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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淳一 不分手的理由

_9 渡边淳一(日)
“早安。”
从泽田毫无顾虑的笑容中,看不出他对芳子昨天晚上行为有任何怀疑的迹象。
他们一边吃早餐,一边商量工作的程序,饭后就搭计程车,前往鸭川和西芳寺附近的竹林。
今天的气温在冬季里稍显偏高,空气中霭雾弥漫,反而衬托出隆冬萧条凄凉的美感。
摄影工作结束后,他们坐车到京都车站,在下午两点五分搭上开往东京的新干线。
芳子觉得和泽田并肩坐在一起十分不自在,正好车厢内空位很多,她就在新干线驶过名古屋之后,移到隔着通道的旁边位子上坐。
泽田开始翻阅报章杂志,似乎也乐得轻松。
芳子凝望窗外一望无际的枯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当车身晃动把她摇醒时,列车已经过了热海。
还不到四点,云层却积得很厚,天色逐渐暗下来了。
芳子在夕阳之中总算想起了丈夫修平。
昨天芳子已事先报备过来京都出差的事,当时修平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芳子本以为丈夫最起码会问上两句,没想到他却事不关己地继续看他的报纸。
待会儿就要回到丈夫的身边了。想到这里,芳子突然对丈夫产生一种眷恋的情怀,于是,她立刻从坐位上站起来,往后走了两个车厢,进人七号车厢的公共电话亭,按下修平任职的医院的电话号码。
持续了一段杂音之后,接线生才把电话接通,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丈夫的声音。
“什么事?”
“我现在在新干线上,再过二、三十分钟可以到东京了。”
“工作结束了吗?”
“当然罗!今天的晚饭要怎么办?”
“我想回家吃,你来得及准备吗?”
“我六点钟左右可以到家,应该来得及,那么我在家等你回来哦!”
“好”
芳子默不作声,修平随即问道:
“没有别的事了吗?”
“对,没别的事了。”
修平对于妻子只是商量晚饭的事而特地打电话给自己,似乎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芳子想像着丈夫此时的表情,不由地笑了一声,然后挂断电话c
回到坐位泽田立即问道:
“有什么急事吗?”
“没什么……”
芳子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产生打电话给丈夫的冲动,但是却感到相当满足。
将近五点时,新干线抵达了东京车站。
“这次出差承蒙你的照顾,以后有机会的话,还请你多多提拔。”
泽田的年纪虽轻,却深诸处世之道,时时刻刻都彬彬有礼。
芳子和泽田分手后,转搭山手线的电车,在等等力下车时刚好六点正。芳子在附近的商店买了金枪鱼、鲸鱼、豆腐及葱。修平是个典型的日本料理拥护者,芳子本身也因为旅途劳顿,所以希望尽量把菜色弄得清淡一点。
回到家之后她有一种赝违已久的感觉,虽然前后才离开一天半。
“一切都还好吧广
芳子不由地轻问,没有生命的家具、榻榻米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修平用过的茶杯,烟灰缸里则有几根烟蒂。芳子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早报,走到卧房,发现丈夫的棉被没有叠,脱下来的睡衣也随手摆在旁边。
看情形修平昨天晚上应该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芳子换上家居服,并把棉被叠起来收好,又打开客厅的窗户,让空气得以流通,最后,用吸尘器把各个角落吸了个干净,才坐在沙发上吐了一口气。
经过了这么一番整理,欣赏着窗外的夜色,松永的身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他说下午要到姬路办事,现在应该还没有回到东京才对。
也许是回到家里的缘故,此刻芳子的脑海里虽然想着松永,却觉得彼此的距离十分遥远。
为了转换情绪,芳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厨房。
修平的下班时间是五点半,但是,下班后他多半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处理,大概要到七点钟才能回到家。
芳子把买回来的鱼和蔬菜放在餐桌上,并打开瓦斯煮开水,正想着手做菜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芳子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接,是由美打来的。
“你回来了啊!”
由美那边的声音很吵,看样子她还待在公司。
“你不是到京都出差了吗?”
“结束了,我刚刚才回来。”
“你现在会不会很忙?”
由美多半是深夜打电话给芳子,这个时候打来还是头一遭。
“有什么事吗?”
“你听我说,事情不好,我老公好像也开始了。”
“开始?你怕什么?”
“现在约你出来会不会方便?”
“我现在正准备做晚饭!”
“真的啊?你先生是不是在家?”
“还没有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你那么惊惶的样子。”
“我这里说话不方便啦!”
“那么明天再说,可以吗?”
“你等一下,我再重打一次。”
由美挂掉电话之后,可能跑到别的房间,隔了两三分钟才又打来。
“我现在在接待室,这样就不怕别人听到了。”
看样子这通电话势必有的说了。芳子把厨房的瓦斯灯关掉,拿了一张圆凳子坐在电话前。
“好了,你说吧!”
“最近我老公的态度变得很奇怪唷!八成是有女人了。”
“不会吧!”
由美的丈夫比修平年轻一岁,在广告公司上班,也许是没有小孩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他和由美的感情非常恩爱,经常带着由美到国外旅行或酒吧喝酒,令芳子羡慕不已。
她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丈夫居然也会有外遇。
“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罗!”
由美愤怒地叫道,又随即压低声音。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说啊!你知道吗?他居然穿着不同的内裤回家。”
“为什么?”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由美说,前两天她叫她先生换内裤,她先生却表示内裤还没脏,说什么也不肯脱掉。她觉得可疑,便强迫她先生把内裤脱掉,结果发现他先生穿的居然是另一种厂牌的内裤。她大吃一惊,死命地加以盘问,他先生解释说,因为内裤脏了,他只好自己去买新的,并在公司的厕所里换上。”
“你相信这种鬼话吗?”
“我不知道,搞不好真的是这样。”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
“由美说她先生最近变得非常重视穿着,并且经常藉口加班,搞到半夜一、两点才回家。”
“他还常常买我喜欢的东西,企图讨好我。”
的确,这些行为都是有外遇的男人经常可见的症状。
“你应该了解才对,这些行为实在太怪异了。”
“说得也是……”
芳子附和以后,又赶快改口。
“不过,没有关系的啦!”
“什么没有关系?”
“就算你先生外面有女人,我想也不是真心的。”
“才不是这样呢!那个女人连内裤都买给他了,还说不是真心的。实在愈想愈气,他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嘛!”
“你等一下。”
芳子回到厨房,把关掉的瓦斯灯再度打开,摆了一锅汤在上面煮,然后拿起电话,这时由美的声音似乎冷静了一点。
“对不起,你一回来我就说这些无聊的话来吵你,我现在总算能了解你的心情了。”
由美说完之后,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随即表示:
“可是我的情形和你不同,因为你们夫妻两个都有外遇。”
“你怎么这么说……”
芳子被说得有点手足无措,由美又立刻接上说道:
“我也很想找个男人报复我先生,你说好不好?”
芳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默不作声,由美又在那端问道:
“你在京都是不是和松永见面了?”
“没有啊!”
“骗不了我的,我知道他去了那里,大阪对不对?”
把柄被抓到了,芳子只好默认,由美有点得理不饶人地叹道:
“真了不起,你们居然约在京都见面。”
“不是这样啦!”
“你终究还是忘不了他。”
由美似乎忘了自己的困境,反面关心起芳子和松永的事。
“你们是不是愈陷愈深了?”“等一下……”
芳子调整了一下拿电话的姿势。
“我们根本没有约好。”
“不过你们还是见面了啊!他跑到京都去找你,你有没有很感动?”
“我们的关系和以前不同了。”
“是不是感情更深厚了?”
“不是啦!我们彼此商量之后决定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也就是玩玩而已罗!”
“也不是这个意思啦……反正我和他的关系仅止于约约会而已,不再涉及其他。”
“你们做得到吗?”
不管做到与否,芳子都希望尽力去尝试。其实,自从昨天晚上和松永见了面,她就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妥当。
“我想男人应该还无所谓,女人对于感情不是一向都难以自拔吗?”
刚开始和松永交往时,芳子的心里也潜藏着这种不安,但是,她现在的态度却冷静得令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你真的有把握能把家庭和外遇分得那么清楚?”
“我不知道,不过我必须尝试着去做。”
“这么说,你和松永的关系会持续下去罗!”
由美说完后,又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了不起……”
芳子觉得这句赞美的话等于骂她是个坏女人。
“这有什么了不起?我只是认为女人也可以在外面交男朋友。”
“可是,你心里还是爱着你先生对不对?”
“话是没错,不过这和在外面交男朋友是两回事。”
“要怎么做才能像你分得那么清楚啊?”
其实,芳子本身也不太了解,也许是因为她和松永之间曾有一段空白,足以令她在这段时间内仔细考虑,当然,发觉修平并没有结束婚姻的念头,对芳子的想法也有某种程度的影响。
“到底要怎么做啦?下次你一定要教教我。”
“你不要挖苦我了。”
“可是,万一你先生发现了怎么办?”
“我当然会小心一点,尽量不让他发现,而且……”
“而且什么?”
“我也尽量不过问我先生的事。”
“因为内疚吗?”
“这种说法太过分了。”
“我知道了,反正你们彼此都心存怀疑,却不干涉对方,是不是?”
“我觉得这样会比较好。”
芳子现在真的不想知道丈夫的事,反正只要适可而止,她是不会追究的,而她自己也不打算和松永有太多的瓜葛。
“总而言之,你实在太聪明了。”
芳子分不清由美的话是由衷的赞美,还是在挖苦自己。
“能够这样下去的话当然是不错罗!”
“你想想看嘛!外面有了男朋友,自己就不会再像个黄脸婆,也许还可以变得漂亮一点。”
“最近你变漂亮了,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哪有这回事……”
“如果夫妻同时有这种共识,那真是一举两得!你真不愧是人生经验上的前辈。”
“不要取笑我,好不好?”
“我不是取笑你哎!我是由衷的敬佩。”
由美隔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下一次我想做一个特集,报导现代社会中一些彼此都有外遇,但却不离婚的夫妻,人数可能不少哦!”
真不愧是杂志的总编辑,居然忘掉了本身的问题,反而为工作找题材。
“我不是说了就算了哦!我会做一次整体的规划。”
由美在说话的时候,门口的铃声响了起来,于是芳子把嘴巴凑近电话边。
“他好像回来了,你待会儿再打来。”
“好,帮我问候一下你那位了不起的先生。”
由美说完后随即挂断电话。
修平回家时,都是在门口按电铃,偶尔也会自己用钥匙开门,这个时候,芳子会继续做她手头上的事,以一种“噢!”的表情欢迎他。
就像现在,芳子一放下电话,修平已经走进玄关了。看到修平,芳子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回来啦!……”
“哎……”
虽然两人交谈的言语有限,但是芳子那句“回来了”,包含了“辛苦你了!”的意味。
“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摄影工作在中午就结束了。”
修平点点头走进书房,把公事包放在书桌上,然后脱掉外套,换上家居服,随即走回客厅。
他照例坐在面对电视机的沙发上,一边看晚报,一边抽香烟。
芳子很早以前就劝过修平戒烟,可是他根本不听。听说最近医院里的年轻医生,有一大半是不抽烟的,修平却照抽不误,倒不是他特别顽固,他只是觉得这种超然的态度比较像个做丈夫的样子。
“京都怎么样?”
“天气不错,可是很冷。”
“东京这两天也很冷。”
“你没有用电毯吗?”
“太麻烦了。”
他们两人的对话到此就中止了。
长年相处的夫妻多半没什么话说,所以就算要吵架也吵不起来。从年轻开始,修平就是个话少的男人,芳子早已习惯这种不说话的状态。
回想起来,从羽田机场回来的那天晚上,是修平将近二十年来唯一的例外。芳子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盛怒,以及一口气说那么多的话,但是吵完之后,他又恢复了沉默的本性。
今天修平比平常多话,一进家门就对芳子说“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不一会儿又问:“京都怎么样?”芳子本来以为他在刺探自己的口风,看情形又不像。
芳子总算松了一口气,把事先泡好的茶倒进茶杯里,放在修平的面前。
“嗯……”
修平点点头,随年后起茶杯。他那硕大的手掌和松永纤细的手指比较起来,感觉就好像是劳动者所有,以前芳子曾经就这件事取笑他,他当时表示“替病人开刀本来就是一种劳动。”
“还要多久才能吃?”
“就快了。”
修平大概肚子饿了。这也难怪,都七点多了,都怪由美打电话来啰嗦那么久,才把晚饭给耽误了。
“再等十分钟。”
芳子赶紧把生鱼片切好,摆在盘子里,又加了一点柠檬片,然后做了一道油炸豆腐。
“让你久等了。”
芳子一说饭做好了,修平立刻站起来,走到餐桌旁边。
“噢,今天的菜真好!”
“你觉得好吗?”
其实,今天的晚饭除了生鱼片和油炸豆腐,就保有一道味噌汤,这些菜之所以令修平感到丰富,可能是芳子精心调理,特别注重色泽的缘故。
“昨天晚上弘美打电话回来。”
“有什么事吗?”
“有关她考大学的问题。”
弘美明年暑假过后就升高三了,即将面临大学入学考试的压力。
“她想转学到别的学校。”
“她又提这件事啦!她现在这个学校不是可以直升大学吗?”
弘美目前就读的湘南女子高中,可以保送学生进入大学。
“那个学校只有女生……”
“只有女生难道不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好吃。”
修平一边吃着油炸豆腐,一边点头称赞。
“真的好吃吗?”
“这道油炸豆腐做得不错。”
自己的努力获得赞赏,芳子感到非常欣慰,随后修平又把话题挪回女儿弘美的身上。
“我看那个丫头八成情窦初开了。”
芳子拿着筷子,抬起头看着丈夫。
“她可能是想读有男女生混合的大学。”
“她有没有说打算读那个学校?”
“大概是K大或R大吧!”
“K大?那么难考,她的实力可能跟不上吧?”
“她说她会用功读书。”
“枉费我们特地把她送到湘南女子高中读书。”
湘南女子高中是著名的贵族学校,学生家长多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早知道弘美的目标是进人一般的普通大学,当初就不必要煞费苦心地花下大笔学费,把她送到湘南就读。
“你怎么回答她?”
“我说如果早想做的话,那就去试试看。”
“你怎么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啊!”
“她执意要做,我也没办法啊!”
“万出一没考上怎么办?”
“反正学校多的是,有什么关系?”
“我反对。”
“你不要想得那么严重嘛!”
修平满不在乎地吃着鱼。
“我一定要好好地问问她。”
“你可不要太凶哦!”
“女孩子不好好管,将来怎么得了?”
芳子一说完,修平立刻噗嗤地笑了开来。
“你在笑什么?”
“你在处理女儿的事时。怎么也变得那么保守?”
“这样难道不对吗?”
芳子征求修平的附和,修平却依然大口地吃着饭,好像没听到似的。
饭后,修平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洗澡,芳子便趁空收拾碗筷。快要收拾好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芳子拿起听筒,又是由美打来的。
“喂,你现在还是不能出来吗?”
“没办法呀!”
芳子说完之后发觉自己的口气不太好,立刻道歉:
“对不起啦!”
“那么现在和你谈谈总可以吧?”
“这个嘛……”
如果由美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芳子实在听得有点不耐烦了。
“我不会提松永的事啦!”
“就算不提他我也……”
此刻,芳子认为松永的事和由美丈夫的事都与她无关。
也许明天早上到公司上班之后,她的心情会有所改变,但是,至少目前她希望能够和丈夫两个人单独相处,不过问外界的任何事。
“算了,我们明天再谈!”
“真抱歉。”
“没关系啦!帮我问候你先生。”
由美最后又挖苦了芳子一句,才心甘情愿地挂断电话。
芳子快步走到浴室门口。
“洗澡水够不够热?”
“嗯,刚刚好。”
修平的回答依然十分简短。芳子转身想走进厨房,又突然回过头来,瞄了一眼丈夫脱在浴室门口的内裤。芳子想到由美在电话中提到她老公内裤穿梆的事,不由地苦笑了一下,随即走到卧室,打开摆着内裤的橱柜抽屉。
芳子从抽屉中拿出一套内衣裤,回到浴室门口。
透过毛玻璃,芳子看到丈夫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扯着五音不全的喉咙哼唱。弘美就曾经说过,“爸爸不是在唱歌,只是在呤经”。
芳子在门口聆听了一会儿修平的朗诵,才对着毛玻璃轻声道:
“我把内衣裤摆在门口哦!”
“什么?”
修平听不清楚芳子说些什么。
“内衣裤摆在门口。”
“哦……”
芳子回到厨房,继续剩余的善后工作,突然间她想到冰箱里已经没有啤酒了。修平有个习惯,洗过澡之后一定要喝一点冷饮。
芳子从厨房的贮藏柜里拿出一瓶啤酒,冰在冰箱的冷冻柜里。即使无法急速冷却,待会儿丈夫要求喝冷饮时,只要再加点冰块就可以了。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芳子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房里的暖气开得并不强,感觉上却不很冷。在这个难得的温暖冬天里,松永的身影又自然而然地浮现心头。
他已经从姬路回到东京了吗?或是依然滞留在大阪?想到这里,芳子对于自己的大胆感到无比的惊讶。从前,每当想到松永,总是深怕被丈夫看穿,现在她却一点压力也没有,仿佛事不关己。
“这到底怎么回事?”
芳子自问,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她只知道松永的温柔以及丈夫的粗扩,都是此刻的她不可或缺的。
“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芳子再度自问时,浴室传来了丈夫的叫声。
“喂,有没有啤酒?”
“有,我准备好了。”
芳子回答之后,发现自己的声音太过响亮,随即压低了声量,再说一遍:
“我已经把啤酒冰在冷冻柜了。”
回答的同时,芳子恢复一个做妻子的神情。
雪花
不分手的理由--雪花转眼之间新年就快到了,医院也跟着忙碌起来。天气严寒,感冒的病患激增,固然是主要因素,人们忙于参加忘年会或圣诞晚会,引起暴饮暴食的后遗症,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甚至连修平隶属的整形外科,也涌人大批的病患,以及滑雪时意外受伤的病患。
从迈人十二月开始一直到圣诞节为止,修平每天都排满了开刀手术,有一次医院居然在星期日电召他紧急支援。
尽管如此忙碌,修平依然忙里偷闲,单是在十二月里就和叶子见了三次面。最后一次是在二十八号,他们在青山的某家餐厅吃过饭之后,就直接到温谷那家旅馆。
虽然他们的关系曾经中断一段时期,但交往毕竟也有两年了,上旅馆开房间已经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他们两人理所当然地自动脱掉衣服,上床做爱,然后再把衣服穿上。这段时间内,他们几乎没有谈话,但是深入的结合已弥补言语的不足。他们双方面都了解,与其说些可有可无的话,倒不如以肉体表现热情来得更真切。
当高潮过去时,便是一段寂静的反刍期,然后合而为一的肉体又再度分开。
“最近你太太没有说什么吗?”
性行为结束后,叶子显得非常愉快。
她是个颇富心机的女人,喜怒不形于色,即使现在也以满不在乎的口吻询问她最关心的事。
“我不会再和她不期而遇了吧?”
叶子对着梳妆台梳头发,问道:
“那次真的是巧合啦!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你尽管放心。”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吊儿郎当!”
叶子瞪了修平一眼。
“除非她委托侦探社调查,否则不可能知道我又和你在一起。”
“你不要忘了哦!女人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
对于这一点修平也颇有同感,不过这一次他一点也不担心。
“不会有问题的啦!”
“你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
“可是,上个礼拜和上上礼拜我都跟你见了面,回家后她不但什么都没说,看起来反而还满高兴的。”
那两次修平回到家时,都已经快十二点了,芳子却以明快的声音欢迎他,还泡茶给他喝。
“她已经不管我们的事了。”
“说不定你太太在外面也有男朋友。”
修平停了正在打领带的动作,叶子一边把头发往后梳,一边对着镜子笑着说:
“生气了?”
“没有……”
“你太太通情达理异乎寻常,你可要注意。”
“女人通情达理就代表她有外遇吗?”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叶子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修平却开始担心了,这一阵子,芳子采取万事宽容的态度,的确有点非比寻常。
“我们已经彼此厌倦,所以她根本不在乎我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也许吧……”
“你是不是看过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太太的事嘛!”
看到修平失魂落魄的模样,叶子故意进一步地刺激他。
“不过,如果我是你太太的话,我一定会找其他男人。”
“她和你不一样。”
“你那么有自信?”
“女人红杏出墙,男人一定看得出来,因为她们的言谈举止会和以前不一样。”
“可是,有的女人就是能做到让人家看不出来。”
“就像你一样……”
“才不呢?这一点你太太比我高明多了。”
叶子说完后,便离开化妆台,走进浴室。
目送她的背影,修平把领带调整好,穿上西装。
叶子的口吻虽然有点挑拨离间的味道,可是修平的确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妻子没有红杏出墙。那次大吵之后,妻子变得谨言惧行处处小心,最近好像又恢复了过去的活力。前几天从京都出差回来,表现得就像个害羞的小女孩,肌肤的色泽也变得光滑许多。
究竟是什么原因令芳子产生如此的转变呢?是工作意愿提高了,是发现丈夫崭新的另一面,还是又交了男朋友?
信心十足的修平认为妻子的转变,乃缘于她发现了丈夫真正的魅力所在。无论如何,修平现在十分信任芳子。
即使芳子真如叶子所说,在外面交了男朋友,修平也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当面质问她。那种大吵大闹的经验一次就够让人受不了,何况争吵根本就无济于事。
目前,修平和芳子之间的情况还算顺利,他们结婚至今虽已十七年,但是除了新婚的头几年,大概只有现在是最稳定最和谐的时期了。
修平相当满足于目前的状况,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自私。
“你不要吓我嘛!”
“你果然还爱着你太太。”
如果希望继续这种情况的心态就是所谓的爱,修平就不得不坦白承认,但是他心里明白,这种爱的成份事实上已经淡到不能再淡了。
“爱?哪有那么夸张。”
“我们走吧!”
叶子化好妆从浴室走出来。她那张妆化得比平时稍浓的脸蛋,丝毫看不出刚才她曾在床上放浪形骸。
“年底之前我们大概没办法再碰面了。”
“对啊!根本抽不出时间了。”
“那么过年之后再见罗!”
医院从三十号开始连续放一星期的假。
“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
“为什么?”
修平慌张地挡在叶子面前。
“因为我觉得这样可能比较好。”
“拜托你跟我见面啦!”
“你还想跟我见面吗?”
“当然罗!”
修平像个孩子似地点点头!逗得叶子笑了开来。
“那我们元月二日见面好不好?”
叶子又突然有点迫不及待。
“元月二日我们姐妹约好了要回娘家,傍晚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了。怎么样?是不是太快了?”
“怎么会呢!只不过……”
二号那天,医院的同事要到家里来,看情形只好延到三号了。
“不行的话就算了。”
“我们二号就是了。”
“真的没问题吗?”
“我会想办法的。你想,还有什么事是会比‘和你在一起’重要?”
“讨厌!”
叶子的心情又转好了,她用手拧扭修平的大腿。
“刚好你提到这件事,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在这几天内和你太太同房哦!”
“开玩笑!我和她已经好久没同房了。”
“这么说,你太太不是太可怜了吗?”
“不会啦!她已经习惯了。”
“你那么自私,早晚会遭到报应。”
修平又再度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遗漏东西后就往走廊走,立刻搭上电梯,到一楼柜台算帐,并归还房间钥匙。
走出旅馆,拐了一个弯之后就是人车喧嚷的闹市区,叶子随即拦了一辆计程车。
“那么,我们明年再见了。”
叶子这么一说,修平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们必须隔好久才能见面,事实上从今天到元月二日,还不到一个礼拜呢。
“二号那天,五点在T旅馆的大厅见。”
“知道了。”
叶子点点头,坐上计程车扬长而去。
新年就快到了,街上充满了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修平挤在人堆中,慢步走到涩谷,进人车站前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
他一边念着广濑的电话号码,一边拨动话盘。拨通后,是广濑亲自接的。
“我现在在涩谷,没有什么事吧?”
“有哦!”
“什么事?”
“你太太死了。”
“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啦!”
这种玩笑怎么能随便乱开呢?修平气得真想破口大骂,但是,广濑是他今天晚上和叶子见面的挡箭牌,偏又得罪不起。
“你已经和她分手了吗?”
广濑降低了声量,可能他旁边有人。
“刚刚分手。你记住,就说我们今天是在新桥吃饭,然后到银座的酒吧喝酒,知道吗?”
“你大可不必这么小心,因为你太太根本没有打电话来问。”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以备万一嘛!”
“她假如真的想调查,你这样瞒是没有用的。”
“我只是不想让她太震惊。”
“那你干脆都不要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我办不到。”
“你这样不是很矛盾吗?”
广濑在电话那头叹气,修平立刻加以解释。
“这一阵子我们处得很好哎!我外面有女人,觉得愧对芳子,所以处处讨好她,她也很了解我的心情,并没有追究这件事,我们的关系反而比以前和谐。”
“和谐?你这样做对你太太不是不太公平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搞不好你太太在外面也有男人。”
广濑说的话居然和叶子一模一样,修平不知道怎么回答,结果广濑又继续说:
“不过,夫妻俩如果都能适当控制自己的婚外情,并维持夫妻之间良好的关系,倒是令人既羡慕又嫉妒哦!”
“你指的是我和我太太吗?”
“你们的情况我可不清楚,我是说真有那种夫妻的话,那实在太令人羡慕了。”
“的确如此……”
即使是深爱彼此的夫妻,相处时间一旦过长,势必会觉得愈来愈乏味,如果夫妻俩同时在外结交异性朋友,既能保持适当的紧张感,又能维系彼此的感情于不坠,岂不是太棒了?
“现在再说‘夫妻是一体的’之类的话,就未免太假了。”
“但是,我觉得不能和婚外情的对象陷得太深,是主要的先决条件。”
“你们应该办得到才对。”
“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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