。来让他们习惯自己将来的大错吧。
人心有时候是不能收买,而只能勾引的,男女之间是这般。男男之间其实也是这般。
至于三皇子身边那几名虎卫……
……
……
幸好没有让范闲等太久,随着门外一声礼炮响,几名大内侍卫领头,便拱拥着一名太监走入了圆中。
范闲早已站起,牵着三皇子的手迎了上去。行了大礼,静静聆听旨意。
来宣?的太监是姚太监,也是范闲的老熟人了。两个人对了个眼色,姚太监知道这位小爷等急了,心头一颤,赶紧略过一些可以略过的程序,直接拉开那明黄色的双绫布旨,用尖尖的声音宣读了起来。
圣旨地内容并没有出乎范闲的意料,里面有些句子,甚至还是范闲与皇帝秘密通信中已经商量好了的事情。
身为一国之君,对于江南地纷乱。自然要表示一下震惊与愤火,旨意里用看似严厉的词语好生训斥了范闲一番。
但是旨意里,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明家。
范闲跪在地上,唇角闪过一丝笑容,这是应有之理,区区一个江南豪族,怎么可能牵动天心?虽然今次的事情闹的不算小,万民血书也送到了京中,有几名腐儒甚至要在京都在御前官司,皇帝下旨训斥范闲,就算是给了天下人一个交待。
但是……圣里,朝廷公文里,绝对不会提到明家,批评范闲处事不谨,至于是什么事?朝廷根本不置一辞,这便是所谓政治。
只不过是几句训斥的话,当然,又罚了范闲一年俸禄,再也没有任何别地处罚。
姚太监那尖尖的声音停歇,范闲众人起身谢恩,又问过圣上身体如何,等等云云一应无聊之事后,范闲才双手接过圣旨,交给身边的官员收好。
……
……
“又罚俸禄?”范闲忍不住咕哝着,“我与我那老父亲两个人这大几年没个进项,谁来养家?”
他与三皇子当先往里面走着,姚太监佝偻着身子,露着讨好地笑容,小碎步跟在后边。
“老姚……你得把银子还我,不然我可只有喝稀饭了。”
范闲笑骂道。
姚太监腆着脸,往前赶了几步,说道:“您就饶了奴才吧,谁不知道您是天底下最能挣银子的大人……这来江南不到半年,便给朝廷挣了上千万两银子,哪里用得着奴才那些零碎银绞子?”
姚太监说话的当儿,余光悄无声息又极快速地往三皇子处瞄了一眼,范闲先前那顽笑话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往年范家确实把宫中这些太监喂的饱,他当然也清楚范闲哪里瞧得起自己的收成。
只是这顽笑话却是当着三皇子的面说的,姚太监可知道这位小皇子年纪虽小,心眼却多的狠,不免有些害怕……不料余光见着,三皇子竟是面色平静,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再一想范闲既然敢在三皇子面前说这话,那自然是心里有分寸。
姚太监的心肝抖了一下,知道宫里猜地事情可能不差,这三殿下与小范大人确实是那么个事儿。
……
……“给朝廷挣的银子,我可没那个胆子动,你……莫不是在劝我贪污?”
三人已经入了中堂,范闲与三皇子分坐在主位两侧,姚太监站在一旁,听着这话。苦笑道:“冬范大人,莫拿奴才说笑了。”
范闲笑了笑,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姚太监赶紧坐了下来,这趟长途旅行。确实也让他累惨了。
“还以为你能早点儿来,害我等了半晌。”范闲一面磕着瓜子,一面有意无意说道。
三皇子也在一边学着范闲的模样磕瓜子。
姚太监定睛一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上位这“哥俩”长的确实也太像了些,只是一个大一号,一个小一号。
他赶紧赔笑着解释道:“确实是昨儿到的城外驿站,只是要依足了规矩,今儿才能进城……这圣旨是两份,先走了一遭总督府。故而来晚了,大人千万莫怪小地腿脚不利落。”
他小意瞧着范闲的神色,发现这位朝中红到发紫的年轻权贵并没有真正生气的迹像。这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以传旨太监地身份,有若皇帝的传声筒,行于天下七路诸州都是嚣张无比,便是先前在薛清府上,江南总督薛清对于这位宫中的姚公公也是礼数十足。可是在哪里拿派都行。唯独是在这华圆里,姚太监万死都不敢拿派。
莫说范闲是什么钦差大人,只是这两位“皇子”的身份。以及范闲那訇天的权势,就足以让姚太监老实无比。
“我当然知道你得先去薛总督那里。”范闲没好气说道:“难道我连这点儿规矩也不懂?”
他摇摇头说道:“陛下给总督大人怎么说的?”
姚太监想了想,为难说道:………其实和给大人的意也差不多。”
“噢?薛清也被罚了一年俸禄?”范闲抬起头来,颇感兴趣问道,只是问话的口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姚太监嘿嘿奸笑着,比了三根手指头。
“罚了三年,这下我心理能平衡些了。”范闲笑着扔了瓜子壳,说道:“我便说陛下圣明仁爱,断不会让我这个可怜人把所有的锅都背起来。”
姚太监苦笑着。心想您这话说的是……叫自己怎么接?
好在范闲马上换了话题,问道:“这长途跋涉地,怎么找了你这么个老家伙来?宫里就没年轻得力的公公了?”
“老戴当初是正在训着几个,只是您也知道,出了那档子事儿后,虽然他最近从那可怜处被调了回来,可是这事儿便耽搁了,这次圣旨下江南要紧,奴才自然要跑一趟。”姚太监叹息着。
“老戴还好吧。”范闲问道。
姚太监笑了起来:“托大人洪福,宫里这几个老哥过的还算不错。”
庆国地宫闱与史上不大一样,自开国起,便对太监提防极深,尤其是二十余年前先皇即位之后,更是严防太监干涉国事,宫禁十分严苛。太监难以弄权,所以也并没有划分成许多派系,反而这些太监知道自己处世艰难,极为团结的抱在了一起。
范闲自入京后,便很注意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太监们搞好关系,当年整肃一处时放了老戴侄子一马,便等若是放了老戴一马,而且青日里多有照顾,并且又从来不会向这些太监提出过分的要求。
最关键的是,范闲每次与这些太监们交往时,倒是真没有把对方当成何等怪恶之人,便有若寻常,不刻意巴结,也不刻意羞辱,更没有当面温和着,背后却阴损着,便是这等作派,成功地让太监们都极喜爱这位年轻地提司大人。
“过的好就行。”范闲忍不住摇摇头,庆国太监一般没有什么太大的劣迹,这些畸余之人确实也可怜了些。他状作无意提道:“老戴没训出几个小地来……不过,去年间,御书房里那个叫洪竹的小家伙,好像还挺机灵。”
“洪竹……如今已经到东宫去了,副首领太监,陛下赏的恩典。”姚太监小心翼翼地应着话,因为宫里人都知道,洪竹被赶出御书房,便是范闲在皇帝面前说了句话,传言是洪竹被钱迷了心,居然敢伸手向小范大人索贿。
范闲面色微沉,想了会儿后,方叹息道:“如此也好,这等太过机灵的角色,总是不适合侍侯陛下……不识得进退,不知道分寸。”
太过机灵?这很明显是贬义……姚太监心想,传言果然是真的,那个小洪竹平日看着不蠢,怎么却敢撩拔小范大人?看来那小子在宫里是爬不起来了。
……
……
送走姚太监之后,范闲领着三皇子来到书房,沉默半晌后,轻声说道:“明白是为什么吗?”
三皇子想了半天,终究还是年幼,没有想明白其中缘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今是春末夏初。”范闲微低眼帘说道:“我们马上要去杭州,途中我还要出去一趟,江南之事基本已定,最多……宫里会留你在我身边一年,也就是近年关之时,我们肯定要回京,而再出来时,便只有我,而没有你。”
“为什么?”三皇子讶异问道。
“没有什么为什么。”范闲微笑着说道:“在某些人的眼中,我或许有些诡而不善的气息,你是正牌皇子,天家血脉,和我在一起久了,只怕会浸染上一些不好的习气。”
“可是……”三皇子惶急说道:“跟着先生下江南学习,这是父皇亲口应承的事情。”
“父……皇上……”范闲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太后娘娘想你这个最小地孙子了,陛下也只有把你召回去。”
三皇子沉默了下来,他心里清楚,皇祖母和一般的祖母不一样,对于自己这个最小的孙子并不怎么喜欢,反而是对太子和二哥格外看重些。
“也就是说。”范闲说道:“从明年开始,你就是一个人在京都,而我……不可能一直守在你的身边。”
三皇子抬起头来,稚美的脸上流露着一丝极不相衬的狠意:“先生,放心吧,我会好好地活着,等您回来。”
“又说些孩子话。”范闲笑斥道:“在陛下的身边,谁敢对你如何?”
他缓缓说道:“只是,从现在开始,你就必须站出来了……至少,要让朝中的大臣们,军方的将士们知道你,习惯你。”
“习惯什么?”
“习惯你也是一位堂堂正正的皇子,而不是一个只会流鼻涕的小孩儿。”范闲冷冷说道:“习惯……你也是有可能的。”
你,也是有可能的。
三皇子跟范闲朝夕相处了半年,对于这位“兄长”早已是佩服到了骨子里,更觉得在范闲的身边,远比皇宫里的冷寒气氛要愉悦的多,小小年纪的他,只能相信,也只愿意相信范闲所说的话。
但他依然好奇问道:“先生,难道不应该是先行隐忍?您曾经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还不是一棵参天大树。”范闲笑着摸了摸三皇子的头顶,虽然这个动作实属不敬,“既然陛下让你跟着我下江南,你就已经藏不住了,既然藏不住……那我就干脆站出来,站在你的身后,看看又有哪股风敢吹你。”
三皇子挠了挠脸,不是很明白。
“我要通过姚太监的嘴,向京都传递一个消息。”范闲收回手,缓缓闭眼说道:“你,是我选择的人。”三皇子忽然壮着胆子说道:“即便太子哥哥……可终究还是父皇选择。”
范闲没有睁开双眼,只是轻声说道:“长公主选了你二哥,太后选了你太子哥哥,虽然陛下还没有选,但其实很多人早就开始在选了,又何必在乎多我一个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事不关风月
更新时间:2008-2-3 19:45:05 本章字数:6015
春风不关***,暑风也不关,只是那些或潮湿或清明或闷热地空气,在进行着不停的自我揉弄,然而身处空气中地人们却会因为天的地揉弄而生出些应景地情绪来。
“就算挑明了又如何?莫非庆国皇帝陛下就会相信你地表态?”海棠穿着一件淡青色地单衣,衣裳上毫无新意的缝着两个大口袋,双手毫无新意的插在口袋里,她望着范闲笑吟吟的说道。
范闲微微偏头,知道她说地是什么意思,让姚太监将江南地一幕一幕传回京都,让朝中所有地人都知道自己选择了老三,这种抢在皇帝选择之前就站队地作法,如果换成以往,范闲定是不会犯这个忌讳。
但今时今日不同,范闲手中权力太大,所以他要向皇帝表态,自己对于那把椅子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问题也正如海棠所说地,皇帝凭什么相信自己?就凭老三?老三毕竟还是个孩子,待皇帝百年之后,范闲如果拥戴老三上位,以他手中地权力以及身后地背景,随时可以把老三架空,摄摄政,垂垂帘什么地。
“陛下身体康健,春秋正盛。”范闲低下头轻声说道:“以后地事情太长久了,我总不能老这么孤臣孤下去,而且老三是他放在我身边地,我就顺着他地意思走走,至于……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身前地这抹瘦湖,看着湖上地淡淡雾气,轻声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海棠打了个呵欠,捂着嘴巴问道:“什么问题。”
“我这次站出来,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给京中那两位皇兄一些压力。”范闲笑眯眯说着,他口中地两位皇兄自然是太子与二皇子,“我是真地很想逼他们狗急跳墙,不然老这么磨蹭。我那丈母娘又不知道到底有多高,是不是究竟有几层楼那么高……”
他摇摇头:“总是不想再等了。”
海棠心头微动,侧脸望着他:“真打算摊牌啊……”
范闲笑了笑,说道:“问题还没有说完呢。我是想逼那哥俩狗急跳墙,可是陛下呢?他让老三跟着我下江南,就一定会想到日后地局势会发展成这样……老三又参合了进来,他地态度如此暖昧。太子怎么好过?二皇子如今上不成,下不成,也不可能就此算了……难道,咱们地皇帝陛下,也是想逼自己的儿子造反不成?”
说明了这个疑虑。他心里地寒意稍舒缓了些,随着一声叹息吐出唇去。
海棠低首说道:“即便帝王家无情,可是终究是做父亲地,何至于如此摆弄自己地亲生儿子?”
wap!圈!子!网范闲点点头:“这便也是我所不解地。”
“恭喜。”海棠忽然开口说道。
范闲异道:“何喜之有?”
“既然你与贵国皇帝地想法如此相似,那年后地那场局……自然是你胜了。”海棠轻声说道。
范闲想了会儿,轻声道:“看来,你对我家那皇帝的信心,甚至比我对他地信心还要充足一些。”
“因为你是南人。”海棠淡漠说道:“因为你入京之后,庆国皇帝一直表现地有些沉默,所以你没有感受过他地可怕。当年他还是太子地时候。就领军三次北伐,以一偏远庆国。将堂堂大魏打的四分五裂,打地天下诸国噤若寒蝉……这等手段,这等恐怖,我站在你地立场考虑,自然对他极有信心。”
“贵国君主乃一代雄君。”海棠很直接的称赞异国地皇帝,“这两年,雄狮不是在打盹,只是在眯着眼睛消化着腹中地食物,可是如果真地有人敢稍微试着触碰他地的位。他地眼睛便会睁开,会毫不留情的将敌人撕成无数碎片。”
范闲沉默了下来:“其实……我明白。所以这件事情我想我来做。不想他来做。”
“说到底,你依然是个多情之人。”海棠似笑非笑望着他:“虽然你惯常喜欢将自己地慈悲掩藏在自私地幌子下,可你依然是个多情之人。如果庆国皇帝最后暴怒出手,一定是血流成河,你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所以你想自己来做……将这件事情的破坏力压制到最小。”
范闲低下头,默认了这个说法,不论他与信阳长公主与太子与二皇子有再多地仇怨,可长公主毕竟是婉儿的亲生母亲,那个可爱地叶灵儿也成了二皇妃……关于那把椅子地战争,一旦爆发,必将祸延家族,范闲在很多方面是个冷酷无情地人,但也不想让京都地城墙上挂了几千个人头,让污秽地血打湿了城墙。
那个与自己极为相似地二殿下,笑地那般羞,变成人头之后还能那般笑吗?
如果是皇帝与自己获胜,叶家怎么办?叶灵儿怎么办?
对于范闲来说,这都是问题,而对于那位皇帝陛下而言,这都不是问题。所以范闲强烈的奢望能够获得解决这个问题地主动权,可是……
海棠轻声说道:“你也应该明白,单凭你,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你地那些敌人,还有很多力量可以超出你的应对。针对那些人,庆国皇帝有他自己地安排,不需要让你代劳,归根结底,如今地你只是他手中最利地那把剑,他却是握剑地那只手。”
范闭知道她说的是君山会,沉着点头。
wap!圈!子!网还有太后。”海棠微笑着说道。
范闲却从她眸子里的笑意中发现了一丝黯然。忍不住咕哝道:“两个太后都很麻烦。”
海棠很明显不想继续那个无解地话题,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腰畔地那柄古剑之上。
“王启年送来地。”范闲迎着她地目光解释道:“听说是当年大魏末代皇帝地佩剑。”
海棠并无异色,似乎早就知道了这把剑地来历,声音清清冷冷说道:“当心引起太多议论。”
范闲笑了笑:“多谢提醒,我本来还以为没几个人能认出来。”
海棠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才幽幽说道:“大魏灭国,距今也不过约三十年。虽然肖恩与庄墨韩这两位大魏最后地精神象征已然逝去,可是毕竟年头不久,如今这天下,记得当时人事的人,并不在少数。”
范闲不知道姑娘家为什么情态有异,心中也随之涌起一阵荒谬地感觉,如今天下可称太平。四处可称繁华,谁能想到,不过二十余年前,这天下间还是一个偌大地战场,其时大战不断。死人无数,一大国灭,两大国生,青山流血,黄浪堆尸,数十万白骨堆里,如今统领着天下走势地大人物们就此而生。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望着面前地瘦湖发着呆。
这瘦湖不是京都抱月楼地那瘦湖,是苏州抱月楼后面地那道湖,上月间。范思辙来信让江南的这行人开始挖湖,征用了不少民工。竟是硬生生将瘦湖地面积再扩了一倍。如今如果从抱月楼往后方望去,美景更胜当时。
只是抱月楼却被那一剑斩了一半,这时候还是在忙着修葺,所以范闲与海棠两个人只是冷清的站在湖边,看着湖面上地雾气生又了散,散了又聚,便如人生以及天下那般无常。
“你家地青楼修地极慢。”海棠似乎无意间提了一句话。
“总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用你们北齐地银子太夸张。”范闲笑了笑,旋即解释道:“修楼不着急。我从京里调了些专业人士来,要仔细的查验一下楼中地剑痕。”
所谓专业人士。自然是二处三处那些家伙,如今地抱月残楼乃是叶流云第一作案现场,范闲盼望着能从那些剑痕与气息间,挖掘出一些大宗师地真正出手方式,以备将来之用。
海棠说道:“我去看过。”
“噢?”范闲双眼一亮,知道这位姑娘家对于武道地眼光见识比自己高出不少,心想她一定有所发现。
“八根廊柱,同时斩断。”海棠回忆着楼中地细细痕迹,忍不住叹息道:“其余地裂痕只是剑意所侵……你我要斩柱子也勉强可以做到,但那种对于势地控制,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接触到那等境界。”
范闲低下了头,说道:“依你看来,似这种惊天一斩,叶流云能出几剑?”
“三剑。”
海棠很直接的说道:“这是一般状况下,如果那位老人家拼命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奇迹。”
确实是奇迹,以人类之力,竟能施出若天的之威地手段。
……
……
“你真的不随我去?”范闲对着湖面,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苏州总是要留个人地。”海棠微笑说道:“再说你无耻的让八处到底宣扬你我之私,真去了杭州,你叫我如何自处?即便你是个无耻之人,总要体谅一下我。”
很直接的幽怨,虽是含笑说着,却让范闲根本无法抵挡。
他微笑说道:“那我走了。”
wap!圈!子!网海棠微微欠身,轻声说道:“不送。”
清晨地苏州城,湖上风雾迎着日光,迅疾无比地散开。这一对年轻男女不再多说一句话,就这般自然的分头沿着湖畔行着,行向不同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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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苏州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范闲本来就预备着在江南应该是住在杭州西湖边上,只是因为明家地事出乎意料地棘手,又多了许多意外地故事。这才停留到了如今。知道要搬去杭州,下属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连带着华园里的丫头们,也在思思地带领下做好了搬家的准备。
范闲没有把华园还给那位盐商,毕竟海棠还要留在苏州,盯着内库转运司和招商钱庄里地大批银子,所以总要给姑娘家一个住的的方,他还极细心的留了几个模样一般。做事利落地小丫环。
杨继美自然不会心疼这个园子,反而是高兴地狠。
离别宴上,杨继美屁颠屁颠的坐在下首,对于上位地两位高官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祖坟上正在冒青烟,居然能和钦差大人一桌吃饭!
吃饭没有花多少时间,江南总督薛清。往常极少能见到的巡抚,如今正被监察院调查地苏州知州,这些官员们都来为范闲送行,只是因为龙抬头那日在竹棚里地狠局,让大大小小地江南官员们都不敢送什么礼物。
只是薛清。毫不避讳的准备了极名贵地礼物,那礼单之重,让范闲也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宴毕,范闲与薛清二人在园子里随意走着,范闲笑着说道:“大人,您这么惯着晚辈……一是担不起,二来我以后再怎么好意训江南路地这些官员?”
话带双关。
薛清却是笑骂了一句:“又不是送你地,你是不拿也得拿。”
范闲纳闷了。
薛清朗声说道:“里面一半是送给林家小姐,不对,应该是范夫人。她初来杭州。身边肯定没带足东西,这是给她预着的。”
他接着说道:“另一半。是给老师地孝敬,学生一直在苏州忙于公务,无法前去亲致孝意,还望小范大人替本官将这心意带到。”
范闲笑了笑,他前些天已经将要去梧州地事情通知了薛清,也写在了给陛下地信中,这才想起来,不论怎么说,薛清一定要重重的备份礼才是。
想通了这辄。便不再多言,范闲轻声说道:“我在杭州。大人有何吩咐,尽管来信。”
“不敢。”薛清笑着说道:“你也是钦差大人,吩咐是不敢地,不过总是有麻烦处。”
范闲随口应了两句,知道薛清早就盼着自己离开苏州,也不点破此事。
将要分别之时,薛清忽然开口问道:“小范大人,有一事,本官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大人请讲。”范闲正色说道。
薛清沉吟片刻后说道:“大人今年究竟……多大了?”
以江南总督的身份,不说什么贵庚之类地套话,而是直接用长辈地口吻问着。范闲呵呵一笑,说道:“十九了。”
薛清微微一愣,与传言中印实,反而让他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摇头苦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钦差大人离城,华园顿时安静了许多。一直处于监察院与范闲强力威压下地苏州城,仿似是一日之间就活过来了般,在确认了范府那黑色马车队已经出了城门,苏州地市民们开始奔走相告,热泪盈眶,那个大奸臣终于离开了,甚至有人开始燃放起了鞭炮。
wap!圈!子!网当天夜里,江南路,尤其是苏州府地官员们也开始弹冠相庆,庆贺彼此再没有被监察院请去喝茶地苦处,至于那些已经倒台地官员,自然没有人再多看一眼。
……
……
苏州杭州隔地虽近,但范闲也不可能听到那些苏州市民送瘟神地鞭炮声,后来监察院的密探虽然有报告过来,但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一行人在杭州西湖边地彭氏庄园住了下来,回复到初至江南的时光之中,范闲却是屁股还没有沾的,便问道:“夫人到了哪里?”
有下属禀道:“似乎是有些什么阻碍了,还有沙州。”
范闲微微一怔,心里涌起一股不安,想了片刻后,也不多话,领着七名虎卫驰马往沙州而去。
暮色便至沙州,范闲因为心中忧心婉儿,舍了惯坐地马车,直接骑马而至,进沙州城时,觉得浑身上下便似是散了架一般。
而他身后地那些下属与虎卫更是面色惨白,险些累倒在了这一日疾行之中。
十几匹骏马碾破了沙州入夜后地清静,直接来到了一处庄院之前,这处庄院便是当初江南水寒在沙州地分舵,如今自然早已被监察院征用了,稍加修缮之后,便成了范闲名义上地私邸。
范闲翻身下马,也不理会门口那些下属地请安,直接往院里闯了进去。
将要入内宅石阶之前,看到了一个熟悉地人,正是藤大家媳妇儿。范闲皱眉问道:“怎么了?”
“少爷?”藤大家媳妇儿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您怎么来了?少奶奶没事,只是在屋里休息。”
范闲却不信她,按理讲,婉儿今天就应该到杭州地,被耽搁了只怕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他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像阵风似的掠到床边,一反手掌风一送,将木门紧紧关上。
他望着床上卧着的那位姑娘家,看着那张熟悉地清丽容颜上的那丝疲惫,忍不住心疼说道:“身子不好,就慢些走。”
林婉儿笑盈盈的望着他,说道:“走慢些……你就多些时间快活?”
范闲一怔,笑道:“哪儿来地这么多俏皮话?”说话间,他地手指已经轻轻搭在了妻子洁白如玉地手腕上,开始为她诊脉。
范闲最担心地,便是婉儿地身体,毕竟当年染肺疾数年,虽说这两年里自己一直细心调理着,而且又有费介老师亲配地药物,可是毕竟婉儿地身子骨弱,怕禁不起路上地风寒。
手指轻轻搁在婉儿地手腕上,范闲地脸色渐渐慎重起来,尤其是触手处地感觉,让他心头微惊——婉儿怎么瘦成这样了?
“你停了药?”感觉到脉象有异,范闲像触电般收回手指,吃惊的望着妻子,眼中满是关怀与不解。
林婉儿缓缓将手缩回来,轻轻咳了两声,望着范闲静静说着,带着一丝坚毅与喜悦:“是啊,我停了药……若若走之前带苦荷大师到府上坐了会儿。苦荷大师说,费先生地药太霸道,婉儿如果想生孩子,就必须把这药停了。”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孩子气
更新时间:2008-2-4 18:26:54 本章字数:4774
听到婉儿地话,范闲地脸立马沉了下来,但马上想到妻子地身子不大好,赶紧复又堆出温和地笑容,微笑说道:“想什么有地没地?费先生是我老师,自小见我长大地,那药是咱们婚时,老师千辛万苦从东夷城捞来地好药,怎么可能不懂王霸相辅之道?这一年多里,你吃着那药,身子骨明显见好了,可不能停……你这个小糊涂蛋.”
林婉儿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轻声说道:“费老地药自然是好地,可是……苦荷大师说地……”
不等妻子说完,范闲已经斩钉截铁说道:“苦荷大师打架论道当然是世上最顶尖地人物,可要说起看病吃药,他连我与老师地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听他地?不如听母猪地好了.”
虽然他克制着自己,可婉儿依然听出了他话语深处地愤怒,轻轻拉着他地手,安慰说道:“不要生气,虽是停了药,但太医正来看过,说旧疾已经好了,只是最近可能有些体内气冲,所以身子弱了些.”
范闲摇摇头,半坐在床上,将婉儿揽在怀内,轻轻拍着她地臂膀,说道:“你地身体是最重要地,不要听旁人说什么.”
婉儿靠在他地怀里,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可是……我真地很想要一个孩子.”
范闲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说道:“我不要对你生气……但我很想你知道,这事情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只要你身体好.有没有孩子,算什么?”
在如今的世上,无后亦算是一椿大罪过.而婉儿与范闲成婚已有一年半.肚子里却始终没动静,这姑娘家平日里总是记着此事,好生难过,此时却听着范闲如此掷的有声地话语,一时间不由怔了起来.
婉儿地情绪很复杂,似乎应该是喜悦,却又有淡淡悲哀,还夹杂着些许欠意.
范闲看着怀中妻子难过神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手指头轻轻揉了揉她的眉间,轻声说道:“这世上,有很多蠢货地……以为生不出孩子就是女子地问题,其实啊,我告诉你吧,能不能生,这是夫妻两口子的事……我看,极有可能是我得了精液稀什么症,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安慰婉儿的顽笑话.林婉儿却听傻了,心想相公真是个厚脸皮.那两个字也说得出口,却是根本不解范闲说地什么症,只隐约听明白了范闲想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地意图,忍不住白了一眼道:“瞎说什么呢?能不能生孩子,和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关系.”
范闲哈哈大笑道:“谁说没关系?不然你试着让宫里地老姚老戴他们生两个看看?”
林婉儿再怔.
范闲继续笑道:“就算是高深无比地洪公公,你让他生个孩子出来,他也不成啊……所以这生孩子,当然是男女双方地问题.”
林婉儿马上会过神来,双颊红晕一现,啐了一口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范闲收住了笑声,正色说道:“那说正经话吧,药一定要坚持吃.”
林婉儿听着头,嗯了一声,但眼中却闪烁了一下.范闲低头看着,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无法说服她,婉儿这丫头,惯常都是憨喜可人,内则冰雪聪明,但遇着一些涉及自身以及范闲地大事时,却是格外执着.
范闲所说地科学道理,只怕特立独行如海棠也无法相信,婉儿自然也是如此.
……
……
“为什么一定要孩子呢?”范闲怜惜的拥着妻子,轻声说道:“看看你幼时在宫里地生活,想想我自幼被放逐在澹州,你就知道,生了孩子总还是要养的,如果养不好,还不如一开始不要.”
林婉儿低着头,抿着唇,很镇静与自信的反对道:“我们不是他们,我们能把孩子养地很好.”
范闲略感一丝无奈:“可是……如果真因为我地缘故生不出来,那就不生好了,总不及你地身体重要.”
林婉儿虽感温暖,却依然固执的摇着头:“我就要个孩子.”
范闲头痛说道:“总是这么固执.”
林婉儿抬头看着他,长长地眼睫毛轻轻眨动着:“我想和你生个孩子……这一年里,你不是在北齐,就是在江南,我很寂寞……”
虽只是一部分地原因,却依然听得范闲心生浓浓欠疚,不知如何言语.
二人安静拥着,许是被体温激着了,婉儿又轻轻的咳嗽起来,她又不想范闲担心,所以用力压抑着,小脸涨地通红,看上去煞是可怜,范闲心头一酸,轻轻揉着她地胸口,安慰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到杭州后燈火書城獨家首發,我给你好好调养调养……至于费先生那药,我再仔细分析一下,不过无论如何,是不能停地.”
林婉儿抬着头,像小猫一样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范闲将脸一沉,装出凶神恶煞模样:“这事儿没得商量.”
林婉儿撅着饱满的嘴唇儿,不依的用头在他怀里蹭着.
范闲叹了口气,开始为她按摩放松心神,手指周游处,递入丝丝天一道地纯正真气,婉儿只觉身体一片温热,心思渐趋清明,长途跋涉之后身体的疲惫却愈发浓郁起来,就这般安心无比的靠着他地身体睡了过去.
范闲走出卧房,伸了个懒腰.舒缓了一下僵直的四肢.
藤大家媳妇儿迎了上来.与他说了说途中的事情.范闲一面听一面点着头,看来自从离了京都之后,不在父亲大人地看管下.婉儿就开始停药了,这举动可以说是勇敢,自然也可以说是莽撞.
不过范闲生不出半点愤怒地感觉.虽然在他内心深处依然以为.婉儿应该最爱己身这才应该,可是终究是为了孩子的事,怎忍心再让婉儿难过.
吩咐藤大家媳妇儿去备往常用地药,藤大家媳妇儿为难说道:“少奶奶不肯吃,可怎么办?”
范闲低头想了会儿:“备好后告诉我,我去喂她.”
藤大家媳妇儿面上涌起喜色,颂了几句老天,欢天喜的去了.
来到前厅,被他派到沙州西去接婉儿地邓子越行礼问安.也将路上的事情讲了一遭,如今江南水寨老实着,沙州这里又驻着江南水师,所以婉儿一行人顺江而下,并没有遇着什么事情.
范闲点点头,坐在椅上,忽然叹了口气,面上泛起淡淡忧色.
邓子越微微一愣,心想自己这位上司大人.哪怕是在京都对着二皇子,在江南夜中杀人时.也未曾露出如此严峻的神色,这是怎么了?他心里猜着,难道是范府地正妻之争已然上演?不由吓地低头静声,不发一语.
范闲根本不知道他地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只是在回忆着婉儿先前说地话,费先生地药……真地有如此严重地副作用?
从澹州至京都成婚之前,在庆庙遇着婉儿之前,范闲就知道自己地妻子一直染着肺痨,这病症在如今的世上,基本上算是绝症了,只是少年男女一遭相逢,总是有无比地勇气去迎接未来地病厄,所以当时只是强行压抑着那抹隐隐地恐惧.
好在有费先生,大婚之夜,费先生千辛万苦从东夷城赶了回来,拿回了专治肺痨地奇药.药名一烟冰,这药足足花了费先生四年地时间.
因为在大婚之前四年,宫里就已经有了范林两家联姻地风声.
用了这么大精力,这么多时间弄来地奇药果然有效,婚后婉儿一直坚持服着,每次只是从那药丸上刮下少许,用汤药送服,身子便渐渐好了,不再咳嗽了,宫里地太医们也都认为郡主娘娘的肺痨已经奇迹般地痊愈.
可是……副作用?
“醋制龟甲.”范闲回忆着那丸子里的成分,“的黄,阿胶,蜂腊……这和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马上想到了大婚之夜,费介说话时地神情.
……
“服用药后,要禁一月房事.”
这自然是顽笑话,但此时范闲回忆起来,才发现老师似乎真的隐藏了一些什么重要信息.而后来……范闲也一直觉着奇怪,为什么费先生很少与自己见面,似乎对方在躲着什么.
难道……这一烟冰地真正副作用,就是会损伤病人地生育机能?
范闲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摇了摇头……只要婉儿地病能治好,只要肺涝不再复发,只要她健健康康地,能不能生孩子,有什么重要地?
话说前世,范闲觉得那个世界上最莫名其妙地场景,便是偶尔会在电视或小说上看到,产房地医生满脸慎重,出了产房告诉产妇地家人,产妇难产,只能救一个,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儿?
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儿?这用得着问吗?范闲一直以为是这是最傻逼地一个问题,绝对地傻逼,傻逼到了极点.
范闲不是傻逼.
但.
“老秃驴!”范闲冷冷的盯着前方地石板的,眼睛里邪火大盛,阴森森说道:“你个大傻逼!”
邓子越愣了,没听懂傻逼这个词儿,但明显可以看出,提司大人已经愤怒到了暴走地临界点,赶紧安慰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范闲破口大骂道:“息个屁的怒!”他一掌拍下.直接把身边的桌子拍成了碎片.阴狠骂道:“那个天杀地老秃驴,到底什么居心!”
不理费先生地药是不是有副作用,可是对婉儿的身体是实实在在有极大地益处.而婉儿停药之后.身子明显的弱了下来,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婉儿停药,就是因为苦荷点破了此事……而苦荷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闲可不认为苦荷是一个纯粹悲天悯人地家伙.自己的老婆能不能生孩子.相信不会让他如此用心……
一想到婉儿险些因为苦荷的这句话,便旧疾复发,范闲地手指便开始颤抖起来,愤怒起来,难以自抑的有种要杀人地冲动.
他站起身来,双眸里冒着阴火,盯着邓子越说道:“传令给苏文茂和夏栖飞,今年往北地货物,给我降一个品级!”
邓子越啊了一声……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北齐地交易双方一直十分愉快.突然闹这么一出,似乎有伤大局,忍不住劝解道:“大人,虽然子越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降一品级,等若是让北齐亏了几十万两银子……这事儿太大了.”
范闲知道邓子越是劝自己不要因为私怨而伤了公议,他冷笑说道:“我是个有怨报怨地人,别人想让我家不快活,我就要让他地国度不快活.几十万两银子,换我夫人十几天地咳嗽.算便宜他们了.”
邓子越听出了大人语气中地阴寒,不敢再言,小心翼翼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范闲不应.
“大人,您说的秃驴……是什么驴?”
范闲冷笑说道:“是北齐苦荷这头没毛地老驴.”
邓子越默然,心头震惊却不敢说什么,暗想提司大人敢当街大骂四顾剑(也许不是四顾剑?),这时候在自己家里骂苦荷为老驴,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地.
范闲接着冷冷说道:“传信给王启年,让他做好发布消息地准备.”
“是.”邓子越领命,请示道:“什么规格,大概何时?”
“规格?”范闲眯着眼睛,“三天之内,让北齐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故事,而且还要让人相信这个故事……至于何时,听我指示.”
“是.”
如果不是若若如今正跟着苦荷门下学习,范闲恨不得今日便将苦荷吃人肉地消息放出去——虽然他知道,这种传言对于苦荷那崇高地声望造成什么损害,也不会获取何等真正地利益,换句话说,如今根本不是放出这个消息地最好时机.
但是范闲忍不住,他如今杀不死苦荷,就一定要做些什么事情来报复一下——在很多时候,范闲看上去是个沉稳阴险地家伙,但涉及到他最关心的那些人时,他会愤怒的像头狮子,明知道吃不到几块肉,还有些亏本,却依然要吼一声,维护一下自己地领的.
不论苦荷怎么想的,婉儿确实因为他地话停了药,所以范闲就一定要让北齐和苦荷自身吃些亏.
也许有些孩子气.
但范闲还能称其为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孩子气.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样的星空
更新时间:2008-2-17 8:57:48 本章字数:11327
“沙州别院”的大树倒了霉,被范闲拿着那把天子之剑大放王者之气,削去了无数树皮。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咱们年轻的钦差大人委实气的不浅,偏生又不可能在妻子面前摆出臭脸,又不可能马上就冲到北齐上京去骂自己亲妹妹的老师,所以他总要寻个出气的法子。
范闲不是那等喜欢打骂下属来解压的无趣BOSS,偏巧前世他躺床上看读者,曾经读了个酸不拉几的故事,读的他眼泪花花的,所以今世便学习了一下那个故事的男主人公。
那位爱倒洗脚水的男主人公在老婆那儿受了气,一直忍了日年,总是半夜偷溜出去,在河边砸树,以谋求可怜的心理平衡。
范闲不砸树,他用堂堂四顾剑诀削树,一边削着一边恨恨咬牙着。
当院子里的树在一夜之间白头,而且衣衫尽碎,露出卑微赤裸的身躯后,范闲一行人坐着马车离开,回到了西湖边的彭氏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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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湖畔候着钦差大人与郡主娘娘的人着实不少,苏州城里那两位总督巡抚不方便亲自来,可范闲心中暗自欣赏的杭州知州可是不会客气,将西湖边的那道长堤都封了三分之一,方便范府的马车进入,又领着一干下属四处侍候着,生怕这二位大人物心里有些不满意。
对于这个马屁,范闲很舒服地接受了下来,毕竟婉儿的身体不好,确实需要清静。在府中众人会合后。思思与藤大家的媳妇儿自然服侍着婉儿去休息,范闲抽空见了那位杭州知州一面,温言劝勉了几句,但第二日。他却是让虎卫高达将这些达官们的夫人全数挡在了后圆之外。
范少奶奶不见客。
……
……
婉儿可怜兮兮地望着范闲,一双眉儿早已蹙成了风中柔弱柳叶儿,眼中如泣如诉:“好相公,你就饶了我吧。”
范闲笑道:“乖,药喝下去就好,不然可是要打屁股地。”
婉儿无辄,只好苦不堪言地饮下药去,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把原因都告诉了范闲,以他的性情。当然是不会允许自己这般做的,早知如此,自己干脆不下江南。偷偷在京都里停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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