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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15 猫腻(当代)
五竹收回铁钎,有些孤独地向圆子外面走去。
当他离开之后,葡萄架子终于承受不住先前五竹快速移动所挟地杀气,喀喇一声倒了下来,盖在那两具厚身之上,绿叶乱遮,老藤虬纠连在一处。
连着几天,监察院都没有别的消息,沐铁倒是曾经来过范府一次,进行拍马屁的工作,只是吴伯安这个并不出名,但其实很厉害的谋士忽然在人间消踪匿迹,范闲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所以沐铁的手掌轻轻落下,却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腿上,没落什么好印象。
司南伯手中的暗处力量也悄悄加入到了搜索的队伍之中,依然一无所获,等到王启年灰头灰脸地汇报行动失败后,范闲也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情压下,强行将心思转移到妹妹、书局、鸡腿这些比较阳光的词汇上来,耐心等待着黑布叔的手段。
这天下午,他强打精神带着妹妹和思辙,去靖王府上做客。
不料今天靖王却不在府中,世子李弘成无奈说道:“父王今儿个入宫去了,说是太后想他来着。”
范闲打了个哈哈,没有去多想这件事情,自和李弘成去了后圆凉棚下面,一边吃些瓜果,一面聊以躲避一下初夏的炎热。都不是几个外人,所以郡王的幼女,那位曾经让范闲很感兴趣的柔嘉郡主也在场,并没有避讳什么。范闲看着这小姑娘,不由一阵后怕,当时听若若讲那段关于石头记的事情,还曾经幻想过,这位郡主姑娘在知道自己就是石头记作者之后,会不会因什么爱什么,对自己产生点儿什么之情。
但看见柔嘉之后,范闲马上断绝了这个想法。
郡主很漂亮,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人也是极温柔有礼的那种,甚至是范闲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但范闲依然断然绝然地鼻孔朝天,不施半分青目。
因为这位郡主姑娘,今年刚满一十二,正是一颗纯洁无比的素涩果子,连少女都算不上。范闲此人骨子里有些多情,但却不是滥情之人,只要一想到与十二岁的小女生如何如何,他便心头一阵恐慌,避之不迭。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柔嘉郡主今日一直乖乖巧巧地坐在若若身旁,两道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瞄着范闲,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羞意十足,看得范闲心思思,心慌慌,心乱乱,心怕怕。
范思辙被王府下人领着去射箭去了,范闲与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那两位姑娘也在轻声说着些什么。范闲正觉尴尬之时,忽见一名王府属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附耳到李弘成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李弘成面色一变,两道疑惑的目光望向了范闲。
“出什么事儿了?”范闲看着凉棚,微笑说道:“王府的葡萄架子搭的倒是挺好的,只不过让我想起一个笑话来。”
世子没有给他机会在女孩子们面前卖弈自己那点儿才学,面色沉重地将他拉到一旁,轻声说道:“出事了。”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六十一章
“什么事儿?”范闲知道肯定事情不简单,不然李弘成这家伙也不会这么紧张,但仍然强颜笑道:“你家的葡萄架没倒就成。”
说来奇怪,李弘成就早就到了适婚的年龄,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有娶夫人进门。
“没空与你讲顽笑话。”李弘成沉着脸说道:“昨天苍山脚下一处庄圆里出了命案,吴伯安和宰相的二公子林珙都死了。”
范闲大惊失色,问道:“什么?”
李弘成说道:“不错,你未来的二舅子死了。”
范闲却一时没有想到这复杂的亲戚关系上来,心里有些惊谎,吴伯安的死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如果说不是叔出手而是有人在灭口,怎么也不至于将宰相的二公子赔了进去。范闲有这个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价,如今还远远及不上那位二舅子。既然吴伯安和那位二舅子死在一起,难道是说上次想杀自己的……是宰相老丈人?
他对这位没见过面的妻兄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想到随之而来的事情,不免也有些苦恼,略镇定了一下之后问道:“人是怎么死的?”
李弘成将被人发现的场景复述给他听了,本来以那个庄圆的偏僻而言,这椿命案恐怖要很久之后才会被人发现,但没有想到第三天正好是山令传榜的日子,一入庄圆便看见满地尸首,大惊之下层层上报。因为死的是宰相的儿子,还有那个身份特殊的吴伯安。所以这消息经过京都府和刑部,直接到了皇宫里面。
靖王今日入宫,偶尔听到这个消息,便请宫中相熟地公公传话回来。
范闲心头一动。靖王应该知道自己今天会来王府作客,冒险让人传消息回来,看来是想通知自己,只是为什么对方会认为自己需要这个消息?看见他的神情,李弘成压低声音说道:“监察院在找吴伯安,听说和你上次遇刺的事情有关系,这次他死的如此蹊巧,当心别人疑你。”
范闲装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这事与我可没关系,连监察院都找不到地人。难道我还能找出他来,如果宰相大人真的信了这事儿,我以后在京都里还活不活了?”
李弘成看他神态不似作伪。舒了一口气:“如果真是你干的,我不免要重新估计一下你的力量,将来得讨好你才行。”
范闲如此已和他相当熟稔,笑着骂道:“这又是什么混帐说法,我只求宰相大人不要把他儿子的死。和我联系起来,就要去烧高香了。”
李弘成说道:“应该不会,你刚才的解释很有力。陈大人都抓不到的人,你初入京都更是不可能抓得到。就算抓住之后,也不可能为报私仇泄愤就胡乱杀人。”他望着范闲认真说道:“这事儿我信你,父亲那里,我也会替你说去,相信宰相也不会乱来。”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只怕宰相首先要想办法解释,为什么二公子会和吴伯安在一起。要知道吴伯安可是与北齐奸细有联系的角色,叛国的罪名是坐实了的。”
李弘成点了点头,略带忧虑说道:“只是宰相大人老来丧子。受了这打击,若再被政敌借吴伯安之事攻讦,只怕日子会不大好过。”
范闲偷偷瞄了世子一眼,心想宰相地政敌不就是你和二皇子了吗?何必还说的如此清风霁月不绕怀的。
离开靖王府后,上了马车,范若若注意到兄长地脸色有些不对劲,关心问道:“是哪儿不舒服吗?还是说先前晒狠了?”范思辙也凑趣坐了过来,讨好地将手中的折扇递给范闲。
范闲心里有些不安,所以情绪比较烦燥,不耐烦地说道:“没事儿!”话出口后,才觉着语气有些不对,苦笑着解释道:“有些麻烦事儿,我得多想想,你们先不要管我。”
进了范府,范闲首先便是往父亲的书房里跑,结果发现父亲不在家里,说不准此时是被召进宫去了。
他有些不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坐到桌前时,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湿透了。其实在李弘成复述庄圆里吴伯安和宰相二公子地死状时,范闲就知道是谁下的手,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五竹叔出手的方式和留下地痕迹。
那天夜里范闲在天牢中查出吴伯安这个名字之后,就知道吴伯安已经是个死人??只是没有想到林婉儿的二哥也会一同死去。
虽然不知道五竹是如何找到那个吴先生的,但是依五竹冷冷淡淡的性子,一钎子捅死两个谋害范闲的幕后黑手,实在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五竹是宗师级的强者,在他的眼中,什么宰相府公子,或许和澹跗那个来杀自己的刺客一样,只是个血肉之躯而已。只要不会牵连到范闲,五竹地铁钎前,从来没有禁忌。
范闲的不安在于,既然连靖王都认为自己与林珙的死有关联,那宰相会怎么想?他是想报当日护卫被杀,自己和藤子京重伤之仇,他也有想过幕后主使之人可能是宰相大人,自己未来的岳父,如果真是这样,范闲自忖也只会杀死吴伯安以警告对方,但却没有想到林婉儿的二哥就这样干净利落的死了,林家就两个儿子,听说大的那位还有些问题……
想到林婉儿,范闲又是一阵头痛,就算婉儿从小生长在宫中,与林家人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双方是血肉之亲,这是无论如何也撕脱不开的事实。
他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眼光渐趋坚定,他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也不能让婉
婉儿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她知道是自己的叔叔杀了她的哥哥。
庄严无比的皇宫深处,天下最有权力的那个人所处的房间,却远远不如他所管辖的疆土那般有气势,宝鼎里的焚香渐渐散去,只留下厚厚积香灰,门外西去阳光侧向照了过来,那些扑槛而来的柳绵在光线之中纤纤可数。
房内铺着浅色石砖,左右依次站着十数位朝中大员,今天并不是正式的朝会,所以这里并不是太极宫,只是一处偏殿,庆国伟大的陛下也没有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只是随意拣了把椅子坐着。
皇帝今日穿着一件水青绸的便服,腰间扎着一条盘龙金丝带,乌黑的头发束的紧紧的,只是偶尔会在鬓角处发现几丝银丝。他就这样随意坐在椅子上,比四周站着的臣子还要低些,但那股气势却像是坐在世界的最高端,俯视着脚下的万千臣民。
今日国事已毕,留在屋里的都是几位老臣、重臣。
陈萍萍在左手第一位,因为身体原因坐在轮椅上,所以显得很特殊,头颅无精打采地微微垂下,似乎都要睡着了一般。这些大臣们知道身为陛下第一亲信的陈院长,曾经得过明旨,不用参加例行朝会,但今天这会议却是必须要参加的。
宰相林若甫在右手第一位,他今天也有特殊待遇,坐在一张圆凳子上,只是官服有些长,所以显得有些滑稽。这位名噪天下的奸相,生的却是眉清目秀,眸子炯炯有神,只是微白的胡须揭示了他真正的年龄,想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美男子。
今日他的双眼有些红肿,嘴唇有些发白,想来是先前哭过。
“宰相大人节哀。”皇帝轻声说道,房间里嗡嗡的回声响了起来,“你且在府中休养数日也好……送送那孩子。”
林若甫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一礼,哽咽说道:“老臣不敢,犬子之事,惊扰了陛下已是罪过。”
那几位各部大臣也温言相劝老宰相,人死不能复生,如何如何。
林若甫忽然高声说道:“敢请陛下为老臣作主,为那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说完这话,他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今日午间得知了二儿子的死讯,一向心如铁石的宰相大人也险些晕厥了过去,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哪里禁得住这般情绪上的冲击。
皇帝的唇角不为人知地翘了一翘,不过没有人敢盯着天子的脸去看,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皇帝陛下似乎有些诧异宰相的说法:“自前日范家小子遇袭之后,不期京都之侧,又发生如此凶案,这京都府自然难辞其责,宰相大人放心,寡人自当重重处分,给你一个交待……各有司定要抓紧缉拿凶徒,以刑部为主,若有不协事,陈院长在一旁统领一下。”陈萍萍看似熟睡,此时却睁开双眼,微笑着应了下来。
林若甫双眼里暴出两道精光,却是片刻即逝,向着皇帝叩了个头,才在众人的劝说下站了起来。
皇帝平静看着他,庆国并不如何讲究殿前仪范,这位九五之尊知道宰相这个头是不好禁受的,忽然皱眉说道:“前次事情,有北齐贼子的影子,意图引起朝廷风波,今次莫非又是外贼潜来作案?这边禁如今难道疏落成这副模样?传旨下去,着北三司好生自查。”
他忽然厉声训斥道:“陈萍萍,你的院务也得用些心才是,四处难道是吃白饭的!你这次回乡省亲,硬是多拖了一个月。难道要朝中大臣的子弟个个死于非命,你才肯回来!”
天子一火,满堂俱静。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六十二章 御前栽赃
听着陛下的声音越来越高、群臣惊惧,极少见陛下如此发怒.更少看见陛下对陈大人如此严厉训斥。陈萍萍却是面色不变,开口自辩道:“回京之时.因为朝中哨人意图劫走北齐密谍司理理,这位司理理与前些日子范氏子遇刺一案有关.兹事体大,我得院报之后绕了一段路,那棵子回来,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嗯,原来如此,那倒罢了。“皇帝轻轻想了一声,竞是持这事儿高高举起,却又轻轻落下。
众大臣原本惊的不行,心想陛下似乎连陈大人都不怎么喜欢了,接着发现如此发落,才明白原来迟归一事.终究不成体统,陛下是借此事将这笔帐清掉。但众人紧按着想到陈萍萍所言司理理一事,大臣们还头一次听说有人意图劫囚.不免心头震惊,暗付莫非真的有朝中大员与北齐勾结,妄图惑乱朝政。
“司理理一事暂且放下,先将宰相公子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皇帝冷冷看着陈萍萍。
“怎么讲?”不止是皇帝,就连其余那几位大臣也来了兴趣,惟有林若甫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宰相大人心忧子逝,有些话我本不当说,不过当臣子的,在陛下面前不敢隐瞒,还请陛下恕过臣出言无状之罪。”
皇帝皱眉道:“说来听听。,
陈萍萍握着满是青筋的枯手成拳。堵在唇边咳了几声.似乎将胸里的闷痰全部咳了出来,才淡淡说道:“宰相二公子林洪被杀之时.与吴伯安在一起。”
“这吴伯安是谁?”皇帝皱眉道:“讲清楚些。”
吴伯安在京都官场中颇有几分名声,此时屋里的大臣大多知道,只是以往总以为这个谋士是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摇摆.哪里想到竟是会与宰相家的公子呆在一起,此时再投往宰相大人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担忧.毕竟大家是文官一体。如果被疯拘陈萍萍咬出什么,大家都没颜面。
林若甫此时却是安坐圆凳之上.双眼红肿未谐.却看不出有什么担心的。
“臣日前追查范氏子遇刺一事.司理理供认。与北齐方面联系的人.正是吴伯安.而私放西蛮箭手入京都的人。是巡城司参将方达人,在沧州城外意图劫囚的骑兵首领,是方达人远房堂弟梧州参军方休的手下…如今看来,这事件的筹划者便是吴伯安,方休与方达人都是执行者,负责接应北齐的刺客及杀人灭口.至于那些箭手地尸体被抢先火化一事.目前还没有查到什么头绪。”
“你想说什么?”
“臣无它意,只是好奇。为什么林二公子死前。会与前些日子范氏子遇刺事件的主谋者呆在芥山脚下的庄园里。,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礼部尚书郭攸之率先出来为宰相辩解:“且不说那司理理是不是受刑不过。胡乱攀咬,即便吴伯安与前宗案子有关。”他转向皇帝请罪道:“臣一时情急,陛下莫怪,着实是因为那吴伯安乃二十年前进士,在京中颇有才名,交游甚广,林二公子与他在一处实属寻常,岂能因此事而随意诬蔑死者?宰相大人丧子之痛未去,陈大人便如此胡言乱语,实在是…不堪!不堪!”
林若甫此时站了起来,对陛下躬身行礼,沉痛说道:“犬子不肖,行事盂浪,遭致不测,但若说他有此不臣之心,老臣是断断不信的。”他又说道:“那吴伯安臣也见过,确实是个有才之人,还曾与他游历京都四周名胜,若与吴伯安有故,便与命案有关,那岂不是臣也脱不得这嫌隙?”
“不错。“一名大臣也摇头说道:“臣也曾与那吴伯安见面,观其人面.似乎颇正,若此人真是狼心狗肺之徒,这又与林二公子何干?陈大人当谨言才是。”
林若甫面现激动说道:“若臣与此事有关.天厌之.天厌之!”见宰相大人说了如此重的话,几位大臣随他一同跪了下来。见大臣们跪着,皇帝撑领于椅斜瞥了陈萍萍一眼、眼里却尽是笑意。转瞬间,皇面色如霜,请诗臣起身,正色道:“陈萍萍巳先请罪.还未说完,容他先说下去。”
朝堂之上总是如此.陈萍萍一院独大.文官系统总是喜欢抱团。陈萍萍淡淡者了林若甫一眼,说道:“宰相大人息怒,本官只是觉得不解。监察院暗索京都一日一夜.都没有找到吴伯妥,贵公子却能与这谋士在葡萄架下把酒言欢,自然想问个明白。”
“吴伯安究竟是不是前宗案子的幕后主使.此时犹未可知.也许当时他与林二公子约好去芥山赏景,陈萍萍,
此事稍后再论。”皇帝忽然给冷冷口.阻止了陈萍萍的陈述。
见陛下站在己等一方.各部大臣们松了一口气,林若甫的心里却被稍后再论四个字击中了心房,一阵寒意涌了上来.知道陛下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借题发挥。
这是一种交换,一种不借助言语.却双方心知肚明地交换。林若甫相信府中袁宏道的判断,珙儿的死与范家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沉默不语.按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如果监察院真顺着吴伯安勾结北齐的事情追下去.事涉谋逆.只怕自己这个宰相也做不成了。
“你先前说这两宗案子本是一宗,究竟是个什么说法。”
陈萍萍面无表情看了这些大臣一眼.大臣畏他眼神寒毒.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几声。他轻声说道:“经刑部与院中查验死者伤口及当时场景.判定行凶者乃是东夷城四顾剑一脉,所以臣断言两宗案子本是一宗。”
听见四顾剑三个宇.就连不韵武道的大臣们都有些动容.难怪先前讲述苍山庄园遇袭之事时,听说凶手只是一个,便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十数位高手.而且均是一击致命。只有林若甫面色不变,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嗯?”皇帝皱起了眉头,四大宗师的名头虽然还不放在他这位九五至尊的心上。但这些超然地武道强者.对于朝廷威严来说总是很难忍受的存在。
“因为并些日乎被范氏子反击杀死地刺客中,有两名女刺客.据院中档案,这两名女刺客应该是东夷城四顾剑门下。只是不知道是那人徒弟还是徒孙。月前便有院报.四顾剑不在东夷城内.据臣者来。那剑痴应该是来了庆国。”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寒声问道:“他为什么不是去杀范家地孩子,而是找到了吴……伯安?”
“世人皆知四硕剑乃是位剑痴,门下弟子暗杀他人被反击而死,只怕他还会赞叹对方手段了得.更不会视其为仇,而此人又最是厌恶阴谋诡计.严禁门下弟子牵入家国之争,如果不是吴伯安许了什么好处。说动了那两名女刺客。这两名女刺客就不会死了。只怕在他心中,只有那个吴伯安才是真正的仇人。”
陈萍萍淡淡而言。撒起谎来真是面不改色。
许久之后,皇宫地这间屋子里响起了庆国皇帝威严的声音:“京都府尹梅执礼上折请罪.罚俸降职使用一年.监察院进驻巡城司纠查.免焦子恒巡城司职务,刑部继续侦办补充两宗命素.持卷结之后,发诏令东夷城交出元凶.照此办理吧。”
说完这句括.他上前对林若甫安慰了几句.便离屋而去。
众臣退后.已有宫女上前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入了内宫。大臣们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惊讶,他们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获得陈萍萍这样的恩宠,所以才会在大小事情上都紧紧抱团.与监察院地势力对抗着.也等同是与皇帝的私人势力对抗着.这是庆国建国以来文官们的传统概念.似乎已径根深蒂固地扎进了他们的脑袋里.永远无法摆脱。
大臣们甚至满怀恶意地想着.疯狗陈萍萍或许正是因为瘫了.又没有子嗣,才会让陛下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吧。
……
……
安静地深宫之中,没有一个太监宫女,只有皇帝与陈萍萍相对而坐。
皇帝端起茶杯,缀了一口,似乎觉得茶温不怎么合适.眉头一皱,竟是将杯子摔碎在陈萍萍的轮椅之前。啪!的一声,瓷杯化作碎玉四溅,茶水打湿了陈萍萍地裤脚,但他腿脚不便,竞是无法躲开。与先不同,皇帝此时的声音显得特别寒玲和压迫感十足:“四顾剑?这个答案荒唐了些吧。”
陈萍萍就像是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般,满面微笑,十分恭谨回答道:“臣不敢瞒皇上,那伤口凄厉,颇有茫然之意,刑部与院里一致看法如此。”
皇帝翘起唇角,笑着看了他两眼,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喝问道:“是不是老五在京里?”
陈萍萍缓缓抬起头来,张开了双唇,半晌之后才说道:“不错,五大人如今正在京都。”
皇帝似乎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淡淡说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联?”然后叹息道:“罢了,不过既然你连联都敢瞒,那就一定要瞒住天下人,不要让那些人知道老五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知道五竹存在的人太少,只要叶流云不回京,基本就没有谁能猜到那件事情是五竹做的。要月票啊要月票,很有压力。)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六十三章 破题
“是。”陈萍萍恭敬应命。
“那两名女刺客真的是四顾剑门下?”
“是。”
皇帝忽然皱眉问道:“那四顾剑难道不会真的为了报仇,去杀范氏子?”
陈萍萍恭敬应道:“一代宗师,总是有些架子的,眼下还在东夷剑坑里潜修,只要范闲自己不去东夷城就好,而且这件事情臣也在处理当中。”
“知道了,那些事情前天夜里还没谈完,今天继续。”皇帝半闭着眼睛养神,问道:“拖了许久才肯回京,就算你不怕御史们上章,联也要顾及这天下臣民的议论。联知道你是在使小性子,不满意对他的安排。”
陈萍萍轻轻搓着右手无名指的指甲,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却依然十分平静:“这件事情后,估计宰相会记仇,虽然他会相信是四顾剑出手,总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因为范氏子死的,这门婚事……还是算了吧。”
皇帝静静说道:“不妨事,靖王已经入宫,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那个小家伙,别看他不管事,但若他其要护个人,这朝廷里也没有谁敢再动,至于林若甫,他是聪明人,林珙死后、他应该相信谁,二十年后,总该有个真正聪明些的决断才应该。”
“靖王?”陈萍萍有些意外。
“当然他没有认出来,所以不知道他与那小家伙儿是何处来的情份。”皇帝叹息道:“也许一切皆是命数。”
似乎这句话涉及到了某些经年之痛,一帝一臣同时极有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陈萍萍忽然说道:“四年前我就反对过。今日,臣依然反对这门婚事。”
皇帝睁开眼晴看着他,说道:“你比联还要小,但这些年劳心劳神,却老了许多,以后还是少管些事情。这些小家伙儿的事儿,哪里有资格让你操心。”
陈萍萍微笑应道:“这件事情完了,臣就告老。”
“什么事情?”
“陛下,那个孩子的事情。”
皇帝的语气变得淡了起来:“为了将他母亲的东西留给他,联转了这多道弯,假意心疼晨儿,封她为郡主,让这份产业作嫁妆。然后请太后指婚,这才名正言顺地让他得到这些东西。联用心良苦,莫非你还有什么不满。”
“臣不敢。”陈萍萍心知肚明陛下为了让范闲能够重获叶家,着实施了不少手段,他正色说道:“只是臣总想着,万一哪日臣去了。这监察院该如何处置。如果将院子再交到一个外人的手里,实在是很危险的事情。”
与皇权的继承不一样,监察院是一个有些畸形的存在,全依赖于庆国皇帝对陈萍萍的无上信任,依赖于陈萍萍对皇帝的无上忠心,如果陈萍萍一旦死亡,不论是谁接手监察院。都极有可能对于庆国的朝局产生难以想像的可怕影响,交给臣子,则有可能出一权臣威胁到皇族,交给皇子,则有可能造就一位过于势大的皇子,影响到皇位的交迭。
皇帝又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你是认为联应该将院子交给他?”
“不错,那孩子既然不是外人,自然不会威胁到宫中。可是他的出身又注定了不可能参与到天子家的争斗之中,所以最能够保持中立。”陈萍萍缓缓应道。
皇帝似乎每些心动:“且待联思琢思琢。你好生将养身体,总还有一二十年好活,这事情不用太着急。”
“是。”陈萍萍见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恭敬行礼退出,早有远处宫女看见过来扶着,往宫外的道路走去。
皇帝站起身来,闭目良久,忽然睁眼看着那个轮椅往宫外行去,他不曾怀疑过陈萍萍对自己的忠心,但一直有些疑虑、为什么这条老狗会对那个女子如此念念不忘,不惜一切地替那孩子争取所有可以到手的权力——想到那个孩子,这位天下至尊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温柔,心想他来京后还没有见过,什么时候得去瞧瞧。
——————
宫女将轮椅推出内宫,有侍卫接过、然后缓缓推行在外宫里,再至官门口,便有监察院的人接了过去,将陈老大人搀扶上马车,马车在朱雀大街上向前行进着,碾压着石板路,发出蹬蹬有韵律的声音,却是半天都还没有行出内城。
往东城去的路很安静,这时候天色也已经半黑了,马车往斜里一拐,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早有另外一辆马车等候在此。监察院的官吏与那马车旁的护卫似乎并不熟悉,却很默契的同时离开马车,散落在四周,形成了一个比较隐蔽的防卫圈。
两辆马车挨得极近,同时间内,马车里的人将侧帘掀开,对视一眼,正是陈萍并与范闲的父亲,当朝礼部待郎范建大人。陈萍萍看见这张满脸正气的面容,便十分恼火:“趁我不在京,你就哄着陛下给你家儿子找了门好亲事!”
范建见他发火,既不恐惧也不紧张,微微笑着应道:“四年前,你坏了我的事,我只不过现在想办法将事情圆回来而已。”
陈萍萍冷冷道:“得那么一堆臭钱,又有甚值得可喜的。”
范建摇头道:“钱是最重要的东西,不要忘记当初院子初成之时,若不是闲儿母亲、你们喝西北风去。”
“如今这内库早不是当年的叶家,你范家如果接过去,只怕会焦头烂额。皇上逼林家认了和生女,就是想让你和宰相能和平相处,同时也是为以后考虑,不然将来让人知道郡主嫁皇子,那是个什么说法。”陈萍萍冷笑道:“听我一声劝,退了这门婚,对你对他都是好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算什么。”范建皱眉道:“你一直认为长公主和当年的事情有关系,但是这么些年了,你也没有找到证据。”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陈萍萍寒着一张脸说道:“就算陛下觉得亏欠他,但你想想,如果陛下真听了你的,将叶家还给他,那这院子怎么办?陛下雄才大略,绝对不会允许世上有人同时掌握这两样国之利器,即便是他也不行。”
范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让我儿子牵涉到这些事情里面,让他做个富家翁岂不是更好。”
“富家翁就这么好做?”
“有你我在京都里,长公主也受了教训,以后的几年应该会很平稳。”
陈萍萍寒声道:“不要忘记,你的……儿子,一月前才险些被人给杀了。”
范建盯着他的双眼:“这是我的疏忽,何尝不是你的问题,如果你不是赌气不回,也不至于京里会有这些风波。”
陈萍萍静静道:“如果你儿子就这般死了,还用得着你我如此用心?”
……
一阵沉默之后,范建开口说道:“在这件事情里,我付出的代价远比你大,所以如果两边无法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尊重我的意见。”陈萍萍想了一想、认可了对方的说法。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范建冷冷地放下车帘,一声今下,两辆马车分道扬镰。
黑夜笼罩着皇城,在这片浓墨计似的背景中,人们有的为了利益相聚,有的为了理念相聚,然后往往又会因为这同样的两个词分开,只等某日某个机缘巧合的缘故,再次走到一起。皇城根下,高高的朱红宫墙旁,缓缓地行走着一抬轿子,后方远远地跟着几名亲随,远处宫门的禁军看见这辆轿子绕着宫墙行走,却没有人上前发问。
那是宰相的轿子,这是宰相的习惯,每当庆国陷入某种问题之中,他总是会令人抬着自己的轿子绕着宫墙打转,有的人说他是在森严的安静环境中思考问题,鄙视宰相的人认为这种怪癖说明了他对于权力的某种病态狂热。庆历二年,南方大江发了洪水,宰相大人便是尘着轿子绕宫墙转了许多圈,第二天便上了一道折子,详细地记述了赈灾救灾一应事项分工及流程,条疏清晰有力,而在最关键的银钱用度上,却有些捉襟见肘,户部有些独力难支,恰此时内库却有几大笔海外贸易银两入帐,险之又险地为宰相的计划提供了保障,陛下龙颜大悦。
世人常道,宰相是奸相,看他府第便知。宰相是能相,看这天下便知。但不管是奸相还是能相,其实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他总是会回归到最原始的角色,比如父亲。今日宰相绕着宫墙“散轿”,无人敢来打扰,正是因为大家知道他的二儿子死了,大人的心情不好。
夜色渐渐的深了,皇宫里点起了红烛灯笼,隐隐约约的黄色灯光从高墙之上洒漫了过,但宫墙这面却依然是漆黑一片,轿子缓缓走到宫墙某侧僻静地,迎面远远有一个灯笼摇摇晃晃地过来了,走得近了些,才看明白原来也是一方轿子。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六十四章 那个女人
两抬轿子同时停下,轿夫小心放下前棍,就像范建与陈萍萍见面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远处。轿头自然倾前,坐在里面的人应该会很不舒服才对,但很奇怪的是,不论是宰相还是那个轿子里的人,并没有出来相见。
所以轿头相向而拜,像是两个朋友在揖手问安,又像是一对新人洞房前在拜天地。
“若甫,不要太过伤心了。”对面轿子里终于响起了柔柔弱弱的声音,竟然是长公主亲自出了宫,来见自己许多年前的情人!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轿中的宰相大人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他淡淡说道:“长公主关心臣之家事,臣不胜感激。”
听见他这番拒人于干里之外的话,长公主的声音马上变得凄柔起来:“这主臣之别……在你我二人间怎能提起?为何你今日说话如此生份。”
宰相大人的轿中传出一声冷笑:“公主殿下,若甫无能,却不想成为公主殿下手中随意揉捏的面团。”
另一辆轿中沉默了下来,似乎想不到对方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半晌之后才凄楚应道:“若甫你这是何意?拱儿虽不是我的孩子,但逢年过节,我总是让人送礼物至府上,我也如你一般疼爱……我,我我,堂堂公主之尊,莫非却是你的出气筒?罢了罢了……今日你心情不好,还是先别说了。”
林若甫忽然冷哼一声说道:“今日与长公主相见,便是要讲与公主听,十月份晨儿的婚事,我已经允了。”
……
宫墙外一片黑暗,只有搁在长公主轿旁的那个灯笼散着些许光芒,长时间的沉默足以证实轿中那位看似柔弱的女子,此时心中是如何的震惊,听到这话后又是怎样的愤怒,许久之后,长公主清冽如三九寒风般的声音才透出轿帘之外:“那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嫁给范家那个小杂种。”长公主不论在宫中官外,一直给人一种柔弱不堪的形亲,谁知道此时说话竟如此厉杀。
“您……能拗得过陛下吗?”林若甫的声音里无来由多出一丝自责自怨自嗟,“何况……陛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晨儿是我的女儿,这就注定了她也只能是个不怎么光彩的角色。”
长公主的声音已经马上反复成了万分凄美:“你真的忍心……”
林若甫现在听见对方这种声音便觉得十分恶心,厌恶说道:“公主若是担心内库的事情,这如今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中。”
长公主颤声说道:“你不考虑,谁去考虑?我一个妇道人家,独处宫中。这些年难道容易吗?”
轿中林若甫面上憎恶之色大作:“我有一女,却终年不得相见,只在宫庭大宴上偶尔能远远瞥上一眼,做父亲做成我这种模样,难道我容易!”
长公主凄楚辨解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当年我珠胎暗结,又不忍心误了你的前途,这才独自一人将她养大,这些年来,我在宫中为你打理,从内库里暗调银两让你使用,难道你就不念我的一丝好?”
宰相的轿中声音寒意大作,林若甫低声咆哮说道:“我的前途?从当年至今,我何时主动要过这等前途?当年穷酸读书郎,如今却成了一代宰相,似乎风光,但有女不得见。生了个儿子……却……”他在轿中颤着声音说道:“……却惨死在前,这哪里是我的前途,我所想要的东西。这只是你想要的权力,你不甘心嫁给一个永世不能出头的驸马,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罢了,莫非我还因为这些事情谢你?”
长公主听着这些话语,心头大怒,尖声哭骂道:“林若甫。事已至此。你却来说这些混帐话。若你真的不甘心,当年调你入都察院任给事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让你进翰林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难过?为你求来吏部待郎实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自责?步步高升的时候,你不记着我的好,如今稍有不顺,便将所有怒气发泄到我身上!”
“很好,睿儿。”听着长公主的声音越来越高,林若甫的声音反而安静了下来,说的话却无比怨看:“我宁肯你是这样的一个泼妇,也不希望你永远是那种哀哀戚戚的模样,你知道不知道,那样很恶心的。”
长公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关于晨儿的婚事,我决定了,我观察过范闲,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但至少是一个不容易死的人。”林若甫冷冷说道:“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变成一个寡妇。”
长公主痛斥道:“你今日是不是昏了头了,珙儿才被谋害,你就急着拉拢范家,难道你真信陈萍萍那条老狗说的,四顾剑何等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来京都杀人!说不定范建就是幕后的主使。”
林若甫冷冷道:“死的是我的儿子,你以为我没有去看他最后一面?那些伤痕是掩饰不了的,四顾剑的剑意凌厉却随性,就算我认错了,我府上那位却不会认错。”
见说服不了对方,长公主语气放软,哀求道:“你再等我查查,就算你不怜惜我,但也不要让晨儿嫁入范家。”
一阵沉默之后,林若甫终于开口说道:“吴伯安向我提议刺杀范闲的计划,我没有同意,没有想到他却说动了愚蠢的珙儿。”
长公主沉默了下来,知道已经很难让对方相信自己与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吴伯安是你的人。”林若甫的声音寒冷得似乎要将在夜风中摇摆的轿帘都冰冻住,“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你的人,他是你用来监视我的人,但我没有想到,我的儿子会因为你死去,所以,到此为止吧。”
夜风渐起绕皇城,青轿一抬缓缓遁入黑暗之中,一只灯笼颓然无力地倒在另一个孤独的轿子旁边,轿中隐隐传来女子的饮泣之声。
太监心惊胆颤地上前,宫女在旁打着灯笼,一行人缓缓沿着皇城的角门入宫而行。
轿子走了许久才到了长公主暂居的广信宫,轿帘一掀,满脸泪痕的长公主从轿上走了下来,几个太监和宫女赶紧低头,不敢抬头去看。长公主柔弱无力地走上石阶,终于擦拭净了脸上的泪水,忽而嫣然一笑,像露后杨柳一般展现青青之姿,怯怯生生说道:“都杀了吧。”
数道青光乍现!几名太监来不及求饶,便被长公主贴身的宫女用袖中短刀割喉而死,夜殿之内,尸首倒地,发出轻微的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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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府并不是京都最大的一处宅子,但却是最富贵的一座宅子,不论是靖王,还是累世富贵的田陵候家,都及不上相府。相府的正门以及装饰,看上去并不如何富贵,但真正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瞧出来府内的摆设,都已经是些敛去风华,只余内在的高级玩意儿,随便几张椅子,估计就能置换成靖王家那一大片苗圃。
当然,我们这里所做的比较,自然是将皇帝陛下家的宅子剔除了出去,他老人家的宅子叫皇宫,那家伙儿谁敢比去。
林若甫其人能在短短的二十余年间,敛取如此多的财富,世人皆知其贪其奸,奈何陛下却总是睁着眼当作没有若见,这真是件让人很糊涂的事情。
走过前厅,与那些前来慰问的文官们打了个招呼,林若甫面色有些颓然地走进内宅,官员们知道宰相大人心情低落,不便打扰,所以纷纷告辞,只有几个有紧急公务的官员手足无措地等着。林若甫似乎想起了他们,走了回来,问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强打着精神处理完手头这些事情,才无力地挥挥手让他们走了。这些官员离开相府的时候,又是自责又是感佩莫名,宰相遇此惨祸,竟然还能以公事为先,实在是不世出的国之砥柱。
来到内宅,进入书房后,林若甫坐在桌上,长久不发一语。
“大人,此时与东宫翻脸,似乎不大合适。”宰相最亲近的朋友,也是最私密的谋士,袁宏道给他端了一杯茶,袁宏道今天穿着一件素服,他看着林若甫强打着精神,不由心头一黯,说道:“先不说这些了,大人先去歇息吧。”
林若甫摇了摇头,皱纹里满是浓浓的忧愁,轻声说道:“事已至此,为了这满府子侄,还有林氏族人,我总要筹划个路数。”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六十五章 夏至
袁宏道皱皱眉头,又听着宰相柔声说道:“我在朝中太久,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膝下二子一女,原本指望着拱儿能够成器,不料却遭此横祸,如今便只有大宝和晨儿……总得为他们安排一下才妥当。”
袁宏道再次皱眉:“只是如此转变,似乎来的剧烈了一些。”
林若甫的眼光忽然温柔了起来:“身为人父,不需要太过惜身。若说夺嫡之事,陛下正当壮年,只怕到时候你我早就死了,何必操心那么多。”他接着问道。
“确认是四顾剑下的手?”
袁宏道点了点头:“是的。”
林若甫深吸了一口冷气:“有时候发现手中的权力并不能换来什么……但既然范家和监察院暗中通了这么多年气,我想,如果加上老夫,他们应该也不会拒绝。”
袁宏道微笑道:“范侍郎依着与陛下情份,一力促成这门婚事,想来是对老大人早有所盼。”
林若甫微笑道:“过些日子,我要亲眼看着那个叫范闲的,看他究竟配不配得上我的女儿。”
袁宏道又道:“那长公主那边……”
明明知道宰相的二儿子非正常死亡,与长公主的计划有不可推脱的关系,所以哀宏道很小心翼翼地提到了她的名字。
“李云睿让吴伯安筹措第一决的暗杀,乃是一举三得之计,杀死范闲,她可以重夺内库之权。说动拱儿,她可以此为绳,将我相府牢牢捆在她的身上。只是她没有想到,范闲并不是这么好杀,而吴伯安这个贱狗,却和我那孩儿……死了。”林若甫眼中暴出两道寒芒:“不过她依然还有最紧要的一环,便是她算准了陛下的心思,当初就算程巨树一行人能逃出京都,只怕也会被她假传我的命令,让方休在沧州杀死。以此坐实北齐杀人。”
袁宏道皱眉道:“原来,长公主是猜准了陛下想要大动刀兵。”
林若甫摇摇头:“陛下当年北伐,未竞全功,一直耿耿于怀,长公主如今送给他如此好的一个借口。就算陛下不喜她自作主张,也要承她这分情。只不过当年和约之事太过复杂、陛下这次顶多也就是夺几个小国。给北齐一点颜色看看。”
袁宏道叹息道:“长公主智计惊人,实在是难以对付。”
林若甫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我从未想过对付她……留给晚辈们去做吧。”
“是,大人。”
正此时,书房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值此深夜不知是何人竟敢如此喧哗,但看宰相与袁宏道的神情,明显知道外面是谁。门被推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胖子走了进来。后面的几个老妈子和下人居然也没有拖住。敢紧站在书房外面向宰相请罪。相府规矩大,没有相爷允许。谁要是私进书房,那是会被严处的。林若甫挥挥手,示意知道了,然后满脸温柔地看着那个大胖子轻声道:“大宝,怎么又不乖了?”
被叫做大宝的这个大胖子,眉际之间很宽,双眼有些直楞楞的,看上去似乎脑部发育有些问题。但听到林若甫说话,却马上安静了下来,羞羞说道:“大宝乖的,只是弟弟还没回来。”
这是林若甫的大儿子,小时候生过一场病,结果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一直只有三四岁的智商,所以极少出门,京都众人同情相府遭遇,也不怎么提这件事情。大宝平素里与林珙最为亲近,结果这两天一直没有瞧见弟弟,所以变得烦燥了起来。
林若甫心中一恸,像绞似的痛了起来,捂着胸口,稳了半天才柔声劝道:“二宝出门了,过些天就二回来,大宝乖,快去睡吧。”
大宝终于安静了下来,脸上持着有些憨拙的笑容,被老妈子们领去后院睡觉了。
一阵沉默之后,林若甫冷冷说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宝又是这个模样,袁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袁宏道皱皱眉:“若为大公子着想,晨小姐嫁给范闲并不是很好的主意,毕竟范公子似乎很难逃脱政治上的倾轧,以后的生活极难安定,将来若将大公子托付给晨小姐,不是太方便。”
林若有摇摇头,话语里带出一阵寒意:“只要他姓范,就注定逃不出这些网,所以我宁肯他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如此才能护得晨儿和她大哥一世安全……”
说完这话,他马上回复了平静走到书索之后,拉开那层砂幕,看着幕后的天下大势图开始皱眉不语,目光偶尔扫过东夷城的方向,但更多的还是停留在庆国的北方,庆国与北齐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小诸候国。
良久之后,林若甫皱眉道:“得马上拿出个方略来、虽然不见得是场大战,双方可能也不会直接接触,但北方诸郡要往那些小国运粮运马,都必须得提前准备好。”
袁宏道应了一声,然后便听着宰相大人开始咳了起来,咳得太急,似乎眼角挣出些水光来。宰相在地图前面负手而立,皱眉筹划,就好象他今天并没有失去一位亲生的儿子般,袁宏道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感动与欠疚,想着若甫这生虽大富大贵,却没有什么舒心的日子,真可谓是一见公主误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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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这些事情,都集中发生在一天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这些暗流下的交易或是争吵意味着什么。司南伯范建与陈萍萍的会面,宰相大人与长公主私下会面,朝廷上下,知道这两件事情的人,不会超过范闲的十根手指头。
所以范闲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已经被安排到了一条金光大道之上。
如果入京后这几个月像黎明前的黑暗,浓黑如粘稠的墨汁糊住了他的五官,让他备感压力,无法放松。那么后面的这些日子,却忽然像是天神端了盆清水来,照着他的脸上一泼,即让他感到无比清爽自在,也让他变得无比清醒。
这些天里,他一直催眠自己,二舅子的死和自己没有一丝关系,唯有如此,才能面对自己此时最难面对的林婉儿。林婉儿自从知道二哥死后,精神有些低沉,虽然这对兄妹并没有见过几面,但骨血相连,终究有些难过。范闲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不好受,虽然那位二舅爷是想杀自己的幕后凶手——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冷血的病态,因为如果在澹州时听说京都里的范思辙死了,或许自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当然,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柳氏似乎默认了目前的局面,京都柳家也嗅出了些许不平常的气息,给予了柳氏足够的信息以供参考,所以柳氏异常安份,也不再阻止范思辙跟着范闲在京都里四处闲逛。
最让范闲心安的是,似乎没有人怀疑到宰相家二公子的死亡与自己有关系,包括宰相大人在内。其实这件事情是他与靖王有些多虑,当日吴伯安与林珙藏的如此隐蔽,连监察院一时间都查不出来,那除了天下四位宗师之外,还能有谁能找到?只要没有人知道范闲与五竹的关系,就没有人会想到范闲会与林珙之死有关联。
更出乎范闲意料的是,经过多重传话,隐约收到相府递过来的消息,宰相大人对于十月份的婚事表达了某种程度的认可,正当范闲不停猜忖是不是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已经心灰意冷时,老奸巨滑的司南伯范建却比朝野上下任何人都抢先看明白了这事情背后的原因:宰相与东宫或者长公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了嫌隙,这是林若甫在寻找新的投资方向,也许正是相府的政治重心开始向二皇子转移的一个迹象。
一前一后的两次暗杀事件,就像两道春雷般震响了京都的天空,但春雷过后却无雨水余泽,渐渐的事情也淡了,只是宰相大人似乎心伤子逝,变得有些心灰意懒,托病极少上朝。那位跛子陈院长也不怎么上朝,只是在院子里呆着,偶尔发出几条命令。想到此事,范闲总有些疑惑,为什么陈萍萍回京之后,没有召见自己,他此时还不知道在天牢之中,那位老跛子已经玩过偷窥。更疑惑的是,明明陈萍萍都回京了,费介又跑哪儿去了?
无论如何,朝中的各方势力在这一次短促却惨烈的交锋之后,付出了几条生命的代价,重新构筑起了一种有些脆弱的平衡。有的人接受了不得不接受的改变,比如内库掌控权在几年后的易手,有人开始寻找另一条保全自己以及家族的道路,比如宰相。这些变化,对于范闲而言,无疑都是极为有利的,至少他不用过于太多的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到此时,他才给远在澹州的奶奶写了一封信,告诉老人家,自己在京都过的挺好的,请她不要太牵挂。
春天之后是夏天,这虽然是一句废话,但对于千辛万苦终于在京都立住脚的范闲而言,他的生活中终于少了些淫雨绵绵,多了些明朗睛天,幸福的日子,似乎开始在那边向自己缓缓招手。
夏天来了,秋天大婚的日子还会远吗?
第三卷 苍山雪 第一章 田庄
朝廷的诏书早已经发到了东夷城,但是东夷城只是卑辞媚语地回了国书,奉上大把金银,却死不肯承认自己与苍山下庄园之事有任何关系——这是用屁股都能想得到的应对,而孤守东夷城剑居的那位大宗师却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同时不想为东夷城四周的百万子民带来兵刀之灾,所以只好沉默。
而北面的局势有些紧张,北齐阴乱庆国内政是罪证俱在的事实,由不得对方辩解。所以双方边境线上厉兵秣马,被各自控制的那些小诸侯国间时有小型冲突发生,似乎一场战争即将爆发。
乌云在庆国北面飘着,京都却是盛夏时节,人们自在游走,一片安乐,享受着盛世所带来的平安与富庶。范闲也是其中的一员,虽然那次牛栏街的事儿最后不算自己出手了结的,但也算是对自己,对那些死去的人有了一个交待。而在处理这件事情的过程之中,他学习到了许多东西,虽然自己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依托着监察院的力量,不过了解了许多监察院的办事流程,除了费介老师当年说过的之外,多了许多最直接的认识。
夏日难挨,范家与郭家的官司终于了断了,在许多人眼里,这已经是件小事,既然范闲已经成了太常寺协律郎,那将来自然是要尚宫中哪位公主的贵人,区区郭家对着宫里,哪里还敢多事,所以早就撤了状纸,范闲也终于得到了可以离京的许可。
发生了那样恐怖的事情之后。范闲马上就敢出京,不能不说是个很大胆的举动。不过如今他的身边总是会跟着许多保护自己的人,有范宅的旧人,也有监察院的人手,如今范闲拥有一个暗中的身份——监察院提司,除了王启年之外,又从四处各路里招了些新面孔补充到他手下。
这天清晨。趁着毒辣辣的太阳没有出来,范府三位小主子钻进了马车,在护卫与启年小队的保护下,驶出了京都,来到了离京不远的范族庄园。此行并不是来避暑。而是来祭拜。
在墓地里早有护卫摆好瓜果香烛祭品之类,范闲沉默看着还很新的几块墓碑,心里的感受很复杂,重生之后一直禀持的心念在这一刻里,竟然变得有些恍惚了。
纸钱燃起的火中烟雾极重,范思辙早受不得这薰退到马车上去,而范若若却是强忍着烟薰,半眯着眼睛,牵着兄长的衣袖站在墓前,她知道眼前长眠于此的三名家中护卫是为了哥哥死的。所以心头也是一片感激。而且她从小接受范闲书信中关于这方面的教育,所以也不认为祭拜下人是不合规矩的事情。
烟雾中,几名新来的护卫一声不吭地站在范闲的身后。不知道是被烟薰着还是火呛着。几个大汉的眼里都有些泛红,望着少爷背影的眼神,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些不一样。过了会儿,一名护卫好心劝道:“少爷,您来看这几位兄弟,心意到了便成,这里烟大,还是先回庄子吧。”
范闲的眼也被烟薰得厉害,笑着揉了揉,听他的话上了马车。车上范思辙正在看最近一个月澹泊书局的帐册,看见兄姐二人上来,挪了挪位置,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这是不是收买人心的一招?”
范闲心情有些灰暗,微微一笑不去理他,只拿手将他大脑袋上的头发揉乱,说道:“你呀,总得相信这个人世间总是有些事情是真的,无情未必真豪杰……”范若若轻声接道:“怜子如何不丈夫。”
范闲有些意外地看了妹妹一眼:“你……”范若若低头解释道:“哥哥前些天说过一次,我就记了下来。”发现妹妹如此用心聪慧,范闲很高兴,轻声说道:“记住了,这是位姓周的人说的。”
范思辙看了一眼,咕哝道:“哟,又换笔名了?石头记后十几回什么时候拿出来。”
范闲现如今哪还有精神整那些,但听着笔名二字,却是无来由一窘,心想自己老解释是谁写的,确实有些多余。
他此时有些微微恼羞,于是继续教训范思辙道:“人心也许可以收买,但感情这种东西是自然而成,人要是没了感情,那不就成了怪物?活在世界上什么都不在乎,六亲不认,生死无情,就算成了神仙,又有什么意思?”范思辙摇头反驳道:“你不是神仙,怎么知道神仙的感觉好不好。”范闲应得极快:“我不是神仙,是人,所以知道做人做成神仙那样,又不能真的长生不老,感觉一定会很糟糕。”
说到这里,忽然范闲就想到了五竹叔,心里涌起一股强烈地不安和自责,他很担心五竹叔将来真的老了后,会真的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孤老头子——只是五竹坚持着遁于黑夜之中,范闲根本没有办法主动找到他。
马车离开了族里的墓地,沿着田庄之间最宽的那道田垄,有些困难地往庄子里驶去。马车刚到田庄外围一个大坡下面,早就庄子里的人前来迎着了。这里不仅仅住着佃农,还有范氏大族里的一些潦倒家庭,在京都这样繁且贵的地儿呆不下去了,只好往边上的农庄里走,只不过他们没有田,又放不下面子与佃农一般种地交租,司南伯范建虽不是一个舍得花血本照顾穷亲戚的主儿,但也总不能看这些人饿死,所以目前这些范氏族人只是帮着范府照看一下农庄,打理一下这里的事务,每月有些进项养家。
说来奇怪,范建始终没有提让范闲祭祖归宗的事情,范闲也当作忘记了,本来他心里就还有些疑问无法解释。只不过如今的京都,早已经没有人将范闲看作私生子那般蔑视,范氏族中,更是知道范族日后的富贵恐怕就是要靠这位漂亮的大少爷,所以格外恭谨。
接过长者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向四周点点头,范闲便在家中护卫的带领下,走到西边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这是藤子京的院子,一入院后,发现藤子京早就已经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院中等着。藤子京看着范闲为难说道:“少爷,我要出去迎,可侯三儿硬是不让。”
范闲不和他客气,搀着他便进了堂屋,解释道:“别怪侯三儿,这是我说的。”侯三儿是新近归到范闲手下的一个护卫,先前入田庄打的前站。范闲看着藤子京略显富态的脸问道:“最近腿怎么样?”
藤子京呵呵笑了一下:“没事儿,已经能动动了,大概过些日子,就能回京。”
“要是觉着在这里养伤不容易,干脆还是回京养去。”正说话间,藤子京的媳妇儿闺女进来拜见主人,范若若在旁打发了赏钱,又拉着腾子京五岁大的闺女问了几句,便抱着孩子出去了,将男人们留在了屋里。
范思辙依然在算帐,就连腾子京的请安也只是嗯了一下。范闲无可奈何地看了这弟弟一眼,听着腾子京解释:“先在庄子里呆着,毕竟老婆儿子都在这里,伤好了,自然回京为少爷效力。”
这两人如今也算是同经历了生死的人,所以说话就显得直接了许多,范闲点点头,赞赏说道:“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也倒是会享受。”藤子京呵呵笑道:“如今天热,炕头再热的话,可是会上火的。”
澹州气侯极好,冬暖夏凉,所以没有人用炕,入京之后,却恰逢春夏二时,所以范闲倒没有机会睡睡大炕,此时听着这话,按了一下身下尘的炕,发现凉沁沁的挺舒服,眼珠子一转,就想着婚后如果要在苍山腰间住一段日子,似乎一定要想办法盘个炕才行。
藤子京哪里知道大少爷的脑子一下子就溜到了十月之后的寒冬雪山,说道:“少爷,呆会儿吃些果子就回府吧,这庄子里也没什么好吃食,再说如果再耽搁些时辰,回京太晚,怕进不了城门。”
范闲笑着摆摆手:“来前就和父亲报备过了,今天我们三人就在这庄子里住一宵,明天再回。前几个月一直在京里劳心劳神,难得有个机会清静一下,虽不敢住久,但一个晚上你总该招待下才是。”藤子京这才知道他准备过夜,赶紧将媳妇儿喊进来,让她准备客房热水之类的东西,田庄生活虽然并不富裕,但胜在人多,一听说范府大少爷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十几房中年媳妇儿就张罗了起来,不多时便准备妥当。范闲眼珠子一转,凑到藤子京耳边说道:“跟着我的这些人,你安排近些的地方住着。”
第三卷 苍山雪 第二章 山里的月光
腾子京看了一眼一直安静站在范闲身后的王启年,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味似乎与府中的护卫不大一样,低声应了声。范闲着着他的眼光,低声交待道:“这是王启年。我如今在监察院里兼着个职,别和旁人说去。”藤子京神色一凛,再看着范闲的眼光就有了些变化,毕竟他想不到自己当初偶动心思跟着的少爷,竟然入京没几个月,就能混到那个鬼神辟易的院子里去。
范闲又叫过王启年,介绍道:“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时,我曾经提过的藤子京,你们两个人以后多亲近,要知道他可救过我的命。”藤子京听着这话,黑黑的脸上浮出一层红色,连连摆手道:“少爷话重了,其实那天是少爷救了我的性命才对。”
王启年一抱手,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他和藤子京一样,对于目前的局面都很满意,不仅成功地回到了监察院,关键是月俸如今也涨了不少,院长大人还亲自接见了自己一次,自从许多年前转成文职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待遇了。虽然范大人只是个八品的太常寺协律郎,但身上却有块提可的腰牌——这个提司除了自己小队以外,监察院里只有牢头和沐铁知道,别的人都不是很清楚。这种有点儿神秘感的小权在握,让他很舒服,
晚饭吃的是野味儿,虽然藤子京一再说田庄里没有什么好吃食,但流着肥油的肉在锅里滚着,再配上滑嫩的青片荡菜。真是无比鲜美,就连范思辙也开动了胃口,旁若无人地抢着肉吃。范闲好笑地望了他一眼,夹了块肉送进唇里,发现这肉极嫩,但是丝皮之间层次分明,极耐咀嚼。不由大赞,问道:“这是麂子还是什么?”
藤子京的媳妇儿在一旁招呼着,听着少爷发问,赶紧回答道:“这是白麂子肉。”
听到白麂子三个字,范闲却愣了起来,筷子搁在身前似乎忘记了动作,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甚至比澹州还要更久的那个时间。当时的自己在病床上躺着,念念不忘要吃白麂子肉。那位俏护士还打趣自己意想天开——前世的范慎也没有吃过白麂子肉,只知道是家乡人最爱吃的野味——这些回忆似乎都已经淡了起来,范闲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前世的事情,不料今天的白麂子勾动了隐藏许久的情绪。
范若若在一旁小口吃着,看着兄长的脸色似乎有些异样,小心问道:“怎么呢?”
范闲马上醒了过来。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转头询问藤子京,这些山货野味有没有腊制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有些高兴地让对方帮自己包个几十斤,准备带回京都去。藤子京没有想到今天准备的事物竟然如此合少爷的心意,也是十分高兴。
范闲端起酒杯与桌上几个人喝了一巡,笑着说道:“藤大你伤还没全好,就少喝点。”旁边范若若望着兄长微微笑着,似乎是在羞他,范闲知道妹妹猜中了自己的心意。带回京的腊野味,除了自己想吃以外,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让贪吃的婉儿享享口福。
用过晚饭范思辙极为变态地继续钻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算帐,范闲是真不知道,算帐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玩的,更何况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霸王,居然能耐住性子陶醉在枯燥的数字之中,只好叹声一样米养百样人,便由着他去。
拒绝了藤子京拄着拐仗相陪的要求,他领着范若若来到院外的田垄上,看着对面几座青山坳里仿若静浮着的那轮圆月,头顶是不知名的树木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很美的一个画面。
“梦还身前疑入梦,几人憔悴几人归。”范闲想到先前自己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偶有感慨,随口念出了两个句子,“夫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便是一场大梦,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躺在那张床上,只是在作着一个长到没有醒来时的梦。”
他随便感慨着,知道妹妹大概不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但却忘记了李白大人字句里隐着的潇洒意,对于一位少女有怎样的杀伤力,果然……范若若的眼睛开始发亮。
范闲马上知道自己犯错了,愁苦着脸,正准备解释除了头两句,后面都是一叫李白的牛人写的,但忽然想到白天思辙嘲讽自己,他暗叹了一口气,停止了这个别人看着或许矫情,自己看却很自然的举动。他也适合即便自己说妹妹也不会相信,毕竟监察院当年抓了好几个辛弃疾,却没有一个是会写词的私盐贩子,所以干脆将若若搂在怀里,一起看月亮去。
范闲虽然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但依然保留着一些独特的禀性,这些禀性与这个世界是不相符,但对于他而言是有极大的好处,比如男女之防,比如身体接触。当他抱着妹妹的时候,当然没有一丝一毫男女间的想法,只是很纯粹的兄妹之情。反是范若若被他搂进怀里,感觉一片温暖和微微羞意,自然忘记了再去追问那些东西。
远处,监察院的两名队员像两根铁钎子一样站在另一棵树下,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明天早些起来,我要进城去办事。”范闲嗅了嗅妹妹的头发,发现是淡淡的兰花香,好奇问道:“这用的是什么法子?”
范若若微羞,不知道到底是该回兄长哪句话:“泡的木梨花水,这么急做什么?”
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们其实极少洗头,所以嗅着实在不咋嘀,包括当初范闲与司理理在一个被窝里翻滚时,也是如此,全靠浓重的香味掩着。自从范闲入京之后,便死皮赖脸地要求范若若与林婉儿经常洗头,还免费赠送了自己在澹州做的淋浴喷头和高悬木桶设计方案。若若与婉儿拗不过他,只好照做,不曾想效果明显,竟马上传遍了范府和皇家别院,如今甚至连柳氏洗头的次数都勤了起来。
“父亲应该很高兴。”这是范闲的潜台词,接着回答若若的话:“平晨京都清静些,我要去个地方,你陪我去,其他的人就不要跟着了。”
知道兄长信任自己,范若若好生感动。
范闲又说道:“明儿还得去庆余堂看看,那位叶掌柜与我说好了,京都最近又比较平静,正好是去瞧瞧的时候。”庆余堂的掌柜果然名不虚传,范思辙主营帐目筹划,叶掌柜专司实施,竟是将澹泊书局的生意越做越好,仗着自家本钱厚,又有官面背景,竟是在两个月内吃掉了邻街的所有同行,最近更是慢慢地将触角延伸到了邻近的州郡。
“那豆腐铺子还开不开了?”范若若忽然想到一件小事儿,问道:“世子被你天天送到府里的豆浆勾起了兴趣,生怕哪天没得喝,不是常劝你开吗?”
范闲微微笑道:“你哥哥我如今马上就要变成一天几十万银子上下的人,还理那豆腐做甚?”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他接着说道:“什么时候空了就弄一弄吧,反正你如今也没什么事儿,整点儿事情做。”在他的心里,可没有什么大家小姐不能抛头露面,更甭提打理豆腐摊子的概念,只是觉着若若天天读书做诗,将来别读傻了。
范若若有些为难,但还是应了下来。
范闲想到一椿重要事情,皱了皱眉,双手握着妹妹的肩膀,正色道:“若若,虽然在我看来,你不过十五六岁的丫头,离嫁人还早着,不过这京都风气实在不大好,连我这个少男都被逼娶媳妇了,你也得留些心,挑就得挑个顺眼的,像那天天来府上的贺宗伟,我三扫帚就赶了出去,可是万一将来被指婚给个不成器的怎么办?”
他很认真地说道:“既然要嫁,就得自己挑好,嫁就嫁个好的,自己喜欢的,还得早些出手,赶在指婚之前。指婚这种事情风险太大,毕竟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你哥哥我和婉儿一样的好运气。父母之命倒也罢了,我有足够的信心可以顶住,可万一……万一是宫里的旨意怎么办?以范家的位置,这种事情不得不防。”
范若若听着兄长的话,先是略感羞意,待听到他自吹自擂又觉好笑,只是最后听到宫里二字,才真正的有了一些忧愁,她何尝不知道一般的官宦人家,在自己这个年龄,确实就要定婚事了,只是……天天与兄长呆在一处,再看这世上男子便总觉乏味,让自己又如何寻到自己的意中人呢?
第三卷 苍山雪 第三章 对河一拜
第二日晨时,天光未至,薄雾飘拂在山坳里,昨夜的月亮已经移到了对面的方田之上,范府的几辆马车没有惊动田庄里的任何人,往京都的向驶去,后面的小院门口,藤子京拄着拐杖和妻子站在一起倚门相送,二人身旁,小闺女正揉着眼晴,似乎没有睡醒。
车又至京都城门,但今时不同来时那日,范府的马车上标记醒目无比,刚刚开启城门的巡城司官兵稍一检验,便放几辆马车入城。毕竟巡城司前任长官焦子恒,便是因为范氏长子被刺一事惨被裭夺职务,如今的巡城司官兵看着范家马车上面的圆方标记便避之不迭,哪敢为难。
车到范府,范思辙打了个呵欠下了车,对迎上来的下人吩咐道:“车里有腊货,先弄到后面收好,可不许偷吃,那可是大哥准备的人情!”接着一瞪眼睛吼道:“要是赶明儿林家姐姐吃麂子发现麂子只有三条腿了,当心我亲手把你们的腿斫一条来还账!”下人们早就习惯了这位小爷的霸蛮脾气,哪敢吱声,老老实实地从车上卸下山货。
护卫们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王启年走到马车旁边,静候范闲下来,不料过了半天却发现车上没有动静,揭开车帘一看,却吓了一大跳,只见马车内空无一人,范闲与范若若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赶紧跑到范思辙的身后,问道:“小公子,请问范大人呢?”范思辙回头看了他两眼。教训道:“瞧你这紧张劲儿,我哥和姐路上就下了车,大概郊游去,不爱看见你们老跟着。”
王启年吓了个半死,这次能回监察院全亏了这位范大人,陈萍萍院长亲自接见自己的时候,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证范大人的人身安全,不能脱离视线。哪里想到范大人出城一趟,竟是偷偷将自己一行人甩下了。范思辙看他紧张的表情,皱眉说道:“他说下午就回来。你们不用太紧张。”他其实并不知道王启年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开始还以为是父亲派给范闲的高手。后来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也懒得往深里去想。
王启年也不再理会这位二公子,向属下使了个眼色,便上了马车,往城外驶去。
……
夏日燥热的连鸣蝉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范闲领着若若在京郊的流晶河畔散步。好在天时尚早,河畔又一直有绿树荫身,所以还可忍受。范闲此时早就已经解开襟口的布扣,露出胸都一大片肌肤,可若若却没有这等福利,只好拿好手帕扇着风。范闲看她辛苦,微微一笑接过手帕在流晶河里浸湿。再递给她让她降降温。
“知道这河为什么叫流晶河吗?”
“据京志记载,这名字应该是本朝之前就有了的,好像是说河水绕京都而行,西入苍山,地势时有起伏,有的地方流速极快,有的地方却是安静无比如同一面镜子,又像是静止的水晶一般,所以得了个名字叫流晶河。”
范闲点点头,想到身旁这河中某段平静处。时有花舫游于其上,便想到了那位还被关在天牢里的司理理姑娘,也不知道迎接那个女人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又走了一截,终于能远远若见对面河岸青树之中,隐隐有一民居,是个清新淡雅的小院子,院墙处伸出几支竹子,向天而立,在这炎炎夏日中,竟是散发出一股子傲立浊世的寒气。
“那就是太平别院?”范闲皱眉望着那里,轻声问道。范若若应了声:“是啊,听说很多年前叶家的主人就住在这里,后来叶家产业收归内库,这院子也就成了皇家的别院,不过时常与柔嘉闲聊时,并没听过有哪位娘娘来这里住过。”
范闲想了一声,点点头,忽然脸上绽出一丝微笑,原来这里就是老妈曾经工作战斗生活过的地方。若若看见哥哥脸上的微笑,不知怎的心情也十分愉悦,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范闲撮了撮有些汗水的手指头,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他今天带妹妹来这里,已经是件极大胆的事情,虽然入京所见,叶家似乎并不是个多么大的禁忌,但既然父亲与五竹都那般谨慎,自己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暂时没说。
他今天专门来这里看一看,主要是想进这院子去祭拜祭拜,但既然已经成了皇宫的别院,自然是不方便去了。只是不知道母亲的墓地究竟在哪里,这让他有些不好受的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并没有见过生出自己这副躯壳的女子,但无来由的心中就将她认作了自己的母亲,也许是因为前世的时候父母早早双亡,又没有留下什么,所以来不及产生对母亲的依恋,而来到庆国之,不论是重生之初的逃亡,还是澹州时的一切,以及来京后的诸多妙,所有的这一切背后似乎都在昭示着那个女子曾经拥有的力量、权力、以及某种决心,在提醒着他,他的母亲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叫做叶轻眉的女人。
叶轻眉,看轻天下须眉。
范闲甚至产生过一种疑问,会不会母亲根本没有死,而是远远躲在某个角落里,带着一种温柔却又冷酷的微笑,默默注视着自己在这个世上的一举一动,每一次挣扎与每一次解脱。
但司南伯极为冷血地打断了这一切的幻想,并且说母亲的墓地在京都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若时机成熟了,自然会让他去祭拜。
范闲叹了一口气,跪了下来,向河对岸的那个小院子磕了一个头。范若若微微一怔,不明白兄长这是何意,但冰雪聪明如她,顿时猜到了一些什么,不由吓得脸上微微发白,马上却又强自镇定,随着范闲跪了下来,往河对岸拜了一拜。
有青树遮蔽,所以对岸即便有人,也一定难以看见,有一对冰雪般的壁人儿正跪在地上,向这方遥遥拜着,这场景很有些意思。
范闲有些意外,拉着她的小手站起身来,温言问道:“为什么随我跪?”若若勉强笑了笑:“我应该怎么叫?叫阿姨?”范闲呵呵一笑说道:“知道你能猜到,今天带你来本就不想避着你,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又不能往外说去、真是件极苦闷的事情。”范若若叹了口气:“难怪小时候哥哥一直住在澹州。”
范闲说道:“我只知道母亲是叶家的那位,你难道小时候没有听父亲或者柳姨娘提过这事?”范若若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范闲叹了口气,猜想大概是皇宫里面很厌恶叶家有后人的缘故,所以父亲才一直瞒着这件事情,不过……以朝廷的能力,如果司南伯当初与叶家女主人有瓜葛,这种关系又怎么能逃得出宫里的注视?除非监察院一直替父亲隐瞒着,不过就算陈萍萍再如何敬重自己的母亲,想保全自己这条小命,也应该没有能力将这件事情瞒得丝毫不漏才对。
种种不解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异常恼火。是个没妈的孩子便也罢了,自己竟开始怀疑起另外的那一部分,这种心理趋势真是让人相当的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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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二人没敢太靠近那处院子,穿林而行来到了官道之上,顺着道路往京都的方向走,准备走远一些找间驿店请小二拉辆马车过来。走了没多远,便发现官道上有一条小路正通向左手方向,隔着一步便有一方青石隐在青草间,上面生着青苔,极难发现,看上去颇为别致,应该是很少有人走动。
范闲目力极好,能看见小路的尽头有一座小木桥,想来就是通往那个太平别院的,不由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强行转过眼光,微笑说道:“手帕已经干了,会不会太热?”
范若若的眉宇间总是有一股似乎化不开的寒冷,但在范闲面都却没有这种感觉,此时汗珠从她额角的青丝间渗出,缓援淌在微红的双颊上,平增一分光彩,但是让范闲微微怔了一怔。她柔声应了声没事,便和兄长继续往前走去。
走不多远,来到一个茶铺,铺子全由青竹搭成,透风遮光十分清凉,范闲一见心喜,拉着妹妹的手便闯了进去,喊道:“来两杯茶。”
回答他的是一片森森然的沉默,茶铺之中没有多少人,最里那桌旁站着位中年人,听到范闲的声音后缓援回首,此人双目深陷,鼻如鹰钩,虽是阴鹜气十足,但今日却显得强自收敛着。中年人望向范闲的神色十分不善,似乎像是看到了某只小白兔。
范闲心头大惊,认出对方正是在庆庙外与自己对了一掌,震得自己吐血的待卫头领,宫典大人。王启年被踢出监察院,就是因为对方一直想努力地抓到自己!
第三卷 苍山雪 第四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宫典乃是大内持卫副统领,天子近臣,御前班直。他是叶重的师弟,庆国第一武家叶家的子弟,本身就是难得一见的上八品高手,单以战力论,比范闲趁乱杀死的程巨树还要高上许多。范闲当日一刀拉死程巨树,本就是占了对方轻敌,自己偷袭手握宝兵的蹊头,若双方真放手去战,只怕范闲死的机会要大许多。
而面对着宫典,范闲更是找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且不提打不赢对方,即便能打赢对方……难道自己还敢与皇宫做对?一滴汗从范闲的额头上滴了出来,心中不停喊着:“五竹误我,五竹误我。”如果当初是五竹将侍卫们弄晕了,范闲根本进不去庆庙,也不可能有后来的许多故事发生,但对于范闲来说,眼下的危机,也是由此而起的,当然,范闲不可能真的去怪自己的叔,只是借着这种狂呼放松自己的心神。
官典微笑着向前踏了一步,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后生,今日真巧。”
范闲将浑然不知所以的妹妹向后拉了拉,堆起微笑应道:“不期又见大人。”此时他的脑中在急速运转着,婉儿曾经说过,那日在庆庙里的贵人就是皇帝陛下,那么宫典的职可应该是拱卫陛下左右,此时宫典出现在茶庄之中,只怕皇帝也应该在这里才对。
脑中一边想着,目光掠过宫典瘦削却高耸着的肩膀,看见那桌上有一位中年贵人正在饮茶,偶尔抬起头来皱眉望了这边一眼。范闲心头大惊,脸上却没有流露什么,心思一转苦笑说道:“这位大人,为何摆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来全不费功夫的架式?那日庆庙外得罪大人,但小的也咳了几天血,这算是赔过罪了。”
踏破铁鞋两句,是刻意说给那位贵人听的新鲜俏皮话,不料出乎范闲意料,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拿下此人。”宫典不想惊动了主子,低声吩咐,两旁的三名侍卫听令逼上前来。一看对方气势,范闲身边又带着位姑娘家。知道断断是逃不开了,一皱眉,蹂身上前,竟是抢先向宫典攻了过去!
宫典不怒反喜,一挥手让侍卫退下,两只手如苍鹰搏兔般展开,指节枯劲有力,直扣范闲地脉门。范闲虽没什么精妙招式。但这些小巧功夫却是五竹锤打出来的本能反应,奇怪无比的一拧腕,指尖在宫典的脉门上一划,手臂忽长带着森森之气骤然锁死了对方的手腕。
而此时,宫典的一双铁手也已经将他的手腕牢牢控住。
二人同时大感讶异,两次交手均是甫一接触,便马上互锁。真是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就仿佛算好了彼此的反应。惊讶归惊讶,宫典却是强烈自信地说道:“束手。就擒。”范闲本来就没指望和宫里的侍卫头子硬拼,只是存着别的念头,所以皱眉强硬无比说道:“尚未可知。”他闷哼一声,后腰处雪山一热,道道洪热从那处喷薄而出,沿双臂向对方的体内攻去。
宫典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少年的真气那种霸道无比的气势,但此时身后便是主子,自然不会让开半步,眼中精光一现,轻喝一声,体内蕴积了数十年的雄浑真气运至掌上。
二人互锁的手臂已经松开,双掌对在了一处。
一声闷响之后,青竹茶铺里劲气四荡,那位饮茶的贵人皱了皱眉,似乎没有什么武站护身,范闲身后的范若若也是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数道白光闪过,侍卫们拔刀而出,搁在了范闲的脖子上面。范闲此时双臂酸软,根本无力反抗,也没有想着反抗。宫典咳了两声,将双手收于身后,再若着范闲的眼神就有了些异样,轻声说道:“少年,数月不见,你又进步了。”
范闲唇角流出一丝血来,这丝血却让宫典想到了庆庙对面幽暗房间里的那个人,不由心头一阵恶寒,不知道今天自己这事儿究竟做的妥不妥当。
这次交手显然是范闲败了,但宫典也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只是除了那位贵人外,没有人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正在不停颤抖,范闲攻入他体内的霸道异种真气犹自留存在经脉之中,像小刀子一样刮弄着,直到片刻之后,才渐渐平静。
“能文能武,天下最近似乎出了不少这样的年轻俊彦。”贵人看着颈在刀下,犹自面不变色的范闲,流露出一丝欣赏的笑容。宫典知道这位主子最是惜才,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样让自己放人,赶紧走到茶桌旁边,低声恭谨解释了一下为何要抓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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