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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倾天下

_13 慕容湮儿(当代)
  紧握在手心的瓷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便跳下床,随手取下一件貂裘批在身上便冲了出去。
  雁声远向萧关去(3)
  灯火莹煌映微雪,冷香残红霜天晓。
  我身着单薄顶着夜晚的寒露便冲出了鸢王府,当时找遍了整个鸢王府都没见到夜鸢的人影,直到遇见管家,他面露慌张,支支唔唔的吐出“凤亭阁”三个字。我也没有细问,便一路直奔凤亭阁。
  我知道凤亭阁是什么地方,我生辰那,被夜鸢包下的那间客栈。
  凭借着点点滴滴的记忆,我来到凤亭阁外却被两名手下拦在外。我冷睇他们一眼,由怀中取出白玉晶石摆于他们面前,冷声道:“我是鸢王妃。”
  二人一见晶石,古怪的对望一眼,眼底最深处仿佛流露出一丝紧张,猛然跪倒:“奴才见过王妃。”
  看着他们的表情使我想到支支唔唔的管家,心上更是疑惑,越过依旧拜倒在地没有起来的他们,直闯凤亭阁内。
  整间客栈依旧被人包下,安静而又散发着淡淡怡人的香气,与其它吵杂的客栈比起来,这儿倒是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高雅。夜鸢能常光临此处,想必这也是天龙城数一数二的客栈了。
  才步入那一阶一阶以理石而砌成的阶梯,越往上走便能听见一声声平缓悠扬的弦音由屋内传出,绕指丝柔深情无限,浮沉微动。
  穿过交错的长廊,转过素白的墙角,一阵清风拂过浣紫轻纱,里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莺燕声声动人。
  “殿下,您又走神了,该罚酒一杯。”娇柔甜腻的声音传入耳畔,我揭纱而入,转入插屏,低低的呻吟夹杂着媚笑悄然而来。
  一名貌美的女子依靠在夜鸢身上笑的异常娇媚,她的衣衫凌乱,雪白的胸部若隐若现摩擦在他身上,丰满的胸部裸露了一大半,双颊格外红艳引人遐想。她见我来也不见丝毫未有女子的娇羞,更是光明正大的靠在他身上。
  而我的到来,引得帘后抚琴的女子顿然停下,依旧伏在夜鸢怀中的女子却手执酒杯用媚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满是审视。疑惑归疑惑,嘴上仍问道:“哪来的姑娘,竟敢闯入殿下包下的雅座?”
  我躇在原地良久,望着眼前的一切,胸口一股盈盈热气涌动,堵在那里十分难耐,原本就身着单薄的我突感冬里的寒气,冻僵了我整个身子。浓郁的脂粉香味倾洒在我的鼻间,甚为反感。一股没由来的怒气直袭胸口,却硬硬的被我压下。
  心中默默念着,一定要忍住,忍住,在他面前留下自己最后一丝尊严,“打扰殿下的雅兴了。”对上他那对看似平静如水却又波澜如浪的眸子,我云淡风轻的浅笑,扬长而去。独留下满阁的脂粉之味与一帘旖旎。
  当我一人步出凤亭阁时,外头两名手下仍旧匍匐跪地,似乎自我进去以后便没敢再起来。心底徒生好笑,想必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故而跪着准备领罪。
  冷然的目光掠过他们,步出门槛,猛烈的北风呼啸在耳边,枯枝被风吹得摇曳四摆。风势愈发的强烈,吹的我发丝散乱,双颊通红僵硬。这条天龙城最繁华的街道也因夜里的寒气显得凄凉异常,连个路人都寻不到,想必是一家人躲在暖炕上吃着小菜品着小酒一窝一伙的闲话家常罢。唯有我这个傻子才会顶着寒风一人行走在街道上荒凉的夜里。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踩着积雪由远至近,一声“辕慕雪”响彻黑夜,来回萦绕。
  听他这样连名带姓的喊我,脚下步伐一顿,却闻又是一声:“你只会逃跑吗?”
  雁声远向萧关去(4)
  我转身,与停在我有十步之遥外的夜鸢对视着,那双眸子有令人沉坠的幽森,亦有勃然愈发的悲伤。我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夜鸢,这样颓废哀伤的夜鸢。
  心底一凛,对着他那双沉沉哀伤的目光,我自嘲一笑:“留下看你寻欢作乐吗?”
  他的双拳紧撰,沉默片刻,才道:“我寻欢作乐你会在乎?”他仿佛在嘲笑自己般,火红的瞳子黯淡了许多,再也不是那样光彩夺目。
  “我又怎会不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也对,我们一直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没有谁能责怪谁。”他用那亘古不变的冷淡声音说道。
  他这句话脱口而出之时,我的眼泪很不争气的滚落,我的懦弱与彷徨在他面前暴露无疑,夜鸢他早就知道我一直在利用他,也对我们之间利用的关系看的如此清楚。唯独我却迟迟不能看清,非要抓住他的心才罢休。
  也许是因为怕吧,我怕他半路会丢下我独自离去,毕竟我这个盟友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棋子,随时可以丢弃。我又怎会不知夜鸢的本性是何其无情,利用完的东西可以一脚踢开,也正因为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我要想方设法的抓住他,避免自己是他下一个踢开的人。
  是我错了。
  有的东西越是想要抓住,便离的越远,越让人看不透。
  “我懂了。”我哽咽的声音在静寂的夜空下格外凄冷,迈步而去。
  走了几步,一双手臂由身后紧紧圈着我,我挣扎,他的手臂却收的越紧,仿佛怕他一松手我就走了,再也不会回去了。
  感觉到他的双臂间的温暖,我有些怔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便略带沙哑的说:“慕雪,别走。利用也好,假意也罢,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在你放弃我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
  听着他一字一语,真真切切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扯过,窒闷之感袭在胸口,怎的都挥之不去,只能呆呆的靠在他怀抱中听着他继续说:“我想通了,即使你的心底始终有一个人我也不在乎,我不会同一个死人去争。因为现在你是我的女人,将来与你并肩站在一起的人也是我。”
  他将怀中的我转过身,正对上他的眼睛。在他眼中我看见的再不是一片淡漠与冷鸷,隐忍着的欲望与炙热无限蔓延到最深处。突然转变的夜鸢让我措手不及,害怕的后退一步,怕这又是一次有目地的利用与假象,我不能一错再错。
  见我后腿一步,他亦上前揽住我的腰,拉进我。眼底的哀伤与挣扎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份哀伤似乎隐藏了太久太久,突然间的流露竟是那样急切,深深撼动了我的心。
  “即使,你和夜翎……”他的声音顿住,殇淡的目光黯淡了几分,原本紧压在胸口的闷气重重吐出,在紧抿的唇畔上勾勒出一抹淡笑:“我们重新开始。”
  我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怕眼前看到的听到的是幻像,从来不敢想像一向冷血的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我还在呆呆瞧着他时,他已捧起我的脸俯身吻上我的唇,不同于那夜的激狂与霸道,他柔软的在我唇上轻吮辗翻,竟更能撩拨我的心。我的脚早已失去的全部的力气,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臂,仰头回应着他的吻,他的舌头探进我的嘴与之交缠嬉戏。他的口中有香醇的酒气,那份微醺的感觉似要将我灌醉,而我却是甘愿在里面沉沦。
  我不知道自己在抓什么,只知道有个东西我很想抓住,不想放手。就怕一放手,我就再也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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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声远向萧关去(5)
  十天后,南军乘势进犯,王上带伤临朝商议解决办法。今天夜鸢进宫前,脸色也格外凝重,自今个早上起后就再没说上一句话,我也和配合的一语不发,静静的看着他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我一直在屋中等着他归来,直到夜里也不见踪影,心中更是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果然,原本随夜鸢一同进宫的张虎倒是先回来了,他有些紧张的站着我身边说起今朝堂上所发生的一切。
  今王上询问诸位武官们,谁愿领兵出征,朝中武将皆一言不发的站至一旁,无人敢说一句话。虽说是旷世三将早已是过去式,但依旧是北国人的一个噩梦。王上见无人敢迎战,便亲自指派了夜鸢为主帅莫攸然为副帅,率领兵二十万精兵出征,一人掌控十万兵权。
  可朝中一群拥护夜鸢的官员立刻出声阻止,此时夜宣病危,随时有丧命的可能,若是夜鸢这一去不回,夜翎可就要坐收渔人之利。就是夜鸢想要反击都无可奈何,而夜宣此次还特意任命了莫攸然为副帅追随一同应征,更是让人担忧。
  所有人都知道莫攸然是涟漪大妃的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王上的意思,一来,莫攸然曾是旷世三将之一,有统军帅才,若是有他相助定然如虎添翼。二来,这二十万兵权若是全部交给夜鸢,定然威胁到王位,只能用莫攸然来牵制他。三来,王上病重,夜鸢若是远去边关迎战,定然给了夜翎一个大好机会,说不定会借此机会铲除朝廷上所属夜鸢的势力。
  迫于北国的安危以及圣旨的压力,夜鸢接下了帅旗,明启程迎战。
  夜宣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响,可惜他千算万算,漏算了莫攸然。
  涟漪大妃的可是杀碧若的元凶,我不信莫攸然会咽的下这口气。
  我摈退了张虎,由床底取出两套早已准备好的禁卫服,便迈出门槛,顶着夜露降霜朝密室走去。
  冗廊深深,烛火随风摇曳,吹得我衣袂翻卷,发丝乱舞。偶闻梅香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风吹入鼻间,芬芳幽冷,香气袭人。
  转入那间破旧不堪的小屋,尘土飞扬,气味呛鼻。我不住轻声咳了几下,步伐也顿在原地,脑海中闪现的是两年前,岚口口声声喊着:臭女人,不要再捏了。还有落那张冰冷却暗藏忧伤的眼睛,我腻着她喊:落姐姐。还有半年前,大哥带我离去时,绯衣含着泪祝我们幸福。
  深深吐纳一口凉气,我咬了咬牙,还是按开了密室的机关。
  为了成全天下,有些东西,即使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捧着禁卫服,走向两个正疑惑凝望我的人,我笑道:“这两件禁卫服给你们,便可以在宫中自行走动。”
  绯衣探手轻抚着禁卫服,美眸扫过我:“何意?”
  “帮你们。”我冷硬的吐出三个字。
  “帮我们?你有这样好心?”绯衣嗤鼻而笑,娇媚的脸上满是不屑。
  “你们进宫刺杀夜宣无非是想为风白羽报仇,可单凭你们区区几分薄力就想杀夜宣吗?只有我,只有夜鸢才能帮你们杀了他。”我淡淡地说完,随后便见绯衣一副‘凭什么相信你’的目光直射过来。
  雁声远向萧关去(6)
  “我知道你们为了帮风白羽报仇,早已将死置之度外,可你们若做这样无谓的牺牲就太可悲了。你们只能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夜宣万劫不复,我要他一败涂地。”狠狠的说罢,但见岚与绯衣对望一眼,竟没有出言驳诉我,兴许是被我眼中浓郁的恨意怔住,反倒是沉默着等待我的下文。
  “穿着这两套禁卫服,去劫天牢。”
  “若有幸能够见到被捕的三名白楼手下,不要留情,杀了他们!”
  “然后引来禁卫,你们要反抗,要挣扎,但最后一定要活着被捕。”
  我一连三句话,引来岚的激动,他怒道:“不行,他们都是与白楼出生入死的伙伴……况且姐姐也是其中一人啊!”
  “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开口说话。”没待我开口,绯衣竟率先说话了,那语气平静到令人觉得不大真实。
  “他们已受了半个月的刑都闭口未言,若要说,早就说了。”岚连连摇头,始终不肯接受绯衣的话。
  “岚,这个世上没有永远。总有一,会有人受不了而松口的。”绯衣如一个大姐姐般,轻轻抚上岚那乌黑的发丝,水眸底有最深沉的悲哀。
  岚不再说话,绯衣则是侧首凝望着我,淡淡的问:“说说你的计划吧。”
  那一刻,我对绯衣不再是反感厌恶,反倒产生了钦佩。一个女子,要说出这样的话该花费多大的勇气,可我明白,她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哥。
  为了大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是万劫不复。
  ◇◆◇◇◆◇◇◆◇
  冬寒敛尽风归去,枯影黯淡,又冷落。
  我拢着双臂朝无力的步在漆黑的冗廊,轻轻的脚步声不断回荡在廊中,一声声敲打在耳畔,即深又空寂。
  在冗廊的拐角处,我见到身着银袍华衣的夜鸢,背手伫在廊前,忽急忽慢的风略过他的容颜飘飞。他的神情冷淡,瞳中一片空澈,纵衣衫飞扬。乌黑的发泄在肩头,玄色绫云丝带束起,几缕被风吹凌。
  清寂的眼中不时带着自嘲却又深寂的幽光,薄唇微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放轻脚步缓缓接近他身后,踮起脚蒙上他的眼睛,他的身躯微微有些僵硬,随即松软而下,微微侧头,清声笑道:“未央,别闹。”
  “你又知道是我了。”我将手由他眼上取下,而他也回过身含笑凝视着我。我牵起他修长的手,领着他迈入屋内,闯入眼帘的是那被烛光照耀的寒光阵阵炫目的盔甲。
  他的步伐顿住了,目光深深的锁定面前的盔甲,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你都知道了。”
  我淡笑:“如此震惊朝野的事,谁能不知。听说,你明就要启程了,这样急吗?”
  他点头:“军情迫在眉睫。”
  他松开我的手,缓缓步至盔甲边,眼瞳中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可里面却藏着难以令人捕捉的担忧。
  我问他:“怎么了?”
  他的手顿时停留在盔甲那冰凉的鳞片之上,将目光投递在我身上:“我走了,你怎么办?”
  深知他言语中的深意,我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是在担心我。自那夜我们两的坦白,夜鸢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很大的转变,虽然脸上依旧是那样清冷,可我却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他在我身边。
  “你放心走,不用担心我。”
  他猛然将我拥入怀中,他的手臂收的很紧,我的呼吸有些困难。他的手指插入我散落的发间,将我的头深深按在他怀中,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在我耳边来回跳动。
  “有些东西若强求不得,定要狠心抛弃。夜鸢宁可负天下,也不愿负你。”
  “傻瓜,未央怎会让你负天下。”
  他一把将我抱起,朝深深的帷帐内走去,他吻着我,不断替我解开身上那重重束缚。我揽着他的项,用力回应着,身躯很冷,却觉得浑身如火在烧,需要人为我洗礼。
  我们跌在室内那柔软的红毯之上,重重的身躯压住我,将我包裹的密不通风。手指熟练的来回在我赤裸的身躯上游走,我已经能感觉到身体深处涌起一股热流,尽情燃烧着我的小腹。
  我用双腿缠住他的腰,手臂紧紧绞住他的背,因他的挑弄而浑身颤抖。我亦情难自制,后弓身子略带着呻吟喘息喊道:“夜鸢,夜鸢……”
  得到我的邀请,他猛然一挺,深深的进入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将我带入最高点。
  那夜,我们两都很疯狂,似乎将压抑太久太久的情绪尽情释放。那时的我没有想多余的事,我只知道,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
  雁声远向萧关去(7)
  次,天阴沉沉,似有一场风雪即将降临。
  我早早便已将夜鸢的盔甲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擦了个遍,然后亲自为他穿上。他始终都没有说话,只是用深深的目光将我锁定。待我为他将胄甲穿好,他依旧静静的站着,盯着我好久。
  我傻傻的站在他面前,垂首盯着青砖地面,昨夜想了很多离别的话要对他说,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虎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低声提醒道:“殿下,马已备好,该走了。”
  夜鸢没理会张虎的催促,低声说:“我走了。”
  我点点头,轻应一声。
  “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他轻轻揽我入怀,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耳朵,暖暖的呼吸拂过发丝。
  我环上他的腰,冰凉的胄甲传入我整个身躯,可我却不觉得冷。想起一件始终难以启齿的话语,我考虑再三才说:“有件事,我想对你解释清楚。那夜我与夜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说的话都是气话。”
  感觉他的身躯怔了怔,双臂又将我搂紧了几分:“恩。”
  “你信我?”他的反映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一大堆的解释我在心里早已重复演说不下百遍,没想到他会如此回应。
  “你说没有,我便信。”
  心底的最深处仿佛被什么轻轻触动,荡出阵阵涟漪。我说没有,他便信吗?那我是否也该信他?
  由他怀抱中挣扎而出,食指点着他的右颊说:“那天我看到华莲圣女亲你这里了。”
  闻我此言他有片刻的闪神,随即清雅的笑了出声:“原来如此。若我说是她主动的,你信吗?”
  “信。”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解释我竟没有质疑,即刻释去心底的疑惑。随即我佯装生气的说:“她主动,你为何不拒绝?”
  “她有利用价值。”他的笑渐渐敛去,转而是一脸的严肃,这样的他又使我看不透了。既然得到了他的答案我也不想纠缠下去,便转移话题:“利用也不行,我要惩罚你。”
  看他一脸不解的模样,我的笑意渐起,踮脚在他右颊上落下一吻:“她亲了,我也要亲。”
  “傻未央。”他宠溺一笑,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眸子,“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眸子很特别?”
  我颔首,无言应着。
  张虎却已是心急如焚,又敲了敲门:“殿下,时辰到了。”
  我轻轻推着他的胸膛,也催促着:“快去吧,可别耽搁了出征吉时。天龙城的一切有未央在,你安心打仗,一定要回来。”
  他不答话,却是执起我置于他胸膛的右手,食指在我手心中轻轻写了一个字,是‘鸢’。正当我还在奇怪他此举时,他缓缓合上我的手心,然后紧紧包裹在他的手掌中,深深的注视着我:“辕慕雪,等我打败壁天裔,回来娶你。”
  怔怔的凝视着他将我手心紧紧包裹住的拳,我呆了片刻,脑海中似乎又有一层记忆被人狠狠剥开。
  “辕慕雪,你等着,我打败壁天裔就抢你回去做新娘。”
  我傻傻的盯着那只手始终没有回过神,直到夜鸢与张虎一齐踏出门之时我才回过神,迈步冲了出去。对着夜鸢的背影喊道:“夜鸢,一定要回来,我会等你回来。”
  背对着我远去的身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对我承诺什么,毅然迈步与张虎远去。
  风势渐起,清冷如斯,背影渐渐隐入紫陌大道的尽头,随之消失不见。
  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也不知站在原地多久,只觉手足顿时冰凉僵硬,脑海中似乎闪过了许多许多的记忆,充斥着我的脑海。那是一层从来没有被人探究过的记忆,若不是手心这个‘鸢’字,那个记忆怕是会永远与我那未被剥开的记忆而埋葬。
  紫衣突然急匆匆的跑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微微喘着气:“王妃,外头来了位公公,领着一批禁卫说是奉皇上口谕请您进宫。”
  “进宫?”我收起方才的失态,唇边勾勒出一抹冷笑:“好,那进宫便是。”
  紫衣慌张的拦着我:“不行啊王妃,殿下才刚领兵出征就来了这样一群气势汹汹的人,王上一定别有他意……”
  “紫衣你也知道殿下远征,如今王上下令请我进宫,我若拒绝,可是在拿鸢王府一百余口人的命交换。你们安心待在府上,等待殿下大捷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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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鸢(3)
  九年前他十七岁,孤身一人前往南国刺杀一直潜伏在南国的那个所谓的王弟夜翎。夜翎之事唯有王上、大妃与母妃知道,这更是王室的一个天大的秘密。以前他不懂这样机密的事,为何母妃她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后来他才明白,之所以让母妃知晓,只是为了提醒母妃,嫡长子并不是真的得了不治之症,而是带着北国的荣辱进入南国。更为了警告母妃不要对太子之位有妄想,太子之位永远会留给嫡长子夜翎。
  就在他要刺杀成功之时,竟从天而降十多名黑衣杀手,刀光剑影,杀气横生。他竟疏忽了涟漪大妃手下培养了一批暗人。他纵然有通天本事也无法敌过这么多顶尖暗人的连番搏斗,负伤之下,他便逃匿而去。
  一路跌跌撞撞竟偷偷躲入了辕府,手臂与腿皆受了很重的伤,血随着他那虚弱无力的步伐而一滴一滴的倾洒在地。当他正在考虑该躲在什么隐蔽的地方一来可以避过众人的视线,二来也可以疗伤之时,一名年约七八岁的女孩却已站在他面前,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他。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正想要杀她灭口之时,她竟毫无恐惧的看着他出声问:你是杀手吗?我可以救你脱险,但是你得听我的。
  听似天真无害的话语,却暗藏冷凛,她的表情并不同于七八岁的孩子。他暗自思付,说不定可以借她治好伤,到时候要摆脱这个小丫头轻而易举。一想至此便冷冷的应道:好。
  她立刻笑了,可眼底却全无笑意,是个很奇怪的女孩。
  后来,她告诉他,她叫辕慕雪。却没有问他的姓名,反倒是自作主张的喊他为:影。
  躲在她的小阁内养伤期间他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干扰,因为这个小阁只有辕慕雪与一名丫鬟兰语,仿若与世隔绝般,根本无人再踏入此地。在安心养伤之余也对这个神秘的丫头甚为好奇。
  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意,可笑意却未达眼底,有时站在栏前眺望远方,一站便是大半都不说一句话。
  她每回由贵族学院回来总会对着他说:今辕沐锦又在某少年面前装可怜,看着她那泪眼婆娑的模样,真想将她的眼珠挖出来,看她如何演戏博取人的同情。故而说她可恨。
  她还总是提起她的哥哥,提到他,眼中便不在是冷漠,而是出自内心的笑。
  几天之内,她对他说了好多好多话,仿佛永远都说不完般,而他同样能体会到她心中的孤独。他又何尝不是呢?父王将他的爱全给了那个远赴南国的嫡长子……他也曾是多么渴望父王的疼爱,可父王却当朝堂众人的面说:母贱,子更贱。他是父亲,怎能对自己的妻子与儿子说此等卑微的话语?
  曾经他会幻想,若当年被父王选到南国为奸细的人是自己,是否母妃就能得到父王的爱,自己就能得到父王的重视。可母妃却是紧紧拥着他,低声笑着:傻孩子,夜翎是嫡长子,不论你做再多,你永远只是长子,前面始终少了个‘嫡’字。你的父王永远会打压你,因为你是长子,他怕你夺了嫡长子的地位,他怕……他一直都在怕。
  看着母妃那沧桑的脸,他突然觉得原本艳冠后宫的母妃老了许多,那时他便在心中发誓,那个王位他一定要。
  也许是眼前这个丫头与自己的遭遇很像,看着她一直伪装在脸上的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无限的哀伤竟深深牵扯着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好几次想要开口安慰,却被她打断。
  她冷冷的说:不要说话,你听着就好。
  原来,她之所以对自己说这么,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说过话。
  原来,她只想找一个肯听她说心事的人,仅此而已。
  后来,他再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静静的倾听着她的一字一语,也将他的心带入了那更深更远的记忆中——
  慕容去上班啦,晚上回来更新夜鸢(4),敬请关注
  夜鸢(4)
  直到他那伤好准备偷偷回北国却惊然发觉,辕慕雪口中那所谓的哥哥竟是与莫攸然、壁天裔并称旷世三将的辕羲九。他在临走前不禁多问了一句:你的哥哥是辕羲九?
  她倒是点点头默认,随后扯着他的衣衫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但是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他诧异的看着她很是肯定的目光,他一直以为这个丫头性情是冷了点,却未想到她竟是将所有的事了若指掌,他的心中竟浮出对这个丫头的欣赏。并且答应了她的一个要求,将辕沐锦丢入帝都城的妓院。
  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很简单,他夜里潜伏进辕沐锦的屋内将她打晕,随后便用一床被褥将她整个人裹起再卖给妓院的老鸨。
  当他将老鸨给的十两银子交给辕慕雪时,她嘲讽一笑:没想到这丫头竟能卖十两银子。
  说罢,便将那十两银子用力一抛,丢弃在远处的荆草中。随后冲他微微一笑:你已不欠我的恩情,可以走了。
  他猛然将欲转身离去的她扯住,邪异的目光涌动着如火般的灿烂,他突发奇想的问:做我的妻子可好?
  她没有羞涩与惊慌,倒是上下打量他一阵子才道:近来为何总有人要我做他的妻子呢?
  这句话倒引起了他的好奇,便问:还有谁?
  她答:壁天裔。你知道壁天裔是谁吗?是南朝壁大元帅的儿子,也是旷世三将之一,将来他的成就绝不会比壁元帅低。而你一个杀手,凭什么要我做你的妻子?
  原本说要娶她只是一时兴起,然听她这样一说便挑起了他心中的欲望,更因她最后那句‘凭什么要我做你的妻子’而激怒了久藏在心中的野心。唇畔不禁勾勒出浅浅的弧度,扯住她一直置放在身侧的手,食指于上轻轻写了一个字。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手心,待他写完方念出:鸢?你的名字?
  他颔首而笑,用很坚定的声音说道:辕慕雪,你等着,我打败壁天裔就抢你回去做新娘。
  年少时的一句承诺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中,并以打败壁天裔为目标去努力,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为何会对一个小丫头承诺这句话。也许是她的孤单感染了他,又或许是被一个七岁的女孩就有这样的心机而吸引,再或者是她的语气激怒了他……
  那时皆年少轻狂,一次冲动的刺杀竟引出这样一段相遇,而这段短暂的相遇在那个年仅七岁的辕慕雪心中只不过是人生中一段插曲,可有可无,甚至能随手丢弃。那时的她眼中,连壁天裔都不过是一枚利用的棋子,又怎会将一个认识不过数天的杀手放在心上?更因为,那时的她眼中只有辕羲九一人。
  可夜鸢不一样,一句脱口而出的承诺,造就了后来北国手握半壁江山之兵权的战神,更成就了那个权倾朝野万人之上的夜鸢。而他的‘雪域鸢军’包含其深刻的意义唯有他自己知道。
  满砌落花殷红冷(1)
  腊冬已过,时近立春,这是我来到王宫的第三个月,更简单的说,自上回李公公奉王上旨意请我进宫后,我便被囚禁在辛岚宫,位处中宫最偏之地,却是离王上北华殿最近的一处。
  这几个月王上来过数次,每回我与他两都会安静的坐于案前,泡着一盏茶聊上一会儿。他最常说的就是母亲,而我也不时刻意与他提起母亲。每回说起,他总要哀声叹上几口气,随即陷入一片哀伤悔恨之中。
  我又怎会不知夜宣他将我囚禁在此只是为了牵制那个手握重兵的夜鸢,他也怕夜鸢萌生反意,调转头来对付自己吧。而先前我与夜鸢所做出来的‘夫妻情深’也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我们等的就是夜宣将我囚禁,让他以为有我在手,夜鸢会有所忌惮。
  可是他又怎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就在一个月前,宫中传来一个消息,上回刺杀大王的余孽同伙闯入天牢救人。才将被捕三人解救而下大批的侍卫已涌入天牢,一场生死搏杀就此展开。先前被捕的三名刺客因每受刑拷问早已是负伤累累,他们却拼死反抗。终是死在乱刀之下,死的人包括落,那个曾被我称做姐姐的落。
  岚与绯衣最终被擒获,关押在天牢,继续审问。我知道他们想要从两人口中得到两个字——夜鸢。
  或许在夜宣的心中早就认定,那群此刻是夜鸢派来行刺的,故而一定要审问出他的名字,那便有充分的借口治夜鸢谋逆之罪。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虎子又何会食父?
  做为一个父亲竟连对儿子的一点点信任都没有,也难怪夜鸢恨的如此强烈如此深。
  春意盎然,辛岚宫静谧异常,紫衣被春风一吹早已是昏昏欲睡。
  我曾以辛岚宫奴才不合我心意为借口,请求夜宣召紫衣进宫,他许是想一个丫鬟并无多大干系,故而准了。
  犹记得那她看穿夜宣此次召我进宫定然是欲对我不利的模样,我便知道紫衣虽然胆子小,却是一个聪慧伶俐的奴才。被夜鸢选中派在我身边伺候的奴才果然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所在的位置。
  一想到夜鸢,我的心便吊的老高,目光掠过半掩的凤帏,静谧的暖阳由窗外射了进来,铺得满地金灿。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走至窗前凝望柳絮飞扬,白蕊细洒在青石苔上,如覆尘霜。
  芍药花开的正艳,香气迎面扑来卷进鼻间,头却是一阵晕眩,来的浓烈。我立即扶住窗槛稳住身形,眼前昏暗一片,步伐一软险些摔倒,一双手却及时的搀扶住我。
  我阖上双眼倚靠在那人身上,低低的说:“紫衣,快扶我去躺会……”
  顺着力道,我一步伐虚浮的走了过去,然后被轻轻的放倒在寝榻,我的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寝宫内很安静,熏炉里的沉香熙熙攘攘的飘进鼻息中,我渐渐平复了身体上的不适,缓缓睁开眼帘。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夜翎那双担忧的目光,我心下一惊,竟没想到是夜翎,自上回在山谷一别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昏昏欲睡的紫衣早已醒来,焦急的站在一旁凝视着我,夜翎却低斥:“杵着做什么,还不请御医。”
  紫衣这才回神,匆匆跑了出去。
  而夜翎就一直坐在一旁静静的陪我等待着,他不说话,目光很是深沉。
  我问:“最近可好?”
  他淡然的应了声:“恩。”
  又问:“怎会有空来辛岚宫?”
  沉默片刻,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没事,就想来看看你。”
  张了张口,我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终是闭口不再言语。他也未在言语,端坐沉默。
  不一会儿御医便被紫衣请了过来,他将一条长长的红绳绑在我的手腕上,闭目轻探,表情复杂。不一会儿,他才收起红线,恭谦且喜悦的贺道:“恭喜鸢王妃,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闻言我心念一动,随之却又掉入谷底,脸色渐渐冷下,丝毫没有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而夜翎则是怔忪了好一会儿才挤出:“恭喜大嫂。”这四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吐出,僵硬异常。
  满砌落花殷红冷(2)
  我有身孕之事在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王宫,多数奴才所论皆是:看样子是鸢王妃第一个给王上生孙子的人了。只有我知道,无数的朝廷官员皆蠢蠢欲动,皆盯着我的肚子不放,更知道此刻的我有了身孕代表着什么。
  我静静的伫立在白绢绘墨的屏风前,迎着静谧的月光而沉思,宫内一片清寂。帷帐的影子漫地而起,不时随风而荡,映的一室凄凉。
  紫衣手执一盏宫灯来到我身边,隐在暗处的我被一片金光包裹,刺的我眼睛有些疼。
  “王妃,您已经有身子了,还不去休息?”紫衣担忧的凝视我,目光中有微微波动的情绪,隐有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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