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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14 猫腻(当代)
……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那名骑兵首领早已远远地逃走,迅疾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黑点,这次围击明显是中了监察院的埋伏。只是他死都不明白,明明在老家省亲的陈萍萍为什么会出现在庆国北部地沧州城外!
当看见黑骑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败了。面对着阴险毒辣的陈院长大人,就连他地真正主子也只有保持唾面自干的修养,更何况自己。他先前抢先脱阵,所以离黑骑的距离比较远,黑骑兵们似乎长途跋涉后有些疲惫,追了两里地后,眼看着距离拉的越来越远,只有收马回营。
“宗追去了吧?”陈萍萍轻声问着身边的亲随。
亲随一弯腰应了声。
正此时,远方树林中又有一灰骑急驰而出。悄无声息地远远缀着那个逃走地首领。
“那不是宗追。”费介皱眉说道。
陈萍萍盯着那个灰影,半天之后忽然笑了起来:“既然他让我们看见,肯定就是自己人……能和宗追保持近乎一致的水准,我记得院里很多年前有这么一个人物。”
“王启年?”
“是啊。”陈萍萍微笑着:“看来我们担心的那个小伙子,终于学会了一些事情。”
派王启年出京之后,范闲因为受伤后不方便抛头露面,筹划中地书局也去的少了,过了一段深入简出的日子。只是如今的他早已成了京都名人,尤其是那两首完全与他经历不符的诗,更是让他成了风头浪尖的争议所在,支持的人将他视作诗坛天才,反对的人却将他看作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代表性人物??只是没有人知道,连这七个字,都是范闲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地。
在暗处也流传着抄袭的说法,但是“万里悲秋常作客”实在是太过耀眼,也没有谁敢站出来厚颜说这诗是自己写的,所以这种说法还没有搬到台面上来。但范闲知道,肯定有那么一天,因为自己痛打的郭保坤父亲是礼部尚书,郭家所交往的都是文坛大家,而范闲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断……所谓文人。
正因为争议性与美誉并存,所以时常有些经常参与靖王府诗会的士子才俊会主动寻上范府来,美其名曰看望劫后公子,实际上都是暗中递上诗卷,想得到范闲只言片语的好评。
范闲每每耐住性子亲切接待,但对于对方的诗句却是十分吝啬评价,毕竟自己早就准备脱离“文坛”,学张贤亮下海经商。再者,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资格,自己才十六岁,仗得只是前世大贤的头脑,难道就准备收些入幕词臣,这也太荒唐了!
与诗名相比较,能让他在京都名声大震,真正得到大多数人赞赏目光的事情,却是牛栏街的刺杀事件。
案件当中一些可以被天下百姓知道的细节,渐渐从监察院里流传了出去??身为受害者的范闲,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之中,不仅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是勇起反击,将北齐的刺客斩杀于掌下刀前,尤其是杀的还是位八品高手??这个事实让范闲在京都士子的心目中顿时上了一个层次,再也没有人说他是范家打黑拳的,大家都在议论范家那位能文能武,勇斩北齐刺客的公子。
“文能七步成诗,武能七步杀人,是谓范公子是也。”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四章 协律郎独占花魁
牛栏街杀人事件发生后,范闲一直在思考某些问题,藤子京已经下乡疗养去了,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残疾,而死去的三名护卫,家眷也得到了足够的抚恤,甚至连朝廷相关司部都发了嘉奖令。护卫们埋葬在京郊范族的族墓里,范闲如果能够离京,自然要去祭拜。
血淋淋的事实教育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并不是风花雪月而已,自然也不仅仅是请客吃饭,所以他需要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比如王启年,比如范思辙,比如自己的武道修为。
如今在京都,他将自己冥想修炼的时间从中午调到了晚间,每每半梦半醒中,总感觉身体腰后雪山里的真气就像是一泓温水,十分舒服地冲洗着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处,隐隐约约间,似乎这股真气的数量与密集度都有了某种程度的提高。
对于自己当时能够在两名女刺客的骚扰下,还能杀了那位八品高手,范闲始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查过藤子京等护卫的真气流动方法,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与自己的练功方法是一样的。这个认识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惊慌,既然自己能靠着细长匕首与袖弩杀死越级杀死八品高手,那就证明自己的真气是很管用的。
他与这个世界的武道修行者不一样,头脑里没有所谓品级之间牢不可破的概念,大汉的那一摊血淋淋的下水证明了他的想法,只要你够狠够准,就算是五大宗师又如何?
只是霸道卷的第二册始终没有进展,范闲地目光落在很随意扔在房间角落里的那只箱子上。来京都后,似乎将母亲留给自己的这物事给忘了,看来什么时候得去找找钥匙去。
刺客事件的重要疑犯司理理还没有押回京都,一道旨意却像道闪电般划过了京都地上空。这份从深宫之中颁出的旨意。是关于范闲的。在日前的背景下,这道旨意的内容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着面前这个太监嘴皮子不停翻动着,却听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跪在范府大堂的范闲很害怕面前这个太监的唾沫会吐到自己脸上来,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越来越湿的青砖。
圣旨终于念完了,在柳氏的提点下,范闲照规矩做足,呼完万岁再谢恩,将圣旨收下,柳氏又毫无烟火气地递了张银票过去。那太监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玩意儿放哪儿?”范闲捧着手上的圣旨,问柳氏,“总不能老捧着吧?”
柳氏笑着接了过来:“虽说府里经常接旨。但也不能说玩意儿,府里有专门地房间供放。”最近这些天,范闲与柳氏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表面的和谐,这是时势所造,但双方都不知道日后又会怎么样。
“说老实话。我也是学过经文地人,但怎么就听不明白先前那公公讲了些什么?”回到自己的卧房里,范闲重新包扎了一下右肩的伤口。看着坐在桌旁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妹妹。
“戴公公是江南余佻州人,说话口音一向难懂。不过这些年时常来府上宣旨,我倒能听明白些。”
范闲赶紧问道:“圣旨说了什么,为什么是颁给我的?”
范若若抿唇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其实宫里这十几年一直对家中有赏赐,虽然父亲地爵位一直被压着没有升,但是我与弟弟,甚至连柳氏都各有封赏。现在看来,也轮到哥哥了。”
范闲这些事情是知道的,连范思辙那个小东西,都有了个恩骑尉的封号,但事涉自己,不免有些好奇:“我可是没有归宗认祖地角色,这宫里就算想赏,也没什么名头吧。”
“对啊,所以这次陛下的旨意,只是说上次的事件中,你击毙了敌国探子什么的,与国有功,特加封太常寺协律郎。”
“太常寺协律郎?”范闲的声音大感吃惊,太常寺是掌宗庙祭祀的地方,协律郎这个官职虽然只是八品官,但可以随意出入庆庙。自从与林婉儿相认之后,他也时常在猜上次在庆庙祭祀的贵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既然是婉儿的亲长,而婉儿又是自幼在宫中长大,看来那位贵人一定是宫中的某位大人物,说不定就是太后或者长公主,只是前些日子夜里探望婉儿,知道她本就忧愁于婚事之后地利益冲突,所以刻意忍住没有相问。
难道说这道?意……其中蕴含着某些意思?范闲皱眉想着,如果那位大人物能说动皇帝陛下下这么一道旨意,是想点明当日庆庙之事,那她是存着什么念头?是示好?还是示威?
范若若见他愁眉苦想,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哥哥说道:“哥哥啊,真是什么事情一牵涉到你自己,你就糊涂了……这太常寺协律郎……是每位郡主驸马成婚前一定要担当的官职啊。”
范闲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看来这门婚事终于定了。他接着想到,因为受伤的原因已经好多天没有去皇室别院,想来婉儿知道自己遇刺的事情后一定会很担心,不知道病情有没有加重??会担心吗?范闲忽然觉着有些困惑,那个冰雪般的女子,却偏偏有那样的母亲,那样的父亲。
“昨天请妹妹帮我去那里,信递过去了吗?”他压下心中的淡淡不安,问道。
范若若宁静回答道:“去了,嫂嫂听哥哥的话,又说通了那个大丫环,现在天天偷着吃好的,身体养的不错,就是听说哥哥遇刺后,有些担心,不过昨天太匆忙,又有叶
叶灵儿在边上,所以没办法写信过来。”
范闲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范若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范闲的人,一听他叹气就知道他在烦恼什么。
“罗密欧与朱丽叶。”若若小时候就听过哥哥讲过这个爱情故事,一直记到了现在,微笑着鼓励他,“哥,你说过人是要勇于追求幸福的。”
范闲十分感动,将妹妹抱入怀中,拍拍她略显瘦削的后背,说道:“放心吧,那两个家伙是一个喝毒药死的,一个是用短刀自杀,但你哥我是专门配毒药玩短刀的,太不一样了。”
“伤好了些吗?”看着跃窗而入的少年郎,林婉儿心疼地让他躺到床上,埋怨道:“身子这个模样,还过来做甚?”
范闲愁苦着说道:“担心你担心我。”
林婉儿心头一暖,听明白了这两个担心,将自己的茶杯里残茶倒去,沏了些新的,送到他的唇边,幽幽说道:“我听你的,这些日子一直好好照顾自己身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
范闲单手接过茶杯,吹拂开上面的白雾,温柔说道:“郡主怎么能服侍人呢?”
林婉儿咬着下唇气道:“再气我,我就将你赶出去。”
“舍得吗?”范闲坏坏笑着望着她。
……
……
“我决定了,成亲之后,我们去苍山的别院过冬。”范闲半靠在床上,看着身旁正满脸担心望着自己的未婚妻,微笑着说道:“那里对你的病有好处,而且相信在那之前,费介老师也应该回到了京都。”
“别光想着我了。”林婉儿咬了下嘴唇,白白的牙齿在红红的唇上看着很可爱,“以后再出这种事情可怎么办?”
范闲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深夜潜入这闺房,别院里的侍卫真是有够呛的,居然一次都没有发现,更不知道这一对未婚夫妻如今早已是熟稔如此。关于这件事情,范闲也有足够的骄傲,试想这等于皇宫之外的小皇宫,史上有哪位偷香贼能偷到自己这种程度的?
“还能出什么事儿?北齐又不是傻子,既然这次已经露了馅,下次再用同样的手法,朝廷也不会上当。”
林婉儿忧愁说道:“怕就怕朝廷里面有些人,正因为以后再行刺也有北齐人当幌子,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对你下手。”
范闲早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个聪明人,而且她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虽然有太后疼着,但毕竟身处的环境异常复杂,所以对于官场上的事情倒比自己明白些。此时听她一说,微笑着抬起她的软乎乎的下巴,捏了一捏,说道:“放心吧,我坚信自己是这个世上运气最好的人。”
林婉儿觉着颌下痒痒的,心中对这般亲腻的动作是又欢喜又紧张,顿时两抹红色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了出来,赶紧推开范闲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人总不能靠运气过日子啊。”
范闲最喜欢看她这种羞答答的模样,取笑道:“我已经运气好到有了你。”“有我……很重要吗?”林婉儿微微垂着头,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长长的睫毛正在微微颤动,显然有些紧张。
“很重要。”范闲将她搂入怀中,他不是一个很擅长说情话的人,所以也有些紧张,笨拙无比地试图寻找对方的唇瓣。
林婉儿被他抱着,只觉着一股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不由身子有些软了,无力地倚在他的胸前,一转头轻声说道:“到底是谁想杀你呢?”
这一转头,却恰巧避过了范闲的狼吻,范闲心头好不恼怒,再听着这问题,更是心中微凉,抱紧了怀中柔软的身躯,双手在她的背上无意识滑动着:“别管了。”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五章 偷香不误卖书功
林婉儿觉着背上一阵麻痒,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依然坚持着问道:“如果是我父母……”
范闲正在享受怀中女子美妙触感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正色看着她:“如果真是长公主和宰相大人,怎么办?”幸亏二人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身子还是十分香艳地叠在一起,有效地冲淡了话题的严肃与可怕。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婉儿勇敢地望着他的双眼,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如果嫁给你,我就是范家的媳妇儿。”
这句话的意思,范闲听懂了,虽然这些天来的闺房夜话甜蜜中略有隐忧,也知道自己的未婚妻从小就在宫中长大,是太后一手带大的,极少与长公主一同生活,所以母女感情有些淡漠。但听见这个回答,范闲依然是感动的难以自拔。
这一对青年男女,拥有相似的人生背景和成长历程,所以很清楚对方心里的苦与某种略显自矜的骄傲,也正是如此,才会在庆庙那处一眼便定了终生。帝王家哪有感情可言?而范闲却给了这位少女前所未有的情感冲击与温柔,而范闲自身也从这个黑暗的闺房里找到了憩息自己已经有些疲惫心神的空间。
……
……
“什么时候,你才能出去走走?”范闲抱着她。
林婉儿小心地躺在他的左肩上,免得碰到他的伤口,听见这话后无奈答道:“我打小便在宫中,极少有机会出去。只是从四年前舅舅给了我一个郡主的身份,这才有机会出门,只是最近身子又弱了些……”她小意地望着他:“你是不是觉着老这么偷偷摸摸地太不像话了?”
范闲一怔,压低声音笑道:“我可是最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只是你这病还是需要走动走动。晒晒太阳的。”林婉儿听见他自承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不由想到这些夜里自己竟如此荒唐,让这个年青男子在身边躺着,两颊不由滚烫,啐了一口,说道:“那明儿我进宫,去求求舅舅。”
“舅舅?”范闲听她喊得亲热,不由低声笑了起来,“对,咱舅舅是天下最大地皇帝。他说句话你就是我夫人了。”
这时候范闲才想起来,将今天圣旨的事情说了说。听到圣?的内容,自己身边这男子已经被封了太常寺协律郎。林婉儿知道这门婚事终于定了下来,惊喜之余,忍不住又羞了起来。
范闲微笑看着她脸上的红晕,心想这个女孩子温柔之中又夹着黠灵,偏生却是如此害羞。他到底还是总以为这个世界上的女子与前世的女子一样。哪里想到自己天天半夜来爬墙,对于一个堂堂郡主而言,早已是件很了不得的大事情。
“对了。上次我们在庆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随谁在一起?”
“是和陛下啊。”林婉儿好奇回答道。
“啊?”范闲想到自己居然和九五之尊擦肩而过,不免心里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感受,那贵人既然是皇帝陛下,与自己对了一掌的那位高手自然便是宫地侍卫头子,想到自己能和侍卫头子对了一掌后只吐了几口酸酸小血,又不免有些骄傲。
林婉儿看他脸上表情变幻着,来了兴趣,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很意外吗?”
“只能怪自己笨。没想到那里去。”范闲苦笑着说道:“总以为是太后或者长公主,唉,来到人世走一遭,如果连皇帝都没有看见过,未免也太遗憾了些。”
“我虽然不大理会外面的事情,但也知道范家是极得圣眷地,你若想见陛下,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姑娘低头含羞道:“大婚之后,总是要进宫拜见舅舅的。”
听见大婚二字,再看这姑娘家含羞的动人神情,范闲心头一荡,揽着林婉儿的左手偷偷摸摸的下滑,沿着腰线一路向下,终于摸到了那片柔软丰腴地所在,心头荡了又荡渐趋淫荡,手掌揉了一揉复又搓揉,只觉手掌下一片滑腻弹软,十分适意。
之所以前些天林婉儿强忍羞意,让范闲每日床前相伴夜话,便是因为发觉自己清逸脱尘的未婚夫实在是个守礼君子,这么多天了,也只是浅尝香泽便满足离去,从来没有太过逾矩的事情,这样林婉儿才放下心来,内心深处甚至还莫名骄傲。
不曾想,今日这厮受了伤,反而却起了色心!所以当林婉儿感觉自己地臀儿被那只手揉了一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乎乎地睁着眼睛看着范闲足足有几弹指的时间,看着范闲眼中的情欲越来越浓,才一声轻呼醒过神来,满脸帐的通红,伸手去背后用力拔开对方的色爪。
范闲揉着那饱满的臀尖,早已迷的神不守舍,怎肯放过,一侧身便将她收进怀里,右手受伤不便,那就……脚上,像只大号考拉熊一般缠着想挣扎的姑娘,低头便向那檀唇上吻了过去。
一触之下,尽是湿暖温热。
许久之后,两个人才缓缓分开,范闲只觉心旷神怡,不知该如何言语,而林婉儿眼中也渐显迷离之色,只是泪水朦然,竟是羞的险些哭了出来。范闲看着林婉儿地表情,一时呆住,不知该说什么好,赶紧笑着解释:“没控制住,没控制住。”
“你欺负人。”林婉儿抽泣起来,只是不敢惊动外面圆子里的侍卫和楼下的老嬷嬷,所以声音有些小。
“我哪里有?”范闲大感冤枉,心想都已经快成夫妻了,亲热一下又如何?
似乎猜到少年郎在想什么,林婉儿鼓
鼓着腮帮子说道:“还有几个月。”
范闲坏坏笑着望着她。说道:“这多春宵咱俩都一起过了,又何必在意那些。”
林婉儿却最怕这个说法,一听他说出口,羞的不行。攥着拳头便往他身上砸去,只是……砸到一半想到他身上有伤,只好委屈地收了回来。哪料得她这一转身,却不巧碰着某处不雅地之不雅状,婉儿再是温柔自持,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再顾不得范闲的伤势,猛地将他推离了床帷。
……
……
“早些回吧,身上还有伤呢。”林婉儿将脸埋在被窝里,不敢看他。
范闲目光自然下滑。看着自己委屈说道:“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林婉儿将被窝拉下来一点点,露出那张可怜兮兮的脸蛋儿,求饶道:“你明天不是还有正事儿吗?”
“啊。对了,后天书局开张。”范闲记了起来,监察院地人手还没回京,这京里总查不出什么动静,既然如此。便顺手将该做的事情做了,正是磨刀不误砍人功,这算得上是他的一点优秀品质?
他不忍再欺负这丫头。只好推开窗准备离去。月光透了进来,照在床上,也照在了旁边依旧熟睡的丫环身上,范闲忍不住偷笑了起来,不知道这个丫环天天睡地这么好,不知道过几日后会不会变得胖许多。
后一日书局开业,东川路上人头攒动,连周遭的太学都出现了难得一见的逃学风潮,街畔楼中张灯结彩。一个方方正正的门脸全数用上好木材裹着,乌黑之中透着清亮,真是极有书香味的装饰,只是无奈何,今儿来的人太多,竟是汗臭味替了书香味。
来的人倒有大半是来瞧范闲的,大家都很好奇入京不过一个多月的范府私生子,怎么就能混的如此风生水起,更加好奇一个能文能武地贵族公子哥儿,怎么想到来开书局了,这世上赚钱的买卖挺多,卖书,怎看也不是个好出路。
自从刺杀的事件之后,范闲对生活地看法有了许多的改变,所以这家书局也没有隐藏在幕后,而是很光明正大地站了出来,承认了自己及兄弟,就是这家书局的东主。他还给书局起了个名字,叫做“澹泊书局”,又请世子爷回家让那位靖王爷亲笔写了,这才做了个横匾挂在了门口。
身旁的人多在怀疑,这书局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范闲解释道,这是澹泊以明志,其实“不烦不忧,澹泊不失”地意思,又抛出诸葛的那句“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将众人小震了一震,世子最初听见这解释,也是虎躯一震,以为范家小子是借此向朝野上下众人表白,表白自己不想插手任何事情,以示弱来换取安全。
其实只有范若若最了解自己的兄长,知道澹泊地意思,就是说??曾经漂泊在澹州。
眼看着四周的人越来越多,范闲的额头上开始滴汗,对旁边的叶掌柜嘀咕道:“前儿说的广告,效果未免也太好了些,怎么今刚开张就涌了这么多人来。”
叶掌柜对广告这两个字却不陌生,呵呵笑道:“听说东家手里拿着那位曹先生的书稿,六十八回之后,只有咱们独家付印,仅凭这石头记的名声,便足够吸引这么多人。”他顿了一顿,呵呵笑道:“当然,大家主要是来看您,看看一位能够杀死八品高手的少年诗家,是个什么模样。”
范闲一怔,咕哝道:“咱家身长不是八尺,身宽也不是八尺,有什么好看的?”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六章 澹泊书局
不管范闲愿不愿意,道贺的人们还是纷至沓来。也许是找到难得与范侍郎拉近关系的机会,也许是知道皇上已经封了范闲为太常寺协律郎,与宫中某位的婚事将近,所以各部官员们都给足了面子,纷纷差遣属下前来道贺,就连各王府公府,也派人送了礼物前来。东,路上轿子不断,唱礼之声四起,礼盒都快堆满了整间议事房。
街上围观的人群啧啧称奇,心想不过就是个书局,竟然闹出这动静来,这位文武双全的范公子,果然不是寻常人物。而开业时的场面所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从此以后澹泊书局,便没有被那些地下世界人们骚扰的麻烦,也极少会有官面上的问题。
范闲平静地看着这阵势,与来客们拱手见礼,知道大部分人还是看在父亲面子上来的。好在书局地方过于逼仄,来客们也不是什么头脸人物,只是略一闲叙,说明是哪家哪家的,便告辞而去。这些人离开之后,还有些狐疑,为什么堂堂范府中人,却要经商,要知道商人始终是不怎么有脸面的一个工作。
正在这时,靖王世子李弘成终于来了,街上识得他身份的人纷纷行礼,他满脸温和地回着,全无一丝皇亲国戚的骄横之气,面如春风,十分儒雅。见他往店里去了,有些路人好奇道:“这澹泊书局面子可真够大的。”
“靖王府与范家向来关系好,你不知道吗?”
……
……
范闲看见他来了,心头微动,这样一个如春风般温柔的人物。却甘心为了二皇子奔前走后,那位二皇子又该是何等样的人物呢?笑着摇摇头,将这些东西全数从脑子里赶走,迎出店外??他还是想与李弘成有一个比较单纯些的朋友关系。
二人进入后方安静地房间里。李弘成打量着四周的装饰,叹息道:“看来还真投了不少银子。”
“我只拿了一千七百多两。”范闲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刚生意,入不得世子的眼睛。”
李弘成接过茶来,摆摆头说道:“你们范家人最能挣钱,这是满朝百官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司南伯大人是为朝廷挣钱理财,你却是为自己挣,这两边可不一样。”
范闲笑了笑:“挣了银子,总是要向朝廷缴税金地。就算自个儿得些,也不可能总放在手里生锈,如果拿出去用去。又是照顾了别人生意,别人生意好了,朝廷的税也就多了。所以不论是在哪里做生意,只要能挣钱,这钱最后总是到了朝廷的手里。最后又是用到了百姓的身上。”
李弘成听的有些糊涂,但似乎又有些明白,击节赞叹道:“廖廖几句话。却似乎说出了大道理,朝廷一向尊农抑商,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你会选择这营生,是不是无意仕途了,原来却是如此。”
范闲大感窘迫,心想前世时自己没犯病时,政治经济学也只能考倒数第几,只是闲侃,为什么又成了道理?赶紧打住。转变了话题:“得了得了,什么仕途不仕途的,我就只做得两首歪诗,明年的大比我可是准备当逃兵的。”
被范闲的风骨说困扰许久的李弘成,如今在他面前终于再次使用扇子,不停对着脖颈处扇着风,好笑说道:“你如果写地是歪诗,还让不让太学里的那些人活了?瞧瞧,刚才外面得有多少要来面谒范大诗人的学生,如果不是你家下人多给挡着,只怕这时候还不得清静。”
范闲满脸愁苦说道:“那些太学地学生,有的年纪足可以做我爷爷,还来一口一个学生的叫着,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李弘成哈哈大笑了起来,用扇子指着他说道:“看你满脸忧愁,说的话儿却是这么促狭,你呀你呀,真是个有趣的人。”
范闲一翻白眼,心想自己有什么趣?问道:“这次劳烦王爷写地字,什么时候领我去王府上拜谢老人家去?”李弘成一怔,旋即想起面前这少年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父王曾经与他相见过,一笑之下,也不点破这个,准备日后看范家少年的笑话:“你什么时候愿去就去吧,哪里用得着与我说什么。”
靖王世子李弘成一直觉着面前的范闲,似乎要比十六七岁地年纪远远成熟许多,不说宠辱不惊,但至少也是沉稳异常,他倒一直想破破对方的沉”功夫,忽然拍手说道:“对了,还忘了恭喜范世兄。”
范闲一怔,不知道何喜之有。
李弘成站起身来:“恭贺世兄领了太常寺协律郎的职司,这们口喜雀叫了,得请多喝几顿。”
范闲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事,你应该早就清楚了才对。”
“以往只是宫中传闻,却没落到实处,自然是不算数的。”不知道李弘成想到了什么,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此时他忽然想到一椿事情,二皇子与自己总以为范家就算不偏帮自己,也不会站在太子那一面,但己方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范闲成亲之后,妻子是宰相的私生女,那难保不会……慢慢地投向那边。
所以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司理理要押回京了,说不定能够查出与北齐勾结的人到底是谁。”
范闲根本没有想到对方在这一转眼的功夫里,竟然想了这么多事情,微微一愣,然后苦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是个小蚂蚁,只求朝中这些贵人不理我就好。”
李弘成看了他一眼,知道对方这话不尽不实,却也并不点破,微笑说道:“总之和打郭保坤那事儿一
一样,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你不要客气。”
“那是自然。”范闲虚虚应着,一转念却说了另一椿事情,“我打算在城南开家豆腐铺子,你有没有兴趣入股?”
李弘成正在喝茶,险些将茶碗吞了进去,狼狈不堪整理了一下衣裳,好气说道:“豆腐铺子能挣几个钱,书局至少还是个书香钱,那可是酸渣钱。”
范闲呵呵一笑,也不理他,心想到时候将新榨地豆浆送到王府上时,你再说吧。在澹州的时候,他豆腐吃了不少,但由于海边饮食习惯不同,所以豆浆倒极少喝,来京都后喝过几次,总觉着渣子太多,不知道是工艺问题还是什么,所以他决定改进一下。
到了暮时,下学后的范思辙终于鬼鬼祟祟地沿后门进来了,上次被范闲教训后,他又反教训了同塾的学生,感觉很好,所以上学也不觉得是件苦差事。但是今儿个书局开张,这从选址到选纸,从请掌柜到定书价全由自己一手操办的事情,由不得他不紧张,所以早早地过来。
一进书局,先长吁短叹了一下没有看见白天的盛景,然后便一头钻进了帐房。范闲喝着茶等他,过了一会儿后,范思辙满脸迷惘和无辜地走了出来。
范闲大惊问道:“出什么事了?”
范思辙嗫嚅了半天,终于一口气缓了过来,骂道:“挣的比我们想的多太多!”
“啊?是吗?”范闲本想着第一天开门,能有些生意就算不错了,哪里想到这个,接过弟弟递过来的帐本一看,看着那数目,心头也不禁抖了一下,且不说细校版的石头记就卖了八十几套,就连请万松堂代印的经史子集都被看热闹的读书人买了不少。
范闲掐指一算,觉得……做生意,真是个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今天开张,那些与咱家有交情的人来捧场的多,以后自然没这么好的事儿了。”范闲看着双眼变成铜钱模样的范思辙,小心提醒道。
范思辙咽了一口唾沫,将羡慕的眼光投向兄长:“大哥,我知道的。只是你可以天天坐在书局里,我却只有躲起来的份儿,真羡慕你啊。”
范闲失笑说道:“你就这么喜欢当商人?父亲的爵位还等着你继承,好好读书吧,将来整个朝廷的银钱说不定都归你管去。”
“那得当成户部尚书。”范思辙满脸阴郁说道:“父亲是探花出身,眼下还只是个侍郎,明明那个老尚书都躺床上几年了,朝廷也没让父亲顶上去。我啊……顶多能捐个功名,这条路只怕是走不通的。”
范闲有些意外地看了弟弟一眼,忽然这小家伙虽然有很多顽劣不堪的地方,但看己看事却是出乎意料的精明,想了想后说道:“爱做生意就做去,父亲那里我去说。”范思辙大喜过望,忽又愁眉不展道:“可是母亲那里怎么办?”
范闲心里一顿,想起了许久没有考虑过的柳氏。京都范府,似乎是其乐融融,但谁知道这种看似美妙的局面,能延续多久呢?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七章 参将自杀
范闲牵着范思辙走出书局门口,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回身很诚恳地对叶掌柜说道:“前些天说的事情,麻烦您安排一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叶掌柜虽然不明白这位年纪轻轻的东家,为什么对庆余堂的那些劫后之人感兴趣,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他们这十七个大掌柜,这些年里早已经习惯了在京都的生活,随着各个王府做事,虽然无法做自己的生意,但生活还算的上是富贵。
范思辙好奇问道:“大哥,安排什么?”
“你知道庆余堂是什么地方吗?”
“我当然知道。”这位叶掌柜就是范思辙许了大价钱请回来的,他当然清楚,悠然神往说道:“这是当年叶家的掌柜们,如果我能经商,手底下有这么一帮子能人,那该有多好啊。”
范闲一怔,愈发觉得自己平时是不是过于小心了,看来叶家这两个字早就已经成了黄纸堆里的陈年旧事,京都里的人们不再将它看作某种禁忌。上了来接自己的马车,发现若若也等在车厢里,范闲自责说道:“早知你来了,我们就该早些出来。”范思辙看着姐姐,无来由地害怕,解释道:“我只是来看看,这生意和我可没关系,你不要告诉父亲。”
听着这话,范若若本是淡漠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说道:“都是一家人,谁乐意让你挨板子去?”
东,路由白日的喧闹变作了此时的宁宁,范府的马车嗒嗒嗒嗒地向着京都东城驶去。那里是马车里三个少男少女地家。斜阳西下,马车的影子拖的老长,在街上的石板间向前滑行,随着石板细微地起伏往上弹起。似乎想拼命地挣离石板上的凉意,投身于火红的暮色之中。
还是那句老话,范闲觉着目前的家庭生活还是挺幸福的,幸福这种玩意儿,既然手上已经抓住了几丝毛,就得攥牢一点。所以对于暗杀自己的那件事情,司南伯范建囿于官面上的身份,又无法查清楚真正的真相,所以只好暂时忍耐。而范闲目前却是个逍遥自由身,所以他并没有什么顾忌。
为了完成自己重生后的三大目标。他不能接受自己处在一个不安全的环境之中。前世地那个联合国曾经说过,人们应该有免于恐惧的自由,虽然范闲不懂政治。但心想,就算老子穿了,也得有人权不是?
王启年灰头灰脸的坐在桌子边上,这房子是离京前用范大人给地银票租下的,地点很不起眼。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范闲赶紧把茶推了过去,说道:“辛苦了。”
见他用敬语,王启年可不敢当。赶紧汇报这次的任务:“如同大人所料,司理理一行人回京的时候,路上就遇着拦截的人了。不过院里早有防备,一举击溃来敌。依大人吩咐,从沧州城出来后,属下就一直跟着院里地队伍,那些拦截的人马化装成马贼,但观其进退有据,应该是军队。”
范闲一惊。心想怎么把军方也扯进来了,小心问道:“是州府军还是什么?”
“不是很清楚。”王启年想了想,又说道:“依大人令,一路只是跟踪尾随,最后发现那名领头的校官逃到了梧州。”
“梧州?”
“不错,当夜那名校官就与梧州参军会面。”王启年忽然想到有些事情必须交待,赶紧说道:“其实当时与属下一同跟踪地,还有另外的人。”
“谁?”
“宗追。”
范闲恍然大悟:“就是你曾经说过,当年与你齐名的宗追,你不是说过他一直跟在陈大人身边吗?”他忽然间明白了,看来与自己一样,监察院方面也在借着司理理,追查着幕后的线索。
“是啊。当天我远远看见陈院长的马车了,黑骑也在那里,不然无论如何不可能抵挡得住来的那些骑兵。”王启年有些为难问道:“范大人,既然院里已经在追查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嗯,先不慌说这些。梧州那位参军是朝中哪位的门下?”
“对方很小心。那位参军姓方名休,倒没有什么背景,只是与巡城司的方将军是远方亲戚。”
范闲皱眉思考着,巡城司肯定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只是自己应该怎么往后挖呢?或者说,自己真地应该往后挖吗?如果牵扯出太多的大人物,只怕事情很难收场,本来被朝廷宣传成正面英勇人物的自己,说不定又要去被迫扮演别的角色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唇有些发白,轻声问道:“司理理什么时候到?”
“明天。”王启年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说道:“院长大人也是明天回京,范大人,要不要先请示院长之后,我们再请命提审司理理。”
“费大人呢?”
“好象没有。”
听到费T没有回京,范闲略有些失望,但想到陈萍萍马上就要回京,又无来由地精神一振??监察院可是自己老妈一手弄起来的,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心总是会变的。但是刚投生于这个世界时所见到那一幕,和后来费介老师对自己的细心教寻,让范闲很确信监察院不是敌人,不是友人,而是……自己人。
他这时候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正被欺负的没娘孩子,忽然来了一大帮五大三粗的舅舅帮忙干架,小家伙一面抹着脸上的脏泪珠子,一边想着:干你娘的,以后这京都。谁还敢欺负小爷我?
这个时候,王启年忽然呵呵一笑,说
说道:“恭喜大人了。”看来连刚刚回京地他都知道了范闲出任太常寺协律郎的消息,只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他会娶宫里的哪一位而已。范闲无奈一笑。没有说什么。
在庆国地官场上流传着一个说法:“世上没有监察院查不出来的东西,哪怕是你藏在夜壶里的银子。”范闲也相信这一点,虽然父亲的手下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查出来,那就一定是那个叫陈萍萍的人。为了安全起见,范闲让王启年暂时停止了活动,只是让他去安排一些人手,跟紧院里的一举一动。
陈院长大人回京,整个官场都有反应。听说陈萍萍大人回京当夜,就被陛下急召进宫中。长谈一夜,才放精神已然有些委顿的陈大人回府。文武百官一是艳羡陈大人在陛下心中圣眷不减,一面却又腹诽着这位老大人早些因劳成疾。归老去吧。
当院长在宫里的时候,监察院的行动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天夜里,一大队监察院一处官员,杀气腾腾地闯进了巡城司衙门,开始进行查抄的工作。另外一队人却是直扑城南方参将地府邸。
……
……
参将府外的高树上,范闲双手牢牢地抓着树枝,整个人体内的真气缓缓流淌。悄无声息地隐没在繁藏地树叶之中,双眼冷然看着府里的乱像。
没有过多久,这次行动就结束了。
满脸失望的监察院官员从后院里退了出来,带来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巡城司参将方达人畏罪自杀,就在监察院到达前的半个时辰前,悬梁而死。
范闲叹了一口气,等众人散后,从树上溜了下来。走在安静地夜街之上,他心中还在想着这个事情。方达人身为一名武将。即便勾结北齐谋刺之事暴露而选择了自尽,拔刀自刎似乎更符合武人性格一些,悬梁而死的死法宫怨气太浓,只怕并非他心甘情愿。
心念一动,便再无法按捺,直接按王启年留的地址找了过去。王家在城南一条普通民巷里,夜间大老爷们儿都躺在外面乘凉啜茶,却将家里地小媳妇儿中媳妇儿都覆了起来。范闲毫不引人注目地从街沿下行过,找准地方,一闪身就消失在阴暗的巷角中。
王启年虽然是个低层官吏,但毕竟是监察院里的人,之所以前些日子离职后显得无比穷困,则是因为他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了这座小院子。
范闲翻院而入的时候,王启年正满脸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手拿了只大蒲扇在扇,耳听着有异动,机警万分地一扭头,却看见了范公子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不由大感吃惊。
“嘘!”范闲向他比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跟着他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王启年没有想到白天才向这位年轻的大人述了职,对方竟然马上又找来了,满脸狐疑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范闲将刚才方参将自杀地事情告诉了他。王启年皱眉道:“对方下手倒真是快,这下就有些难办了。”
“你带我去趟大牢,我要见见司理理。”范闲说道。
“院里在查,我们这时候插手,会不会引起什么误会?”王启年考虑的比范闲要周全许多。
范闲想了想,无奈说道:“陈大人被召进宫了,我怕大牢里又会有什么意外。”
王启年心想确实得抓紧一些,恭敬说道:“大人,这些事情您还是不要沾手的好,让下官处理吧。”
范闲摇摇头,说道:“还是一起去吧。”说实在话,他一直对于监察院的大牢很好奇,当然,对于那位司理理姑娘也很好奇。
京都已然入夜,一大片浓墨似的黑里,点缀般地亮着些光明,流晶河畔最盛,瓦弄巷次之。而墨中的沉墨,最黑暗的地方,却是监察院。这天晚上,王启年领着一个全身笼在灰色大袍里的神秘人,进入了监察院大牢。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八章 天牢欺弱女
因为监察院直属皇帝陛下指挥,所以如今庆国的天牢不在刑部,也不在大理寺,而是设在此处,看管着一应重犯,戒备格外森严。天牢的地点离监察院并不远,只是拐个街角便到了,一旦有事,可以马上支援。王启年如今至少在表面上,已经不再是监察院的一份子,但凭借着范闲手头的那块腰牌,二人竟是轻轻松松地获取了看守的信任,进入了天牢。
天牢的两扇铁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全然没有范闲想像中阴森的磨铁之声。负责看守的护卫仔细查验过腰牌后,恭敬地请二位入内,然后又从外面将铁门关上。
铁门内便是一道长长向下的甬道,两旁点着昏暗的油灯,石阶上面略觉湿滑,但没有一星半点素苔,看来平日里的打理十分细致。往下走去,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一位看守,这些看守看着不起眼,但范闲细细打量,发现竟都是四品以上的角色。
不知道走了多久,空气都变得有些浑浊起来,与周遭浑浊的灯光一融,让人的感觉变得有些迟钝,似乎此地已然脱离了清新的尘世,而是已达黄泉凶恶之地。
“请二位大人出示相关文书或是内宫手谕。”一名眼神有些浑浊的牢头看了王启年一眼。
王启年对这个牢头很恭敬,将范闲的腰牌递了上去。牢头看上去十分苍老,脸颊两边的皱纹都已经挤成了被细水冲刷后的干土垄一般,他接过腰牌,再看王启年的眼神就有些怪异:“冬王。升官了?”
王启年恭敬地一侧身,让出后面被全身笼在灰黑袍子里地范闲,介绍道:“今天陪这位大人前来审案。”牢头发现看不清对方的容颜,但知道自己手上这块腰牌的份量。点头示意了一下,从桌上取出钥匙,打开了身旁的门,一摆手请二人进去。
范闲一皱眉,心想难道呆会儿要隔着栅栏问司理理?他不愿意在太多人面前暴露自己地声音,所以转过身去,对王启年眼神示意了一下。
王启年微笑着摇摇头。
看着身后的铁门关上,范闲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么怕他?”王启年愁眉苦脸说道:“他就是七处的前任主办,一辈子都在牢里过的,到了外放的年限。他居然宁肯回来继续当个牢头,说是喜欢这里的血腥味道,您说这样的人。我能不害怕吗?”
范闲打了个寒颤,心想这监察院里果然是一窝的变态,当年母亲出钱搞了这么个怪物机构出来,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按照先前问好的,二人很方便地就找到了关押司理理地牢室。望着栅栏里面那个模样媚丽的女子。范闲眉头一皱,一个弱女子,被关在这样可怕的一个地方。但坐姿神态却依然镇定自若,看来对方在北齐一定是受过训练地角色。但旋即想到,看来司理理也并不是个真正的厉害人物,不然当初一定不会逃离京城,而是会自投罗网,胡乱攀咬几个大人物,将庆国的朝政搞的日日不安。
范闲并不知道自己的推论与押送司理理回京地那位官员极为一致,他将罩在头上的灰袍取下,望着司理理。温柔说道:“理理姑娘。”
司理理早就知道栏外有人来了,今天刚到京都,便有人来开审,看样子对自己还是极为重视,所以刻意摆出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但……没料到竟然是范公子!
“范公子?”司理理无比诧异,却强行忍住了自己呼叫地声音。
“司姑娘,醉仙居一别,已有月余,着实料不到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想当初同床共寝之时,满指香腻,口舌交缠,他何曾想过这个女子竟是北齐的暗探。
司理理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一黯说道:“不曾想到,范公子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范闲幽幽叹息道:“瘦玉萧萧伊水头,风宜清夜露宜秋。更教仙骥旁边立,尽是人间第一流。本以为你我即便只是逆旅中偶然同游之人,也算是极有缘份。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姑娘忍心对在下下此毒手。”
这首诗乃是前世钱惟演所作对竹思鹤,讲的便是个清高脱俗。范闲认为司理理既然名冠京华,素有才女之称,一贯在众人的惜爱目光中生存,应该骨子里有些清高才对。他此时故意叹出,自是意图弱化一下这名女探子的心志。不料司理理竟是缓缓低下头去,似乎没有什么触动。
范闲再叹息:“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司理理嫣然一笑,果然佳人如兰:“公子能入此大牢见我,想来身份也不简单,大家各自为主效命,何必多说?”
……
……
范闲绝杀诗歌叹息用毕,结果屁用都没有,他苦笑想着原来不是每个女人都容易陶醉在这种场景里面,自己未免太荒唐了些,略略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手上已经多了一罐小药瓶。
他将小药瓶扔了进去,冷冷说道:“这是毒药,总有人来逼供的,如果你不想受活罪,自己吞服了去。”小药瓶在干草上滚了两滚,在司理理的身边停了下来,司理理拣起这个小瓷瓶,攥地紧紧的,她是断然没有想到,先前还温柔可亲的范公子,一转眼功夫竟变成了一个诱惑自己死亡的魔鬼。
如果她愿意死的话,当初就不会逃离京都。
范闲算准了这点,看着她的双眼,柔声说道:“既然你要杀我,难道我还应该疼惜你?你的想法未免也太荒唐可笑,既然我给你指了一条少
少吃些苦头的道路,为什么不谢谢我?如此怕死的人,怎么也配做探子。”
司理理气的紧咬牙齿,恨意十足地抬起头来,一双幽深的眸子穿透略显凌乱的秀发,盯在范闲的脸上。
范闲脸上一片安静:“舍生忘死这种话就不要多说了。其实你不是愚蠢的人,知道自己就算供出与北齐勾结的朝中大员,最后也是免不了一死,所以干脆咬牙不说。”
司理理忽然觉着范公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却越来越可怕。
“我不是朝廷的人。我只是单纯地想找到那个人,然后报仇。”
“我愿意和你做个交易。”
“除了相信我,你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范闲淡淡地说着,言语里却是阴寒无比,声音越来越低,就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是个不介意对女人用刑的人,因为你先想着杀我。同时我是个女权主义者,认为在生死斗争之中,男女双方本来就是平等的。”
毕竟他从小就挖坟,表面上的清逸脱尘并不能完全掩饰骨子里偶尔爆发的阴郁恐怖。王启年沉默地离开,去让那位牢头来开门,同时准备一应相关的刑具。
……
……
无数声弱女子的惨叫在幽深的天牢里响起!
许久之后,范闲微微皱眉望着晕倒在干草堆上的司理理,看着她血肉模糊的五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反倒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启年心中有些异样,他实在想不到如此清逸脱尘的一个公子哥,看见先前恐怖的用刑景象,竟还能如此冷静,真不知道范大人脸上的温柔下,掩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冷酷。
“用刑要管用,至少需要五天的流程。”王启年有些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低声解释道:“眼前这个司理理明显是个新手,所以才会让大人逼出一些情报,但归根结底是受过训练的人,一旦涉及到一定要保住的秘密,又承受不住身体上的痛苦,自然就会昏了过去。”
当那个恐怖的牢头来时,范闲已经将自己的脸隐藏到了灰袍之下。牢头开始佝着身子收拾刑具,一边收拾一边摇头说道:“这位年轻的大人,用刑也是一门学问,你要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问出来,这本身就是对我们专业人士的一种侮辱。”
范闲一时气闷,侧着身子让牢头离开,看着他走远了,才开口对王启年苦笑说道:“看来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吧,过几日我们来等消息就好,我看此处的防卫,应该不会有人有能力潜进来灭口。”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司理理悠悠醒来,触到手指伤口,痛的凄声惨叫,平日里在花舫上弄弦而哥的唇与手,今日手已毁了,唇中也只能发出凄惨的声音。
范闲微微一顿,回身隔着栅栏看了她一眼。
司理理咬着下嘴唇,满脸苍白,冷汗早已打湿了她的头发,两只眼睛像受伤后的雌狮一样,狠狠地盯着范闲的脸,似乎想将他的容貌全部记在脑海之中。
范闲就这样沉默站着看着她,王启年知趣地抢先离开了一段距离。
“刚才我给你的药瓶儿收好了,下次用刑如果真觉着受不了,就吃了它。”范闲第二次用死亡来考验对方,语气十分淡漠。
司理理此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恨恨望着他,眼光无比怨毒。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九章 言辞若香
潮湿的气味混着鲜血的腥气,在甬道尽头的囚室外开始发酵,一对月前还在床上假意恩爱的男女,早已调换了彼此的角色。范闲看着这个女子凄惨的模样,微微皱眉,当初还以为自己会像明清小说里写的那样,会与这个女子来上一段妙事,又或者像白乐天一样将她领回家去,谁知道故事根本尚未开始,便已经草草结束。不过这没有什么好叹惜的,既然对方要杀死自己,如果此时还像费介老师当年说过的一样,投予多余的同情心,实际上是对自己以及身边人的极大的不负责任。
迎着那两道怨毒的目光,范闲很温柔平静地解释道:“我认为性命这种东西,能自己掌握就自己掌握,所以才将毒药给你,你应该知道你死对于我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不需要用这种目光望着我,我依然怜惜你,但并不会心生内疚。我的三名护卫的头颅被你们的人拍成了烂西瓜。谁会为他们的死感到内疚?”
他摆摆手:“也许你不相信,我曾经很恨这个老天,自认为一辈子都在做好事,最后却得了个最凄惨的结局,如果恨有用的话,这老天估计早就被我恨出了几百万个窟窿,所以我后来明白了,在你还有能力掌握自己身体的时候,必须感到庆幸自己还有日子可以过。”
司理理依然沉默不语,只是将自己满是伤口地双手轻轻地抬起。不让它们与粗糙地茅草接触。
“司姑娘。想开些吧,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自己性命重要。”范闲平静说道:“你是庆国人,却为北齐卖命,能够舍弃如此多,想来应该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报仇之类的原因。我不知道京都那些关于你的传闻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你想做些什么事情,就必须要保证自己活着,而你这时候想活下去,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司理理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的光芒虽然黯淡,却像是坟茔中地冥火,始终不肯熄灭,许久之后,她才咬牙说道:“你怎么保证我能活着?”
范闲精神一振,半蹲了下来。说道:“你今天刚到京都,我就能到天牢里来审你,你应该能猜到我在监察院里的地位。”
司理理无力地摇摇头:“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
“这和相信无关。”范闲温柔说道:“这本来就是赌博。只不过现在你比较被动。因为在生与死之间,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司理理眼光有些无助地游移着。似乎有些心动。她转过脸来,看着范闲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不知为何,却想到了那日深夜里花舫之上的二人交缠,一股毫无道理地恨意涌上她的心头,她像疯子一样地扑了上来,一口唾沫往范闲的脸上吐去。
范闲侧身避开,十分诧异,明明这个女子眼看着心防便要松动,怎么忽然间又变了一副面孔?他哪里知道,不论前世今生,不论何种职业,这女人的心思总是如海底细针,山间走砂般难以触碰,难以捉摸。
范闲略感烦燥,清如初柳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色不停变幻,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想到昨天夜里那名参将自杀,再想到梧州那位恐怕也已经死了,就知道对方下手狠且快速??如果自己想要抓住真正想对付自己的人,似乎只有司理理地嘴,如果口供出的太晚,只怕与司理理联系的人也会死去,或者离去。而用刑似乎在短时间内不足以令这个北齐女谍地神经崩溃,可惜如今范闲需要地便是时间,不然即便熬上几日又怕什么?
看模样从她的嘴里问不出来什么。范闲似乎有些失望,从栅栏前站起身来,好像是要准备与王启年一道离开。忽然间……他深吸了一口气,皱眉站回牢舍之前,隔着栅栏冷冷地看着这个女子。王启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范闲地声音清清淡淡地响了起来:“说出是谁做的,我以在这个世界上的祖先名义起誓,我绝对会放了你。”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但范闲不肯死心,一双渐趋温柔的眼光注视着司理理的脸,注视着司理理平举在胸前那双血淋淋的手。
天牢里的湿气有股发霉的味道,而横亘在范闲与司理理之间的栅栏与时间似乎也开始发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司理理依然是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显然她的内心深处也在进行着某种极痛苦的挣扎。范闲扔给她的那瓶毒药是青瓷瓶,此时在她的手下,在干草之上,安静地躺着,似乎在散发着某种很诡异的味道。
……
……
很久之后,范闲叹了一口气,似乎放弃了,临走前对司理理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举着双手的一样子……很像可爱的小狗。”
后来王启年一直觉得范公子有些神经质,在那种局面下还能调笑敌国的探子。范闲自己却没有这种自觉,当时纯粹是下意识里说出来的。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随口一句话,马上会造成什么效果,以后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司理理听到他说自己像可爱的小狗,微微一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紧接着的却是这位女谍的噗哧一笑,一声失笑后,她的面色一阵变幻,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觉着自己的精神此时无比放松,似乎这一笑之后,就卸下了所有的负担,整个人的魂灵儿开始怯缩地躲在自己的躯壳中,小心翼翼地祈求着生存??她的身体就像泡在温暖地热水里。十分舒服。真切地开始怀念起生活里地美好。
以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有些苍白的双唇微微翕动,说出了三个字:“吴先生。”
范闲听的清清楚楚,是“吴先生”三个字,一愣之后回头望向王启年,王启年点头表示听说过这个名字。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道淡淡的兴奋涌上心头。他伸手入栅栏,在司理理不解的目光中,从干草上拿回那个装着毒药的小瓷瓶,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转身离开。
司理理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是血地双手紧紧握住栅栏,对着离去的背影恨声凄叫道:“不要忘记,你用祖先的名义发过誓。”
厚重的铁门悄然无声地关上之后,监察院大牢里回复了平静与灰暗,这里的犯人一般关不了几天就到地府去了,因此剩下地犯人并不是太多。所以此时甬道最深处隐隐传来的几声哭泣之声显得十分清楚,十分凄楚。
……
……
一会儿之后,牢头恭敬无比地推着一辆轮椅从密室里走了出来。陈萍萍正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忽然睁眼问道:“你看我选的这个提司如何?”
他问的自然是范闲。
牢头想了一想:“心狠手辣,他只占了半截。”
“哪半截?”
“手或许是辣的。但骨子里依然是个温柔的小男人。”
陈萍萍微笑着,苍老地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欣慰:“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心温柔手段狠,总比心狠手段烂要强些,至少错打错着地从司理理嘴里拿到了消息。”
牢头冷静问道:“司理理怎么处理?”
陈萍萍想了想,淡淡说道:“看一段时间,如果能发展成我们的人,就尝试一下,如果不行,自然杀了。”
“不需要向那位范提司交待?”
“我是准备将这个院子交给他,但他既然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自然没有必要知道太多。”
“是。”牢头应了声,又道:“一处已经准备出发。”
陈萍萍咳了两声,此时满朝文武都以为他还滞留在皇宫里,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只身来到了天牢中。好不容易咳嗽好了些,他示意牢头将自己推了出去,闭目想了一会儿后说道:“那个吴先生既然已经逼死了方达人参将,估计这时候早就离开了京都,只怕来不及。”
牢头耸耸肩,他当年是负责七处事务的主办,从来就瞧不起一处地办事效率,查案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所以他并不是很关心能不能捉住那位吴先生,只是看着头顶长长地甬道,有些头痛说道:“院长大人,下次您不要再来偷听了,这轮椅要搬上去,真的很难。”
陈萍萍笑了笑,他今天从皇宫出来后便到了这里,就是想瞧瞧那位故人之子,现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究竟有没有能力接手自己为他准备地一切,关于牛栏街遇刺一事,他与五竹一样,都没有怎么放在心里,这只是小事罢了,若范闲就那样死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多操心。而看范闲在处理这事件里所表现出来的特质,才是更重要的方面。
这是一次小考。
范闲不知道这些,急匆匆地与王启年出了天牢,从他口里得知,吴先生是京都有名的谋士,只是一向徘徊在二皇子与太子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倾向,但据传言,官场上许多事情的背后,都有这位中年人可怕的身影。
范闲眉头微微挑起,好看的脸上略微有些沉重,知道对方是条老狐狸,一定会想到将所有的线索全部斩断,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学跑到哪座山里去隐居去了。所谓谋士最喜欢做这种事情,等个七八年,待事情淡了后,再屁颠屁颠地跑出来,继续抛洒一肚子坏水。
“怎么能确定司理理说的是真的?”王启年向他请示。
范闲平静回答道:“很简单,那个吴伯安如果还在京中,那就不是他,如果他已经跑了,那就是他。”
很简单的判断,也许最接近事情的真相,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都是被人类愚蠢的脑袋给弄复杂了
王启年又紧张说道:“那难道真要放了司理理?大人,您目前可没有这种权限,可是先前又……”虽然监察院的人向来不敬鬼神,但对于祖宗这种存在却是无比尊重。
范闲没有回答他,只在心里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祖宗……和自己似乎关系不怎么大。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方便再出面,便让王启年去通知一处,沐铁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会相信王启年说的话。二人分手的时候,范闲的下颌极隐密地向街角的黑暗处点了一点,向那个人确认了吴伯安这个名字。
安排完这些事情,范闲就施施然回了范府,翻墙而入,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明天的消息。等王启年进入监察院后,却无比意外地发现一处的同僚们早已经整装待发,不免惊讶,沐铁看着他微微一笑。
当夜京城无事,范闲回到范府之后,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进入到自己向父亲索要的一件密室,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密封极好的小皮袋,将那个小青瓷瓶从皮袋里倒了出来。这瓶子用的是青砂工艺,气眼比一般的瓷器要大些,所以足够容纳一些淡淡的迷香,先前为了让司理理放松警惕,范闲着实花了不少功夫。从墙角取出一个陶罐,打开盖子,一股扑面而来的迷香险些让他自己都有些晕眩。
将小素瓷瓶重新沉入陶罐之中,范闲回到卧室,双腿绞着薄薄的丝被,有些忐忑不安地睡去
。第二日王启年前来回报,有些惭愧地说吴伯安早已经离开了京城,他早就料到了这点,并不怎么失望。
……
……
离京都约有十八里地有处庄圆,远远可以看见苍山之上的雪巅,即便已是初夏,庄圆之中依然十分凉爽,葡萄架子已经展了叶子,一片青葱适目。
范闲千辛万苦才问出来的吴伯安,此时正神态逍遥地坐在葡萄架上,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略带一丝责怪说道:“你不应该来。”
对面的年轻人是宰相家的二公子林珙,他望着吴伯安,极有礼貌地说道:“吴先生要被迫离开京都,小侄自然要来送一下。”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六十章 葡萄架倒了
吴伯安微微一笑,他自认胸腹之中有天下,这所有的事情都在计算之中,世人总以为自己在二皇子与太子之间摇摆,却哪里知道自己与宰相的关系,责备道:“太冒险了,宰相大人并不知道你我二人定的这计,如果让人知道了,只怕你父亲也极难脱身。”
林珙阴险一笑说道:“先生先去崂山清修一阵,等京都闹上一闹,太子就知道,一定要依靠我们林家,将来才能坐稳这个天下。”
“不错。”吴伯安显得忧心忡忡,“自从小姐的婚事传出来后,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长公主再没办法控制内库,皇后那边显得冷淡了许多。”
从年初的宰相私生女事件,再到最后的指亲,吴伯安觉得陛下一直在削宰相大人的脸面,只怕是在为将来太子继位做打算。果不其然,太子开始与宰相府疏远了起来,所以他暗中策划了此计,不但可以一举杀死范闲,暂时稳住内库的局面,也可以让太子陷入某种不安定的风言环境之中,逼着东宫重新建立与相府之间的紧密关系。
只是从一开始,宰相就严厉地反对这个计划,不过倒是二公子显得十分热情。一位公子,一位谋士,便开始暗中操作这些事情,假宰相之名,使动在军中隐藏了许久的方氏兄弟??只是吴伯安万万没有料到,范闲竟然能在那样恐怖的袭击之下,依然逃出生天,更是生生击毙了那名八品高手,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不过局面依然在掌控中。方参将已经被灭了口,就算监察院查到背后是自己,但也不可能查到宰相那里,所以吴伯安让二公子林珙赶紧回京。
林珙傲然笑道:“这处庄圆我已经经营了许久。即便是大内侍卫或监察院的人来了,也极难进来捉人,更何况你我行事如此隐秘,又有谁知道你我会在这里?”
吴伯安一想,果然如此,且将心放下后,骨子里摆脱不了地名士风气又流露了出来,一摇纸扇对着头顶的葡萄架子,笑着说道:“这葡萄架子搭的极雅,却让在下想起个笑话。”
“什么笑话?”
“有一名官员惧内。有天被家中娘子抓破了脸皮,第二天上堂,太守问这是什么回事?官员尴尬应道。说昨夜在葡萄架下乘凉,不料架子倒了,划伤了脸面。太守大怒,喝斥道:这定是你家泼妇做的,岂有此理。速传衙役去将你妻子索来。正此时,谁也没想到太守夫人正在堂后偷听,大怒之下冲上公堂。对着太守一通喝斥。太守慌了神,赶紧对那位官员说:你先退下,我家地葡萄架子也倒了……”
二人讲完笑话,齐声哈哈笑了起来。二公子林珙自然是听过这笑话的,却从笑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难道吴先生是在暗讽自己父亲惧内?只是母亲早亡……难道是说宰相畏惧长公主?
林珙微感恚怒,正此时,眼角余光里却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圆子里面。
那是一个瞎子,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手中提着一把铁钎,钎尖上有鲜血正缓缓滴下。
……
……
林吴二人猛地站起身来,知道对方悄无声息地潜入此处,那外面的高手们一定都死在了这把铁钎之下,一想到这庄圆里的高手们,竟然临死前连声惨呼都没有发出来,林珙心头一阵恶寒,畏惧喊道:“你是谁?有话好说!”
五竹没有回答他的话,像个鬼魂一样从圆子那头,疾速冲了过来。
林珙大吼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当头砍了下去。
五竹一侧身,闪过剑尖,整个人的身体已经贴住了林珙的面门,两个人贴的极近,看上去有些怪异。
噗的一声。
鲜血从林珙背后戳出来地铁钎上滴落,他看着面前的那方黑布,眼中满是恐惧和不可思议,自己是堂堂宰相之子,这个人竟然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就杀了自己。铁钎已经刺穿了林珙地胸膛,然后五竹整个人才贴了上来,受余力一震,林珙的尸体无力地在铁钎上向后滑了几寸,看上去很恐怖。
哧的一声,五竹平静地从林珙身上拔出铁钎,看似极缓,实则快速地向旁边移了三步,避开了对方胸膛上喷出的血泉。
铁钎不偏不倚地刺穿了林珙的心脏,血花从小孔里喷射出来,看着十分美丽。
看着这血腥地一幕,吴伯安面色惨白,却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儿声音,他看见对方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知道对方是个瞎子,试图蒙混过关。
五竹微微偏头,转身“望”着他。
吴伯安心中涌起强烈地绝望,但面上却露出了一丝惨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稳定些:“我不是宰相的人!这位壮士,卖命于人,并不见得是件有前途的事情。老夫吴伯安,在京中交游广泛,若壮士雄心犹在,不若……”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然后很困难地低头,看着已经穿过了自己喉骨的那把铁钎。
他不明白,这个刺客为什么不愿意听自己把话说完……自己是个文弱书生,并没有什么威胁。而且他自命不仅是算无遗策的谋士,更是辩才无双,只要这个瞎子刺客肯把这番话听完,一定不会杀死自己??自己这一生还有许多大事要做,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然而,谋士吴伯安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
……其实五竹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三十几年,也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不管是在东夷城
城,在北魏,在京都,或者是在这里,每当自己要杀对方的时候,这些人总喜欢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小姐当年说过:“刀剑总是比言语有力量些”,五竹一直认为自己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不明白为什么世人总不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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