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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

_2 保罗·科尔贺 (巴西)
我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但同时也松了口气。是的,我可以至少在待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吃顿晚餐,然后小醉一下,做点小时候我们不曾一起做的事。这让我有机会忘掉刚才那些痴呆的念头,这也能够化解从离开马德里后,这一路上在我们之间凝起的冰。
只是多待一天,这不会怎么样的。之后,至少我多了一个可以告诉其他朋友的故事。
『分开的两张床噢,』我说,开玩笑般的说:『还有,晚餐你请客,因为我只是个学生啊,我破产了!』
我们将行李搁在旅馆房间后,就出门去找寻演讲场地的位置。不过,由于时间还早,我们就找了间咖啡馆,打发时间。
『我想给你一件东西。』他说,递给我一个红色的小囊。
我打开了它。里头是一个老旧,甚至生了锈的纪念章,一面写着『我们的恩宠之母』,另一面则是『耶稣圣心』。
『这是你的。』他说,同时觉察出我的讶异。我的心又响起了警铃。『有一天,那是在秋天,就像现在一样,我们那时大概才十岁吧。我和你一起坐在这一个广场上,那儿有颗好大的橡树。
『我想告诉你一句话。这句话我已在心地反复练习了好几星期。不过,当我正要开始说时,你告诉我,你的纪念章掉在圣萨杜瑞欧静修院了,然后,问我能不能替你把它找回来。』
我记起来了!噢,老天,我记起来了!
『我真的找到了。不过,当我再回到那个广场时,我却不再有勇气对你说出那个在心底练习了无数次的句子。于是,我向自己承诺,当我真的能够将那个句子说出时,我就会把这个纪念章还给你;至今,几乎就要二十年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想要忘了这件事,不过,它却一直在那儿。我不能再扛着这个心头的秘密过日子了。』
他放下了他的咖啡,燃起了一根烟,盯着天花板好一阵子。而后,他转向我。『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句子,』他说:『我爱你。』
他说,有时,一种无法遏抑的伤感会摞住我们。我们发觉那一日的神奇时刻已经过去,而我们却一事无成。生活开始将其神妙之处封藏起来。
我们必须倾听自己儿时的声音,那个纯真的孩子仍住在我们心底。那个孩子明白神奇时刻是什么;我们能够压抑它的叫喊,却无法让它消弭无声。
儿时的那个自己仍在那儿。儿童总是有福的,因为他们的世界就是天堂。
如果我们并未重生——如果我们不能学会以儿时的纯真与热情看待生命,那么活着并没有什么意义。
有很多方法可以自杀。而那些扼杀自己肉体的人,违反了神的律法;那些想要弒扼自己灵魂的人,同样违反了神的律法,尽管他们的罪行对别人而言并不明显。
对于我们心底那个孩子所说的话,我们必须注意倾听,我们不应为那个孩子的存在而感到羞赧;我们必定不要吓着那个孩子,因为他孤自一人,他会从此噤声不语。
我们必须让那个孩子主导生命,只有他知道,每一天都是不同于往日的。
我们必须让他再度感到被爱,我们必须取悦这个孩子,尽管这意味着,我们得以不惯常用的,或是别人看来蠢笨的方式来待人接物。
记住,在上帝的眼中,人类的智慧是一种狂妄;不过,如果我们能够聆听灵魂深处那个孩子的声音,我们的眼睛将会变得雪亮;如果我们并未和那个孩子失去联系,我们就不会与生命失去联系。
在我周遭,一切事物的颜色变得鲜明起来,我觉得自己讲起话来更为热烈;当我将水杯放在桌上时,发出的声响听来竟那样大声;我的神经忽然变得特别敏锐起乘。
讲演完后,我们一群十个人一块去吃晚餮。每个人似乎都同时在讲话,而我只是微笑着,因为这个晚上是这样特别的: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个不在我计划中的夜晚。
这是怎样的一种喜悦!
在我决定到马德里去时,我对自己的行动及情感,都还掌控裕如;而今,突然间,一切都改变了。现在我置身于一个从未曾来过的城市,尽管它离我的出生地只有三个小时车程。我坐这这张餐桌旁,同桌的人里,其实我只认识一个人,然而,其他的人却像多年老友般地与我交谈。要令我讶异的是,我竟能不时加入他们的对话,愉快地喝着饮科,融入其中,怡然自得。
我在这儿,是因为,突然间,生活让我明白什么是生活。没有罪意,没有恐惧,没有局促不安。当我聆听他的讲词时,我感到自己与他更为接近,也更加相信他是对的:的确有一些时刻,你得甘愿冒险,去做一些疯狂的事。
我日复一日力向学,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工作的奴隶?我揣想着。为什么我要去做那份工作呢?它可以让我真正成为一个人,成为一个女人吗?
一点也不!我可不是生来就为了只坐在办公桌前,为那些法去处理诉讼案件的。
不,我不能这样思索我的生活。这星期我就得回去。一定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毕竟,说了这么多,想了那么多,有什么用?如果不工作,就没饭可吃。这一切不过只是幻梦罢了,一切就要结束了。
不过,我能让梦想继续多久呢?
头一回,我开始思考住后几天要和他到山里去的事。毕竟,一星期的长假就只开始了。
『你是谁?』同桌的女人问我。
『我是他的童年好友。』我回答说。
『他小时候就能做这些事吗?』
『什么事啊?』
同桌人的谈话似乎渐渐缓了下来,终至停顿。
『你知道,那些奇迹。』
『他总是说些有道理的话。』我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就随口这么回答。
每个人都笑了起乘,包括他在内。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或许都是酒精作祟吧!我感到纾解,头一回想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我环视四周,说着些转眼就忘得干净的话题,心里想的却是即将到来的长假。
能在这儿真好。见到新的人,谈着些严肃却又不失幽默的话,我觉得,自己真的成为这世界的一份子,至少,在这个夜晚,我不再是从报纸或电视看到真实的世界;当我回到札拉哥沙时,我有许多故事可说;而如果我接受他的邀请,与他共度这个假期,那么,我将有无数的回忆,陪我度过一整年。
他对我所说的关于索利亚小镇的话题毫无反应,显然是对的,您告诉自己。于是我开始自怜起来,因为这么多年来,我的记忆之屉里满满装的都是一成不变的往事。
『再来点酒吧!』一个满头白发的先生为我斟了酒。
我将之一饮而尽。我继续想着,如果我没和他一块儿来,那么,将来我可以告诉后代子孙的事将少得可怜。
『我正在盘算我们到法国旅行的事。』他轻声对我说,因而只有我听得见。
酒精让我轻易将心头的话溜了出来:『只要你了解一件事。』
『什么事?』
『在你演讲前对我说的话;在咖啡馆时说的。』
『那个徽章?』
『不,』我说,我深深望入他的眼,竭力让自己显得清醒:『你说的那句话。』
『我们待会儿再谈。』他说,很快想改变这个话题。
他曾说他爱我。我们还没有时间讨论这事。不过,我知道,我一定能让他相信,那不是真的。
『如果你要我和你一起去旅行,你得听我说。』我说。
『我不想在这儿和你谈这个。我们正玩得高兴呢!』
『你年纪很轻的时候就离开了索利亚,』我继续说:『我只是你与你的过往之间的桥罢了,我让你回想起自己的根,这让你错认为是一种爱。不过,事情的本质只是知此而已,这里头并没有买正的爱。』
他聆听着我的话,并不回答。有人正巧向他探询对某件事的看法,我们的谈话于是被打断了。
至少,我已陈述了我的感觉,我想,他所说的『爱』,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
在真实生活里,爱必须是可能实现的;即使并没有立即回应,不过,当你认为自己有希望赢得你所爱的人时,爱才可能少活。
其他的,不过都是幻想罢了。
从桌子的另一边,他仿佛猜到我在想什么,于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为爱干杯吧!』他说。
我能猜得出他也微带着醉意,于是我顺水推舟的说:『为那些知道爱与儿时游戏相去不远的聪明人,干杯!』
『聪明的人之所以聪明,是因为他们真正去爱。而愚蠢的人之所以愚蠢,是因为他们以为,他们了解爱是什么。』他回答说。
同桌的其他人听了他的话,一时间,热烈地讨论起『爱』这个命题。每个人都有强烈的意见,而且全力维护着自己的论点;于是,又得喝上更多酒,来摆平这个热烈的论辩。最后,有人说,时间不早了,餐馆老板要打烊了。
『我们有五天假呢,』另一桌有人喊道:『如果老板想关门,一定是因为你们谈得太认真了!』
每个人都笑了出来,除了我。
『那么,我们可以在哪里谈这些严肃的事呢?』另一桌的人问着那个醉了的人。
『到教堂去!』醉了的那个人说。这一回,我们全笑了。
我的朋友站了起来。我想他似乎要找人打一场架呢,因为我们的行止完全幼稚得像青少年般,而打架无疑正是青少年的行径。对青少年来说,打架和接吻、私密的拥抱、大声的音乐,以及快速的节奏一样,塑成了他们的形象。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拉起了我的手,走向店门,『我们要走了,』他说:『时间不早了。』
毕尔包正下雨。
相爱的人有必要知道该如何迷失自己,而后再将自己找回来。他对此二者倒是应付裕如。现在他很快乐,在我们走回旅馆的路上,他唱着:
发明爱情的人是疯子。
这首歌的歌词说得不错,一定是那些看月亮看痴了的人发明了『爱』。
酒精仍在我体内作祟,不过,我努力想让自己神智清明。如果我想和他一块儿旅行,就得让自己有办法掌控情势才行。
但这应当不难才是,因为我并没有太感情用事。我想,任何人能够征服自己的心,就能征服这个世界。
籍着诗和伸缩喇叭,
获取我的心。
借着诗和伸缩喇叭,让我的心投向你。我希望不必控制自己的心;如果我就此缴械投降,即使只是短短一个周末,落在我脸上的雨滴,感受起来也必将不同。如果爱是容易的,现在我必定正拥抱着他,而他所唱的歌就会是我们的故事。如果假期结束后,不必回到札拉哥沙,我愿意现在就醉倒,能够无所羁绊地亲吻着他,抚爱着他,说着情人们所说的话,做着情人们所做的事。
不过,不要!我不能!我不想要。
吾爱,让我们一起飞翔,那首歌继续唱着。
是的,让我们一起飞翔。不过,得接受我的条件。
他还不知道我已打算接受他的邀请了。为什么我想要冒这个险?
因为我醉了,因为我对一成不变的日子已感到厌倦。
不过,这种厌倦对将会过去的。我开始想回札拉哥沙去,那才是我生活的地方。我的学业还等着我,我正在找寻的未来丈夫也在那儿等我——那个丈夫毕竟不是那么难找到的。
一个容易得多的生活在那儿等着我:子孙成群,一年可以度一次假,够用的钱。我不知道他的恐惧是什么,不过,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我不需要新的恐惧与不安,我自己的这一份已够受了。
我确信,我永不会和他这样的人恋爱。我太了解他,太了解他的脆弱与恐惧。我就是无法像别的人那样崇拜他。
然而,爱就像个水坝:一旦有了缝隙,哪怕只容涓滴水流流穿它,转瞬间,这股涓流却会迅速让整个水坝溃决,无人能够阻当大水的威力。
去那些墙倒下时,爱便接管一切,没什么可能或不可能存在的;甚至我们也不能确切掌握,所爱的人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爱,就是失控。
不,不,我不能让自己有任何一点裂隙。不管它是多么小!
『嘿,停一下!』
他立刻停止了唱歌。在我们身后,人行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们快走吧!』他说,一边抓起了找的手臂。
『等一下!』一个人喊道:『我有话跟你说。』
不过,他却更快速地往前走。『这和我们不相干的,』他说:『到旅馆去吧!』
可是,这的确与我们有关——在这街上,并没有别的人了。我的心快速地跳着,酒精的效力也一起消失了。我想起毕尔包在巴斯克乡间,在这儿,恐怖分子的攻击很是平常。这个人的脚步更近了。
但是,一切大慢了。有个从头到脚湿漉漉的人,走到我俩面前。
『停一下,请停一下!』这个人说:『为了上帝的爱。』
我吓了一跳。惊慌地么巡着四周,我想找一个逃跑的法子,希望能有奇迹出现,能有一辆警车驶过来。我本能地挽住他的手臂,不过,却被他推开了。
『拜托你!』那人说:『我听说你在城里,我需要你的协助,我的儿子的事。』那人跪在人行道上,哭了起来。
『求求你,』他说:『求求你!』
我的朋友大大吸了一口气。找看着他垂下头,阖上了眼。有好几分钟,一片静寂,只听到雨声,和跪在地上的那个人的啜泣声。
『派拉,回旅馆去,』他终于说:『好好睡,在天亮之前,我是不会回来的。』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六日,星期一
爱是一个陷阱。它一旦出现,我们只看到它的光,却看不到它的阴影。
『看看我们身边的大地!』他说:『让我们躺在地上,感觉地球的心正如何在跳动着。』
『不过,我会弄脏我的外套,我只带了这一件。』
我们开车驶过种满橄榄树的山丘。经过毕尔包昨天一整天的雨,今早的阳光让我感到有种懒懒的睡意。我没有带太阳眼镜,事实上,我原本以为自己两天前就会回到札拉哥沙的,因此什么也没多带。我得穿他借我的衬衫当睡衣,而且还在毕尔包的旅馆附近买了件T恤,好将身上的赃衣服换下清洗。
『看我天天穿同样的衣服,一定让你很受不了。』我想藉这些琐事开点玩笑,看看这样是否会让事情变得真实一点。
『我很高兴你在我身边。』
自从把徽章给了我之后,他就不再提起『爱』这个字,不过,他的心情一直挺好的,好像又回到十八岁一般。现在,在早晨明亮的阳光下,他伴着我散步。
『你在那儿要做什么?』我指着地平线尽头的庇里牛斯山峰说。
『在这群山之后,就是法国。』他微笑着回答我。
『我知道,你晓得我也上过地理课的。我只是好奇,我们为什么要到那儿去。』
他停了下来,自顾自地笑了。『这样你就可以参观一幢你可能有兴趣的房子。』
『如果你想当房地产商,那倒不必了,我没有钱。』
对我来说,是否要去看纳瓦拉的小村,抑或直奔法国,倒是无所谓。我只是不想待在扎拉哥沙过节罢了。
你知道吗?我听见我的理智正对着我的心说话。你很高兴自己接受了他的邀请。你已在改变——你只是不自知而已。
不,我可没变。我只是让自己放松了一些。
『看看地上的石头。』
这些石头圆浑浑的,没有一点锐角,看来象是海里来的;然而,纳瓦拉离海甚远,海水冲刷不到这儿。
『这些石头是被无数劳动者、朝圣者和探险客所踩平的。』他说:『这些石头有了变化,踩过石头的旅人也同样改变了。』
『旅行让你明白这些事吗?』
『不,我是由神迹的启示学会这些的。』
我不懂他说的话,不过并不想追问。现在的我,正沈浸在阳光、绿野和山林的美景之中。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我问。
『哪儿也不去。就让我们在这儿享受早晨、阳光和乡野之美吧!还有长长的旅程等着我们呢!』他迟疑了一下,而后问我:『你的徽章还在吗?』
『当然在,我会好好留着它。』我说着,脚步加快了些。我不想多谈徽章的事,不想谈可能会破坏我俩此刻的愉快和自在的事。
一个村子出现在眼前。正如许多中世纪的村镇一般,它伫立在山峰顶端;即使从远方眺望,我也看得到教堂的尖塔,以及一个废弃城堡的残骸。
『我们开车到那个村子去。』我提议说。
尽管他似乎不大愿意,但还是照着做了。我看到路上有个小教堂,就想停下车去看看。我已不再作祷告,不过教堂的静寂总是吸引着我。
不要有罪恶感。我告诉自己。如果是他陷入了情网,那是他的问题。他问了我徽章的事,我知道他想继续我们之前在咖啡馆里的谈话,不过,我却害怕听到一些我不愿意听到的事。我决不会陷入这个倩境,我不会去提这个话题。
不过,如果他真的爱我呢?如果他认为,我们可以把这份爱提升到另一种形式?
笑话,我自忖着。没有比爱更深刻的事了。在童话故事里,公主吻了一下青蛙,青蛙就能变成王子;不过,在现实生活里,公主吻了一下王子,王子却变成了青蛙。
半个小时车程之后,我们到了那间小教堂,有个老人坐在台阶上,他是我们这一路上碰到的第一个人。
这时已是秋末,依循往例,此时大地再度还诸上帝,让他降福其上,让土地再度肥沃,使人们来年又能以汗珠丰收。
『嗨!』他和那个人打了声招呼。
『你是谁?』
『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圣·马丁·狄·乌克斯。』
『乌克斯?』我说:『听起来像个小精灵的名字。』
那个老人听不懂我话里的玩笑味道。微带着些失望,我于是走向教堂的入口。
『你不能进去,』老人警告说:『中午不开放的。如果你要进去,可以下午四点再来。』
大门开美,我可以窥见里头的样子,不过,外面阳光很大,让我看不大清楚。
『可以进去一分钟吗?』我问:『我想说一句祷词就好。』
『很抱歉,它已关了。』
他听着我和老人的对话,却没说什么。
『好吧,那么我们走吧,』我说:『没什么好争的。』
他一直望着我,眼神看来空洞而遥远。『你不要看教堂了吗?』
我明白他不同意我打退堂鼓。他认为我很软弱,怯懦,没法争取自己想要的事物。即使不用一个吻,公主已经变成青蛙了。
『还记得昨天吗?』我说:『你在酒吧里中断了我们的谈话,因为你不想和我争辩下去。现在我做的事与你并无不同,你却不以为然。』
那个老人平静地看着我俩的对话。他可能是愉快的,因为似乎真的有事要发生,在这儿,每个清晨、每个午后、每个夜晚,似乎都是一样的。
『教堂的门是开的,』他对那个老人说:『如果你想要钱,我们可以给一些,她就是想看看教堂。』
『开放时间过了。』
『好。反正我们就是要进去。』他拉起我的手就走了进去。
我的心怦怦地跳。那个老人可能会很生气,可能会找警察来,我们的旅行就泡汤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你想看教堂啊。』
我紧张得要命,几乎不能专心地看教堂里有什么;找们的争辩,以及我的心情,已经完全毁掉了这一上午的美好。
我小心翼翼地听着教堂外的声响。那个老人可能会找警察来,我想。硬闯教堂的坏蛋!小偷!他们违反了法规!老人已告诉我们教堂关门了,开放时间已过。他只是个可怜的老头罢了,没法不让我们进去;警察可是强硬得多,因为我们欺负了这个糟老头。
我只打算在教堂里待一会儿,显示自己真的想来参观,就够了。当时间刚巧足够让我问候了上帝,之后,我就说:『我们走吧!』
『别害怕!派拉。别去演别人戏码里的角色。』
我不想把我和老人的问题变成我和他的问题,于是试着让自己的心情安定下来。『我不知道你说的「演戏」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总是得与人奋战,有时甚至得和自己奋战,耗尽了生命去战。所以,在他们脑海里就有一出戏,这出戏是以挫折沮丧作为脚本的。』 『我知道很多人是这样的。我明白你在说的是什么。』
『不过,最糟的是,那出戏往往并不是他们自己就能演的,』他继续说:『所以他们就开始找人陪他们演这个戏码。』
『这就是外头那个家伙所做的事。他想找机会泄愤,就挑上了我们。如果我们遵循他的规则,现在必然会后悔的;我们也因此将被他打败,并且参与了他自导的可悲人生及沮丧挫折的戏码之中。』
『那个人的企图显而易见,所以拒绝去演他导的戏是很容易的。不过,其他人也常「邀请」我们去演受害者的角色,例如,他们会抱怨人生的不公平,要我们同意他们的控诉,给他们建议,甚或和他们同声一气。』
他深深望入我的眼。『要小心。当你参与了这样的游戏,总是注定要输的。』
他是对的。不过,我仍然不喜欢待在教堂里。『好了,我已经祷告过了,我已做了想做的事。我们走吧。』
教堂里的幽暗和教堂外强烈的阳光形成了对比,好一阵子我什么也看不见。等我的眼睛适应得好些了,发现那个老人已不见了。
『我们去吃午餐吧!』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村子走去。
午餐的时候,我喝了两杯酒。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做。
他正在和侍者讲话,侍者说此地有一些罗马时代的遗址。我想听听他们在谈什么,不过,却依然无法减却自己的坏心情。
公主变成了青蛙。又怎么样?我得向谁证明什么吗?我并没有在找寻什么——没有在找寻一个男人,当然更没有在找寻爱情。
我知道。我自己告诉自己。我知道他正要颠覆我原有的世界,我的脑袋警告着我,不过,我的心却听不进去。
我所获得的并不多,但付出的代价却已不少。我费力迫使自己舍弃许多自己想要的事,阻绝许多向我开敞的路径。为了所谓的更大的梦想——一个平静的灵魂,我牺牲了无数的梦想。我并不想放弃心中的平静。
『你很紧张。』他说。他和侍者的谈话中断了。
『是的,我在想,那个老头大概会去找警察;我在想,这是个小地方,他们很容易找到我们;我在想,你要在这儿吃午饭是太过大胆了,这会破坏我们的假期的。』
他摇晃着杯里的水。他当然知道问题并非如此,而是在于我真的为刚才的事感到羞愧。
为什么我们总是这么做?为什么我们只注意眼前的瑕疵,而不去看看山峦、田野或橄榄树丛?
『听着,这些都不会发生的,』他说:『那个老人已经回家了,也早忘了这件事。相信我!』
这不是我神经紧张的原因。笨啊,你!
『多听听你心里的声音。』他说。
『这就是了!我正在听啊!』我说:『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开的,在这儿我一点也不觉得愉快。』
『你不该在白天喝酒的,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就这点来说,我已经很节制了。现在我该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你认为你什么都懂,』我说:『你知道什么神奇时刻、内在的孩童……,可是我不知道你和我在这儿要做什么。』
他笑了笑:『我欣赏你,也佩服你正和自己的心交战着。』
『交什么战?』
『别在意。』他说。
但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别开玩笑了,』我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谈谈这事。你误解了我的感情了。』
他不再玩杯里的水,而只看着找。
『不,我没弄错。我知道你并不爱我。』
这让我天不懂了。
『不过,我正在争取你的爱,』他继续着:『生命里,有些东西是值得争取到底的。』
我静默不语。
『你值得我这么做的。』他说。
我转过身,假装自己对这餐厅的装潢颇感兴趣。我曾觉得自己变成了青蛙,不过,突然间又变回了公主。
我想相信你所说的话。我自忖着。这不会改变什么,但至少不会让我感到自己这么软弱,这么无用。
『我很抱歉方才有些激动。』我说。
他只是微笑。召来了侍者,付了帐。
在走回车子的途中,我再次感到迷惘。或许是因为阳光——不过,现在是秋天,阳光已变弱了;或许是因为那个老人——不过,他早就不见踪影了。
这一切对我而言都是这么新。生活总带给我们惊奇,要我们朝未知走去,即使我们并不想要,也不认为有必受那么做。
我努力想让自己专心于周遭的景物,不过,却无法将焦距放在橄榄树丛、山上的村落,或着有老人守在门旁的教堂。一切是那样的陌生。 我想起自己昨天醉得多么厉害,也想起他昨天唱的那首歌:
布宜诺赛利斯的夜晚,有某种特珠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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