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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倾天下

_19 慕容湮儿(当代)
  夜鸢眉头微蹙,却不搭理他,我倒是一笑:“李公公何事如此慌张?”
  “楚将军在殿外求见。”李公公用力憋着踹息,小声说。
  我一颤,楚寰?
  “传。”夜鸢冷着声,似乎已料到此次劫狱之人便是他,目光中闪过清晰可见的杀气。
  不一会儿,楚寰身着一身黑色劲装疾步而入,他的发丝有些凌乱,目光深沉略有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楚寰,竟有些......狼狈?若说这狼狈是因劫了天牢而生,那麽他为何又要回来,自投罗网?
  “王上.....这是娘娘的......解药。”他摊开掌心,一颗晶白的药丸呈现在我们面前。
  李公公立刻由他掌中取出解药,小步上前递给夜鸢,他接过看着良久,而我的目光却没有看解药,而是怔怔的盯着始终垂首而跪的楚寰。
  “莫攸然给你的?”夜鸢的声音格外淡漠。
  “是。”
  “你又怎知这是真解药?”
  “莫攸然虽然阴狠,但是并非言而无信之人。”
  夜鸢沉默了下来,似乎还在考虑是否该相信解药的真假。
  我由夜鸢的怀中挣脱,轻声说:“王上,能让我与楚寰单独说几句话吗?”
  他拉过我的手,将解药递交到我手心,便率先离开大殿,而满地匍匐着的御医与奴才们也纷纷退出。
  直至偌大的殿堂内只剩我与楚寰时,他仍旧垂首跪地,而我却掀被下地,指尖紧紧捏着那颗解药朝他走去。
  “莫攸然是你救走的?”
  “臣有罪。”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你的条件就是这颗解药?”我又问。
  “是两颗。”说罢,他又从怀中取出一颗晶白的药丸,冷淡的目光终于迎上我的视线。
  “两颗?”不可能,我支撑了这么久他都不答应给我两颗,却这样轻易给了楚寰两颗?
  “他原本也是承诺给我一颗,直到我将早已被酷刑折磨的遍体鳞伤的他救出后,便再行威胁,他便交出了第二颗解药。”目光坦荡,丝毫不像是在说假话。
  见我还在犹豫,他便勾了狗嘴角:“你放心,解药不会是假的,莫攸然的为人我们都知道。”
  “楚寰,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解药的真假,而是......”我的声音猛然顿住,看着他从我手中夺过解药,一口服下。
  “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吧?”那张冷寂无双的脸上逐渐有了暖意,“未央,无情的你却在此时优柔寡断,真令我吃惊。”
  我动了动口,却不知后面该说些什么,看着他紧抿的嘴角边渐渐有了弧度,弯弯的唇,俨然在对我微笑,笑的真诚。
  “喏。”他将自己手中的那颗解药递给我,示意我服下。
  结果解药,有片刻的犹豫,随即丢入口中吞下。
  那瞬间,我看见楚寰眼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亮光。
  可那时我并未在意,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抹亮光的真正含义。
  次日,降了一场大雪,雪片将整个王宫笼罩的银装素裹,直到午时,雪片仍如鹅毛般片片散落。殿前的积雪越堆越厚,几乎能漫过膝盖。奴才们盯着风雪寒气,将殿前的积雪扫去,但是这边才扫完,那边却有积了厚厚一层。于是,他们便这样反复的清扫积雪。
  我却一直在想着昨夜楚寰给我的解药,总觉得里面似乎有古怪,却又说不上哪怪,总觉得这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楚寰劫天牢之事夜鸢并没有深究,只是命人缉捕莫攸然的踪迹,而楚寰劫狱之时并无人看清他的真实容貌,故
  而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眼光一转,看见殿外雪地上竟有一黑一白两只狗,我好奇的披上一件雪白的貂裘出殿,狗的眼睛很是凶猛,目光中幽然是戒备的狠意。
  这狗,竟和我在太师府夜翎身边的狗一模一样,那神
  情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狗似乎通人性,看见我在瞧它便也瞧着我,我立
  刻后退几步,感觉下一刻它就会朝我扑过来。
  后退的同事,我撞进一个怀抱,一双手臂轻轻环着我的腰。空气中隐约漂浮着杜若清香,我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问:“哪来的狗,怎么会在殿外。”
  “狗?”他的声音虽然淡,却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我忙侧首望着他,只见他轻抿着唇,眸中有着无限的笑意。却一本正经的问:“我带来的狗,你喜欢吗?”
  “送给我的?”
  “恩,怕你闷,特地弄来给你解闷的。去摸摸它。”说着编欲将我推到它身边去,我猛然向后缩着:“不要.....它会咬我。”
  “不会。”他又将我朝前推了几分,我急的直跳脚
  ,死死拽着夜鸢的胳膊,就是不靠近它们:“不要!”
  捧着午膳转入冗廊的冰凌与紫衣一见此景便噗嗤一
  声笑了出来,恭敬的说:“王上,娘娘,该用午膳了。”
  “好呀,我正好也饿了,吃饭去。”看见她们两就如
  看见救星一般,一溜烟就从他怀中钻了出来,扯着他的
  胳膊就往殿内走去。
  夜鸢则是含着宠溺的笑意盯着我,顺着我扯他的力
  道,一同进了大殿。
  总觉得殿外两只狗的目光始终带着威胁性狠狠瞪着
  我,仿佛一口就能将我吞进肚子里。这个情景似乎让我
  想到当年的成禹,他的身边总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几只这
  样的狗,而太师府的往事就如泉涌,一幕幕闯进我的记
  忆中。
  用膳之时,我没有多大的胃口,稍微吃了些便放下筷子,微带警告的瞪着面前的夜鸢:“一会你把你那两只狗带走。”
  正在为夜鸢夹鱼肉丸子的紫衣一时未夹稳,由半空中重新掉回盘中,双肩微微耸动,像是在努力克制些什么。
  夜鸢眼中含笑的回:“为什么?”
  “你不觉得那两只狗的眼神很凶猛吗?让它们给我解闷,你是想让它们吃了我吧。”
  我的声音才落下,冰凌与紫衣却再也控制不住,窃声笑了出来。
  我冷锑她们两一眼:“笑甚?”
  紫衣收回筷子,垂首道:“回娘娘话,狼生得便是如此凶猛。”
  “狼?”我的思想呆了片刻,立即反应过来,随即愠怒的瞪了眼夜鸢。
  “是你自己说那是狗的,关我何事。”夜鸢很是无辜的回了句。
  “哼。”我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再理他,而夜鸢却是将两只狼召了进来。
  他摆了个手势,它们便朝我走来,我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就差没从凳子上弹跳起。它们却是乖乖的在我跟前匍匐而下,用耳鬓轻轻摩擦着我的脚,很是亲昵。
  见它们无害,我的戒备也缓缓松弛下来,犹豫很久才俯身摸了摸它们的额头,它们就像是得到了主人的嘉奖,开心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心。感受到手心的温热,我立刻收回手,茫然的看着夜鸢。
  “它们并不是普通的狼,而是经过训狼人调教过,只要认定了主人,便会终身追随,直至死亡。”他耐心的给我解释。“喜欢吗?”
  “嗯。”
  用过午膳,我便拉着他的手跑到殿前的雪地里,堆雪人。
  虽然知道这样的我很孩子气,很不成体统,可是我真的很想堆一个夜鸢出来。
  而他就站在我身边,一语不发的看着我将一堆堆的雪慢慢叠加,两手冻的通红却还堆的不亦乐乎。
  当我快要完工之时,却闻他无奈的叹了声:“这样孩子气的你,如何做朕的王后。”
  我整个人都已僵住,双手僵硬的停留在冰凉的雪人之上,一阵寒风而过,如刀割般摧残着我的脸颊。
  夜鸢终究是夜鸢,他是北国的王,不可能一辈子纵容这样的我。
  是我错了,辕慕雪这辈子都不能做一个女孩,只能做那个能与王者并肩睥睨天下的女人。
  而这样的一个人女人,不能哭,不能闹,不能天真,不能贪玩。
  今日的我似乎犯了太多禁忌.....可现在的我只是废后,不是吗?
  我有权利放纵自己开心的玩,就像多年前在若然居,我趴在雪地里堆莫攸然。
  忽然间的沉默让整个气氛冷凝到极点,我拢了拢貂裘,正想起身对他说些什么,却见远处来了几个身影。由远至近,在风雪朦胧中我认出了来人,是范雪如。
  我缓缓起身,由于蹲了太久,双腿有些麻木僵硬险些没站稳。夜鸢欲扶我,我却不着痕迹避开,后退一步至他身后。
  他的目光微冷,深邃的眼瞳打量我片刻后才收回,淡漠的看着已来到跟前的范雪如,她盈盈而拜,声音柔美娇弱:“臣妾参见王上。”
  “嗯。”他淡淡应了声。
  范雪如起身那一刻便对上他身后的我,一张笑脸顿时布满惊愕,一双眼睛瞪的圆圆的,想将我从上到下看个仔细。
  看罢,还呆呆的问:"王上......她......是?"
  “未央。”仿佛没看见范雪如的异样,夜鸢仍旧是用平淡的语调回答她。
  范雪如真的很单纯,一切喜怒皆流露在脸上,未曾有过丝毫掩饰。
  我向她微微一笑,算是行礼。
  而她却是僵硬的对我回以一笑,那笑既难堪又勉强。
  夙华三年,春。
  废后未央复李,赐号“元谨”,重予凤印。
  在卫醉柔醉的春夜里,浩瀚的星空绚丽如织。
  玉帛,喜红。
  丹纱,帐影。
  烛影下,他一脸倦容,眼底却有笑意,神采飞扬,却隐有醉意。
  执子相握,共饮交杯之酒。
  他将我打横抱起在臂弯,我安静的环着他的颈项,靠在他坚实的胸膛。
  那一刻,只觉得眷眷浓浓的情意填满整个心间。
  鸢王府大婚那次不算,一年前册后大典不算,这是我第一回真正意义上的成亲。
  原来,竟是这样的幸福。
  “慕雪,我们生个孩子吧.”他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温热的 气息辗转流连于耳畔,激起我心中最柔软的一处。
  龙凤花烛,帐影明丽。
  春宵帐暖,一室旖旎,朦胧而妩媚。
  夙华四年,秋。
  夜鸣铮,翠色萦,桐叶簌簌风华遍地。
  光阴飞逝,时光蹉跎,如今我已是双十年华,贵为北国王后时近两年,依旧盛宠不衰。王上每月于雪鸢宫逗留的时间最多,太妃也颇有微词,常言:王上该学会如何做到雨露均沾,王后更不该独霸帝宠威胁皇权。
  嘴边扬起惨淡一笑,凤袍裙裾逶迤在地,紫衣与冰凌小步尾随于身后,我的目光直直凝视着黑寂无边的暗夜,游廊两侧宫灯悬挂,随风摇曳。
  星光灿灿,密布苍穹。孤月无边,溶淡绝丽。
  近年来陪在夜鸢的身边,看他愈发深沉稳重的目光,我时常会迷惘。总觉得,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大王子殿下。虽然,他依旧独予我一人他那温柔的笑意,虽然,他依旧宠溺着我的种种任性,可我总觉得,很多事变了。
  说不上哪变了,大王子时的他虽然淡漠冷血,手段狠辣,喜怒不行于色,可我能猜透几分他心中所想。如今,我已然无法看透他一分,甚至觉得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他是那样陌生。
  多少个日夜,我努力对自己说,陪在他身边是为了帮大哥报仇,我要亲眼看着南国葬送在北国手中。
  好几次控制不住,想要对他表露真心,可看见他有些陌生的眼神,我才惊觉他始终是个王,不容我在感情上越池一步。
  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对他利用多还是感情多,午夜梦回,大哥与他的脸时常交叠在一起,那份痛是我永远无法抹灭的烙印。
  为了让自己不再痛,我便不再愿去理清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甘愿沉沦在这奢华的宫殿中,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永远站在最高处与夜鸢并肩而立。
  走着走着不自觉已到”黑屋子“,所谓黑屋子,便是幽禁那些曾经犯罪的宫嫔,譬如通奸,譬如叛逆。黑屋子很小,里面永远都是一片黑暗,唯有一个铁窗,每日有人送食进去。
  而如今,华莲便被幽禁在黑屋子里,我竟会走到这里,两年都未曾想过要来见一见这个曾经在我面前那样
  得意的她。
  “王后,您要进去?”冰凌问。
  “既然来了,就去瞧瞧。”我接过紫衣手中的灯笼,小步上前,将那扇唯一的小窗拉开,灯笼于前向里面照射,借着微弱的光我在墙角一处看见一个蜷缩的身子。
  感受到动静,她猛然仰头,含着恶狠狠的亮光注视
  着我,眼眶遍布血丝。
  “贱人,你来看笑话的?”
  我冲她笑,笑她都如此狼狈,口角还是针对我,不过在她心中,我确实可恨。
  见我安静的对她笑,她的恨意渐渐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我,还是自嘲。
  “好久,好久,都没有再见到光了。”她眯着眼睛看我手中的灯笼,那束光笔直的射在她苍白的脸上,似为其染上一层光辉。
  “辕慕雪,你为了夜鸢杀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夜鸢甘愿被废,为了夜鸢承受冷宫之苦,为了夜鸢竟连他那样残忍对待辕羲九尸体的行径都能原谅。而你换来的又是什么?他真的为你空设后宫了吗?就如莫攸然所言,你是个骄傲的女子,你绝不会甘愿与众人共侍一夫。想必你的心中日日夜夜都在承受这样的煎熬吧?可惜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辕羲九肯为你付出生命,夜鸢并不会是第二个。”
  我依旧笑对她的讽刺,面不改色,只是淡淡的冲她笑道:“即使不能空设后宫,但夜鸢的心中只有我一人。”
  “世事无绝对,如今他心中只有你一人,并不代表将来也只有你一人。别忘了,这儿是后宫,永远都是美女如云的后宫。”她一针见血的讽刺着我,像是刻意要将我激怒。
  但是我不怒,我只笑,可是唇边却无一丝笑意。
  “辕慕雪,华莲在这等着你,等着你失宠的那一日。”她疯狂的仰头大笑,笑声蔓延着整个黑屋子,隐隐传出一些到冰凌与紫衣的耳中。
  她们两上前轻声道:“王后,她疯了,咱们还是回宫吧。”
  紫衣接过我手中的灯笼,若有所思的向里边瞧了瞧,然后将小窗关上,再次隔绝了华莲与外界的一切。
  在回雪鸢宫的路上,一名公公匆匆迎上我打了个千,额上隐隐冒着汗珠,脸色纠结了一片。紫衣将灯笼探出,才认出是兰香阁卿嫔身边伺候的福公公:“公公何事如此慌张?”
  “合欢宫兰香阁的卿嫔小产了,而此次小产甚为蹊跷,湘夫人与如贵嫔已到,等着王后您去主持大局。”
  福公公踹着气答道。
  “小产?是该去瞧瞧了。”自打卿嫔有孕这三个月,我一回也没去瞧过,对于这个孩子的降临我自是不急。毕竟,想“操心”那孩子的人大有人在,怎么也轮不到我去插手。
  “奴才这就去禀报王上。”他正欲朝御书房处去,我便淡声道:“王上此刻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此等小事就莫去打扰,待王上批阅出来再行禀报。”
  淡淡的一语引得福公公脸色惨白,此时的他定然在心底骂了我不下百遍了,将小产之事随意说成一件“小事”,还不让孩子他爹及时知道。
  见福公公僵在原地,冰凌的口气不大好,出声斥道:“怎么?福公公还有话说?”
  “奴才不敢。”他一个激灵,猛然回神。
  “那还不带路?”冰凌瞪了眼不懂规矩的他。
  我的嘴角倒是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这两年随着我在后宫与朝廷的势力逐渐扩张,又加上王上的盛宠,我的王后地位可以说是再无人能够撼动。不论是后宫妃嫔还是朝中大臣,无不对我忌惮巴结。在雪鸢宫伺候的奴才们也就自恃高人一等,时常为所欲为,对他人颐指气使,正五品以下的宫嫔他们丝毫不放在眼底。
  我看在眼底却未多言,只要不过分,不丢了雪鸢宫的脸面,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路上淡淡的清香夹杂着少许的暗尘扑鼻而来,合欢宫倒是挺奢华,里边奇珍异卉满花圃,假山嶙峋蜿蜒。
  风露自娟娟,翠盖庭芳影,小阁珠帘卷,宫灯映窗扉。
  未进兰香阁便听闻几个低声哭泣的声音,里面传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还有进进出出换着热水的奴才,好不热闹。
  有人高喝:王后娘娘驾到。
  阁内顿时跪倒一片,湘夫人与如贵嫔向我福了福身,另有几名妃嫔竟随着奴才一齐跪倒在地。目光有些畏缩,像是极为怕我。
  蹙了蹙眉,我犹自坐上首位,便唤她们起身,如贵嫔与湘夫人于我两侧坐下,脸色凝重中带有丝丝笑意。
  这次的主角卿嫔倒是虚弱的匍匐在地,始终不起来,低声哭着:“王后您是六宫之主,臣妾的孩子被奸人所害,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若您都不能为臣妾做主,那臣妾活着还有何意思?”
  我瞅着卿嫔那悲伤欲绝的摸样,初看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可她这一般哭述倒使得我极为厌烦,尤其讨厌此般哭哭啼啼大吵大闹的女子,一点儿也不像是丧子的摸样。
  我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名颇为秀气的宫女立刻上前,于卿嫔身边跪下,一五一十的禀报:“酉时娘娘用过晚膳之后便歇下了,不出半个时辰便腹痛不止,当即小产。”
  一边听着她禀报,一边单手敲打着案桌:“除了晚膳没用其它的了?”
  她眼波一转,想起什么似的忙说:“临睡前主子她喝了一杯安神茶。”
  我一笑:“安神茶是谁跑的?”
  “是碧清。”她将目光投放在跪在左侧的一名女子,被称做碧清的丫头一怔,惊恐的爬了过来:“王后....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我安静的靠坐着,也不发话,湘夫人见我不语便出言问:“安神茶在哪?”
  “已经被.....被奴婢撤下。”她瑟瑟发抖的回道。
  “哼,我看就是你在安神茶里加了红花,导致卿嫔小产。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她猛然一拍桌案,吓的碧清一张脸都青了下来。
  “不是奴婢,不是......”
  “看样子,嘴巴挺严实的,来人,掌嘴。”
  湘夫人一声令下,几个看似粗野健壮的妇人凶神恶煞的进来,正要动手掌嘴,她便哭喊着:“奴婢认罪,求夫人放过奴婢。”
  “这才听话嘛,说,到底是谁指使?”湘夫人满意一笑,迫不及待的询问。
  “是沁美人指使奴婢在卿嫔的安神茶中放藏红花的。”碧清的目光倏然转向正看好戏的沁美人。
  忽然被点到名,沁美人僵了片刻,随即大怒:“哪来的贱丫头,竟敢污蔑我,你不要命了!”
  “主子,您不能翻脸不认人啊,这簪子还是您赏给奴才的,说是要办成了这事还有重赏的。”她立刻哭着爬到她跟前,由怀中掏出一枚玲珑翡翠簪。
  沁美人脸色大变,心下一急便一脚朝碧清的胸口踹了去:“狗奴才......这簪子是我几日前掉了的,你竟敢用
  此来污蔑......”
  “哟,这人证物证俱在,沁美人还想狡辩?”湘夫人笑得愈发娇媚,眉宇间净是得意之态。
  沁美人惊恐的看着湘夫人,仿佛意识到什么,猛然跪下,连连磕头:“王后明查,臣妾真的没有,这贱奴婢栽赃嫁祸。定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对于这场闹剧至始至终都不发表任何话的我冷冷地瞧了眼一脸无辜的沁美人,端起茶抿了口。
  沁美人倒是急了,脸色惨淡如纸。
  “依臣妾看,此事还有待察明。”如贵嫔轻声细语的侧过头,恭敬的对我说。
  “都如此明显了,还察明什么?”湘夫人颇为挑衅的锑了眼如贵嫔,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摸样。
  而卿嫔也连连点头:“臣妾也觉得此事......此事甚为蹊跷,还望亲自觐见王上,求他还个公道。”
  不等其他人开口,我重重的将手中那杯茶搁置上案,一声重响骇了众人,皆纷纷禁口不敢再说话。
  “如此后宫琐碎之事也要劳烦王上出面,卿嫔你当本宫这个王后是摆设?”
  卿嫔一惊,方觉自己失言,忙道:“臣妾不是那个
  意思......”
  “那是何意?”我不不冷不热的继续追问其言,她
  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我:“臣妾......臣妾......”
  不再看她,我冷冷的扫过沁美人与碧清,未做考虑便下令:“碧清与沁美人谋害黄嗣,拖下去杖责八十刑棍,若有幸存活便关入黑屋子,若不幸有个万一便好生安置着。”
  沁美人与碧清双双惨白了脸,连连磕头哭喊着:“王后饶命,王后饶命.....臣妾冤枉,冤枉.....”
  可是侍卫却是毫不留情的将她们拖了出去,在漫漫黑夜中,隐隐传来哭诉声,那样撕心裂肺,在这阴暗嗜血的宫廷中却是如此平常。
  “王后,臣妾觉得此事......”卿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凌厉的目光打住,柔弱的跪在地上呆呆的凝视着我。
  “你的孩子是沁美人指使碧清在安神茶里下了藏红花,导致小产。此事就此了结,谁敢再妄加议论,或是王上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本宫作为六宫之主,将严惩不贷。”
  满阁突然一阵沉默,静谧无声。直到冰凌轻咳一声,众人恍然回神,齐声道:“王后圣明。"
  处理完小产之事,我便决定去趟御书房,今夜之事是该让夜鸢知道,毕竟那是他的孩子。
  “娘娘,您不觉得今夜之事太过蹊跷?”一路上闷闷不语的紫衣像是憋了太久,终于是开口了。
  “你倒是说说蹊跷在何处?”
  “这样蠢的办法......沁美人丝毫不蠢且不说,就算蠢也不会用如此明显的手法去害卿嫔。”紫衣嗤鼻而笑。“紫衣想,王后您何等聪明,不会看不出来吧?”
  我依旧缓步前行,但笑不语,深深的游廊上传来我们细碎的脚步声,空空回响飘荡。
  两年来,很少有妃嫔怀有龙种,怀上了的也都莫名其妙的小产了,此中秘事自是不言而喻,却无人敢去深究。历朝后宫都不平静,算计阴谋常常出其不意,一山更比一山高。而我,却是袖手旁观后宫事,冷眼笑听姬妾争,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能纵容她们明争暗斗,只要她们的争斗没有影响到我的地位,便放纵她们争。争个你死我活对我只有好处并无坏处,我只需稳住我的后位,而朝廷,一直都有楚寰,我信他。
  “娘娘,您觉得是谁才是真凶?”冰凌好奇的问。
  勾过鬓角被风吹散的一缕发丝,轻轻抚摸护甲,莞尔一笑:“卿嫔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对本宫百利而无一害。谁是凶手,早已不重要。”
  “难怪娘娘就这样草草的了结此事。”冰凌恍然大悟的点头,又口没遮拦的问:“万一娘娘您坏了孩子却被人给谋害了,也不知您会如何对待凶手。”
  紫衣一听忙用胳膊肘顶了顶她,示意她不要再继续往下说。冰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垂首:“奴婢失言。”
  我面无表情的行走于游廊,望汉白玉雕栏,记忆中又闪现我亲自喝下那碗藏红花,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杀害。双拳不禁狠狠握紧,一字一句地说:“我会让她,不得好死.”
  月转殿前檐,一枕秋风漏声长,玉露笼轻烟。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御书房,脚有些累。紫衣常问我为何不乘轿,说来也奇怪,我总是喜欢漫步在偌大的宫殿中,只有脚踩着我才能感觉到一切是那样真实。
  “王后娘娘。”李公公一见我来便陪着笑,恭敬的向我行礼。
  瞅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御书房,我问:“王上还在里边?”
  “没停过,您倒是劝劝王上别太劳累,圣体为重啊。”李公公喟叹道。
  “王上,是个明君。”
  推开御书房的门,一室明晃晃的光芒便射入眼中,刺的有些疼痛。紫衣与冰凌在外头将门轻轻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并未影响龙案前那个认真批阅奏折的男子。
  他始终垂首认真的看着手中那一份份金黄的奏折,时而眉头轻蹙,时而嘴角上扬,时而眼中透寒,时而瞳中含笑。
  登基已有四年,如今的北国已不能与夜宣的王朝同日而语了,现今北国朝廷稳定,战事减少,赋税不增,南国对北国已是颇有忌惮,不再像曾经动不动就出兵讨伐。夜鸢这个皇帝做的很出色,他懂得如何驾驭臣子,恩威并施,更会任命贤才,听取谏言。
  若再磨砺数年,又会是一个璧天裔,这北国将又是何番景象。
  夜鸢缓缓抬头,盯着呆呆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打量他的我,问:“怎么来了?”
  我才回神,冲他一笑:“秋末转凉,过来瞧瞧王上是否又在挑灯夜烛,果然又是紧抱奏折不放。”
  目光转至龙案上那碗早已凉透了气的燕窝莲子羹,不免有些愠怒:“酉时我便命人送来的燕窝莲子羹,你到现在还未动一口。”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忙端起塔欲饮,我却制止了:“凉透了,别喝了。”由他手中接下碗重新放回原处。
  张了张口,想对他说起今夜卿嫔小产之事,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许是看出了我的不寻常,他执过我的手,顺势将我带往他的怀中。我坐在他的腿上,安静的靠着他的肩膀,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由衷一笑。
  他沉声问:“今夜怎么了?”
  我不答话,拉过他的左手,瞧着手背上那个淡到几乎不复见的齿印,每次只要看到这个疤痕,我就会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里,他将自己的手伸过来让我咬着。还说:陪你一起痛。
  “慕雪?”
  我突然松开他的手,反手环上他的颈脖,对上他清冷的眸底似乎有一抹探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化为心中一抹黯然的柔情,身子微微前倾,便吻上他的唇。
  只闻他一声暗叹,几乎是狂热的回应了我的吻,似在寻找彼此最深处的缠绵。
  良久,他才放开我,搂着我的肩问:“有什么话是不能同朕说吗?”
  我依旧环着他的项脖,下颔贴着他的肩窝,将目光投放至一盏宫灯,沉默须臾,才说:“卿嫔小产了。”
  他未做任何反应,只是拥着我的肩头。
  “人证,物证皆证实,沁美人指使其丫鬟碧清放下藏红花谋害。我以杖责八十刑棍给予惩戒。”
  他仍旧不说话,环着他项颈的手紧了紧,就是这样的感觉,他明明在我身边,却又离我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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