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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巢

_2 詹姆斯.B.斯图尔特(美)
套利人的游戏
中央公园西与哥伦布大道之间的西67街是曼哈顿最漂亮的街区之一,这里树木成行,绿草茵茵。这条街上有一家老字号餐馆,名叫艺人餐馆。1976年的一天,伊凡·布斯基来到这个餐馆,约见一个名叫约翰·穆赫伦的年轻华尔街交易员,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同时参加聚餐的还有穆赫伦的上司萨利姆·B·刘易斯和妻子。为了与这家餐馆传统的高雅格调相吻合,来这里的男顾客几乎都是西装革履,布斯基当然也不例外。
  穆赫伦来了。他穿着一件鲜艳的马球衬衫和一条卡其布裤子,身材高大结实,浅黄色的头发有点蓬乱,一副爱尔兰人的面孔上透着和善。他27岁,看上去像一个发育过快的在校学生。穆赫伦现在美林公司工作,协助组建一个套利业务部。他当初在美林公司面试时也是一身休闲行头,随意、休闲的打扮成了他的标志。他的上司刘易斯(也是慧眼识才招他进来的人)曾试图以强迫手段让他晚上参加社交活动时穿正规套装,但他执意我行我素,即使与布斯基这样的被刘易斯视为天才的套利人见面也是如此。穆赫伦携妻子南希来到时,刘易斯夫妇和布斯基夫妇已经在席上等候他们。布斯基之所以想结识穆赫伦这个年轻后生,并不是对穆赫伦的中层天主教徒家庭背景有认同感,而是因为眼热穆赫伦独树一帜的套利方法。穆赫伦在套利业务中开发出了一些新的方法和技巧,从事股票购买权的交易,只几年工夫就跻身于华尔街上最精明能干的股票购买权交易员之列,而布斯基在这方面基本一窍不通。股票购买权交易比传统的以利差买卖股票利润空间更大。布斯基犹如馋猫逐鱼一样,追逐任何可带来更高利润的东西,穆赫伦套利方法中蕴藏的巨大获利潜力简直令他着迷。
  穆赫伦毕业于弗吉尼亚的罗诺克学院政治学系,这是一所规模不大的文科学校。尽管他在大学里成绩平平,毫无过人之处,但在华尔街上,他在股票购买权的交易和分析方面却能力不凡,堪称奇才。大学毕业后,他进入美林公司工作,招聘他进来的是刘易斯和美林公司的董事长唐纳德·雷根。雷根是社会名流,后来在里根当政时担任白宫办公厅主任和财政部长。穆赫伦在工作中开发出了一种用于分析股票购买权的电脑程序,这种程序以前还没有,这使同事们啧啧称奇。
  穆赫伦对布斯基也挺感兴趣。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循常规的人,凡事有点离经叛道,但他不得不承认布斯基更是一个与众不同者。当餐馆服务员过来让他们点菜时,布斯基说他还没有决定,让其他人先点。然后轮到他点时,他说:“我每道主菜都要。”听到这个,服务员惊奇得手里的笔在空中停下了。布斯基又重复了一遍:“这些主菜每样都来一份。”
  穆赫伦轻轻抬了抬眉毛,朝布斯基的妻子看了一眼,发现西玛继续在聊天,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穆赫伦感到诧异:富人们是否就是这样吃饭的?
  上饭菜时,服务员推着一个菜案车来到他们旁边,上面是当天的八种特色菜。布斯基仔细挨个儿看了看,把菜案转过来,每样都尝一口,然后选出一种,把其余的都放回去。
  布斯基总共只吃了一点儿。穆赫伦很庆幸不用他付账。
  但是,自从这次吃饭后,布斯基和穆赫伦之间开始建立起一种亲密的业务关系和私人友谊。一年后,穆赫伦和南希在他们的家乡——新泽西州拉姆森补办结婚仪式,受邀宾客五百人,布斯基也参加了。穆赫伦夫妇也曾参加布斯基大儿子和女儿的受戒仪式。
  这次吃饭后不久,刘易斯开始和布斯基合作,但不到一年两人就闹翻了,布斯基赶走了刘易斯,起因是两人对一笔25万美元的盈利应该归谁争执不下。布斯基打电话问穆赫伦的意见,穆赫伦说:“把这钱给他,伊凡,这该有什么呢?”
  布斯基想了一会儿说:“不行,我不能给他。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倒不是我在乎这笔钱。”
  “别跟我说这种废话!”穆赫伦回答,“钱就是你的原则。”
  然而不久,25万美元在布斯基和穆赫伦眼里就将成为一笔微不足道的小钱。美国行将出现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收购狂潮,这股收购潮将给他们带来做梦都想不到的巨额财富。
  在收购潮中,许多人突然发疯似地并购现有公司,而不创建新公司。对于这种现象,虽然业内人士从经济方面做出了很多解释,但是,它可能还有金融原因和心理原因。整个20世纪70年代,投资商一直注重公司的盈利和相应的价格—盈利比,把这些东西作为衡量公司价值大小的尺度。越战和欧佩克(OPEC)引起的通货膨胀使经济遭到很大破坏,同时税率居高不下,利率不断攀升,使得公司利润微薄,步履维艰。这样,正当通货膨胀把公司资产的价值推得越来越高的时候,公司的股票价格却始终在低迷中徘徊。
  与低价资产发生关系的是政府税法在债务利息支付方面非常慷慨。公司股息不能减免,而债务利息支付则可以全部减免。这样,用借贷资金购买公司资产就意味着可以把很多成本转嫁给联邦政府。1980年罗纳德·里根当选总统,向金融市场发出了一个强有力的信息:“怎么着都行”。里根当政后,首先做出的一系列政府举措之一就是,司法部撤消了针对IBM的十年反托拉斯案。在这个资本主义肆意膨胀的新时期,公司兼并做大显然不会再成为问题。于是,在像石油这样的已经是寡头垄断的行业,规模经济突然可以实现了,而在卡特当政时期,这些行业要想进行公司合并,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
  激发收购狂潮的真正原因是收购能够赚大钱。先收购公司,然后再把它卖出去,一买一卖之间,金钱便滚滚而来。前财政部长威廉·西蒙(尼克松和福特政府时期在任)1982年买下吉布森问候(Gibson??Greetings)公司,十六个月后将其出售,获利7000万美元(投资商的收益为最初投资的一百倍)。这起收购案成为华尔街上的热门话题。突然之间,“现金流动”成了估价的代名词,取代了过去的盈利概念。(“现金流动”是在出现公司拆卖的情况时用来支付利息或“资产价值”的资金。)公司袭购手开始出现,他们买下一个公司,大刀阔斧地削减费用或无情地化整为零,然后将资产出售获取巨额利润。在公司买卖中下一个最好的差事是当投资业务员、律师或套利人,他们在金钱倒手过程中收取中间费,风险要低得多。
1981年,杜邦公司以78亿美元的惊人天价买下美国第九大石油公司——克诺克公司,公司收购狂潮从此真正开始。这起迄今历史上最大的收购案卷入的竞购者多达四家,即多姆石油公司、美孚石油公司、西格莱姆公司和杜邦公司。它们在竞争中都需要大批的投资业务人员和收购事务律师,华尔街上每个大的公司实际上最后都参与了进来。这起收购对套利者来说可谓天赐良机,每个套利人都大发了一笔。克诺克公司的股票在交易市场上每股不到50美元,5月份恶意兼并开始时,多姆石油公司出价每股65美元,此后一路飙升。8月份,杜邦公司最终赢得这起收购时,其出价达到每股98美元。
  每个套利者在这起收购案中都收获颇丰,但布斯基的表现更是卓而不群。他安排他的法律顾问斯蒂芬·弗莱丁领导一个律师小组,研究这起收购案中的有关法律问题,包括涉及美孚石油公司的复杂的反托拉斯问题。他不断与穆赫伦及其他套利人进行电话联系,密切关注克诺克公司股票的交易数量和交易模式,适时预测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更高的收购报盘。他周密考虑各种可能情况,充分利用每一条信息。然后,他根据所掌握的信息和对形势的分析,把布斯基股份公司(此时刚成立不久)的资金悉数押在克诺克公司的股票上。如果他此次失算,公司就会彻底倒闭。结果是,只此一役,布斯基使他的资金翻了一番,到手纯利将近4000万美元。对布斯基及其同事们来说,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也是一次令人陶醉的经历。
  穆赫伦也始终一帆风顺。他以前总是梦想赚大钱,并希望别人说“他是诚实致富”。现在看来,他的梦想实现了,而且在“克诺克大捷”之前就实现了。
  在美林公司,穆赫伦不到30岁就成了一个身家数百万的富翁。1980年,他在家乡新泽西拉姆森的高尚社区购置了一幢维多利亚风格的滨水豪宅。这所房子是由一个富有的教区居民遣赠给教会的,弗朗西斯·斯贝尔曼主教曾在这里住过。穆赫伦的母亲嫌他买这房子花钱太多。穆赫伦说:“如果你不知道我有多少钱,怎么知道我花钱太多?”
  “天哪,40万美元!”她惊叫道,“这太多了!”
  穆赫伦加入了斯比尔·利兹和凯洛格公司,这是纽约股票交易所最大的专家公司,其股票交易和套利业务都很活跃,公司的办公地点在曼哈顿百老汇南侧的律师俱乐部旧址。穆赫伦把他的交易台直接安放在一扇哥特式窗户旁边,这扇窗子很大,镶着有色玻璃。
  穆赫伦沉浸在金钱带来的快乐中。他慷慨地向母校罗诺克学院捐款,向当地慈善机构捐款,也向其他邀他捐助的机构捐款。他立了一条规矩:有人要他捐助他就捐,不问为什么。他和妻子收养了五个孩子,其中三个无学习能力。他买了一个海滨度假屋,并在弗吉尼亚山地买了一处六千英亩的农场,在那里放牧一群北美野牛,此外还在劳德戴尔堡购置了一套冬用房屋。有时,他乘豪华私人快艇往返华尔街,把快艇泊在南街港。他打猎,滑雪,收藏古董,玩喷气式飞机。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他的钱已经多得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切说出有多少,全由会计和律师打理。他只是告诉他们,如果发现他花得太多就制止他,而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穆赫伦还为自己在套利交易行业手法怪异、特立独行而怡然自乐。他喜欢与套利人斗智斗勇,他认为大多数套利人都是肥胖而懒惰的,他还吹嘘说他常常“一顿就把他们吃掉”。他最喜欢做的一种把戏是,在某个大的市场决定宣布前半小时左右开始重手出击,比如,一项可能促成或撤消一起合并案的法庭判决宣布前夕,他着手大量买进或售出股票。实际上,穆赫伦常常事先并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只是出现的结果往往与他的判断一致,使人觉得他似有先知先觉。套利人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布斯基。
  “你发现了什么?”布斯基经常在电话里屏着呼吸问,“你知道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穆赫伦平静地回答,“我只是给人们玩玩捉迷藏。”
  “你神经病!你简直是个小孩儿。”布斯基会这样大叫,然后挂断电话。这时,穆赫伦就哈哈大笑起来。
  当市场疲软时,穆赫伦喜欢大量抛售股票,知道这样会进一步压低股价,使其他拥有大量股票的套利人备受折磨。这时,这些套利人会蜂涌给他打电话,寻求信息。一般情况下,他都对其置之不理。接着,当看到他们在惊慌失措中纷纷出售手中的股票时,他就折身回来,以更低的价格重新买进。
  穆赫伦有一个原则,就是不与投资业务员来往。在他看来,这些人傲慢自大,华而不实,对他没有实际用处。他们只会向他说谎,或给他提供内幕信息,而谎言毫无价值,内幕交易违法。有一次西格尔打电话找他,他没有理会。另外,他还回避新闻媒体。
  穆赫伦与布斯基关系密切,布斯基是他经常与之交流信息的少数几个业内人士之一。他们两人几乎天天联系,如果布斯基没找着他,他就给布斯基回电话。几乎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穆赫伦就让布斯基觉得此人可交。虽然穆赫伦具有叛逆性格,但他一直想博得大多数人的喜欢。向布斯基提供信息使他感觉很好。随着时间的推移,穆赫伦成了资深交易员,从事大宗股票的交易,对主要买卖者的身份比较熟悉。这对套利人来说是宝贵的信息,因为买主的身份常常可以间接反映出它可能是恶意兼并者还是普通购买者。例如,如果买主是某个州的养老基金会,那它就是普通购买者,买股票只是进行投资,不可能进行恶意兼并。而且,布斯基在股票购买权交易方面还要依赖穆赫伦的技能。作为对穆赫伦的回报,布斯基把他的许多交易都交由穆赫伦所在的公司经手,使该公司赚取交易佣金。他成为穆赫伦所在公司的最大客户。
  但是,他们在交流中很少谈及私事。布斯基认为,每个人都为一件东西所驱动,那就是钱。布斯基偶尔提到他的孩子,但他从不谈论他在生活中真正关心什么。穆赫伦收养的几个孩子中有三个无学习能力,布斯基最小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也无学习能力。布斯基甚至不谈论他的性生活,这在华尔街是不多见的。在穆赫伦的经验里,华尔街上每个人都谈论自己的性生活。有一次,穆赫伦在新泽西的家附近新开了一个水上游乐园,穆赫伦对布斯基说:“伊凡,我要拽你去游乐园玩,把你从滑水道上推下去。”布斯基默不做声。
  布斯基有时很体贴人。一个星期五,穆赫伦的妻子带着孩子去了佛罗里达。他和布斯基打电话时,布斯基非要派车接他来位于基斯科山的家里参加聚餐会。其他客人有,曼哈顿政界人士安德鲁·斯坦因、作曲家朱尔·斯坦因、喜剧演员阿伦·金以及他们的妻子。穆赫伦是个汽车迷,布斯基带他去车库参观他新买的一辆劳斯莱斯Silver??Cloud系列敞篷跑车,这辆车旁边还停放着一辆老式劳斯莱斯Phantom??Five系列豪华轿车。
  有一阵子,穆赫伦在婚姻上遇到了严重问题,跟布斯基说他想离婚。“不要离婚。”布斯基说,“你可以找哈桑·韦基利谈谈。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打14岁就认识他,我们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关系很铁。”穆赫伦和韦基利相约在广场饭店的棕榈厅会面。韦基利身材纤瘦,彬彬有礼,长得像欧洲人。他询问了穆赫伦的婚姻问题和个人生活情况,然后开导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冲突是不可避免的。离婚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穆赫伦听取了他的建议。
1982年5月,著名袭购手T.布恩·皮肯斯对另一家大型石油公司——都市服务公司发起恶意兼并,这起收购似乎要成为克诺克收购案的翻版。几个星期后,海湾石油公司以每股63美元对都市服务公司进行善意兼并,做“白衣骑士”拯救该公司。都市服务公司同意被海湾石油公司并购,以避开皮肯斯的魔掌。布斯基调集了一笔相当于他公司总资产的资金——7000万美元(其中90%是借贷的),用来购买都市服务公司的股票,信心十足地等待重温克诺克之梦。用负责研究工作的兰斯·莱斯曼的话说,这是一笔“把老祖宗都押上”的交易。
  8月6日(星期五)下午晚些时候,莱斯曼看到布斯基急急忙忙走出办公室,脸上挂着惊慌。他告诉莱斯曼,他刚刚听到传言,称海湾石油公司出于反托拉斯的忧虑,可能要退出对都市服务公司的收购。纽约股票交易所刚刚收市,但都市服务公司的股票正在太平洋股票交易所(到东部时间下午4点半才收市)和所谓的秘密“第三市场”上交易,交易情况现出不祥之兆,股价开始下跌,下跌了4到8美元。
  布斯基公司办公室里的麦克风响了,布斯基在里面喊道:“都开足马力!”交易员们立即行动起来,发疯似地给西海岸的股票经纪商(如杰弗里斯公司)打电话,为布斯基手里的股票寻找买主或做套期保值。这时,股市收录器上传来的消息确认了可怕的传言:海湾石油公司要从收购案中抽身而退!布斯基的买入股权价值急转直下,他进退维谷。更糟的是,追加保证金的通知开始蜂涌而来,要求全额偿付借来购买股票的资金。
  布斯基股份公司陷入了严重困境,即使它持有的所有其他股票全部变现,也远远不够兑付追加保证金。更糟糕的是,布斯基还从银行借了2000万美元的无担保贷款,其中500万贷自大通(Chase??Manhattan)银行,500万贷自化工银行,1000万贷自两个欧洲的银行。这些贷款是即要即付的,即无论什么原因,只要银行一下付款通知,公司就必须兑付,而这些银行几乎肯定会得到布斯基陷入危机的消息。接着,纽约股票交易所和美国证交会会找上门来。虽然最后究竟如何很大程度上要看下星期一开市时都市服务公司股票的价格走势,但十之八九布斯基会破产,并被控违反资金管理规定。布斯基的公司可能要被清算。
  那天晚上,布斯基离开办公室去与律师和会计开紧急会时,脸色苍白,表现出罕有的平静。他的这种情绪使莱斯曼很担心,于是他夜里往布斯基家里打了个电话。使他惊奇的是,布斯基好像镇定自若,挫折中仍不失高雅。“这就是游戏,”布斯基说,“游戏就是这样玩的。”莱斯曼努力宽慰他,指出这次投资实际上并没有问题:海湾石油公司的反托拉斯问题本来无关紧要,显然只是退出的借口。莱斯曼说:“这就像你决定过马路。绿灯亮了,你开始过,这时一幢建筑物却倒下来砸住你。”布斯基好像很喜欢这个比喻,让莱斯曼又说与西玛听。
  接下来的星期一上午,都市服务公司的股票没有在纽约交易所上市交易,原因是“买卖失衡”,即都是卖主而没有买主。交易所要到这只股票的价格能够吸引购买者时才将它开盘交易,而它的价格走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布斯基将如何行事。他会不会迫于还贷的压力将这只股票大量抛售,使股价变得更低?在布斯基公司的各个办公室,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焦虑和紧张。除了都市服务公司的股票外,其他股票都变现了。大家在股市行情收录器旁不安地走来走去,紧盯着电脑屏幕,等待开盘价格。开价指示牌上的价格显示不断下降,从每股50美元降到45美元,然后更低。大家知道,如果跌破30美元,他们就可能彻底完蛋。
  布斯基及其公司命运系于一线,在这紧要关头,他开始了一场“外交斡旋”,陪同者有他的法律顾问弗莱丁、外聘会计史蒂文·欧彭海姆和主管会计西特拉格·穆拉迪安。他首先去拜访借给他无担保贷款的四家银行,敦请他们不要收回贷款。这是一项棘手的任务,处理方法必须恰到好处,既要让他们不收回贷款,又要使他们不会因他现在的窘境而过度担心他的偿付能力。但是,布斯基表现得很好。他沉着冷静,能言善辩,相信在都市服务公司股票上的投资最终会获得成功。他要努力争取时间。
  然后,他们去股票交易所会见有关官员。
  “如果这只股票以45美元的价格开盘,你们怎么样?”一位交易所官员问道。
  穆拉迪安快速算了一下,回答说:“我们觉得不错。”
  “以40美元开盘呢?”
  “有点吃紧。”穆拉迪安承认。
  “30美元呢?”
  穆拉迪安看到,布斯基对这个官员的强横口气和轮问法感到厌烦。“你看!”穆拉迪安生气地说,“如果股票以零美元开盘,我们就不要做生意了,华尔街上的其他人也不要做生意了。”这位官员简捷地告诉他们,他们必须符合交易所的资金规定,不会有特殊照顾。
  他们回到公司等待。最后,在离当天收市只剩半小时时,都市服务公司的股票开盘交易了,开盘价为30美元,还不到海湾石油公司当初出价的一半。在这个价格下,还不能确切地知道布斯基是否破产,但形势愈加严峻了。布斯基不得不抛售这只股票。以前曾有许多次,他被赶到失败的边缘,现在,他又一次落到了这般境地。
  这时,他想只有一个人他可以求助,那就是约翰·穆赫伦。像大多数套利人一样,穆赫伦买进了大量的都市服务公司股票,但他有先见之明,把其中很多通过购买权交易做了套期保值,因此没有遭遇布斯基这样的情况。就在那个星期一下午,大约3点多钟,布斯基给穆赫伦打电话。
  “我们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布斯基说,说话的口气让人听来情况很严峻,“你能帮我们一把吗?”
  “是吗,什么大麻烦?我知道你损失了一点。”穆赫伦回答。虽然布斯基是穆赫伦所在的斯比尔·利兹和凯洛格公司的最大客户,他的大多数交易都通过该公司进行,但穆赫伦并不了解布斯基的具体股票购买情况,这些内容在公司里是保密的。
  “我不得不抛售手里的都市服务公司的股票了。”布斯基说,没有对问题做过多解释。穆赫伦认为都市服务公司的股票看起来会有新的起色,所以在询问了公司的立场后,他说要接下100万股。布斯基一听穆赫伦要那么多,反而犹豫了,但后来还是出于需要,同意以每股低于30美元的价格给他40万股。
  一个小时不到,布斯基又给穆赫伦来电话了。“我们又有大麻烦了。”他说,并要求收市后与穆赫伦和他在斯比尔·利兹和凯洛格公司的合伙人见面。“帮助想想方法,看我怎样才能摆脱困境,怎样才能符合交易所的规定,因为他们说我没有符合他们的规定。”听起来布斯基开始绝望了。
  “好,”穆赫伦同意,“我看看能帮你做些什么。”
  穆赫伦与几个同伙人碰了个头,他们对此事都很担忧。由于布斯基手里的股票很多,如果他垮掉,可能引发抛售恐慌,从而给斯比尔·利兹和凯洛格公司带来损害。而且,布斯基是该公司的最大客户,他们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他破产。
  下午4点半左右,布斯基、欧彭海姆、弗莱丁和穆拉迪安等人来了,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位股票交易所的官员。
  “你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吗?”欧彭海姆问穆赫伦。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穆赫伦回答。
  “我倒有一个解决办法。”欧彭海姆说,接着转向布斯基,“这个办法在公文包里。”
  欧彭海姆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把日本自裁刀,递给布斯基。布斯基没有笑。
然而,经过三个小时的紧张磋商,他们拟出了一个解决方案。穆赫伦设计了一套复杂的股票购买权交易,借此可将都市服务公司股价进一步下跌给布斯基带来的损失转移给斯比尔·利兹和凯洛格公司。这样,布斯基就不用抛售余下的股票,从而减轻市场上的销售压力。作为回报,布斯基手里的都市服务公司股票日后若有收益,一半以上归穆赫伦及其所在公司所有。股票交易所官员对此表示同意,认为这种安排化解了布斯基的抛售压力,也符合资金管理规定。
  穆赫伦和布斯基一直相信都市服务公司的股票是有价值的,事实果然如此。尽管海湾石油公司退出了对都市服务公司的收购,但皮肯斯还在“继续玩”。正像华尔街的人常说的,一个公司一旦被别人瞄上,除了举手投降或寻找救星,基本别无他法。就在两个星期后,奥克西邓特尔(Occidental)石油公司介入收购,出价每股58美元,引起股价猛涨。最后,穆赫伦及其所在公司从布斯基拯救计划中赚了将近1000万美元,穆赫伦在公司上下被叹为英雄。据估计,这场危机使布斯基损失了2400万美元,约为其公司资产的三分之一。
  这场变故似乎使布斯基变乖了。那个月底他和穆拉迪安翻看账目时,他说:“你知道吗,这样的月份会让你变得谦虚。”他让穆拉迪安把一些有关这次交易的记录搜集在一起,放在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封面上注着:“荨麻酒”。他叮嘱穆拉迪安不要向别人说起这个文件夹,但他后来也从未再提起过,于是穆拉迪安最后把它给扔了。
  此次失利确实对布斯基影响很大。他对穆赫伦非常感激,认为穆赫伦在他身陷绝境时出手相助,这种友谊是真诚的,是弥足珍贵的。他给穆赫伦打电话说:“真没想到你这样够意思。”不久,布斯基问穆赫伦能否担任他子女的信托基金的联合受托人,穆赫伦接受了。显然,这种邀请是一种感恩。穆赫伦觉得这样很不错。他说自己是一个“正直的人”,并以此感到自豪。
  布斯基像这次这样差点全军覆没已不是第一次。当时,他感到他的全部家当就要耗尽。他的岳父母一家不会容忍他再有任何闪失,特别是他在拿他们的钱这样玩火。让布斯基窝火的是,他在这起交易的运作上并没有错,谁都不会预料海湾石油公司会中途转向。布斯基的推理始终是正确的,然而,他几乎被他所能控制之外的东西所摧毁。
  就在都市服务公司股票突然看跌的那个星期五(即8月6日)晚上,布斯基在他基斯科山的家里举行了一个晚餐会,参加的客人有穆赫伦和几个他所在公司的合伙人,以及他们的妻子。这个晚餐会是先前就计划好的,而并不是因为都市服务公司股票形势突变而安排的。一轮鸡尾酒下肚,大家开始谈论市场的不利形势。穆赫伦说:“我希望这只股票不会崩溃,不然我们可能都会完蛋。”这时西玛插了进来:“我想,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了。”并以强调的语气重复道:“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穆赫伦知道布斯基公司的资金有很多是西玛的,因此觉得她的意思是,她不会再让布斯基把这么多钱投到一只股票上来冒险。
  而布斯基有其他考虑。这永远不会再发生,说的好。有控制乃至消除风险的方法。套利不像摔跤比赛,没有裁判在旁边监督他执行规则。他要再次站起来,这次是永远站起来。
  就在紧接着的下个星期,即在奥克西邓特尔石油公司介入对都市服务公司的收购从而解救套利界之前,布斯基拿起电话打给马丁·西格尔。
  “你好,马蒂。”布斯基说,声音显得随意而轻松,听不出他被一起收购案搞得焦头烂额,自己的公司都差点搭进去,也听不出他要发出一个邀约,这个邀约将不可挽回地改变他们的命运。“你该考虑考虑参加哈佛俱乐部的事了。我们去那里喝两杯怎么样?”
  1982年6月的一天,西格尔邀请布斯基去他家打网球。西格尔的家坐落在一处名叫绿色庄园的高档生活区,家里的房子是按他和简·戴的设计建造的,最近刚竣工。这所房子很时尚,室内墙上包着一层灰白色木质壁板,两层楼连体大型落地窗是用平板玻璃制成的,隔窗可以看到池塘的风景,还可以隔开外面的声音。近来,西格尔在这里玩起气滑板来。院子一侧放置的是西格尔常用的东西,他的私人网球场离池塘不远,掩映在柏树丛中。
  一辆粉红色的劳斯莱斯跑车拐入西格尔家的私人车道,然后轻轻地在泊车位上停下来。布斯基笑容可掬地从车上下来,肩上背着他的网球拍。西格尔有点好奇地发现,布斯基还夹着一个皮包,就是有些欧洲男子经常携带的那种,不过这个皮包与他的气质根本不吻合。西格尔寒喧着夸他的新车漂亮,布斯基说:“是西玛给我的。”
  西格尔同时邀请的还有两个富商,其中一个叫塞缪尔·海曼,以前当过检察官,后转行成了一个成功的房地产开发商,目前对正在兴起的兼并收购行业很留意。海曼也住在绿色庄园,而且就与西格尔家挨着,那是一幢巨大的用石材建成的乔治风格的楼房。海曼家有一架直升机,用院里的草坪作起降场地。这架飞机经常捎载西格尔去曼哈顿。
  那天下午,他们四个人打了一场单打循环赛,最后海曼赢了。布斯基的球技明显最差,不过他输得很体面。布斯基的网球水平之差让西格尔很吃惊,因为布斯基好像一心一意想让他的儿子成为网球明星,为此还雇了一个教练。
  便餐后,其他两个人先走了,西格尔送布斯基上汽车,两人边走边聊。西格尔对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财政状况很担心,但更担心他负责的兼并业务。这方面的交易正变得越来越大,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客户都是中型公司,这种客户基础逐渐不合时宜。1981年,西格尔获悉联合技术公司打算收购卡里厄(Carrier)公司,但当他上门为卡里厄公司提供应对服务时,该公司却把业务交给了摩根·斯坦利公司,认为摩根·斯坦利比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实力强。
  更不妙的是,西格尔觉得他正在逐渐淡出由律师马丁·利普顿和约瑟夫·弗洛姆领导的兼并收购俱乐部。利普顿仍以自己的方法行事,他往利普顿那儿送客户,但都不是大生意。弗洛姆与第一波士顿银行和摩根·斯坦利公司这样的客户合作不好,西格尔担心他最终会失去这些大客户。西格尔曾问弗洛姆,为什么与这些客户合作不好,问题出在哪里。弗洛姆说:“他们想依靠他们传统的投资业务员。”
  西格尔就这样向布斯基诉说着他的忧虑。布斯基说:“来我这儿干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虽然西格尔向布斯基一个劲儿地诉苦,但他仍然是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无可争议的年轻明星,也成为公司吸引优秀商学院毕业生的一个招牌。每年,来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实习的商学院暑期实习生都要到西格尔在康涅狄格的新宅第畅玩一天,又是游泳,又是玩滑浪风帆,又是打球,最后美餐一顿。
  那年春天,西格尔的妻子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34岁的西格尔拥有娇妻爱女,住着豪宅大院,他的家简直就是一个功能齐全的乡村俱乐部。借此,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不无鼓动地向商学院毕业生发出这样的信息:“来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吧,明天你也会拥有马丁·西格尔的生活。”
  在公司的组织结构中,西格尔仍然隶属于公司金融部,但他实际上已把其他人都甩在后头,现在直接向德农齐奥负责。德农齐奥似乎挺喜欢这样,不过其他人对此感到不平衡。1981年底,德农齐奥把西格尔叫来核算他的奖金。西格尔的薪水是8万美元,他的收入中主要部分是奖金。“你要什么?”德农齐奥问,“你认为你该得到什么?”
  西格尔实际想的是,他应该得到一部分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股份,但他没有向德农齐奥提出来。德农齐奥拥有公司7%的股份,是除艾尔·戈登之外公司最大的个人股东。德农齐奥决定公司的股权分配,这种对公司所有权结构的支配是他权力的来源。虽然西格尔很能干,但德农齐奥在向他奖励股权方面一直很吝啬,宁愿把股份分配给能力逊色但对公司忠诚度高的员工或资历老的员工。因此,为了找出一种他认为公平的补偿方法,西格尔查看了公司的成果和他个人的贡献。然后,他算出德农齐奥股份的收益,提出要求相同数量的奖金。这个数字是52.6万美元,德农齐奥如数给了他,什么也没有问。这使他成为公司里身价最高的员工。西格尔还是公司里惟一拥有个人“叫车账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车子和司机都可以召之即来。
  尽管如此,西格尔的焦虑仍然与日俱增。除了担心兼并收购业务和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衰弱,他的消费支出看来越来越高。康涅狄格的土地和房产花了他将近75万美元,现在简·戴又得全职带孩子,同时他们还需要在曼哈顿购买一套公寓房。按照德农齐奥的要求,公寓的档次要与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地位和形象相匹配,因此必须在第五大道、公园大道或萨顿广场找。他和简·戴在这些地方看了几处三室和四室的房子,显然,要买一套合适的公寓房又得花100万美元。突然,西格尔觉得手里的钱那么不经花,一年50万还难以做到收支平衡,虽然他的收入其实已堪称丰厚。
  同时,他还被工作的压力所困。一场紧张而变化莫测的恶意兼并战会使他精神时刻绷得紧紧的,一周要工作上百个小时,然后才会结束。他会突然感到心力交瘁,昏昏欲睡,晚上九十点钟一到就想上床睡觉。他甚至患上了轻微过敏症,开始吃一种叫耐奎尔(Nyquil)的药,而且剂量不断增加。有时在晚上,他要一口吞下七到十盎司的药物。每起业务结束时,他会更加紧张,因为这意味着下一个紧张工作可能又要开始。
  这就是布斯基打电话邀西格尔到哈佛俱乐部约会时,西格尔的处境和感受。
  纽约市哈佛俱乐部大楼是西44街上著名的标志性建筑,它是由麦基姆·米德和怀特公司设计的。该俱乐部是独立于哈佛大学的一个自发性组织,虽然其成员必须是哈佛大学的毕业生和教职员工,或者是哈佛的荣誉员工。布斯基是通过一般人想像不到的方式获得入会资格的:他向哈佛大学最不知名的研究生院——公共卫生学院捐了一大笔钱,被任命为学校监事会成员,从而成为哈佛大学的荣誉员工。因此,实际上,他参加该俱乐部的资格是买来的。
  布斯基对自己拥有与哈佛的联属关系感到无比自豪。哈佛俱乐部墙上镶着暗色的嵌板,悬着严肃的肖像,地上铺着东方地毯,窗子上挂着深红色的布帘,整个环境透射出一种体面和尊贵的氛围,而这正是布斯基所渴求的。然而,这些东西却没有给西格尔留下什么印象,他推开双层门,走进最受欢迎的烤肉房。
布斯基坐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西格尔差点没看到他。坐下后,西格尔要了一杯啤酒,他的酒量不是很大。布斯基一开始漫无目的地闲聊,谈起他喜欢的壁球运动,鼓励西格尔学打壁球,这样他们可以一起在哈佛俱乐部玩。接着,布斯基把话题逐渐过渡到西格尔的压力。他引着西格尔像以前那样谈起自己的各种忧虑和烦恼——关于兼并收购业务的问题,关于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存在的弊端,关于他不断膨胀的消费支出。这时,布斯基又提出让西格尔到他那儿去干,但西格尔谢绝了。“我可以替你做些投资,或许做些什么帮帮你父亲。”布斯基继续道。
  “一直以来我基本上成了你的顾问。”西格尔回复,“我提供的那些建议客户要付很多服务费的。”他觉得,他可以在继续于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工作的同时,充当布斯基的某种形式的顾问,以此增加自己的收入。这很简单。事实上,他以前给布斯基提供过各种各样的关于兼并收购交易策略的洞察性意见或建议,其中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别人的。布斯基承认,西格尔提供的意见和建议非常有价值,并表示愿意向西格尔支付酬金。
  接着,布斯基把谈话引向关键性的一步,他说:“如果你提前给出某项交易的有关信息,使我有大量时间主动应对,我也付钱。”
  在某种程度上,西格尔可以认为这个建议并非不妥。他拥有判断哪种和哪些公司易受攻击的经验和技能,能够据此识别可能的被收购目标。从另一方面说,毫无疑问他们在越线。很明显,布斯基在要求西格尔提供内幕信息。他们甚至讨论起这样一个问题:布斯基按照西格尔的内幕信息进行交易,如果与实际发盘太接近可能会引起怀疑,因此,西格尔预先向布斯基提示信息要恰到好处。
  “我们年底商议报酬,商议报酬。”西格尔说。布斯基点点头。
  此事话就说到了这里,没有再具体谈钱的问题,也没有谈布斯基以什么方式向西格尔支付。交谈转向了其他话题。最后,他们喝完了杯里的酒,起身离开。这是一个温暖的夏夜,他们在第44街上握了握手,然后消失在夜幕里。
  西格尔越回想他和布斯基的这项协议,越觉得它有意义。他给布斯基的建议确实很值钱,而且布斯基的信息和帮助对他也很重要。他经常需要布斯基套购股票,针对某种股票制造购买压力,引起价格变动,甚至围攻某个公司,使之“软化”,以便西格尔的某个客户对它发起袭购。如果他要想与摩根·斯坦利公司和第一波士顿银行这样的巨擘竞争,就需要具有某种优势。
  而且这样做看来不会有风险。西格尔不直接交易,所有的交易记录都不会追查到他。布斯基也不会被抓住,他是本埠最大、最成功的套利人。他什么交易都做,无论西格尔给他提供什么信息,都可以掺混在各种交易里而将其冲淡。政府有关部门永远难以证实专业套利人在利用内幕信息做交易,当然也难以证实布斯基这样做。布斯基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他不会冒任何风险。
  西格尔没有马上按布斯基的邀请行事。1982年8月26日,即与布斯基哈佛俱乐部之约几天后,本迪克斯公司在老谋深算的威廉·阿基率领下,出价15亿美元对大型军火承包商马丁·马利塔公司发起恶意兼并。西格尔受马丁·马利塔公司之聘组织应对。
  这起收购案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这一方面是因为阿基是个知名度很高的人物(他与玛丽·坎宁安的办公室恋爱和婚姻事件曾被炒得沸沸扬扬,从此他的名字便家喻户晓),而更重要的是,这起较量一开始就很快变成了一场最变化莫测、最艰苦卓绝的收购与反收购之战,其主要原因在于西格尔在拯救马丁·马利塔公司过程中采取了积极大胆的策略。在这场战斗中,西格尔被媒体和收购界叹为天才。他在兼并收购俱乐部里的地位止跌回升,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一下子窜升到利普顿和弗洛姆的收购事务推荐名单的榜首。
  在这次反收购战中,西格尔采取了一种创新性的应对方法,名叫“派克曼”法,这个名字是根据一度非常流行的电视游戏得来的。这是一套最为果敢的应对策略。在“派克曼”应对法中,收购目标公司奋起反击,易守为攻,反身力图把收购者吃掉。虽然“派克曼”法实际上并非西格尔所发明,但在此之前华尔街上很少有人听说过它,其他有关人士也鲜有所闻,而且,这种方法此前从未在如此大规模的收购案中试用过。
  西格尔警告阿基,除非本迪克斯公司偃旗息鼓退出收购,否则马丁·马利塔公司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把本迪克斯公司收归帐下。西格尔知道,为了使这种计策有效发挥作用,他必须要向阿基和业界表明,他发出的威胁并不是虚张声势。
  一天下午,西格尔正在准备反击策略,突然想起了他和布斯基在哈佛俱乐部所谈的话。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现在需要布斯基助他一臂之力。一般来讲,在收购案中,被收购方的股票价格急升,而对收购方来说,由于预计其资金消耗大增,股票价格会下降。所以,本迪克斯公司的股价若出现上升现象,将会传递出一个有力的信息:有非常情况发生。西格尔需要有人对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展开购买行动,推高其股价和交易量。要使阿基尽快感到西格尔的威胁并非虚张声势,最好的方法就是发出这样的信息,即有套利人——特别是布斯基——在恶意囤积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与此同时,西格尔可以为布斯基做些什么。
  西格尔拨通了布斯基的电话。他清了清嗓子,以神秘的语气说:“告诉你,我们准备采取“派克曼”应对法。买进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打完电话,他忧虑了片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电话里说这种事,如果布斯基的电话被窃听怎么办?但他很快就沉浸到这场战斗的激动里。他看了看股市行情自动收录纸带,看到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立即现出大量套购的迹象,价格正如他预期的那样不断上升。不久,华尔街和媒体都议论纷纷,认为马丁·马利塔公司真地要以牙还牙地进行反击。
  几乎每个人都被相信了,除了阿基。他拒不退却,并逼迫马丁·马利塔公司以自己的15亿美元的发盘对发出的威胁做出补偿,同时迫使本迪克斯公司的股价升得更高。这场较量使双方都元气大伤。伤痕累累的本迪克斯公司最终成为其他公司的收购目标,联盟公司和联合技术公司竞相对它发起收购,最后联盟公司获胜。在这场收购与反收购之战中,如果说有胜利者,那就是马丁·马利塔公司,它虽然在财政上受到严重削弱,但最终冲破重重困难,粉碎了收购者的美梦,维护了自己的独立。为此,西格尔受到该公司的感谢和公众的赞誉。
  布斯基在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上赚了12万美元,按照他的交易规模,这是微不足道的一笔钱。但是,他买进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是根据西格尔的吩咐做的,所以,这笔钱有更为重要的意义,它是一笔没有风险的收益。
  那年年底,西格尔给布斯基打电话,索要15万美元的“红利”,布斯基表示同意。西格尔算了一下,他每年的日常开支(包括孩子的保姆费、管家费等)为8.5万美元。本迪克斯公司一案后,他没有再给布斯基提供内幕信息,他也不知道布斯基在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上赚了多少。但是,他认为,这一年他给布斯基的贡献值15万美元,其中包括他给布斯基提供的所有合法建议的价值。西格尔觉得,跟布斯基商议他的“红利”就如同跟德农齐奥商量他的奖金。
  “这钱你想以什么方式要?”布斯基问。
  “现金。”西格尔回答。
  “这有点不好办。”布斯基说,“别的方式不行吗?能不能我替你做投资,比如投资在房地产上?”
  西格尔坚持要现金。他不想有任何麻烦,不想要日后能追查到的东西。
  布斯基勉强同意了:“给我些时间把它理一理,过些天给你。”
  过了几个星期,圣诞假期结束了,时间进入了1983年1月。一天下午,西格尔乘出租车赶往广场饭店。他下了出租车,从饭店东侧的一个旋转门进去,来到华美的丽人大厅。按照布斯基的安排,西格尔在这里等一个给他送钱的人。他们没敢把约见地点安排在邻近的棕榈厅,过一会儿一个四重奏弦乐队要在那里给品茶的女士们演奏沙龙音乐。西格尔四处把望一下,发现了那个布斯基派来送钱的人,这时西格尔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那个人就像间谍小说里的人物。他黝黑的皮肤,身材结实、有力。布斯基说他在伊朗时知道间谍是什么样的,他还说过他就是一个中央情报局的特工。西格尔能信任他吗?
  大厅里人不多,那个人很容易就认出了西格尔,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
  “红灯。”那人走到西格尔旁边时低声说。
  “绿灯。”西格尔说。他是按照布斯基的安排说的。于是,那个人把拎着的手提箱递给西格尔。
  西格尔径直回到他在东72街的公寓。他关上门,放下手提箱,急忙把它打开。在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捆捆的百元钞票,用恺撒宫的卡西诺带子扎着。
  西格尔直盯盯地看着这些钞票。一切都顺顺利利地过去了。这些钱现在是他的了,是他挣的。他应该感到心花怒放才是,但他没有,反倒觉得有点不舒服。他坐在那里,两手托腮,等着这阵不适过去。
掠食者的集会
“给我叫米尔肯。”米尔肯的秘书苏·科克兰在电话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命令她。她回答说米尔肯正在忙。“少对我撒谎,”对方厉声道,“不要给我胡说!快叫他接电话。”
  又是布斯基,又嚷又骂。科克兰和同事珍妮特·常都讨厌接他的电话。每次他的电话因米尔肯忙而不能马上接通,他就指责她们撒谎。米尔肯通常都很忙,如果赶上这时候,布斯基就每隔两三分钟一打,简直像发疯一样。当秘书们被骂得受不住时,沃伦·特莱普或其他人可能过来帮助,想先替米尔肯接一下,但布斯基只跟米尔肯说话。
  到1983年年底时,布斯基和米尔肯一天要通两三次电话。他们的时间安排配合得很好,当布斯基上午七点到纽约的办公室时,米尔肯在凌晨四点(美国西部时间)到达贝弗利山的办公室。他们养成了一个习惯,到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互相通个电话。他们知道,当他们的对手们还在床上酣睡时,他们已在忙着研究对付他们的策略,他们似乎从中获得一种满意感。他们两人互相吹嘘自己睡眠少,每晚只睡三四个小时。米尔肯助长了布斯基的远大梦想——一个可能借助米尔肯的力量来实现的梦想。
  布斯基与许多人的密切关系都是从电话里开始的,与米尔肯的关系也是如此。他们两人是通过斯蒂芬·J·康威认识的,康威以前是纽约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一位投资业务员。1981年,一家猎头公司给当时还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工作的康威打电话,说有一位著名套利人想雇一个投资业务员,他看上了康威。“这个套利人是谁?”康威问。猎头公司说暂时保密。“如果是布斯基,或许我有兴趣。”康威说,“如果不是,就件事就算了。”这个套利人正是布斯基。
  随后,布斯基和康威进行了多次面谈。“在套利行业我已经成功了。”布斯基解释说,“今后大的机会将出现在股权买入和抢占战略位置方面。”布斯基已经获取了一些这样的机会,他是融资买断(LBO)基金的主要投资商,该基金的管理人西奥多·福斯特曼也在布斯基股份公司有投资。布斯基还与亨利·克拉维斯走得很近,克拉维斯是科伯格-克拉维斯-罗伯茨公司的领头人,该公司一个是成立不久的融资买断公司。布斯基解释道,做融资买断业务有助于“投资多样化”,使他“不用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布斯基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商业银行家”。商业银行家是英国叫法,指在其他商业公司里拥有股份的投资银行家,布斯基认为这个叫法体面。布斯基称他对“绿票讹诈”的做法不感兴趣。“绿票讹诈”是一种反收购策略,指目标公司以高于市价的价格回购恶意兼并者囤积的本公司股票。
  康威与布斯基签了约,他有个愿望,就是想跟着一个可能成为下一个布恩·皮肯斯或卡尔·伊卡恩的人干。他的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同事们高兴了,他们认为康威会为本公司拉来业务。
  的确,为了实施自己的宏伟计划,布斯基需要更多的资金,而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好像是绝好的资金来源。他在套利运营中的资金基础本来就不是很雄厚,在都市服务公司收购案中又受到重创,现在他的资金甚至不能满足他以所需要的规模进行日常的套利活动。康威把这个情况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兼并收购主任大卫·凯谈了,大卫安排康威和布斯基与公司金融部的斯蒂芬·韦恩罗思联系,韦恩罗思了解了这个情况后又与在贝弗利山的米尔肯商量。最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表示可以给布斯基提供1亿美元的资金,这个数字是布斯基股份公司启动资金的两倍多,布斯基对此喜出望外。
  布斯基去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贝弗利山分部拜访时,通常住在贝弗利山饭店,他在饭店一层有一套自己专用的房子。他经常在游泳池边一个私人凉台上晒太阳,从这里可以看到水池里的粼粼波光,可以看到花园和棕榈树,也可以看到粉红色饭店的全景。这里是他的领地,他和西玛拥有对这个饭店的控股权。
  布斯基生活中的很多东西都得益于他的岳父母,拥有贝弗利山饭店也是如此。他的岳父本·西伯斯坦1979年去世,大部分遗产均分给西玛和她的妹妹穆丽尔·斯拉金,贝弗利山饭店就是其中之一。这个饭店是老西伯斯坦在1954年购置的,是西伯斯坦家最贵重的家产之一。
  贝弗利山饭店不是一个普通的饭店。它建于20世纪30年代,建成不久就成为好莱坞的一个交际场,影星、经纪人和制片人云集。凯瑟琳·赫本有一次打过网球后,在这里穿着衣服游泳;诺玛·希乐曾在这里“发现”罗伯特·埃文斯;费尔南多·拉马斯是这里的常客;最近,埃迪·墨菲在跳板上做后空翻。
  老西伯斯坦去世后,他拥有的贝弗利山饭店的95%所有权在西玛和穆丽尔之间平均分配,另外5%在其他亲戚手中。布斯基觊觎这5%的股份,知道一旦把它弄到手,他和西玛就可以取得对饭店的控股权。1981年,布斯基成功夺得这5%股份的所有者——瓦格邦德(Vagabond)公司(系西伯斯坦家族的公司)的少数股权。毫不知情的穆丽尔发现得太晚了,当她知道时,她的姐姐和姐夫已经攫取了对饭店的绝对多数控制。
  瓦格邦德公司盈利不是很多,但它拥有资产、现金流和稳健的资金平衡表,这些都很有价值。它是一种很有用的工具,借助于它,再加上米尔肯的援助,布斯基可以从一个成功的套利人一跃而晋身为鸿商巨贾。同时,它可以成为筹措资金的工具,筹得的资金还可以分配一些给布斯基股份公司进行套利活动。瓦格邦德公司后来更名为诺斯维尤(Northview)公司。
  米尔肯和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一提出给布斯基提供大量资金,布斯基立即乐昏了头,对该公司提出的注资条件都不再计较——至少在兰斯·莱斯曼看来是这样。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提出的注资条件都够狠。首先,它在对资金收益的要求上狮子大开口,这是它的典型做法。这一点不难理解,因为在这方面华尔街上没有其他公司与它竞争。接着,它要求的利率令人咋舌,高达17%。而且,它要求获得购买瓦格邦德公司(后为诺斯维尤公司)股权股的权利,这是它在这种交易中的常用手法。莱斯曼担心,因为高利率意味着布斯基公司要支付高额利息,这会给公司的套利运营带来巨大压力。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手里的股权股会使它对瓦格邦德公司(后为诺斯维尤公司)的重要经营决策具有巨大的影响力。
  还有,如果一个投资金融公司与一个套利公司之间存在利益关系,就很容易产生一种危险,即诱发泄露机密信息。莱斯曼对这一点没有说出来过,他很明白这种问题是不能提的。但他把他的其他意见向布斯基提出来了,但布斯基很不耐烦,对这些意见漠然视之。是啊,毕竟布斯基现在有了西格尔当他的“顾问”,在套利上挣大钱是不成问题的。的确,他与西格尔之间的“君子协定”撑大了他的胃口,激发他筹集更多的运作资金。“除了米尔肯和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我们还能找谁呢?”布斯基回应莱斯曼,“我们没有任何选择。”
  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弗雷德·约瑟夫有点烦恼。他是套利者经常找的人,对此他已习以为常,当他忙于一项交易时,这些套利人总是不断地给他打电话。但是,对于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有利益关系的套利人(他挣的钱也有德莱克赛尔一份),他却不习惯。他告诫公司金融部的人注意,一定不要向布斯基泄露任何东西。布斯基常常向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问这问那,一项交易刚开始,他就马上给约瑟夫打电话套取信息。这时约瑟夫会这样打发他:“我不知道,我查一查回头再告诉你。”过后,约瑟夫确实会告诉布斯基想了解的信息,但是是在这种信息已公开发布之后。在这种情况下,布斯基给约瑟夫的电话越来越少,最后一个都没有了。但是,一旦布斯基开始定期与米尔肯本人联系,给约瑟夫打不打电话就没有多大关系了。
1983年年中,布斯基通过瓦格邦德公司(后为诺斯维尤公司)得到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注入的1亿美元资金,从此之后,他和米尔肯之间的金融关系很快便难解难分了。米尔肯同意给布斯基股份公司直接转销1.1亿美元的高收益债券,并为布斯基投资的坎布莱恩和通用证券(Cambrian&General??Securities)公司提供附权发行,该公司是一家英国的封闭式基金公司,布斯基借助于它做欧洲市场的业务,并对美国市场上的收购业务做额外投资。另外,米尔肯还为法恩斯沃思和黑斯廷斯(Farnsworth&Hastings)公司发行6700万欧洲债券,该公司是布斯基创立的,基地设在百慕大,是他的海外投资工具,公司的名字来源于布斯基少年时代生活的底特律某居民区的一个交叉路口的名字。现在,布斯基的大多数资金都是米尔肯带来的。
  布斯基定期去贝弗利山拜访米尔肯,顺便监管贝弗利山饭店的事务。他与米尔肯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这从米尔肯邀请他到位于恩西诺的家里吃饭可见一斑,米尔肯一般很少请人到家里吃饭。后来一次宴请布斯基时,米尔肯的几个同事参加了。客人离开后,米尔肯的妻子洛丽抱怨对布斯基的不满,说她讨厌布斯基的冷淡和傲慢。她对丈夫说:“我再不愿让他到家里来。”
  有一次布斯基去贝弗利山拜访时,米尔肯太忙没时间见他,派詹姆斯·达尔与他谈。米尔肯向达尔交代说:“给伊凡介绍介绍储蓄信贷方面的事,因为他想开办这块业务。”但是,达尔见到布斯基时,布斯基并不提储蓄信贷方面的茬儿,而是一个劲儿地向达尔推销海湾石油公司的股票,当时布斯基手里有这种股票。他要达尔给他介绍对这只股票感兴趣的客户,并说保证他们稳赚不赔。达尔感到很吃惊:这是明目张胆地邀请别人参与非法“寄存交易”。通过这种交易,布斯基把自己的某些股票暂时寄存在别人名下,以隐匿他对这些股票的真正所有权。第二天,达尔把这件事告诉了米尔肯。米尔肯显得漫不经心,没有理会此事,他对达尔说:“对伊凡别在意,他是个怪人。”
  其他人也对布斯基看不惯,特别是洛厄尔·米尔肯,几乎一打认识布斯基起就不喜欢他。洛厄尔提醒哥哥注意与布斯基的关系,但米尔肯不予理会。米尔肯常说:“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支持成功者,而伊凡·布斯基就是一个成功者。”但是,布斯基即将体会到这种支持的真正代价。
  米尔肯阵营里另一个“成功者”是怪异的迈阿密金融家维克托·波斯纳,他是美国最早的公司袭购手之一。他身上找不到任何有助于提升袭购手形象的东西,他的操作伎俩也是如此。他以下述手法出名:获取一个公司的控制权,接着进行大肆劫掠,让小股东们对公司的未来忧心忡忡,有时致使公司破产。
  波斯纳64岁,出生于一个俄罗斯移民家庭。他发迹于三四十年代的房地产市场,购得迈阿密海滨的维多利亚大厦,这是一个衰落的度假饭店,他到这里后,以巴洛克风格对饭店进行了装修。大厦十七层是他的办公室,办公室外面有一个台球桌和几台弹球戏装置。波斯纳文化程度很低,连中学都没有毕业,说话带有巴尔的摩蓝领工人的口音。他最初用于公司袭购的工具是莎伦钢铁公司,这个公司是他在1969年获得的。他的其他实体有NVW公司、DWG公司、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APL公司和皇冠公司等,这些公司的所有权都是纵横交织,错综复杂。
  波斯纳在从业生涯中,一直把有关法律法规不当回事。他收购莎伦钢铁公司后不久,就指示该公司拿出80万美元购买他的DWG公司的股票。证券交易委员会对此提起诉讼,指控波斯纳自我交易。这起诉讼后来达成庭外和解,波斯纳的实体对控罪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最后证交会还进行了其他调查,但没有提出控罪。
  在证交会干预之前,波斯纳的许多个人消费(还有他两个孩子的)一直由莎伦钢铁公司支出,包括住房、汽车、司机、用人、游玩等,甚至还有日常用品,这些都被认为是特权享有的东西。即使在公司赔钱的时候,波斯纳及其家人以及随从的生活仍然非常奢侈。有一年,莎伦钢铁公司赔了超过6400万美元,但这并不耽误波斯纳往自己腰包里收钱,这一年他在该公司光薪水和奖金就有390万美元,而身为公司副董事长的儿子史蒂文拿了超过50万美元。另外,他们还随意使用公司的游艇和飞机。
  但是,在熟悉波斯纳的人中,很多都发现他有一个最让人反感的品行,就是喜欢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最新的一个令人瞠目的例子是,他的新情妇是他以前一个情妇的女儿,现在担任他的公关发言人。
  波斯纳是通过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唐纳德·恩杰尔与该公司拉上关系的。恩杰尔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客户开发能手,他是原伯恩汉姆公司的员工,后随该公司来到合并而成的现在的公司,在金融部工作。恩杰尔为人热情,开朗大方,具有许多古板投资业务员所缺少的资质。他不假装世故,也不故作高深,他精明敏捷,能很快发现潜在的客户。他认识到,与许多客户发展关系的关键是了解他们的个人生活,而不是他们的业务。为此,他总是努力了解有关客户生活的一切东西,包括他们婚姻家庭和与情人的关系。他并不评价这些东西的是非曲直,而是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以此建立友谊,拉近关系。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重要客户中,经恩杰尔开发出来的有:罗纳德·佩雷尔曼、纳尔逊·佩尔兹、杰罗姆·科伯格、杰拉尔德·蔡、欧文·雅各布斯和哈夫特与普里兹克家族。
  恩杰尔在有些方面与米尔肯有相似之处。他们把成功的富商戏称为“白人小子”,对这种人他们关注不多。对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来说,他们需要的是像赫布·哈夫特这样的客户。哈夫特雪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留着锥形发型,看上去像星路历程(Star??Trek)里的人物。他曾经一贫如洗,在华尔街上被大多数人嘲笑,但他渴望出人头地,用恩杰尔的话说,他“憋住一肚子火”。恩杰尔喜欢身材不高、婚姻不顺和命运多舛的客户,这些人是他理想的进攻目标。
  恩杰尔和米尔肯知道如何利用这种人的自尊心和挫折感。人生坎坷者总是渴望战胜对手,超越他人,他们要朝最好、最大、最富去努力。在恩杰尔看来,只有两件事可以激发这些客户,一是下次交易,一是下次性征服。此无他,只是人性使然。
  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里,不是每个人都认同这种方法。恩杰尔虽以给公司引进新业务受到称赞,但他有个外号叫“烂货王子”。他被认为是“公司皮条客”,喜欢为重要客户(如法利工业公司的威廉·法利)安排异性约会。有一次,恩杰尔应邀对公司新进员工发表讲话,主题是如何开发新业务,他在介绍经验时说:“美国的生意人喜欢女人,找到了小姐你就找到了客户。”
  维克托·波斯纳最后成为恩杰尔的最大客户之一,而恩杰尔成了波斯纳和米尔肯之间的中间人。20世纪70年代中期,在米尔肯迁往贝弗利山之前,波斯纳就已经开始投资米尔肯的垃圾债券。到80年代初,无论米尔肯发行什么债券,波斯纳都会照单购买。
  但是,约瑟夫对波斯纳这个人不太放心,指示公司的高级金融业务员斯蒂芬·韦恩罗思对波斯纳的财务结构进行分析。分析结果令人震惊:波斯纳已停止在旗下大多数公司召开年会,而且在财务成果上报中不断违规操作。他的个人收入(包括从他的私人公司里挣的钱)比对外公开的要多得多,1984年达2300万美元,而这些公司的经营状况都不好。按韦恩罗思的说法,波斯纳正在“把黄金变成废铁”。如果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销售的债券出现问题,公司声誉肯定蒙受损失。
  波斯纳在利用莎伦钢铁公司袭购其他公司方面胃口很大。在高峰时期,莎伦钢铁公司拥有四十多家公司的股票。波斯纳要对它们发起袭击行动,买下它们的全部股票,或把它们收编旗下。为此,他需要大量的额外资金,而这要靠现有公司的盈利来筹集是远远不够的,就是在钢铁工业的好年头也不行。
  这里有一个波斯纳收购费斯克拜奇(Fischbach)公司的例子。该公司是纽约的一家建筑公司,波斯纳想把它与自己的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合并,但这次收购行动出师不利,一波三折。1980年,波斯纳已拥有超过5%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他向证交会提交了一份申明股票持有情况的13-D报告表,接着威胁费斯克拜奇公司,说要对它进行恶意兼并。但费斯克拜奇公司勇敢反击,称要以反托拉斯和其他理由对波斯纳提起诉讼。于是,波斯纳被迫与该公司签署了一个让他现在还后悔不迭的限时协定。按照协定,他承诺不再增购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除非有其他人对该公司发起袭购,或有其他人提交13-D报告表,申明对该公司的股票拥有量超过10%。
  波斯纳把这个情况给米尔肯和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讲了,并称他无论如何要夺取费斯克拜奇公司的控制权。他提出要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为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承销债券,这样,一旦限时问题解决,他就利用筹得的资金收购费斯克拜奇公司。米尔肯一定认识到他有能力满足波斯纳的这个要求,从而为他和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赚取大笔承销费。第二章
1983年12月,执行官(Executive)人寿保险公司向证交会提交了13-D报告表,报称它拥有13%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这已足以结束波斯纳与费斯克拜奇公司签订的限时协定。碰巧的是,执行官人寿保险公司的老板是弗雷德·卡尔,他是米尔肯最早的支持者之一,持有多种米尔肯承销或发行的垃圾债券。卡尔依靠米尔肯造市和维持债券的流动性。他是米尔肯最忠实的客户之一,一般对米尔肯言听计从。不管发生什么,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没有什么风险。米尔肯知道,纵然卡尔不收购该公司,波斯纳最终也要收购它。
  无论波斯纳、米尔肯和卡尔想得多好,他们显然忽视了一个主要问题,虽然这个问题是技术性的。因为执行官人寿保险公司是保险类公司,它应该向证交会提交13-G报告表,而不是13-D报告表。费斯克拜奇公司警告波斯纳说,因为限时协定只有在有人提交13-D报告表时才可中止,所以在目前情况下这个协定仍然有效,并称它要提请法院对此做出判决。无论这场争论的是非曲直如何,费斯克拜奇公司至少要成功地将整个问题诉诸法庭了,收购费斯克拜奇公司又要被迫搁浅。这场威胁客户投资潜力的诉讼没有结果,米尔肯就不能发售债券。于是,波斯纳和米尔肯极为愤怒。
  米尔肯决定亲自操作这件事情。他要给布斯基打电话。像往常一样,他的电话直接就接通了。布斯基立即拿起话筒,仔细地听米尔肯讲。米尔肯让他(准确地说是“命令他”)大量买进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毕竟,最近米尔肯给布斯基融进了很多资金,布斯基欠他人情。
  米尔肯选择通过布斯基来解救波斯纳摆脱限时协定。他指示布斯基囤积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和可兑换债券,但不要一下子买很多,而要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买进,以免引起过多注意。米尔肯向布斯基保证说,波斯纳会宣布收购费斯克拜奇公司,从而刺激股价上扬,使布斯基获利。如果这种情况没有发生,米尔肯也担保布斯基不受任何损失。看来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于是布斯基在1984年5月4日开始买进。他按照米尔肯的吩咐,在买进量接近10%时暂停一下。接下来,7月9日,他又直接从米尔肯那里购入了14.5万股。这样,布斯基买进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达到了可使波斯纳与该公司签署的限时协定中止的数量。接着,他向证交会提交了申报股票拥有情况的13-D报告表,当然没有说是米尔肯让他买的,也没有提米尔肯给他做过不让他受损的保证。
  看到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错误地认为布斯基真地对费斯克拜奇公司有兴趣,他们会猜想他(或别人)即将要对该公司发起收购。按照规定,拥有某公司股票超过5%都必须向证交会提交13-D报告表,其目的就是公开说明一个公司的股票正在出现囤积现象(囤积量超过5%),以此保护投资者的利益。报告表提交者还必须披露投资该股票的目的,包括说明是否考虑继续增购。当有人提交13-D报告表时,每个人都会注意:一场收购战可能即将开始。这时,该只股票的价格通常都会上涨。因为投资者非常倚重13-D报告表,所以在提交13-D报告表方面弄虚作假是一种犯罪。
  这方面一般不会让布斯基太费脑子,因为在13-D报告表上违规很少有受到起诉的。让他更焦虑的是,尽管米尔肯当初预测时很自信,但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价现在却一直在下降,从他开始购买时的35美元左右下降到了25美元左右。米尔肯和他的同事们继续一个劲儿给布斯基打保票,说他的损失会得到弥补。
  前些时间,米尔肯要布斯基大量买进哥伦比亚储蓄信贷银行的股票,这是又一家深获米尔肯信赖的垃圾债券购销商。他没有向布斯基解释购买的原因,只是承诺说如果有损失他会给予补偿。布斯基答应了。在购买这只股票的过程中,布斯基让他的主管会计穆拉迪安建立了一份不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文件,就像那份“荨麻酒”文件一样。穆拉迪安把这份文件用红线扎起来,注上“专案”二字。现在,布斯基又把穆拉迪安叫来,要他把购买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的有关情况也记录下来,包括花费的成本和交易的利润或损失,然后把它们集中存放在“专案”文件夹里。由于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继续稳跌不止,布斯基从穆拉迪安的纪录中发现,他的损失在继续增加。
  布斯基越来越坐不住了,最后在11月28日那天给米尔肯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亲爱的迈克:请查收随信所附的迄止1984年11月27日(包括此日)之有关情况明细表。”信中接着说:“我觉得应当解决附表中所列的所有问题了。”米尔肯收到信后,回复的方式是安排了几起使布斯基获利的交易,再次表明他在垃圾债券市场上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这些交易涉及的都是米尔肯可以自主定价的证券,交易量都不大。)但这几起交易要想抵消布斯基现在所受的巨大损失,那是杯水车薪。
  与此同时,这项米尔肯借布斯基解救波斯纳摆脱限时协定的计划达到了目的。当布斯基买进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超过10%这个界限时,波斯纳与费斯克拜奇公司之间的限时协定无效了。费斯克拜奇公司只好让步,它放弃了上述诉讼,屈从于这个无法避免的现实。波斯纳和米尔肯可以自由地往前进行了。
  但是,米尔肯要为波斯纳这么大的一项收购计划筹措资金,这让约瑟夫和韦恩罗思非常担心。约瑟夫派韦恩罗思和另一个公司金融部负责人前往贝弗利山,说服米尔肯不要介入波斯纳对费斯克拜奇公司的收购,并提醒米尔肯波斯纳现正在因骗税问题受到调查。开始时米尔肯表示不服,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里常说的一句话来争辩:“这笔生意如果德莱克赛尔不做,第一波士顿就会去做。”但慢慢地,他似乎回心转意了,还称赞韦恩罗思对波斯纳的财务结构调查做得好。当韦恩罗思离开时,他觉得已经成功说服了米尔肯退出对费斯克拜奇公司收购案的参与。然而,他哪里知道,米尔肯早已没魂似地陷入了这起收购案,他表现的回心转意不过是装出来的。
  紧接着的下个星期,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贝弗利山分部,费斯克拜奇公司收购案的有关准备工作继续进行,就好像韦恩罗思的贝弗利山之行没有发生过似的。韦恩罗思很失望,向约瑟夫做了汇报。于是约瑟夫打电话亲自跟米尔肯谈。米尔肯坚持认为这起交易不能不做。他引用波斯纳以前的成功收购案做例子,说明承揽这笔生意不会有错,并对约瑟夫说,他还要重视波斯纳的“信息流”。
  约瑟夫只是进行了象征性的反对,尽管他知道费斯克拜奇公司的盈利和股价都在下降。他以费斯克拜奇公司市场份额大为理由来说服自己这起交易具有合理性。他坚持要求米尔肯提供的筹资只用于购买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而不用于波斯纳的其他活动。他还成功地稍微改动了为波斯纳筹款的条件。但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说话算数的是米尔肯,而不是约瑟夫。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为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直接转销了一批高收益债券,通过这种方式,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在1985年2月筹集到了5600万美元。当然,米尔肯对他与布斯基之间的秘密交易只字不提。如果人们知道这是一起非法阴谋,他们就不会购买这些债券,就是布斯基的铁杆儿客户也不会购买。这些债券很多销给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一个老客户——多特·卡梅伦三世(此人原是米尔肯手下的雇员,深得米尔肯关照,后来加入巴斯家族投资合伙公司,在那里经销米尔肯发售的证券),其余大部分由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自己吸收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在这起转销业务中获取的服务费为300万美元。
  接下来,一切都按米尔肯事先计划的顺利进行。几个月后,布斯基悄悄在伦敦股票交易市场以相当于每股45美元的价格出售了手里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而这时纽约股票市场上这只股票的价格不到40美元。即使如此,按照布斯基的计算,他仍损失了大约500万美元,不过他相信过段时间会得到补偿。当然,布斯基在给证交会的披露交易情况的例行报告里,没有说明接收他售出股票的买方是谁。事实上,买方是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它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给它筹集的资金,以相同的价格和相同的数量买下了布斯基手里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和债券。这种情况是很难在证交会成千上万的交易报告单里被人发现的。米尔肯一定事先预测过,没有人会注意到布斯基出售与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购入之间具有相关性。
  当然,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贝弗利山分部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甚至该公司纽约总部也注意到了。显然这个买卖是讲不通的:为什么波斯纳明明可以在纽约以较低价格买进股票,却在伦敦市场以高价购买布斯基的股票?韦恩罗思等人讨论了各种可能性,但最后不了了之。没有人想去问米尔肯。
  那年晚些时候,费斯克拜奇公司宣布了它的新任董事长,那就是维克托·波斯纳。米尔肯彻底胜利了。波斯纳很快把他的管理风格带到这个公司,大量增加自己的薪水,肆意劫掠公司的资产,大批解雇公司的工人。结果,这个一度红红火火的公司开始日益衰落。
在这起收购过程中,费斯克拜奇公司的俯首称臣在华尔街上没有引起多少套利人和投资者的注意。但是,那些真正了解这起事件的人无不对米尔肯的表现充满敬畏。波斯纳自己作茧自缚,被限时协定绑住动弹不得。这时,米尔肯参与进来,冲破种种障碍,最终使费斯克拜奇公司束手就擒。这就是威力,而这起收购案对米尔肯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就在他策划费斯克拜奇公司收购案的同时,他还操纵波斯纳发起了另一起棘手的收购,这一次直面的是一个更大的对象——纳申纳尔坎(National??Can)公司。
  纳申纳尔坎公司是芝加哥的一家大型包装公司,多年来波斯纳一直在不断买进该公司的股票。到1981年,他持有的该公司股票达到38%,成为最大的股东,但他宣称他拥有这些股票只是为了投资。接着,1983年末,大约就是米尔肯开始介入费斯克拜奇公司收购案的时候,纳申纳尔坎公司宣布了一项例常性的债券筹资计划,称将筹资1亿美元,筹资债券决定按该公司惯例由萨罗门兄弟公司承销。
  纳申纳尔坎公司的这个决定引起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贝弗利山分部的不满。看到这笔米尔肯认为应该由他来做的生意要落到一个竞争对手的手里,他不由怒火中烧,决心把它争抢过来。纳申纳尔坎公司必须将这笔筹资债券交给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承销,如若不然,它就会成为波斯纳的又一个刀下之鬼。
  波斯纳与纳申纳尔坎公司管理层进行联系,并首次直接干涉他们对公司的运作。他说他对公司计划让萨罗门兄弟公司承销债券感到不满,要公司主管人员就这个问题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接洽。波斯纳是纳申纳尔坎公司的最大股东,公司主管人员同意了他的要求,在那年12月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恩杰尔等人在芝加哥会谈了几次,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提出由它承销纳申纳尔坎公司的筹资债券。但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要求的利息成本比萨罗门兄弟公司要求的整整高出一个百分点,弃“萨”(萨罗门兄弟公司)选“德”(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没有正当理由,波斯纳显然是在逼使纳申纳尔坎公司接受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
  纳申纳尔坎公司主管人员抵抗这种做法。这时,波斯纳直截了当地提出,要么纳申纳尔坎公司以优惠价格全部买下他的股票(一种“绿票讹诈”),要么和他一起参加由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融资支持的股票买断,藉此他最终会拥有公司股票的80%,公司管理人员可以有20%。当然,他无需点明的是,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公司接手,将这些管理人员扫地出门。
  纳申纳尔坎公司管理层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丑陋的、赤裸裸的收购挑衅,而这一切是由一次例常性的债券筹资计划引起的。该公司董事长是德高望重的弗兰克·康西丁,他是芝加哥商界的要人,也是中西部精英的典范。波斯纳在与康西丁和公司首席财务官沃尔特·斯特泽尔谈话时,不停地威胁他们。尽管波斯纳在提交的13-D报告中从来没有说过他与其他纳申纳尔坎公司股票持有者结成了圈子,但他现在却一再向公司管理层宣称,超过50%的该公司股票在他的“朋友”手上,这些朋友会听他的指挥。在这种情况下,看来别无他法,纳申纳尔坎公司只好选择与波斯纳一起参加由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支持的股票买断。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开始紧张准备,以每股40美元安排这起股票买断,这样总额即为大约4.1亿美元。波斯纳现有的股票都是以大大低于40美元的价格买进的,这下他可以大赚一笔,而且最后他将要获得该公司的控制权。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也将收获甚丰,除获得咨询费外,它通过米尔肯发行的垃圾债券会筹得1.5亿多美元,这样按它通常的收费标准,仅融资服务费就达五六百万。
  米尔肯等人的收益远不只这些,他们的真正收入隐藏在贝弗利山严格保密的合伙公司账目里。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贝弗利山分部,以米尔肯为首组建了不少投资合伙公司,目的是让参与者借近水楼台从事私人投资。这些合伙公司以巨额差价来回倒腾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承销的垃圾债券,在债券交易前以优惠发售价买进,而这些债券一开始交易售价就会很快窜升,因此这些合伙公司一直非常红火。在第一批成立的合伙公司中,有一个叫奥托克里克(Otter??Creek)。它建立于1979年,合伙人有米尔肯,他的弟弟洛厄尔,以及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贝弗利山分部享有优惠权的员工,总共37人。参加者都是与米尔肯关系近的人,他们根据要求不准向公司纽约总部的人透露合伙人的名字或其收入情况,以免引起嫉妒。就是约瑟夫也不知道这些合伙公司的活动范围。有一次,韦恩罗思问都谁参加了贝弗利山的合伙人公司,一个米尔肯圈内的人回答说这不关他的事。这些合伙公司的交易活动只受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贝弗利山分部的监管,纽约总部的合规部门过问不了。
在纳申纳尔坎公司一案前,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基本上只投资垃圾债券和相关证券,如认股证书和可兑换债券,从不投资普通股票。但是,它的交易纪录显示,1983年12月,它买进了5.42万股纳申纳尔坎公司的公开交易的股票。毫无疑问,这些就是波斯纳在威胁纳申纳尔坎公司时经常提起的“朋友”股票的一部分。
  纳申纳尔坎公司在1983年圣诞节期间最后决定同意参加由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融资的股票买断,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信息,可能引起股市立即做出反应,因此知道这个消息的有关各方一般都是严格保密的。然而,1984年1月3日,这时距上述决定做出后仅仅几天,还没有公开宣布,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又买入了1万股纳申纳尔坎公司股票。
  1月5日,纳申纳尔坎公司董事会开会,同意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制订的买断计划。就在同一天,奥托克里克又买进了2.13万股纳申纳尔坎公司股票,并在两天后追加了2000股。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的购股时间“巧”得离奇。据说,这些购股决定都是由米尔肯的弟弟洛厄尔负责的奥托克里克管理小组做出的。
  平常,纳申纳尔坎公司股票的平均日交易量只有4000股左右。交易量的突然增加和股价的相应上涨立即使纳申纳尔坎公司管理层和董事们产生一种担忧,他们担心有关信息泄露到了市场上。因此,他们赶紧在1月12日公开宣布了关于参加股票买断的计划。不难预料,该公司的股价应声上扬。
  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在纳申纳尔坎公司做出上述宣布前夕进行的“巧妙”交易引起了纽约股票交易所的注意,交易所对此展开了一次内幕交易调查,要求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提供有关奥托克里克的情况。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对调查故意掣肘,千方百计不让调查人员获取有关线索,称奥托克里克的交易是发生在一个“不可任意支配账户”中的“自发交易”。经过多次追问,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最后承认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里的投资者是德莱克赛尔的员工,但接着又专门捏造一个虚假声明,称奥托克里克、德莱克赛尔和纳申纳尔坎相互之间没有其他关系,而这时正是德莱克赛尔为纳申纳尔坎公司的股票买断计划融资的时候。
  这次调查表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监管部门形同虚设。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本来应该借交易所的问询在公司里认真调查一下:为什么本公司的员工在客户准备进行股票买断的当儿交易该客户的股票?但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包庇了问题,公司贝弗利山分部负责合规事务的人向参与交易的洛厄尔报了信。最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包庇法成功了,交易所最终撤消了这项调查,在总结报告中说“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与纳申纳尔坎公司有关系。显然,交易所始终没有觉察出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的人就是为纳申纳尔坎公司股票买断计划融资的人,这真是不可思议。
  在这起收购案的最后,波斯纳没有得到纳申纳尔坎公司。由于举债太多、管理不善(这种情况在费斯克拜奇公司收购案之前就引起了约瑟夫和韦恩罗思的担心),波斯纳旗下的公司经营状况日益恶化,财务结构几近崩溃,因此参与纳申纳尔坎公司买断业务的银行都撤了出来。康西丁抓住机会想自己筹资进行买断,但较量不过米尔肯。米尔肯把收购纳申纳尔坎公司的机会让给了他的其他忠实客户,相信他们的出价会盖过康西丁,从而代替波斯纳攫取这个公司。
  公司袭购手卡尔·伊卡恩曾认真考虑过收购纳申纳尔坎公司的问题,甚至大量买进了该公司的股票,但最后犹豫了。最后,米尔肯的另一位老客户纳尔逊·佩尔兹把这个公司买下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通过承销纳申纳尔坎公司债券为佩尔兹收购该公司筹集了5.95亿美元,赚得的融资费比原计划由波斯纳收购时还要多。这些债券的购买者都是常客,包括弗雷德·卡尔的第一执行官(First??Executive)公司、托马斯·斯皮格尔的哥伦比亚储蓄信贷银行 以及梅舒拉姆·里克里斯、卡尔·林德纳和罗纳德·佩雷尔曼等人。
  至于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它悄悄把手里的纳申纳尔坎公司股票卖给了佩尔兹,换来了380万美元,其中利润不菲,仅在1984年1月买入的那部分就赚了将近50万。就这样,在米尔肯的导演下,纳申纳尔坎公司被迫易主,而在这个过程中,米尔肯他们还进行了一场内幕交易,恶意兼并与内幕交易如此紧密相连,难解难分,而这种伎俩还将反复上演。
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纽约总部,弗雷德·约瑟夫(仍为金融部主管)对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的情况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它在纳申纳尔坎公司收购案中的交易。米尔肯仍然是向坎特负责,坎特向公司董事长林顿负责。而恩杰尔直接在约瑟夫手下工作,他与波斯纳的关系给公司带来了不少生意,这一点约瑟夫是承认的。而且,恩杰尔与米尔肯圈子里的另一位人物罗纳德·佩雷尔曼也很快成了朋友,佩雷尔曼是麦克安德鲁斯和福布斯公司的负责人,该公司是一个控股公司,正在成为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业务上的理想伙伴。但有一天,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合规部人员给约瑟夫送来了一些交易记录,这些材料使他不得不对恩杰尔的道德观和是非判断力进行重新审视。材料显示,公司一位营销员在一项业务中进行了内幕交易,这个营销员与恩杰尔是好朋友,恩杰尔也卷入其中。约瑟夫不能容忍发生这种情况。
  约瑟夫很生气,命令恩杰尔和那个营销员一起到他的办公室。交易纪录显示,该营销员曾经经手一项交易,这项交易前期看来好像要谈成,可后来破裂了;他在看着要谈成时一直买进股票,而后又正好在破裂的消息宣布前将股票卖出。约瑟夫知道,恩杰尔对此事的前后过程都知情。“解释一下,为什么时间选得这么准?”约瑟夫道命令道。恩杰尔很镇静,不承认有什么问题,坚持说:“这只是一个巧合。”这个营销员也附和说是巧合。约瑟夫觉得他们是在说谎。“祈求上帝不要再有这样的‘巧合’。”约瑟夫厉声说,显然对他们的话不相信,“如果再有,你们两个都滚蛋。”
  又过了两星期,韦恩罗思告诉约瑟夫,他从一个客户那儿了解到,恩杰尔向公司一个客户“借”了6.5万美元,并签了一份期票,而此事没有向公司汇报。约瑟夫对恩杰尔的这种做法感到恶心。虽然公司在这方面没有正式规定,但不言而喻的是,公司的员工不应在钱上欠客户人情,否则会影响员工的判断力和客观性。约瑟夫把恩杰尔叫来,当场炒了他。
  恩杰尔径直去找米尔肯,说实际上是那个客户欠他钱,欠他10万美元,那6.5万美元是部分抵债的,并称韦恩罗思是向约瑟夫打小报告,目的是要搞掉他。米尔肯给约瑟夫打电话,要求让恩杰尔回来,说恩杰尔“是有用的”。约瑟夫知道,米尔肯就重视收益,而恩杰尔能给公司挖来客户,带来收益,虽然方法约瑟夫不敢苟同,但似乎很灵。约瑟夫还知道,米尔肯做事很少考虑职业道德。但是,有多少交易员在交易中考虑了职业道德呢?
  因为米尔肯极力反对解雇恩杰尔,约瑟夫感到不得不做出妥协。他不愿在开走恩杰尔一事上手软,但米尔肯建议让恩杰尔当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顾问”,不是正式员工,他称之为“客户开发者”;恩杰尔根据他开发客户给公司带来的收益按比例提成,幅度从4%到20%。约瑟夫坚持认为恩杰尔没有资格当公司的代表,但最后还是让步了。
  这是在诚实正直问题上的重要妥协。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内外的人都知道,恩杰尔的“顾问”头衔是块遮羞布。米尔肯战胜了约瑟夫,搭救了一个忠诚分子。恩杰尔把他的办公室搬到了麦克安德鲁斯和福布斯公司(佩雷尔曼的公司)总部办公楼的第三层,不过要打电话找他,还要通过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总机转接。现在,恩杰尔当德莱克赛尔的顾问比以前当正式员工挣的钱还多,而他对米尔肯也更加忠诚了。
  1983年底,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兼并收购部主管大卫·凯兴高采烈地到约瑟夫的办公室串门,身上像以往一样穿着一套欧式西服。他最近去了一趟贝弗利山,回来看上去有点晒黑了。“我们干得很棒。”凯说,接着如数家珍地把兼并收购部的收入罗列了一遍。但约瑟夫不以为然。
  “咱们看看那些数字。”他说。自从约瑟夫来到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由于米尔肯在垃圾债券业务上的成功,公司的总收入增长很快,已接近10亿美元,是原来的十倍。约瑟夫对凯说:“你们部门只获得了公司10%的收入,也就是大约1亿美元,而在大多数公司,兼并收购部的收入占公司总收入的30%到40%。”
  “你这人说话真讨厌。”凯回答。
  约瑟夫的话对凯不是完全公平。由于米尔肯部门的收入增长太快,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其他部门在公司的收入份额难以与华尔街上其他公司类似部门在本公司的收入份额一样。约瑟夫想打破米尔肯部门唯我独大的局面,因为他知道,在华尔街上兴衰更替的循环中,过分依赖一个人和一项业务是危险的。但他又能怎么样呢?每次金融部、兼并收购部或其他部门好不容易有所表现,米尔肯的部门马上又远远超过它们。
  与大卫·凯这次谈话之后,约瑟夫对兼并收购部在公司里的作用问题想了很多。那些大公司,如约瑟夫立志十五年内赶超的摩根·斯坦利公司和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在兼并收购领域里正变得越来越突出,但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拥有这些公司所没有的一个人,那就是迈克尔·米尔肯,他可以成为约瑟夫一直寻觅的“杀手锏”。从公司与波斯纳合作的案例可以看出,米尔肯的“造钱机器”与兼并收购业务可以紧密联合。
  几年来,约瑟夫一直向一位名叫卡瓦斯·戈拜的管理权威咨询有关事务。戈拜是印度籍人,生于孟买,擅于针对问题组织人员召开两天密集型会议,会上利用“头脑风暴法”让大家“直抒胸臆”,集思广益。1983年11月,约瑟夫又请戈拜组织一个会议,会议的目的是寻找使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在新兴的兼并收购领域获取领先地位的方法。考虑到米尔肯的部门在公司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这次会议选在离米尔肯的总部只有一街之隔的贝弗利·威尔榭饭店举行。
  会议邀请了10人参加,都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业务主力。贝弗利山分部有4人:米尔肯、特莱普、阿克曼和鲍勃·戴维多,纽约总部有6人:约瑟夫、凯、利昂·布莱克、约翰·基西克、赫伯特·巴切勒和弗雷德·麦卡锡。在会议上,大家很快对一个问题取得了共识,即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需要一个能够吸引重要客户的兼并收购“明星”。他们还列出了可以称得上“明星”的人物:第一波士顿银行的布鲁斯·瓦瑟斯坦、莱曼兄弟银行的埃里克·格里切尔和新近在马丁·马利塔公司收购案中表现非凡的马丁·西格尔,其中西格尔在名单中居于首位。大家认为,找出这几个明星很容易,只是恐怕他们会对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垂青不屑一顾。
  但是与会者想出了更有吸引力的主意。那些大公司之所以能在兼并收购中呼风唤雨,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它们资金雄厚和借贷能力强。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可以打出这样的旗号:如果德莱克赛尔给你准备好了资金,你就无需自己考虑钱的问题。波斯纳就是一个例子,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给他的10亿美元筹款使他在收购战中毫不逊色于拥有10亿美元现金和借贷能力的一流大公司。对于股东和大量投资收购目标公司股票的套利人(特别是后者)来说,他们只要能获得支付,对收购资金的来源不怎么关心。
  大家顺着这个思路又往前进了一步:如果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要在尚未筹到钱时承诺提供融资,该怎么办?德莱克赛尔可以发一个正式誓约,称本公司“高度自信”能为发起收购者筹集到所承诺的资金。只要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一直坚守诺言,这份誓约书就会等同于现金。
  显然,那些能在银行和信贷市场上获得贷款的大公司不会因这份誓约书而转来求助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但是,没有任何融资渠道可选择者可能会被吸引过来。与会者从经验中知道,融资无门者是存在的,特别是恶意兼并的发起者,他们融资非常困难,银行避之唯恐不及,而像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这样的金融公司也把他们视如瘟神。大家讨论了公司与这种人打交道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并讨论了与类似波斯纳这样的人联系太紧密可能给公司带来的风险。米尔肯毫无保留地支持这种做法,连一向谨慎的约瑟夫也认为在收购热中可以尝试这种方法。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要繁荣,要发展,在目前形势下确实别无选择。而且,与恶意兼并者打几次交道不至于会对公司的声誉造成多大影响。
  约瑟夫和同事们会议结束返回纽约后,在公司里要大家注意收购市场上的业务。但他决定,大的举措将在适当的时候在高收益债券会议上做出,届时他和米尔肯将宣布改变恶意兼并游戏规则的新战略。
高收益债券会议是在1976年开始定期召开的,一开始规模很小。那是米尔肯把他的部门搬迁到西海岸前两年,当时市场萧条,米尔肯罕有地情绪低落。他向约瑟夫诉苦说,没有人听他宣传低等级债券,更找不着买主。“给我找些客户吧。”米尔肯恳求道。
  于是约瑟夫产生了一个想法,就是把他所在的金融部的客户、发行不入级债券的公司以及米尔肯的一些客户等召集到一起开交流会。第一次会议不怎么成功,约瑟夫只叫来了三个公司,米尔肯的客户也只到了七八个。会议是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一个会议室里举行的,当时是3月份一个寒冷的雨天。米尔肯在会上满怀热情地宣传垃圾债券的市场潜力,好像他的听众不是十来个人,而是数百人、上千人。
  下一年的会议参加者增多了,有五十人。1979年,米尔肯把会议移师到贝弗利山的贝弗利希尔顿饭店举行。星期五的晚宴是两天会议的高潮,却组织得很不成功。客人入座前十分钟,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负责人接到了安排与他们同坐一席的与会客人的名单,他们应该招呼这些客人,并引导他们入座。但是,大多数人以前没见过,所以不认识客人,无法招呼,客人只得随意乱坐。食物太油腻,而且餐巾纸发得不够,大家还要再找。晚宴上也没有娱乐活动,只有阳光化学(Sun??Chemical)公司董事长发表了一个内容枯燥的讲话。
  事后,恩杰尔去找米尔肯。“这些头头脑脑们做事习惯讲高雅。”他说,“饭前开胃食品太次,晚宴乱七八糟。”米尔肯觉得恩杰尔提的有道理,就让他组织下一次会议。
  按照恩杰尔的安排,1980年的会议在接待上又上了一个档次,开会地点改在更高级的贝弗利·威尔榭饭店。这次会议星期二晚上开始,星期六上午结束,后来的会议都沿用这个时间安排。恩杰尔邀请了现有客户、潜在客户和债券投资商。有发行低等级债券经验的公司负责人应邀在会上发言,称赞垃圾债券具有神奇力量。
  在星期五的晚宴上,菜肴质量明显提高,座席安排也很得当。美中不足的是,几个学者和一个民意调查人的发言很乏味,一百七十五名客人中很多都昏昏欲睡。
  到1984年,高收益债券会议得到了充分发展。这一年的会议有八百多人参加,会场上座无虚席。会议仍在贝弗利·威尔榭饭店举行。米尔肯是东道主,也是会上的明星,每组讨论会他都参加。他不仅谈论垃圾债券,还把话题扩展到更宽、更大的领域,如就业、教育和人力资本的缺乏。这些话题他在以后几年的无数次演讲中不断重复,他的崇拜者如醉如痴地振耳倾听,把他的话一字不拉地记下来,仿佛他这个垃圾债券营销商已成为80年代的圣贤哲人。
  这次会议有恩杰尔等八人负责组织,但米尔肯对会议的每个细节都亲自审定,包括座位安排。一切都严格按照计划进行,杜绝随意和无序。20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的总经理巴里·迪勒与派拉蒙电影公司有隙,所以不能安排他与派拉蒙母公司——海湾和西部公司的董事长马丁·戴维斯坐挨着。斯通货柜(Stone??Container)公司总经理罗杰·斯通是垃圾债券发行商,他要与费德利蒂(Fidelity)共同基金公司的代表们坐在一起,因为该基金公司是斯通债券的大主顾。对与会客人的服务工作更是无微不至、有求必应。例如,如果有客人要求在饭店房间的天花板和墙上加装镜子,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就马上派人装上。
  星期五晚上的宴会参加者达一千五百人,专门转移到世纪广场饭店举行。这次没有人打瞌睡了。宴会上没有了枯燥的演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屏幕,在昏暗的灯光下播放着由史蒂夫·怀恩和弗兰克·辛纳特拉出演的宣传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录像片。录像放完后,米尔肯和怀恩走到台上的聚光灯下。“你们这些家伙不知道怎么从商。”米尔肯向怀恩开玩笑说。
  “哦,是吗?”怀恩回答,“让我们找专家判定一下。”
  怀恩话音刚落,辛纳特拉大步走上台来,手里攥着一把钞票。“这些钱给你,伙计。”辛纳特拉把钱递给怀恩说,“自己去买些债券吧。”
  接下去,辛纳特拉表演了四十五分钟的歌曲联唱,大家如醉如痴,兴奋不已,气氛非常热烈。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为辛纳特拉支付了15万美元的出场费,但这笔钱与活动带来的效益相比只是九牛一毛。
  一年后,在1985年的高收益债券会议上,约瑟夫望着人头攒动的舞厅,对参会人数之多感到惊讶。这次会议由于人数太多,为了把大家都容纳下来,又回到贝弗利希尔顿饭店举行。一百多位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合作的垃圾债券发行商在会上发言。约瑟夫从主会议桌走上讲台,他要趁会议间歇给大家献上一只他和米尔肯所称的“简短插曲”,也就是借机向台下的听众宣传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新思维。
  现在该向大家鼓吹德莱克赛尔挥师收购战场的新战略了。“我们一直在研究为非善意兼并融资的方法。”约瑟夫说,大家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解释了本公司1983年11月那次战略会议上讨论的“高度自信”誓约书的概念,然后接着说:“我们认为我们已经解决了问题,并相信我们能够做到这一点。”约瑟夫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被收购的公司应该属于甘愿冒险的人。换句话说,应该属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客户,而不是公共股东。这就是资本主义的意义所在。任何获得德莱克赛尔支持的人都能买下想要收购的公司。约瑟夫最后说:“我们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就是让大家平等地在游戏场上竞争,小的也可以追逐大的。”
  约瑟夫想知道他的讲话大家是不是都理解了。一会儿后,他在男宾房间无意中听到两个与会者的谈论。“你听了弗雷德的讲话吗?”一个问。另一个回答说:“听了,哎唷,太厉害了!”
  由于从新的角度着重谈到了恶意兼并问题,那一年的会议被称为“掠食者的集会”。这个绰号就像“垃圾债券”一词一样,一叫便叫开了,想收回去都不容易,以后的高收益债券会议也都这样叫起来。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约瑟夫和米尔肯召集了一场兼并收购专题研讨会,几乎每个袭购手、准袭购手和袭购专家都出席了,米尔肯估计参加者可共同积聚起10000亿美元的购买力。卡尔·伊卡恩在研讨会上发了言,著名英籍法国金融家詹姆斯·戈德史密斯爵士提了几个疑问,卡尔·林德纳也问了几个问题。传媒巨头鲁珀特·默多克谈了自己的意见,得克萨斯石油公司袭购手布恩·皮肯斯和收购事务律师乔·弗洛姆也分别发表了个人看法。研讨会上还有几分华丽的色彩,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一个客户安排服装模特儿进行了一场奥斯卡·德拉兰塔新款芭比娃娃晚礼服表演。
  但是,更重要的活动将在一个私密的地方进行,这里就是贝弗利山饭店8号平房。8号平房在饭店豪华的热带风情花园里,它是饭店最大的平房,里面有三个卧室、一个起居室和一个餐厅,还连着一个私人庭院。
  8号平房是会议的神经中枢,也是商谈交易和追求其他梦幻最狂热的地方。从1983年开始,恩杰尔每年都要到这里来,在此主持星期三晚上的鸡尾酒会,这成为高收益债券交流会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获邀参加这个酒会的客人是经过挑选的,都是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关系密切者。这里邀请了许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多是女演员和模特儿),她们与富商们一起联欢。夫人们谢绝入内,不过她们可以参加随后在奇森(Chasen)餐厅举行的盛宴。但是,这个宴会很少有夫人们去。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金融部恳求恩杰尔邀请他们的客户参加鸡尾酒会。客户们自己也会找恩杰尔,要求参加,他们有一句典型的常用语:“我今年给德莱克赛尔带来了5000万,应该有资格参加了。”到1985年,这种参加鸡尾酒会之争更激烈了。
  那个星期三晚上,又一批挑选出来的客人来到8号平房参加鸡尾酒会,殷勤的恩杰尔在门口迎接。约瑟夫也陪客人来了,他刚进来,就一下子注意到人群里有一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年轻姑娘。组织者给他说过,这些女孩儿不是妓女。但是,请她们到这里来是谁出钱呢?这里面有个女孩儿被卡尔·林德纳的儿子看上了,林德纳托约瑟夫了解这个女孩儿的情况。了解得知,她是一位医生的女儿,这位医生德高望重,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一个董事私交很好。约瑟夫说过,他不能容忍有违老字号伯恩汉姆公司优秀道德准则的做法,特别是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正要走向舞台中心的时候。
  但是,约瑟夫很快就不想这些了,因为那天晚上有更重要的计划在这里酝酿着。布斯基在一个角落里与伊卡恩窃窃私语,詹姆斯爵士与皮肯斯和弗洛姆开怀畅谈,默多克和林德纳跟凯和恩杰尔相言甚欢。仅仅几个星期之内,皮肯斯准备发起对尤纳考公司的收购,佩尔兹打算收编纳申纳尔坎公司,詹姆斯爵士打起袭击皇冠齐勒拜奇(Crown??Zellerbach)公司的主意,法利拟将西北工业公司据为己有,这些收购都要求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提供融资支持。
  强烈的兴奋感在8号平房的人群里涌动,甚至外面的与会者也是如此。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将会给他们提供数十亿美元的融资,他们可以拿着它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这种美好前景使他们陶醉。人们的激动和兴奋在星期五的晚宴上达到高潮。大家和着屏幕上播放的《捉鬼队》的旋律,抑扬顿挫地叫道:“想快速来钱你找谁?找德莱克赛尔。”接着,流行歌星黛安娜·罗斯身着缀满闪光装饰亮片的演出服款款走上舞台,为大家表演节目,激起一阵惊喜。她唱了几首流行歌曲,并中途换了两次服装。
  这一年的会议使大多数与会者印象深刻,但也留下了一些疑问。一位参加者后来在接受《旧金山新闻》采访时说:“你不清楚的是,这是美国商业上的一个转折点,还是一场不正当的投机?”
第三章
交易与欺诈
拉萨德·弗雷雷公司。威尔基斯正在上班,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这是上午第一个电话。不出所料,是利文打来的。“今天别上班了。”利文劈头就说。
  “丹尼斯,”威尔基斯不耐烦地回答,“不行的。”
  威尔基斯很纳闷儿,利文的空闲时间怎么这么多。利文在花旗银行时就旷工,现在还是这样。
  “那我们一起吃饭。”利文说,“去河流餐馆。”
  威尔基斯同意了。当然,“我们一起吃饭”意味着利文又要给他谈“游戏”的事。现在,这种事他们从不在办公室的电话里谈,如果非要用电话谈,他们就用投币电话。不过,还是面谈最好。
  这是1984年6月,纽约天气很热,但河流餐馆是最“热”的地方。这是一个高档而昂贵的餐馆,开设在布鲁克林码头一个大型游艇上。如今,纽约的餐馆突然成了富人们的新兴社交场所,来这里的人多数都是用报销账户支付。红男绿女在这些地方出入,在这里可以看到最时新的东西,大家还比着谁能占到最好的位置。
  利文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喜欢用他的“零花钱”抢占最好的桌位。那天下午他就占了一个绝佳的位置,从这里可看到横穿东河的曼哈顿地平线,景色很美。他坐在这里边看风景边等威尔基斯。
  “我正在试你忠诚不忠诚。”威尔基斯到来时,利文说,“你付账吗?”
  威尔基斯点点头,觉得利文既然这样问了,只有同意。
  “好。”
  威尔基斯支付这个钱是小菜一碟。最近他去了一趟开曼群岛,这是账户挪到那里后第一次去。他到那里时,银行的人都笑容满面。还不到一年时间,他账户上的钱就增加了一半以上。
  利文要了一瓶昂贵的波尔多酒,然后盯着威尔基斯说:“鲍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来和我见面是因为你把我们当铁哥儿们,还是仅仅因为我能给你提供信息?”
  “少说废话,丹尼斯。”威尔基斯回答,对利文突然变得多情善感感到别扭,“谈谈正事吧。”
  但利文好像非要谈别的东西。他喜欢说他妻子的不是,并让威尔基斯也谈这些,但利文粗野、甚至刻薄的话让威尔基斯感到不舒服。“我讨厌回家。”利文常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可以给你买来。”
  威尔基斯无论提起什么,利文都用类似的方法对付。威尔基斯第一次开始享受曼哈顿的生活,他听音乐会,看歌剧,逛书店,与情趣相投者欢聚。这些都引不起利文的兴趣。
  利文还喜欢讲述他在莱曼兄弟银行遭遇的不公平。他说,彼得·所罗门“喜欢他”,但其他人几乎都歧视他。“莱曼兄弟银行是老混蛋。”他解释说。威尔基斯感到不解:“我不明白。他们不是犹太人吗?”
  “他们是德国人。”利文回答,“他们和WASP们一样坏。”
  过了一会儿,利文把话题转到此次吃饭的真正目的。“我们得谈谈。”他说,一副严肃的样子。
  “谈什么?”威尔基斯问。
  “放松点,鲍勃。”利文回答,然后故意把住话匣,让悬念拖长一些。“来瓶白兰地。”他接着说。等到上等白兰地上来后,他才重新打开话匣。
  “威利真了不起。”他说,“戈蒂也是。”
  威尔基斯有点不安,他知道他的贡献一直不大。联合技术公司计划收购本迪克斯公司的预前信息是他搜集到的,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利文后,利文在这起收购案宣布前四五天购进2万股本迪克斯公司股票,出手后获利10多万美元。但大手笔都是其他人的功劳。利文自己从莱曼兄弟银行获取利顿工业公司收购伊泰克公司的信息,据此进账超过80万。这个交易的具体情况是索科洛向他透露的,利文在收购案宣布前五天一下子买进了5万股。另外,在赫克利斯(Hercules)公司收购西蒙兹精密产品公司(为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的客户)一案中,利文根据戈蒂提供的信息赚了将近15万美元。
  “我都有记录,”利文继续说,“这是戈蒂的,这是威利的。威尔基斯,你的是赤字。”
  威尔基斯心里一阵焦虑。他成了无足轻重的人吗?尽管他对与利文的这种关系感到不自在,但利文仍是他关系最近的朋友。这种游戏把他们紧紧拴在了一起,他与利文之间的这种亲密程度跟其他人还没有过。他确实认为利文是在乎他的,而利文好像经常需要威尔基斯向他保证两人的朋友关系。
  但是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就是威尔基斯喜欢上了在收购案中押宝的兴奋和刺激。他陶醉于交易悬而未决时的紧张和收购最终宣布而股价窜升时的强烈快感。这些胜利使他产生一种凌驾于人的优越意识,钱的因素倒似乎越来越不重要了。威尔基斯不像利文那样走到哪儿口袋里都鼓鼓囊囊地揣着钱,他的交易所得虽在不断增加,但他几乎没有取出过一分。
  利文要求威尔基斯卖力一些,争取多在拉萨德·弗雷雷公司获得些情况。同时,他明确表示不会中止与威尔基斯的关系,至少现在不会。“我需要有人帮助我把交易做下去。”利文说,并解释说威尔基斯可以起到这种作用。“你的记忆力有时让我害怕。”他继续说。的确如此,威尔基斯具有精确持久的记忆能力。利文接着说:“关于我,你知道的比我多。”
  无论福祸,现在威尔基斯和利文两人的命运难解难分地联系在一起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威尔基斯对这个事实感到安慰。利文坦承,这个游戏几乎是惟一对他有意义的事。“这是最神圣的工作。”他说。
  威尔基斯回到拉萨德·弗雷雷公司上班。他下了新的决心,要干漂亮一些,让利文满意。
  尽管利文总是对在莱曼兄弟银行的处境牢骚满腹,他在那里的地位却随收购业务逐渐红火和公司发生内部争斗而不断提高。这场内部争斗在很畅销的《华尔街上的贪婪与荣耀》一书中有记载。在莱曼兄弟银行,以刘易斯·格鲁克斯曼为首的“平民派”交易员与以彼得·G·彼得森为首的“贵族派”投资业务员势不两立,最后前者占了上风,之后不少投资业务员离开了这里,于是利文的资历相应提高。格鲁克斯曼得势后,安排理查德·平汉姆担任兼并收购部主管,不受重用的格里切尔1983年底离开这里去了摩根·斯坦利公司。利文想办法把自己调换到平汉姆隔壁的办公室,他辩称他的情报搜集工作非常重要,他的工作地点必须紧挨兼并收购主管,以随时“报告重要消息”。
1983年夏,利文抓住机会参与了由莱曼兄弟银行支持的克莱伯尔(Clabir)公司收购HMW工业公司一案。HMW工业公司是一家军火商,以生产集束炸弹出名。克莱伯尔公司是莱曼兄弟银行投资业务员史蒂夫·沃特斯的客户,沃特斯指定利文担任这项业务的第二负责人,利文转而安排索科洛做分析工作。这起收购案涉及金额约1亿美元,进行得比较低调,其参加者多是华尔街上的明星人物。西格尔是目标收购公司(即HMW工业公司)的代理;里克被沃克泰尔和利普顿律师事务所派来参与其中,因而可以和利文一起工作;布斯基和罗伯特·弗里曼自然不会放过这起收购,他们成为影响收购结果的重要人物。弗里曼是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的套利主管,他囤积了大量的HMW工业公司的股票。
  利文不久专门负责与套利人联系,并收集有关布斯基和弗里曼意向的信息。沃特斯之所以安排利文做这些工作,是因为他发现如今信息流通的方式令人惊异。有时他向西格尔说些什么事,不到一个小时布斯基和弗里曼就会打来电话,原来他给西格尔说的话已经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当然,其他投资商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但是他们谁都没有过多地考虑证券法规是否被回避了的问题,这方面成了广阔的“灰色地带”。
  布斯基和弗里曼在这起收购案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充分表明套利人在收购事务中拥有新兴的中心地位。HMW工业公司一开始抵抗克莱伯尔公司的收购,但沃特斯想他可以让克莱伯尔公司出个适当的价格,使这起收购友好成交。然而,布斯基和弗里曼拥有大量的HMW工业公司的股票,HMW的态度怎样几乎无足轻重了。西格尔利用他与布斯基和弗里曼的关系,说服他们并肩行动,让他们利用掌握股份多的优势要求收购方出高价。他还说服他们提交一份13-D报告表,这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作为一个整体共同行动。
  因此,问题的关键是布斯基和弗里曼要以什么样的价格出售手中的股票。沃特斯和利文前往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拜访弗里曼,直截了当地问他:“我们怎么做你才愿意卖?”
  显然,克莱伯尔公司必须提高报盘价格,而最后的价格越高,莱曼兄弟银行挣得的服务费就越多。克莱伯尔公司的董事长亨利·克拉克住在康涅狄格州格林威治城。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利文提出开车带沃特斯去克拉克家与他会谈。利文把车停到沃特斯家外面的栅栏外,那是一辆锃亮的新宝马轿车,还是最新型的。沃特斯看到这车很是吃惊,猜想它的价格怎么也不下5万美元,比他的哪辆车都贵得多。利文告诉他说:“这是给我妻子的礼物。”
  会谈中,克拉克很固执,似乎对沃特斯给他解释的复杂财务形势预测满不在乎。但利文的雕虫小技使他就范了。“得了,亨利。”他说,“提高发盘吧。如果你改变报价,我就吻你。”
  克拉克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说:“丹尼斯,即使你不吻我,我也改变报价。”就这样,他真地把发盘价提高了。
  利文对这个小小的成功很兴奋,沃特斯也不得不承认利文的旁门左道对有些客户还挺管用。但是,当KKR公司在西格尔的鼓动下参与对HMW工业公司的竞购时,利文的方法很快就黯然失色了。在KKR公司的竞争压力下,克拉克不得不一再提高发盘价格,最后达到每股47美元。
  最后,沃特斯根据里克的要求给布斯基和弗里曼打电话,提出放弃股权收购,全部买下他们的股票。由于担心最后失去讨价还价的机会,这时HMW工业公司同意签署合并协议,而这正是沃特斯所代表的收购方所希望的。西格尔立即给沃特斯打电话,寻求进行善意兼并谈判。
  虽然这起收购表面看来对西格尔是一个失败,但实际上他又一次胜利了。他一方面操纵套利人,一方面鼓动KKR公司加入竞购,这种精明的策略迫使克莱伯尔公司多次提高价格,使得最后的成交价比原来的价格高出两倍多。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这起收购案中,惟一的真正失败者却是表面上的胜利者,这种情况后来被认为是那个时代的标志。克莱伯尔公司一直没有成功地把收购来的HMW工业公司同化过来,钱却搭进去了很多。最后,HMW工业公司不得不卖掉,克拉克也被逐出了公司。
  利文认为克莱伯尔公司成功购得HMW工业公司是他个人的胜利,但他的表现并没有给人们留下什么印象。尽管沃特斯承认他有某些特长,但对他的分析能力从不心存幻想。西格尔对利文更是没有印象。后来,利文开始打电话给西格尔,表示想去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工作。西格尔面试了他,但这次面试只是加深了他对利文的厌恶,利文没有被录用。但是,西格尔对索科洛印象不错,邀请他加入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
  索科洛在收到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录用通知的同时,也收到了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的录用函。如何选择呢?他打电话询问格里切尔的意见。格里切尔鼓励他去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但没有解释原因。最后索科洛哪儿也没去,仍然留在了莱曼兄弟银行,继续给利文提供他所经手的交易的信息。
  11月,克莱伯尔公司收购HMW一案的参与人员在21俱乐部(一直是投资业务员和经理们最爱光顾的地方)欢聚一堂,举行庆功宴会。这个宴会给利文提供了一个重修与里克关系的机会。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太稳固,虽然保持着朋友关系,但从1982年下半年开始里克就停止给利文提供内幕信息了。
  利文不想在沃克泰尔和利普顿律师事务所内部失去一个线人,但他听从威尔基斯的建议,没有去强迫里克。但是,在这个晚宴上,他打算略施小计,再找里克谈谈。他挪到里克和他同事们的席上,热情洋溢地谈论里克在这起收购案中的表现,盛赞里克至功厥伟,如果没有他的创新性思想,收购就不会成功。里克显然对利文的过奖很高兴。晚宴快结束时,利文把里克拉到一边,耳语说:“我们应该重新在一起干。”不久以后,两人又时不时地一块吃饭了。
  利文重新拉拢里克的时机选得恰到好处。尽管里克在克莱伯尔公司收购案中表现不俗,但他觉得自己在沃克泰尔和利普顿律师事务所里一直未受充分赏识。他一年工作约三千个小时,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但在1983年年度总结时,仍然受到了一些负面批评。他看不上事务所里的日常事务,不屑做这些工作。那年年初,他在与一个他不喜欢的客户会谈时公然看报纸,受到客户的投诉,大家认为他做得太出格了。大家提醒他说,他在工作中有怠工现象,而且越来越自负。
  他对这种评价非常不满,发誓在1984年干出个样儿给他们“瞧瞧”,争取在仅当了五年准合伙人之后在这一年晋为本事务所的正式合伙人。他更加积极地投入到工作中,怀着怨恨和不服。
  他在个人婚姻上也遇到了问题,正在考虑离婚。利文投其所好进一步拉拢里克,他对里克也谈起自己妻子的不是,表示理解里克婚姻上的不顺,他强调说沃克泰尔事务所不欣赏里克,不会公正地待他。于是,利文没怎么费劲就把“威利”这个圈内老手儿拉回了身边。那年春季和夏季,里克成了一个“信息金矿”,给利文提供了六起拟行交易的内幕信息,利文又把这些信息转递给威尔基斯。其中有一起涉及G.D.瑟尔公司的交易,利文根据这起交易的预前信息获取非法所得60万美元。
  对利文和威尔基斯来说,最辉煌的“战例”是美国仓储(American??Stores)公司收购珠宝(Jewel)公司(芝加哥地区的食品连锁集团)一案。那是1984年3月,利文和里克的关系刚恢复不久,里克向利文透露,美国仓储公司正准备收购珠宝公司,出价为每股75美元左右。沃克泰尔和利普顿律师事务所在做美国仓储公司的代理,所以里克能接触到该案的具体计划。利文不惜押上一笔大注,斥资300多万美元买下7.5万股珠宝公司的股票。
  然而,接下来却毫无动静。尽管里克保证说不会有问题,利文却按捺不住心里的忐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还从来没有在一起交易上冒过这么大的风险。他开始找套利人放风,大谈珠宝公司被收购的可能性,希望套利人介入这只股票,以引起股价的上涨和交易量的增加,从而给美国仓储公司制造压力,赶紧宣布收购。但是,无人理睬,这只股票仍然死气沉沉。于是,利文和威尔基斯酝酿一项新的计划——把这起拟行收购的消息捅给媒体。这种方法由来已久,投资业务员们想把某些公司拖入“游戏场”时常用这一招。利文和威尔基斯相信,他们可以利用媒体作催化剂,激发市场对珠宝公司股票的投机交易。
  具体媒体他们决定选择《芝加哥论坛报》。该报财经版内容丰富而权威性强,上面刊登的消息常常很快被其他金融报刊转载,而且,芝加哥远离华尔街,有关方面严查泄密事件的危险非常小。接着,威尔基斯给《芝加哥论坛报》打电话,要求找兼并收购事务记者讲话。他对记者说,珠宝公司要被美国仓储公司收购,现正在进行谈判。威尔基斯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对方立即就此找珠宝公司董事长核查,该董事长一口否定,称合并的消息是无稽之谈。于是,这个消息没有见报。
  几天后,威尔基斯又给《芝加哥论坛报》打电话,向记者提供了更具体的信息:这两个公司的董事长在丹佛一个饭店举行了秘密会晤,商讨这项拟议的交易。这个消息容易核实,记者很快进行了确认,于是《芝加哥论坛报》发出了报道,称美国仓储公司准备向珠宝公司发起非善意兼并,珠宝公司大约44美元的股价最终将达到75美元。
  这一招一如计划的那样奏效了。《芝加哥论坛报》的报道在华尔街上引起了骚动,投资商纷纷买进珠宝公司的股票,而这两个公司也在一个月后宣布了合并。利文和威尔基斯都获得了进行内幕交易以来最大的一笔收益,利文进账超过120万美元。这种方法的成功使他们乐此不疲,他们后来如法炮制,向记者匿名发送另一起拟行收购案的交易材料,这是涉及博伊西·卡斯卡达公司的一起收购案,他们又要从中推波助澜。比钱更吸引人的是兴奋和刺激。通过内幕信息,他们完全把交易操纵在自己的手中。利文正在实现他的一个梦想——提前“阅读”《华尔街日报》,因为报纸上的消息正是他制造的。
  然而,里克又开始进行思想斗争。1984年8月,他向利文泄露了沃伯格·平卡斯公司收购SFN公司的细节,利文立即买进SFN公司的股票,最后赚了10多万美元。但是,由于另外的原因,SFN一案成了里克在沃克泰尔和利普顿律师事务所事业上的转折点。在这起收购案中,拥有SFN公司30%股票的家族成员反对沃伯格·平卡斯公司的收购,这起收购看来要无功而返。这时,里克发现SFN公司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公平价格”规定:家族成员无权利用自己的股权反对收购。代表收购方的沃克泰尔和利普顿律师事务所公布了里克的发现,两天后,反对的家族成员屈服了。
沃克泰尔和利普顿律师事务所的客户(即收购方沃伯格·平卡斯公司)对此非常高兴,而里克成了事务所的英雄,更重要的是,利普顿对里克的表现极为赞赏。突然之间,里克晋升正式合伙人的誓言看来要实现了。两星期后,里克找到事务所的一位高级合伙人詹姆斯·福格森,问道:“你听到了SFN一案的消息吗?大家欣赏我吗?”福格森有点隐晦,说他不能给里克谈他晋升合伙人的机会问题,但可以向他保证,大家对他很欣赏。现在,里克能够感觉到,他晋升合伙人的希望就在前面。另外,他与妻子的关系也和好了,妻子现在又有喜了,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SFN收购案成为里克给利文提供的最后一个信息。像以前一样,现在他不再回利文的电话。他想中止与利文的这种关系,但又不想当面告诉他,担心自己经不住利文的再煽动。最后,他同意与利文在第一大道的一家汉堡包店再吃一次饭。见面后,里克简要介绍了他在SFN收购案中采用的方法。利文一如既往抱怨自己在莱曼兄弟银行受到的“不公”,但这次里克没有与他产生共鸣,相反,他告诉利文说,他很有希望马上成为事务所的正式合伙人。
  饭后往回走时,里克告诉利文他要退出“游戏”。“这样不好,丹尼斯,这是错误的。”里克说。他说他整日为忧虑所困,每次泄露信息他都深感不安。
  利文无奈接受了里克的决定。他告诉里克,他给里克办理的“账户”上已有30万美元,提出付给他。“那是你的钱,你不要吗?”利文问。里克不要。利文表示要替他保存着,但里克说他永远也不会要。里克坚辞这笔钱,他要忘掉这件事,把它从人生中彻底抹去。
  几个星期后,沃克泰尔和利普顿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召开年度会议,增选新的合伙人。那天,里克紧张极了,不知干什么好。他呆坐在办公桌前,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什么事也没做成。他不停地往利普顿的办公室跑,看利普顿是不是开完会回来了。终于,他的电话响了,是利普顿的秘书叫他过去。
  当他走进利普顿的办公室时,看到利普顿脸上挂着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结果如何显而易见了。“祝贺你!”利普顿说着,站起来握住他的手,“你已成为正式合伙人。”里克顿时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激动,他飞快地跑回办公室,拿起电话把这个喜讯告诉亲朋好友。那天晚上,他和妻子在一家著名的法国餐馆吃饭庆祝。里克自从看过一篇声称酒精杀灭脑细胞的文章以来就没有喝过酒,但这次,他开怀畅饮起来。成功使他欣喜若狂,他陶醉了。
  里克的退出对利文是一个很大的损失。1984年夏,利文的收获异常之大,其内幕交易的非法所得总共达到了200多万美元。随着里克的离开,威尔基斯的作用开始显现。上次与利文见面后,威尔基斯曾暗下决心要提供更好的信息,现在开始初见成效。那年夏天,威尔基斯获悉拉萨德·弗雷雷公司拟帮助有限(Limited)公司收购卡特·霍利·黑尔百货,该百货公司是加利福尼亚的一家大型百货商场连锁集团。威尔基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利文,尽管这起收购最后没有成功,利文仍然据此赚了20多万美元。此后,威尔基斯的信息逐渐多了起来。
  1983年,大约就在利文快忙完克莱伯尔公司收购案时,威尔基斯终于设法从拉萨德·弗雷雷公司国际事务部调到了公司金融部。金融部是公司的主流业务部门,他在这里负责融资买断和企业收购、清算或过户等业务。那一年,威尔基斯认识了本公司一个年轻的分析员,名叫兰德尔·西科拉。威尔基斯注意到这个小伙子经常在股市收录机旁忙来忙去,研究股市形势。威尔基斯想,他一定很喜欢做股票交易,否则不会对股市这么感兴趣。表面上看,西科拉与威尔基斯似乎没有共同之处,他是中西部人,家庭经济条件不太好,个人教育程度也不是很高。但是,西科拉和威尔基斯都住在曼哈顿上西区,两人开始一块儿走着回家,经常从中央公园西北角穿行。
  西科拉告诉威尔基斯说,他家弟兄三个,他是老大,最小的弟弟有智障。在他和弟弟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把家抛弃了,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们拉扯大。西科拉时常说起他需要更多的钱交付商学院的学费和贴补家用。一天晚上,在哥伦布大道繁华路段上的一个墨西哥餐馆里,威尔基斯向西科拉讲述了他进行内幕交易的事,包括如何在国外开账户,如何利用利文的信息做交易,甚至还说出了“游戏圈”里的其他人,这是威尔基斯第一次向利文之外的人吐露这种事情。西科拉对此不只是感兴趣,还告诉威尔基斯说,他已经在利用内幕信息买卖股票了,所用账户是以他女友的名字开设的。威尔基斯说他愿意给西科拉专开一个账户,并预付给他1万美元,作为账户里的交易本金,交易所得归西科拉。他根据利文的经验得知,最好要始终掌握西科拉的交易情况。
  西科拉告诉威尔基斯,他掌握一个绝密信息:拉萨德·弗雷雷公司正在帮助芝加哥太平洋公司筹划收购大型企业集团德克斯特龙(Textron)公司。西科拉说,这是一个绝佳的交易机会,他已经着手准备了。
  威尔基斯当晚就给利文打了电话,透露了这个信息,并讲了西科拉的情况。他觉得他给利文着实表现了一把,因为正当里克之失给他们的活动造成不利影响时,他发展了一个能接触到大量交易信息的新成员。利文非常高兴,马上利用这个信息展开行动。他买进了5.15万股德克斯特龙公司的股票,威尔基斯买了将近3万股。同时,利文还准备利用这个信息提高他在莱曼兄弟银行的声誉。
  利文把自己的购股办妥后,接着去找史蒂夫·沃特斯。沃特斯与德克斯特龙公司做过交易,认识该公司的总裁贝弗利·多兰。利文准备套用克里顿公司收购案时的手法。他激动地走进沃特斯的办公室,告诉沃特斯说,他得悉德克斯特龙公司将要遭到恶意兼并,莱曼兄弟银行应该争取帮助它部署应对。沃特斯一开始表示怀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利文未做明确回答,只是说他有一个“匿名消息者”。沃特斯查看了德克斯特龙公司股票的价格走势和交易量的变化情况,发现可能真有此事。
  沃特斯给多兰打了个电话,利文也在听着。沃特斯告诉多兰,利文得到消息说德克斯特龙公司将会成为恶意兼并的目标,敦促多兰考虑应对措施。但多兰听上去不是很惊慌,说他还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消息,并表示如果沃特斯和利文再有新消息可以告诉他。
  两个星期后,利文的消息果然应验了,芝加哥太平洋公司向德克斯特龙公司发起了收购。但是,德克斯特龙公司没有委托莱曼兄弟银行组织应对,而是聘请了摩根·斯坦利公司,这使利文非常失望。不过,利文从这起收购中赚了近20万美元,这多少使他感到些安慰。
  威尔基斯把德克斯特龙公司股票出手后获取收益大约10万美元。在这起收购案中,利文和威尔基斯都如愿以偿地获取了内幕交易所得,但这次他们差点露出马脚。他们两人的购股量太大(加在一起近10万股),而且有事实表明德克斯特龙公司被收购一事显然事前在华尔街上泄露了。大额购股量和消息的泄露使得德克斯特龙公司股票的交易量和股价变化在芝加哥太平洋公司宣布收购之前就出现过度异动。这个情况引起了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注意,他们决定对德克斯特龙公司的股票交易进行调查。
按照通常的程序,证交会的律师找这起收购案的有关各方谈话,了解消息可能被泄露的线索。多兰告诉他们,他第一次听到收购的消息是从沃特斯和利文打给他的电话里。于是,证交会决定传讯沃特斯和利文。
  听到利文被传讯,索科洛很着急,提醒他小心。但利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对索科洛的提醒不当回事。
  “我以前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他对沃特斯说,“我该怎么说?”
  沃特斯不慌不忙地说:“把你知道的告诉他们就行了。”他过去几年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传讯。
  “我要讲实话吗?”利文随意地问。
  利文问这样的话让沃特斯大吃一惊。“是啊,当然!”他回答,“你当然要讲实话。你要发誓的。”
  就在这起收购案宣布后几星期,1984年11月14日,利文前往应讯。他后来向威尔基斯谈起此事,显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夸称对付“像娘儿们一样”的证交会律师们易如反掌。讯问利文的是证交会律师伦纳德·王。利文在应讯中谎话连篇,而且说得天花乱坠。他否认利用代理账户进行股票交易,也不承认开有国外账户。当被问及他是如何事先得知德克斯特龙公司将被收购时,他是这样说的:一天,他正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接待区坐着,突然无意间听到两个人的谈话。那两个人“穿着像我们这样的灰色条纹西服,手里拿住公文包。”他们提到莱斯特·克劳恩和收购案中涉及到的其他几个人的名字。(利文称认识莱斯特·克劳恩,知道他是芝加哥太平洋公司的一位董事。)“接下去他们说的话我觉得比较含糊,他们提到提交13-D的事,提到斯卡登和阿普斯律师事务所和第一波士顿银行,还提到‘罗得岛上的烟火表演’。”利文声称,他从克劳恩这个名字的出现和德克斯特龙公司总部在罗得岛这个事实,推断出芝加哥太平洋公司将要对德克斯特龙发起恶意兼并。
  利文的辩解完全是自己编造的,极其荒谬。而且,他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去过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接待区。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去那里。他还声称,他去那里要见的那个人当时不在,他没有见到。王律师知道利文在撒谎,在证交会当讯问员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没听到过如此离谱的辩解。但是,由于没有能证明利文做过交易的证据,也没有能证明他向做交易者泄露消息的证据,而且,没有能推翻利文陈述的证人,证交会的调查搁浅了,并最后无果而终。
   对利文来说,与证交会人员的这次过招儿好像只是增加了玩内幕交易“游戏”的兴奋度和增强了自我能力感。
  利文证词中至少有一个点是对的,那就是他最近去了一趟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该公司准备招聘一个人负责与西海岸分部的业务协作,它此前看上了不少人,但人家都拒绝了,现在它开始瞄上了利文。
  内哄不断的莱曼兄弟银行遭到希厄森/美国运通(Shearson/American??Express)公司的兼并,合并后的名称为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此后不久的1984年初,利文在哈德利·洛克伍德猎头公司备了案,该公司把他的简历在华尔街上投放,帮他联系新的工作。利文对莱曼兄弟银行的兼并很恼火,他告诉希尔说,他一直梦想成为莱曼兄弟银行的合伙人,但现在这个梦想破灭了。他说:“我本该享有的东西被剥夺了。”
莱曼兄弟银行兼并后不久,总部要求各部门上报有资格晋升“常务董事”(相当于合伙人)者的名单。兼并收购部的沃特斯、希尔、平汉姆、彼得·所罗门及其他资深人员一起开会,讨论拟订本部门的名单。会上,大家勉强决定把利文也列为考虑人选。
  大家做出这种决定并非说明他们对利文的看法改变了,而是出于对公司内部环境的考虑。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是一个全新的环境,前莱曼兄弟银行的合伙人觉得,在考虑可能的常务董事人选时应该把面放宽一些。他们还认识到,现在是一个提升大家级别的机会,新成立的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显然不愿让原莱曼兄弟银行的人才流往别的公司。
  但是大家对利文的看法并没有改变,他的基本业务技能仍很薄弱,就是最支持利文的所罗门也这么看。利文在拉业务方面还差强人意,但拉业务是每个业务人员都起码要做到的。总体来看,利文的成绩毫不起眼。而且,他爱耍态度、摆架子,本部门的很多年轻成员对他都敬而远之。因此,经过全面考虑,利文很快就被从名单上刷了下来。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综合考评比他强得多的索科洛只是因为年轻就被刷下来了。
  利文得知这个结果简直惊呆了。他伤心地向威尔基斯诉说此事,并开始缠着所罗门帮他。所罗门劝他保持信心,说那年年底会重新考虑他。年底时,利文又没能成功晋为常务董事,但公司还是很重视他,把他提升为高级副经理,给他的薪资待遇为底薪7.5万美元加50万美元奖金。
  这个报酬在华尔街当然算不上突出,但在华尔街以外的地方堪称丰厚,是利文33岁的昆西区同龄人中很多都梦寐以求的。但是,利文对此却不屑一顾。在他眼里,区区50万美元远远不足以供养他享受新兴的生活。
  从一开始,利文就告诫“游戏圈”里的其他成员,个人消费和生活方式应保持适度,以免引起别人对他们的收入生疑。但是,他刚说完就自己违背,先是取出“零花钱”,口袋里随时都是鼓鼓囊囊的,后来又购置许多显示身份的高档消费品。
  他的新型宝马轿车已经引得同事们侧目,而这还只是开始。他和妻子经常光顾曼哈顿最高级的餐馆,成了那里许多高档餐馆的常客。他给妻子买了一条昂贵的钻石项链,并送给他父亲一辆新的美洲虎牌(Jaguar)汽车。他开始经常出入贵重的名人字画店,很快成为精明而世故的字画商们的目标。他购买了一些毕加索、米罗和罗丹等人的作品。
  他还斥资50万在公园大道买了一处深宅大院,购置这种产业在曼哈顿是“成功”的象征。这是一所哥特风格的建筑,坐落在公园大道东侧,占地几乎整整一个街区。进入内院要经过厚重的大铁门。这所建筑原来的战前豪门风格不合利文的口味,他决定根据自己的喜好对它进行改造。
  利文雇来建筑师和内部装修师,对这所建筑物进行细致的改装。房子内部全部掏空,加装弯曲式内墙,铺上栎木地板,加工豪华浴室。还用高科技手段改造出一个厨房——确切地说是两个,第一个用着不合意,又换掉了。
  住在曼哈顿西区一所陈旧褐砂石房屋的里克,对利文豪宅改装后的精巧时尚、富丽堂皇瞠目结舌。利文显然非常中意他的这个新环境。他最喜欢的一个地方是对大彩电的设计,这台彩电平时隐藏在一个定制的橱柜里,轻轻摁一下旁边的按钮,它就可以出来。整个建筑物的改装花了50万美元。利文夸称他的这所宅第为“百万”庄园,倒不为过。
  为了支付这些开支,利文经常去巴哈马的莱屋银行取钱,而他给同事们说是去玩赌。银行工作人员总是必须按照他的要求,准备好足够的一百元面值的钞票。仅在1984年一年间,利文就取走了近50万美元,其中3月份20万,7月份20万,12月份9万。这些钱他好像当年就都花完了。
  在利文得到他只被提为高级副经理的消息之前,他就已经决定不在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干了。那一年,随着兼并收购业务的不断红光,其他公司都急切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即使稍有一点兼并收购工作经验,很多公司都求之若渴。帮助利文找工作的那个猎头公司发现,个人简历上并无惊人之处的利文快成了香饽饽,几乎所有的主要投资银行都至少愿意考虑雇用他,就连现在摩根·斯坦利公司工作的格里切尔也想把他招来。
  但是,几乎从一开始,利文就对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情有独钟。1984年3月,他与该公司进行了第一次接触。后来他告诉威尔基斯:“他们喜欢我。”他还说,这个公司需要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优秀业务员”,具体工作是负责与西海岸分部的业务协作。他设想与詹姆斯·戈德史密斯爵士和罗纳德·佩雷尔曼促膝交谈,并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为著名的公司袭购手。
  哈德利·洛克伍德猎头公司特别针对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为利文量身定做了一份简历,措词基本都是从当时初显的价值观念出发斟酌的,开头写道:“丹尼斯认为,自己真正热爱的只有两件事:做交易和挣大钱。”
  简历上接着说,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特别适合”利文施展自己“积极大胆”的交易技巧和“新型业务开发能力”。简历还对利文上学成绩一般和个人活动面窄的弱点做了巧妙处理:“丹尼斯毕业于与投资业务领域不搭界的学校,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拼入现在的主流阵地。在这个过程中,他像一个工作狂一样勤奋工作,几乎无暇他顾。”
  利文得到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兼并收购主管大卫·凯的垂青,而且两人马上产生了共鸣。不像格里切尔或希尔,凯似乎与利文有很多共同点。虚伪、吹嘘和捏造等别人眼里的骗子行为,在凯看来却是“明星品质”的应有特点。不仅如此,凯甚至把利文说成是“白璧无瑕”。凯也对利文做过一些调查,他印象特别深的是,利普顿和弗洛姆这两个赫赫有名的收购事务律师也热情赞扬利文。
  与此同时,利文也收到了摩根·斯坦利公司和第一波士顿银行的录用通知。但是,利文认识到,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几乎不存在竞争,而且潜力很大。他与该公司谈好了报酬:底薪14万美元,加上1000股公司股票,再加年终奖金,第一年奖金最少75万美元。他到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报到时,公司可以从他的第一年奖金中预先给付20万。由于成功把利文介绍给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哈德利·洛克伍德猎头公司获取服务费26.7万美元(由德莱克赛尔支付)。
  利文没有立即去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报到,他企图借助德莱克赛尔的录用通知要挟一下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他拿着这个录用通知去找沃特斯,要求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提升他为常务董事,并把他的报酬增加到超过100万美元。“不然我就走人。”他说。沃特斯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沃特斯的确不能答应他,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的常务董事近来开会决定,在经历公司内部动荡之后,公司要实行分权管理,并强调敬业奉献高于自身利益。利文的要求与这个精神相背离。“丹尼斯,我们不能为你那样做。”沃特斯回答,“或许你应该接受德莱克赛尔的邀请。”
  为了庆祝自己工作“乔迁”,利文又买了一件奢侈品。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天上午,格里切尔正在中央公园散步,突然利文笑着地走了过来,同时看上去见到格里切尔他很激动。“走,看看我的新车。”他催着格里切尔说,接着便领他往第五大道方向走。那里路边上停着一辆鲜红色的两座法拉利跑车,是利文花10.5万美元买的。格里切尔不是很爱好车,但利文非要让他坐上去兜兜风。利文狠踩油门,车子呼啸着顺着大街绝尘而去,惯性使格里切尔紧贴在座位上。过后利文眉飞色舞地给威尔基斯讲述此事,说他让这位以前的上司“吓得屁滚尿流”。
1985年2月4日,利文去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报到。不久,该公司的弗雷德·约瑟夫碰到了彼得·所罗门,所罗门抱怨说,他“很气愤”德莱克赛尔“偷走”了他的爱将。约瑟夫只是笑,把所罗门的生气看作是一种高度赞扬。
  急于让利文驶入星途快道的凯安排他参与本公司客户海岸(Coastal)公司收购经营天然气管道的美国自然资源公司(简称ANR公司)的计划。在这起拟议收购案中,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担任海岸公司的代理,这是德莱克赛尔纽约总部首次尝试进入由垃圾债券支持的恶意兼并领域。德莱克赛尔计划以每股60美元的全现金发盘发动一场闪电战。
  2月14日,即利文来到德莱克赛尔刚刚十天,他使用投币电话吩咐伯纳德·梅耶尔(负责管理莱屋银行“戴蒙德先生”账户的一位瑞士银行业务员),用他账户上的700多万全部余款购买14.5万股ANR公司股票。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为避免引起注意,他提醒梅耶尔通过多个经纪人买卖。
  利文又像以前那样,赶紧拿出自己的“独门暗器”,立即用大量时间在他华尔街上的信息人员中展开活动,散布谣言和泄露消息,并保持与套利信息网的密切联系。在与海岸公司管理层召开前期策略研讨会时,利文向他们保证说,ANR公司会越来越容易攻下,因为它的股票正在越来越多地进入套利人的手中,而套利人对长期投资不感兴趣,他们总是急着把股票卖给收购者而快速获利。利文不断与套利人进行联系,了解一切可能影响收购计划的新情况。
  在此之前,布斯基和利文两人尚不互相认识。虽然利文一直渴望给布斯基留下印象,为此还以匿名方式给布斯基发送过他和威尔基斯从拉萨德·弗雷雷公司偷来的埃尔夫·阿基坦公司收购克尔-麦克吉公司的文件,但他从没有给布斯基打过电话。在利文来德莱克赛尔之前,布斯基还从未听说过他。如今,凯和布斯基在德莱克赛尔的其他熟人都在称道利文,说他是振兴德莱克赛尔兼并收购业务的希望之星。如果说利文进入德莱克赛尔没有其他成就的话,在这里得以与布斯基拉上关系倒是件令人瞩目的事情。
  布斯基刚开始接利文电话的时候,拿出他与不熟悉者打电话时的惯用做法,对利文闪烁其词,并拐弯抹角地套问利文,寻求任何拟行收购案的蛛丝马迹,并试图评判这位投资业务员对ANR公司股票的态度(这只股票布斯基已开始囤积)。他一定想不到,让利文说出这起拟行收购案的重要机密信息是那么容易。利文急于在布斯基面前表现自己,以给布斯基留下好印象,因为他认识到与布斯基拉好关系对他在德莱克赛尔的事业非常重要。于是,利文开始频繁地给布斯基打电话,常常一周达二十次之多。虽然利文对他提供给布斯基的重要信息没有提出回报的要求,但布斯基本能地向利文做出回报,把他从自己的信息来源处(如约翰·穆赫伦那里)得来的有关其他交易的信息提供给利文。
  从布斯基在ANR公司股票上的交易纪录可以看出,利文每次给他提供的信息的数量和机密程度非同一般,因为海岸公司的收购策略每次一出现新进展(可想而知是机密的),布斯基紧接着就增加ANR股票。最后,布斯基共积聚了9.9%的ANR公司股票。
  鉴于ANR公司股票的交易量这么大,海岸公司赶忙在3月初提前宣布了这起收购。ANR刚开始对海岸公司的收购进行了抵抗,但两个月后屈服了。利文在这起收购案中赚了将近140万美元,布斯基的收益则超过300万。
  这起提前宣布的交易情况很反常,使得股交所和证交会的股票监视器鸣声大作。但是,这些电脑对实际查证内幕交易帮助不大。调查人员也没有什么收获,甚至还没有在德克斯特龙公司收购案上的收获大,这次连利文的可疑性都没有发现。最后,由于缺乏有价值的线索,这次调查又放弃了。
  这次收购案是利文在德莱克赛尔参加的第一起斗争艰苦而引人注目的交易。在这起交易中,利文不仅获取了巨额非法收益,取得了布斯基的信赖,而且证明了自己的“不凡”。凯对利文收集市场信息的能力印象很深,他确信利文的确就是德莱克赛尔所需要的明星。
  ANR收购案是利文迄今为止从中所获非法收益最多的一起收购案,但不久就被超越了。他到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后,接触收购业务的机会比在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时多,而且所获信息的含金量也更大。与此同时,他的信息圈里的其他人员还一直大量地向他提供其他交易机会,内幕交易活动计划正像利文所梦想的那样有效地运行着。1985年3月,“戈蒂”向他提供了麦克格劳·爱迪生公司的股票买断计划。4月,西科拉向威尔基斯透露,休斯顿天然气公司聘请拉萨德·弗雷雷公司筹划收购因特诺思(Internorth)公司(一家天然气管道公司)。威尔基斯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利文,利文又通过梅耶尔大量买进股票,不慎重地表现出这起尚未宣布的收购是“十拿九稳”的交易。5月,ANR收购案刚刚结束,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的索科洛告诉利文,雷诺兹公司即将对纳比斯科商标(Nabisco??Brands)公司发起收购。得此消息,利文立即于5月6日购进了15万股纳比斯科商标公司的股票。不到一个月,雷诺兹公司宣布了这起收购,利文于是获利270万美元。
  此后不久,利文和威尔基斯在曼哈顿帕姆图牛排餐厅吃饭庆祝。在吃饭中,他忍不住告诉威尔基斯,信息圈里又多了一个成员,是个“俄国佬”,并向威尔基斯耳语道:“我把纳比斯科商标公司收购案的消息也透露给了他。”接着,利文不断强调这个“俄国佬”的重要性,这时威尔基斯非常清楚他指的是套利人布斯基。威尔基斯对此又吃惊又不安,因为让布斯基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掺和进来会刺激他们的内幕交易活动变本加厉,从而更容易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和检查。
  利文一再向威尔基斯保证,说他们最终会从这个“俄国佬”那里获得更多的东西,比他从他们这里得到的要多。不管怎么说,自ANR公司收购案以来,利文一直向布斯基传送从自己圈子里得到的信息,以此讨好他。他不知道布斯基的交易量有多大,只知道布斯基的交易活跃,每次获利百万计。
  利文连续不断地向布斯基传送内幕信息,后来两人干脆决定正式订立一个协议。利文一开始无偿向布斯基提供信息,以此引诱并成功接近他。现在,他要与布斯基分赃。就像以前与西格尔那样,布斯基建议两人在哈佛俱乐部见面。在哈佛俱乐部和许多其他地方的多次见面中,布斯基与利文进行了激烈的讨价还价,比以前与西格尔之间的商谈费劲得多。利文不同意布斯基用界定模糊的“奖金”打发他,而是要求对自己的所得进行精确计算。
  尽管利文很注意自己的谈判技巧,但最后订立的协议对他并不是很有利,似乎还不如西格尔的。他们的最后协议是:如果布斯基对某只股票的购买决定是根据利文的信息做出的,那么利文有权得到布斯基在该股票上所获盈利的5%;如果在得到利文的信息之前布斯基已经买入某只股票,但该信息在后期交易中仍然发挥了作用,那么利文应该得到布斯基在该只股票上盈利的1%。而且,利文向布斯基做出了一个很大的让步:如果布斯基按照利文的信息操作不得反失,该损失要从利文的分成中弥补。
  以前,利文总是一有新的收获马上就一五一十地告诉威尔基斯,但现在,他在与布斯基订立协议一事上没有向威尔基斯讲实话。一天中午,利文和威尔基斯在外面散步,当谈及与布斯基在哈佛俱乐部的会面时,他对威尔基斯说:“令人难以置信,伊凡要给我100万现金。不管怎么说,钱多不扎手,我需要这笔钱,但是我拒绝了,没有要。他控制着很多人,像格里切尔和瓦瑟斯坦。”
  威尔基斯不相信,讽刺地说:“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你。”
  利文回答说:“我要让那个俄国佬欠我,而不让他控制我。”
在与布斯基打得火热的同时,利文又期望结识其他更著名的“大人物”。那年(1985年),利文第一次参加了“掠食者集会”,在那里尽享ANR收购案成功所留下的余热。凯和德莱克赛尔的其他负责人热情洋溢地称赞利文是公司的新星,并把他引见给公司的大客户们。利文在那里面对面地见到了布斯基。但是,他常常对威尔基斯说,在那里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詹姆斯·戈德史密斯爵士,戈德史密斯在会上发表了演讲。
  利文与詹姆斯·戈德史密斯毫无共同之处。詹姆斯爵士是英籍法国金融家,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最早的公司袭购手之一,他精明世故,老成持重,依靠过人的智慧和深邃的思想成为腰缠万贯的鸿商巨贾。他厌烦无聊的欧洲旧秩序,痛恨公司管理中顽固的“官僚作风”,笃信英才管理和自由市场。他主要通过恶意兼并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企业集团,旗下有法国的出版业(他拥有法国畅销周刊《快报》),有欧洲百货连锁业,还有美国的森林和自然资源开发业务。然而,利文对这些都不怎么留意,他只羡慕和追求詹姆斯爵士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
  詹姆斯爵士离过一次婚,现在有一个妻子和一个情人。他有时同时与他的两个家庭一起度假,乘船在位于意大利半岛上的两个家之间来回穿梭。他在曼哈顿也有一处房宅,室内铺着大理石地板,摆着古式家具,贴着锦缎壁纸,各种陈设中还点缀着字画、雕塑等艺术品,整个府第具有雍荣华贵的气度和古色古香、精美雅致的韵味。同时,他在伦敦、巴黎、撒丁岛和巴巴多斯等地购置或租有高档寓所,后来还在墨西哥的太平洋沿岸修了一所豪宅。詹姆斯爵士对人亲切、友好、彬彬有礼、善于接受新思想。
  利文曾去巴巴多斯度过一次假,回来后激动地告诉威尔基斯,他在那里有幸看到了詹姆斯爵士的豪宅。利文开始模仿詹姆斯爵士的一些行为习惯,虽然威尔基斯觉得有东施效颦的滑稽可笑,但这样做仍不失为是对利文自己平时粗俗举止的改善。
  1985年的高收益债券会议上促发了几起收购交易,其中之一是詹姆斯爵士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支持下对皇冠齐勒拜奇公司发起收购。皇冠齐勒拜奇公司是旧金山的一家大型林业产品和造纸公司,詹姆斯爵士已经拥有大量该公司的股票。他向该公司提出善意兼并的建议,但遭到拒绝。凯指定利文领导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兼并收购部的一个小组参与这项收购案,利文非常激动。(当然,融资工作仍由米尔肯领导的德莱克赛尔西海岸分部负责。)
  詹姆斯爵士对皇冠齐勒拜奇公司发起收购后,该公司开始与另一家造纸公司——米德(Mead)公司谈判,希望米德公司做“白衣骑士”拯救它,使它并入该公司。皇冠齐勒拜奇公司期望被米德公司收购后能保持自己的完整,而不像詹姆斯爵士那样威胁将它肢解卖掉。米德公司同意以每股50美元的优惠价收购皇冠齐勒拜奇公司,并安排把詹姆斯爵士囤积的股票都买过来。利文自己已经购入了大量皇冠齐勒拜奇公司的股票,像以往那样进行内幕交易。现在,考虑到米德公司可能要介入这起收购,利文又给莱屋银行打电话,安排再大量购入一批这只股票,这样在购买该只股票上一共花了大约400万美元。布斯基对皇冠齐勒拜奇公司的股票也是大量吃进。在这起收购过程中,利文能联系到布斯基的支持,并安排詹姆斯爵士购买布斯基手里的股票,这给詹姆斯爵士留下了印象,利文对此很是兴奋。
  米德公司董事会在俄亥俄州代顿市对收购皇冠齐勒拜奇公司一事进行表决那天,詹姆斯爵士在曼哈顿的家里举行午餐会,招待参与这起收购案的有关人员。席上的菜肴是家里的厨师准备的,用法国里摩日细瓷盛着,喝的是名贵红酒或白酒。应邀参加者有利文、詹姆斯爵士的助手罗兰·富兰克林和代理米德公司的克拉瓦丝、斯韦恩和穆尔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乔治·洛威。利文在席上情绪很好,詹姆斯爵士的兴致也很高。席间,洛威出去接了一个米德公司的电话。
  洛威接完电话回来时显出一副局促的样子。他对詹姆斯爵士说:“您不用再给我上餐后甜点了,我得马上走。”接着,他宣布了一个让大家震惊的消息:米德公司董事会否决了对皇冠齐勒拜奇公司的收购。这个决定一旦对外公布,肯定会导致皇冠齐勒拜奇公司股价下跌。詹姆斯爵士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宣布他要继续自己对皇冠齐勒拜奇公司的恶意兼并。然后,他坚持要洛威留下来把饭吃完。
  利文听到米德公司退出收购的消息情绪马上低落下来,富兰克林注意到了这一点。利文匆匆吃完,先行离开。他急急忙忙找到一个投币电话,要求莱屋银行赶紧抛售他的皇冠齐勒拜奇公司股票。利文急匆匆地离席后,詹姆斯爵士笑着说:“他一定是给他的经纪人打电话去了。”大家都笑了,但谁都没有把这当回事。
  由于及时将手里的皇冠齐勒拜奇公司股票抛出,利文避免了巨大损失,并且还小赚了一点。尽管皇冠齐勒拜奇公司极力反抗,詹姆斯爵士最终依然完成了对该公司的收购。利文又获得了凯的称赞,但詹姆斯爵士对他却兴趣渐失。
  利文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蜜月就要过完了。不久,他又故态复萌,经常向威尔基斯诉说自己得不到重用。利文说他讨厌利昂·布莱克,骂布莱克为“大肥猪”。他还说,布莱克是德莱克赛尔纽约总部中惟一能对位于贝弗利山的公司实际权力中心产生影响的人。他还抱怨说,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与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不同,它的业务全部是融资驱动的,所有的兼并收购和金融业务西海岸分部都占大头,这样他的奖金就相应减少了。
  威尔基斯觉得自己在拉萨德·弗雷雷公司不会再有什么发展,想离开这里,希望利文能帮他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找份工作。但是,利文对威尔基斯的未来好像越来越不关心了。威尔基斯后来设法得到了德莱克赛尔的一个面试机会,但他的理智和内向性格似乎不合该公司的需要,因此他没有被录用。威尔基斯责怪利文没有替他帮忙。最后,赫顿银行表示愿意录用威尔基斯,给他发去了录用通知,这使威尔基斯非常高兴。但是,赫顿银行告诉他,他必须接受一个测谎检查,这是该公司招聘新雇员时的一项例行程序。
  听说要接受测谎,威尔基斯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届时他得在开设国外账户和进行非法交易问题上撒谎,如何能过?他打电话给赫顿银行,以测谎贬损人格、要求不合理为由请求免去这项程序,但该公司不同意。他在拉萨德·弗雷雷公司的一个同事听到了他打电话,问他出了什么事。“人人都有过失,”威尔基斯回答,“人人都偷过东西。”接受测谎前一天,威尔基斯紧张得从头到脚起了一身荨麻疹。
  但最后的结果是,威尔基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测谎。检查很草率(这在当时是常见的),没有遇到不能如实回答的问题。他被问的是有没有吸过毒,没有问到内幕交易问题。
  威尔基斯到赫顿银行上班了。在这里,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该公司的兼并收购部虽然不是一支重要力量,但是正在发展,他在这个部门被视为经验丰富的专家,属于重要成员。为庆祝自己找到新工作,他在公园大道买了一套公寓,堪与利文的媲美。同时,他开始考虑不再与利文走得太近。
  威尔基斯夫妇和利文夫妇一起吃晚饭时,利文常常喋喋不休地吹嘘自己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成绩,利文的妻子劳丽则心不在焉地望着夜空出神。威尔基斯的妻子被这种聚会弄得心烦,不愿再参加这种活动。西科拉完成了在拉萨德·弗雷雷公司的分析项目,那年秋天离开那里去哈佛大学商学院读书去了,于是威尔基斯在该公司的消息源断线了。“我在上学时你们不能分点甜头儿给我吗?”西科拉向威尔基斯恳求道,他想边上学边继续做那种交易。威尔基斯不愿再发展线人,不想连累自己在赫顿银行的工作。无论如何,利文正在从他身边游离开去,在威尔基斯永远不可企及的财富和名利场上乐而忘返。
  利文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工作了十个月后,第一次在该公司进行奖金核算,核算工作是和凯一起做的。在此之前,利文已经计算了部门的收益,列出了自己的贡献。他明确表示奖金对他极为重要,不断提醒凯说他想“成为最富的人”,他想“一年比一年挣钱多”。凯认为这些态度是积极的,是兼并收购行业明星应有的品质。在核算中,凯回顾了利文过去十个月的工作,告诉利文说,他觉得利文“可资依赖,自信心强”。然后,他给利文核定出了奖金数额,深信这个数额是偏高的,甚至高于利文对自己能力的估量。他对利文说:“你1985年的奖金是——100万美元。”
  “这,”利文回答,“这是一种侮辱。”说完,站起来从凯的办公室拂袖而去。
白衣骑士
“我们去喝咖啡吧。”西格尔在电话里对布斯基说。这是他们约定的新暗号,表示想与对方见面。西格尔现在凡事总是坚持与布斯基面谈,因为他担心布斯基的电话被人窃听。布斯基给他说过中央情报局的事,还说他就当过中情局的特工,而且上次还想出派人给他送钱的点子,因此西格尔认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西格尔来到离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相隔几个街区的沃特街,在那里踱来踱去,等待布斯基,布斯基的办公楼在这条街的55号。他一边踱步,一边考虑如果在这里碰到熟人该怎么说。这是1983年1月,是寒冷的冬天,这个时间一个人在街上溜达是有所反常的。
  过了一会儿,布斯基从他办公楼的大厅里出来了,然后朝着西格尔匆匆走过去。他们沿着大街边走边说,西格尔告诉布斯基,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一家大型化工和自然资源公司)拟收购一个石油公司,特委托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进行策划。虽然一切都还没有确定,但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向西格尔展示了他们开列的计划收购对象名单,其中最有可能成为收购目标的是规模较小的纳托莫斯(Natomas)公司。
  西格尔认为布斯基可以买进纳托莫斯公司的股票。如果现在就开始买,即在收购可能进行的几个月前动手,提前的时间很长,内幕交易不会被股市合规部门发现。当然,布斯基如果现在开始买入,他不是惟一可能获利的人。西格尔要让纳托莫斯公司股票表现出一些购买压力。他要先对纳托莫斯公司进行说服工作,告诉它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可能以友好方式收购它,劝它接受善意兼并,而要做好这件工作,最好的方法是让纳托莫斯公司明白,它正处在一个虎视眈眈的环境中,随时可能成为恶意兼并的目标。
  西格尔和布斯基两人离开沃特街,朝东河方向走去,那里是南街港南边的曼哈顿荒芜区。两人不停地悄悄商谈,西格尔不时四处张望一下,看有没有人监视他们。他和盘托出了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的收购计划,催促布斯基开始买进纳托莫斯公司的股票,但幅度不要太大,并提醒他收购也有可能不成功。
  此后不久,布斯基开始购买纳托莫斯公司股票,一切进展顺利。然而3月份,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决定放弃收购计划,原因是它在为收购进行筹资时遇到了麻烦。布斯基有点慌了手脚,但西格尔要他不要着急,持股等待。
  最后,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通过出售一只股票筹到了收购所需的资金,这起收购案在5月份结束了。在那之前,布斯基已购入了大量纳托莫斯公司股票,但他从没有向西格尔透露过购买的具体数量和价格,因为西格尔不让他在电话里谈论任何购买股票的情况。这方面的数据还是西格尔在核查这起收购案的有关资料时看到的,他吃惊地发现,布斯基买进的纳托莫斯公司股票竟超过80万股,所获总收益达480万美元。西格尔想,这笔钱里有他的一部分,过后会提取给他。
  不久,西格尔又给布斯基找了一个挣钱的机会。那年9月,J.保罗·格蒂的遗产继承人——行为古怪的戈登·格蒂给西格尔打电话,说他对格蒂石油公司的运作方法不满意。西格尔认为,格蒂的意思可能有两个,要么是想自己收购这个公司(可能与他人联合),要么是想把他拥有的该公司的股票卖给想收购该公司的人。
  家族控股公司的股票通常价格不高,因为人们都认为这些公司别人收购不了。因此,势力强大的控股家族成员之间闹分裂的消息是套利人梦寐以求的。西格尔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布斯基,布斯基据此买进了一些格蒂石油公司的股票购买权,将其出手后获利22万美元。后来,由于佩恩索亚(Penzoil)公司和德克萨科(Texaco)公司先后向格蒂石油公司发起收购,布斯基在这起交易上挣得更多,有人估计高达5000万美元。
  西格尔总是根据他认识到的客户的利益确定信息泄露的数量和程度。他手里的秘密信息比他提供给布斯基的要多得多,布斯基总是想方设法让他多透露一些,为此甚至提出替他往一个欧洲账户里存钱。“伊凡,我对这不感兴趣。”西格尔说,“看在上帝的面上,我没想逃到国外去。”布斯基又想其他招数,如提出替西格尔投资房地产,甚至还提出要为西格尔的父亲安排工作。
  有时,西格尔给布斯基的信息并不灵,最明显的例子可能是莱诺克斯(Lenox)收购案。莱诺克斯公司是一家精细瓷器生产商,布朗-福尔曼酿酒公司对它发起收购,它委托西格尔组织应对。在应对过程中,西格尔帮助莱诺克斯公司采用了一种名为“毒药丸”的反收购法。“毒药丸”法是20世纪80年代最有效的反收购方法之一,现在美国企业界应用得很普遍。这种方法的主要创始者是著名收购事务律师马丁·利普顿,但西格尔对它的不断演进做出了很大贡献。这种方法的原理是,如果发生恶意兼并,收购目标公司通过赋予股东无限权利来加大恶意兼并的代价,使恶意兼并代价奇高。例如,莱诺克斯公司就通过开发一种“药丸”拯救自己,如果布朗-福尔曼酿酒公司对它发起收购,它给予股东购买布朗-福尔曼股票的权利。
  这起收购案对套利人来说不好把握,因为被收购方莱诺克斯公司组织了奋勇反击。莱诺克斯公司的股价一开始突然增高,之后一路下跌。形势不断复杂,甚至进入了诉讼程序,使其结果更加扑朔迷离。许多套利人在慌恐不安中把手里的莱诺克斯公司股票卖了,但布斯基却在继续购买。就在莱诺克斯公司决定最后投降而接受布朗-福尔曼酿酒公司收购的当天,布斯基又买了6.2万股。最后,他一共拥有9%的莱诺克斯公司股票,出手后赚了大约400万美元。
  其他套利人对布斯基既惊奇又妒忌,同时华尔街上开始传言,说布斯基有内幕信息。按常理,没有人会如此一直拥有先见之明,特别是在像莱诺克斯公司收购案这样扑朔迷离的交易中。然而,在这起交易上,西格尔给布斯基的信息是失灵的。实际上,在反收购过程中,莱诺克斯公司直到最后一刻还想反击,因此西格尔认为“毒药丸”法将会成功,他建议布斯基不要买莱诺克斯公司股票。当莱诺克斯公司董事会突然投降时,西格尔确信布斯基在这起交易上有另外的内幕信息。
  有时西格尔对布斯基隐瞒消息。有一次,布斯基给西格尔打电话,说他得到了一些有关古德(Gould)公司的机密信息。该公司是西格尔的一个客户。西格尔猜想布斯基的信息是从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一个名叫唐纳德·利特尔的波士顿经纪人那儿得来的。利特尔为布斯基经手过很多交易,他是一名马球爱好者,通过玩马球与古德公司董事长威廉·伊尔维萨克成了好朋友。布斯基让西格尔确认这些信息,但西格尔撒谎了,说他不知道。
1983年12月底,西格尔又和布斯基讨论他的“奖金”。西格尔提醒布斯基,他在纳托莫斯公司收购案和格蒂石油公司收购案中提供的内幕信息价值非同寻常。他们还讨论了西格尔提供的建议类信息的价值,如对一个犹他州管道公司所做的价值评估。虽然这些信息的价值不能与内幕信息相比,但西格尔认为它们也应给予报偿,这样才公平,因为他在布斯基的交易中发挥着一种“顾问”的作用,这种报偿是合理的。最后,西格尔要布斯基付给他25万美元。他没有做详细计算,只知道布斯基在纳托莫斯公司收购案和格蒂石油公司收购案中收益甚巨,25万是一个他认为“公平”的数额。
  这个数额也是西格尔认为自己需要的。他那一年的薪水和奖金是73.3万美元,比前一年的要少。他刚刚在格雷西广场买了一套四室一厅的公寓,就在纽约市长官邸对面。这套公寓花了97.5万美元,装修工作刚刚开始。
  布斯基同意给他这个数,这只是他根据西格尔的信息所获收益的很小一部分。这笔钱的交接方法也谈好了,与上次一样。西格尔又来到广场饭店大厅等那个皮肤黝黑的送钱人,暗号还是“红灯”和“绿灯”,之后那人把手提箱交给西格尔。
  西格尔返回公寓清点钱数,发现只有21万,少了4万,他估计是布斯基派的那个送钱者短走了。而且,有一摞钞票不是他要求的百元面钞,而是一元的。西格尔觉得受骗了。
  西格尔又安排与布斯基见面,说他派的送钱者偷钱,质问他是怎么回事。布斯基很气愤,肯定地说那人是可以信赖的,不是个手短的人。西格尔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觉得再争辩下去没什么意思。虽然如此,交易还要做下去。他暗自发誓下一年向布斯基谈“奖金”时要提高数额,因为其中15%到20%会跑到另一个人的腰包里去。
  海湾石油公司收购案是布斯基的一个辉煌“战例”,他的这起交易与西格尔的信息无关。海湾石油公司可谓是布斯基的老冤家,1982年8月,它从都市服务公司的竞购中突然退出,差点毁了布斯基。1983年9月,得克萨斯石油大王、著名袭购手T.布恩·皮肯斯公开宣布大量拥有海湾石油公司的股票。之后,他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融资支持下,对这家大型石油公司发起了收购。海湾石油公司立即求助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并最终获其兼并,成为当时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兼并案。这起兼并事件震动了华尔街,也展示了德莱克赛尔支持下的袭购手的力量。
  这起交易也大量增加了布斯基的财富。他开始追踪皮肯斯的购买动向,定期从穆赫伦那儿了解大宗交易的消息。同时,随着这场收购的辗转前行,他继续稳步增购海湾石油公司的股票,直到1984年。就像以前的做法一样,布斯基拿出大部分资本在一只股票上冒险,最后一共购进了约500万股海湾石油公司股票。这一次,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这次收购过程中,爆发了一场收购大战,KKR公司也参加了,是在西格尔的建议下参加的。西格尔这次没有向布斯基提供任何内幕信息,尽管他了解KKR公司的所有详细计划。这起收购战还惊动了国会,国会考虑对这起兼并采取反托拉斯行动。因此,这起收购曾一度前途未卜,不过加州标准石油公司最终还是完成了对海湾石油公司的兼并。据估计,布斯基最后在这起收购案中获利6500万美元。
  穆赫伦也在这起收购案中收益甚丰,为表示庆祝,他举办了一场盛宴,邀请了约二十五名套利界的朋友参加。他在餐桌中央装饰着橘黄色的海湾石油公司的商标图案。当上等的白酒、鸡尾酒和白兰地上桌的时候,穆赫伦站起来发表宴会致词。“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他说,“詹姆斯·E·李(在这次收购案中失败的海湾石油公司董事长,他做出的退出对都市服务公司竞购的决定曾使许多套利人苦不堪言)决定参加我们的宴会,与我们言归于好。”说完,穆赫伦做了一个手势,随着便进来一只经过训练的猴子,身上套着印有海湾石油公司徽标的罩衫。布斯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非常喜欢这只猴子,后来有一次自己举办宴会时也借它去表演。
  1984年3月结束的那个财年是布斯基的丰收年。上个财年,由于在都市服务公司收购案上遭到惨败,他损失了1370万美元,而这个财年他大获全胜,赚取了惊人的7650万美元。这个数字肯定是他以前在底特律卖冰淇淋时不曾想的,那时他有许多次濒临破产。布斯基把公司一部分搬到了位于第五大道650号、地处曼哈顿中心区的豪华办公楼,这里以前是巴列维(Pahlevi)基金会的办公处,该基金会曾在伊朗国王被推翻前为他管理财产。神秘的哈桑·韦基利和布斯基在一起,他有自己的办公室,也领有一份薪水和奖金。他的奖金每年高达100万美元,尽管和布斯基一起工作的其他人看不出他都做了什么。然而,康威、莱斯曼、穆拉迪安等人学着与韦基利拉近关系。
  布斯基公司原来的办公条件简朴,现在可谓“鸟枪换炮”了,新的办公环境豪华而现代化。这里的装修是在西玛的帮助下完成的,走廊里铺着大理石,镶着蚀刻玻璃,摆放着各种雕塑。布斯基的办公室非常大,铺着雪白的地毯,墙壁四白落地,窗外能看到中央公园和市中心一座座闪亮的办公楼。
  这里的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相比之下布斯基原来的麦克风系统显得很原始。每个员工办公桌上除有一个话筒外,还有一部台式可视装置,上面可以显示出布斯基的图像。布斯基自己的办公桌上也有一台可视装置,但屏幕比一般的大,分为上下两个区域,上面区域根据需要可以显示出每个员工的图像,包括他自己的,下面区域又分为16个小区,上面同时显示着各个员工的图像,这些图像是由正对着每个员工的摄像机发回的。布斯基可以随时听到和看到每个员工的工作情况,员工一不在位,哪怕是去洗手间,就会立刻被发现。还有其他装置:布斯基的电话交换机容纳一百六十条直拨线路,可以直通穆赫伦、米尔肯、股票经纪人以及其他公司的套利人、研究员、交易员等等;电子股市行情收录器把股市情况显示在他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数字挂钟上同时显示着全球各个时区的时间。
  布斯基办公室搬迁对他与西格尔见面没有什么影响。当西格尔又要向布斯基透露信息时,仍然像以前那样邀布斯基“喝咖啡”。不过现在他们真地找地方喝起咖啡来,是在52街对面一个叫帕斯特拉米恩-瑟英斯(Pastrami'n??Things)的咖啡店。这是个低档店铺,地上摆着假绿色植物,餐桌上铺着一层福米卡塑料布,放着自用的蕃茄酱、辣椒酱等调味品。是布斯基把这里选为见面地点的,他觉得喝咖啡在这种地方就可以,没必要花钱喝昂贵的。西格尔认为这种地方不会有人认识他们,比较安全。
  1984年春天,卡内申公司准备出售一大批股份,委托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和西格尔组织操作,并要求西格尔尽力获取最高价格。西格尔推测该公司要出售,把消息告诉了布斯基。布斯基那年夏天开始大量买入这只股票,预期它的价格将会上涨。
  到8月份,由于布斯基的购入量很大,引来了许多跟风者,使得纽约股票交易所介入此事。交易所问卡内申公司对其股票价格突然上升和交易量突然增加有没有什么解释。该公司当然知道自己关于出售股票计划的秘密谈话,但对股票的这种市场变化确实也感到困惑。卡内申公司发表公开声明称:“本公司对公司股票的交易变化无法解释,也无能为力。”几星期后,它又说,“最近本公司股价上涨没有公司方面的原因”,同时断然表示,它“没有与任何人谈过本公司股票的事”。这些声明违反了交易所和证交会的股票披露规定,是典型的掩盖真相的行为。
  卡内申公司的声明使华尔街上许多套利人慌了神,但布斯基依然故我。西格尔让他不要理会这些声明,继续购买该公司股票。布斯基从其他消息来源处也得知,卡内申公司可能被收购。他趁该公司股价回落又增购了一批。“这活脱儿又是一个格蒂收购案。”西格尔向布斯基保证说。
  事实上,这起收购比格蒂收购案还要好,它干净利落,而且收益更丰富。卡内申公司是一家老字号,是美国知名度最高且最受信赖的品牌之一,最终接受了瑞士食品业巨头雀巢公司的兼并。在这起收购案中,布斯基赚了2830万美元,是他根据西格尔的内幕信息一次性获得非法收益最多的个案。
  这一次布斯基又引起了其他套利人的嫉妒和怀疑,华尔街上以前还没有哪个套利人像布斯基这样连战连捷。他由于股票购入量特别大,得到了“贪猪”的绰号。穆赫伦总是维护布斯基的声誉,遇到别人抱怨或暗示布斯基进行内幕交易,他就站出来替布斯基说话:“得啦,你就不能承认别人比你聪明、比你好?”
一天下午,布斯基给穆赫伦打电话,要他主持一个筹款晚宴。这个筹款宴会是布斯基出面召集的,拟为犹太神学院筹集一笔资金。犹太神学院位于曼哈顿哥伦比亚大学附近,是一个著名的学术机构。穆赫伦从来没有发现布斯基对犹太教真有兴趣,但知道他经常给该神学院捐款,可能是为了给犹太投资商们留下印象。穆赫伦问道:“伊凡,你知道我不喜欢当主持的,我只给你一张支票不行吗?”他给自己定了个原则:无论是什么种类的慈善捐助,只要朋友张口,他有求必应。布斯基半天没吱声,然后像小孩一样沮丧地说:“问题是别人都不行。”
  穆赫伦没有办法,只得同意,并强拉着卡尔·伊卡恩和他一起主持。由于大家普遍对布斯基怀有敌意和妒恨,主持这次筹款活动不太容易,但最后仍筹到了近50万美元。筹款晚宴要求穿戴齐整,穆赫伦穿着晚礼服,打着领结。布斯基的母亲也从底特律赶来参加,她给穆赫伦的印象是可爱而高贵,时时表现出一个犹太人母亲对儿子的自豪和关爱。穆赫伦把她介绍给来宾后,对大家说:“我知道你们今晚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你们到这儿来是因为你们不相信伊凡·布斯基真地有一位母亲。”大家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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