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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红》作者:[日]渡边淳一

_67 渡边淳一(日)
  “摘除子宫之后也一样?”
  “好像摘除之后更亲爱了。”
  “真令人羡慕哩!”
  “姨妈说过,摘除子宫绝对不会有影响。”
  “谢谢你的安慰。”
  “我并非这个意思。”
  “我知道的。”
  冬子又叫了一杯掺水威士忌。
  约莫喝了一小时,这次换至船津熟悉的新宿的酒吧。之后,又再前往车站西边出口的小酒吧。
  冬子喝得相当醉了,她自己也知道全身无力,不停地轻轻摇晃。她明知非回家不可,却又不想站起来,此刻,她有自信任何事都能做到。
  “现在我想找个男人玩呢!”
  “找谁?”般律谅讶的抬起脸。
  “谁都可以呀!”
  “不,那可不行。”
  “那么,你愿意吻我吗?”
  “什么……”
  “你看,这里很暗,没有人会知道的。”
  “怎么啦?”
  “不要开玩笑了!这么做对所长……”
  “别理他。”
  “不,不行。”
  “真是没用的人。啊,我醉了。”冬子靠在船津肩头,她觉得很愉快,似乎可以就这样放心睡着。
  “该回去了吧?”船津在她耳畔轻声说。
  “继续再喝啊!”
  “可是,已经凌晨二时了。”
  “那么你送我。”
  冬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醒来时,已经睡在床上,衣服未脱,身上盖着毛巾毯。洋装胸口的钮扣开了一颗。
  看一眼床旁的座钟,是凌晨四时。离开新宿最后那家酒吧是二时,假定直接回来,自己至少也睡了一个多钟头了。现在能清醒回想起来的只是走出店外搭上计程车,当时船津在身旁。
  但,后来怎么进人家中、为何睡在床上?冬子已无记忆。反正,是船津送自己回家绝对不会错!
  想到这里,冬于爬起来,坐在梳妆台前。
  凌乱的头发底下是苍白的脸孔,眼窝四周出现淡谈的黑晕,皮肤于涩粗腿,仔细一看,连口红也几乎褪尽了。她解开洋装的另一颗钮扣,望着胸口,白誓的胸脯毫无变化。
  船津扶自己躺下后就逞自离开吗?看身上衣衫齐整,应该是没发生过什么事,何况,裤袜仍穿在身上。不过,嘴唇留有某种特别的触感,虽不太确定,却好像被偷吻过的感觉。
  冬子到厨房嗽口,然后以卸妆乳液卸除粉底。头阵阵独痛。
  到底喝了多少酒呢?她是第一次醉成这样。
  以前即使喝酒,都有贵志在身旁,一旦有了醉意,他就会帮自己节制。但是,昨夜却拼命猛灌……自己在醉后没做出什么丑态吗?船离是受不了而离去?
  无论如何,回到家睡觉却什么都没有知觉,自己这样也太过分了,还好对方是船津,换作别人的话,岂不是很糟糕?
  冬子卸妆后,进入浴室冲澡。整颗头还是昏沉沉的,但是汗的感觉消失了。出来后,喝了冰开水,险情稍微平静下来了。
  船津已经回家休息了吗?冬子想到是否该打个电话向他道歉。但,三更半夜打电话或许太没礼貌了。她锁上房门,熄灯,再度上床。
  快凌晨五时了,窗帘缝隙透着谈谈的曙光。
  ——这样不行的……
  对于自己烂醉如泥,冬子忽然感到难堪了。
  ※       ※        ※
  天亮后,冬子爬不起来,直到中午过后才到店里。
  醉意未退,她实在很想休息,可是,下午已和两位老顾客约好,不到店里也不行。
  “老板娘,你怎么啦?脸色好难看。”一到店里,真纪马上问。
  “昨夜多喝了一点。”
  “嘿,老板娘也会做这种事吗?我想,一定是和很不错的男人喝酒吧?”
  “不是的。”
  “又在隐瞒了?老板娘真不干脆。”说着,真纪转过脸。
  真纪连男友和性方面的事都坦白告诉冬子,但,冬子却几乎没讲过自己的事,即使被问及,也马上岔开话题,所以真纪才不满吧!
  是否有喜欢的男人倒无所谓,但,冬子却有着身体接受过手术的错综情绪,而那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心灵负担了。
  冬于正在招呼顾客时,船津来了电话。
  “昨夜真抱歉,我醉得不省人事。”冬子道歉。
  “现在觉得如何?”船津问。
  “头还在痛,不过勉强可以工作了。”之后,她压低声音。“是你送我回家?”
  “是的……”
  “后来我醒过来,吓一跳呢!”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不……”船津沉默了。
  ——果然被船津偷吻了吗……
  冬子很想问,却忍住了,沉默不语。
  “下次让我请客。”
  “以后再说。”
  “这个星期之内不行吗?”
  “可是,昨夜……”
  “所以,看是明天或后天。”
  “下星期吧?或者下下星期。”
  “不,就是后天。”很难得,船津会如此强迫!
  “怎么回事?”
  “是的……”
  “所长如果回来,我们岂非就无法见面?”
  “没有这回事!我想你大概有所误会。”
  “是吗?”
  “你想大多了,根本不必在乎那种事。”
  “还记得昨夜的事吗?”
  “有什么不对?”
  “不。反正,今天或明天请你和我见面。”船律的语气很坚决。
  “就算两、三个小时也好。”
  对方愈强迫,冬子反而退缩了。船律今天邀约的口气仿佛冬子和他见面乃是理所当然,而这种充满自信的态度,感觉上是来自昨夜的亲近。但,此一时,被一时!
  昨夜的确是冬子约船津一起吃饭、喝酒,而且醉后在不省人事中被送回家,虽然无法肯定,不过很可能被船津趁隙偷吻,船津很可能以为自己等于是接受他了。
  “只是两、三个小时也好。”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冬子沉默着。她既不愿推称身体不舒服,也的确一切正常,问题是,昨天和今天已经不一样了。
  “明天,或者后天吧!反正一定要在这两个星期内。”
  船津这种说话态度也让冬子很在意。他知道这个星期内贵志前往九州,所以才强迫邀约,亦即,本来忠实、温柔的仆人,如今已变成十足的男人了,不再是情投意合的朋友,而是充满追求欲望的异性。
  感觉到这种变化时,冬于的心情开始退缩了,仿佛有某种郁闷往自己全身覆盖下来。她也觉得船津是位很不错的青年,却不希望彼此有更深入的关系。
  拒绝船津的邀约后,冬子回家。十一时过后,正想上床时,贵志打电话来了。
  “啊,你今天在家?”一开口,贵志就这样说。
  “你打过电话?”
  “昨夜,十二时和凌晨一时。”
  “啊,昨夜我……和一位朋友碰面。”
  “那很好啊!”贵志淡淡的回答。
  这反而让冬子忍不住想刺激他了。“我和男性朋友一起去吃过饭。”
  “那么,我凌晨二时左右应该再打一次电话的。”
  “回到家已经三时过后。”
  “哦,这么晚?”
  “我喝醉了,被对方扶回家。”
  “那一定很糟糕!如果那种时候我打电话来,绝对会被臭骂一顿了。”
  “……”冬子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意思,沉默了。
  “对了,后天是周末,你能来吗?如果要过来,我会事先准备。”
  “别的女人不行?”
  “你还在醉?”
  “不,很清醒。”
  “看样子心情很不好呢!对了,怎么决定?”
  “我很想去,但,算了。吧”
  “如果想来的话,就过来呀!”
  “可是,会影响你的工作吧?”
  “周末的话就不要紧了,再说,藤井也想见你。”
  “藤井先生还好吗?”
  “那家伙似乎为太太的事很苦恼。”
  “苦恼?”
  “在电话中不好说明……最重要的,你要过来吗?”
  “上次才刚去过,不去了。”
  “那么,我帮你买点礼物回去。要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你早些回来就是了嘛!”
  尽管嘴巴逞强,冬子最后还是向贵志撒娇了。
  ※       ※        ※
  贵志自九州回来的翌日,冬子和他在赤冈的餐厅碰面。他虽是去工作,却好像也顺便打了高尔夫球,脸孔晒成黝黑,身材似手更结实了些。
  “给你的。”贵志递出一个细长型的纸包。
  冬子打开一看,梧恫木盒内是博多织的衣带。
  “你居然没忘?”
  “我不知道要买什么,很困惑呢!”贵志羞赧的笑了笑。“藤井要我向你致意。”
  “你在电话中说他正在苦恼,怎么回事?”
  “我说过他太太住院吧?”
  “过程还顺利吗?”
  “还不错,但,手术后好像就没有那方面的关系。”
  “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提不起兴趣。”
  “是藤井太太那方面吗?”
  “藤井也一样。”
  “怎么可能……”
  “我也不太清楚,但,可能是因为藤并看到整个手术过程吧!由于他和医师是朋友,对方出于好意才让他看,但,反而造成很大的打击。”
  冬子想像着自己被摘除的部位让贵志见到的情景。如果那样,贵志也许同样再也不想和自己上床吧!
  “他太太也知道这件事吗?”
  “好像还没告诉她。不过,即使他提出要求,太大也不答应。”
  “为什么呢?”
  “她说自己已不是女人,拒绝了。”
  “岂有……”
  “他也告诉太太说没有这回事,可是大太却顽固的拒绝,不过,同意他可以和别的女性发生关系。”
  “那么,藤井先生他……”
  “他深爱着太大,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么说,他们……”
  “入夜后,藤井觉得太太很可怜,睡前总会握住太太的手。所以,现在即使在外面喝酒,到了十一时,他一定会回家。”
  冬子想起在福冈见到的藤井那和善的脸孔。从外貌看是嗜酒的粗扩型人物,事实上却非常细心体贴、以温柔来包覆住内心敏锐的感受性。
  而,他却只握住妻子的手静静躺着,在淡谈的床头灯光照射的静寂卧室里,两人想到确定彼此掌温的躺着,不久就进入梦乡。妻子已抛弃自己身为女人的念头,想要平淡的生活,丈夫也知道,却仍藉手掌的温度想传达内心的爱,这种中年夫妇之间没有肉体关系的宁静爱情,自有其美丽的和温柔的一面。
  但是,藤井四十二岁,妻子只有四十岁,虽是已属于没有冲动的年纪,却非性欲已消失的年龄。
  “两个人像这样就满足了吗?”
  “不可能满足吧!但,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并非身体互相接触才算是爱的表现。”
  “可是,只是这么做的话,男人无法忍耐吧?”
  “我想也是,不过,如果妻子不约束,男人反而很难在外头逢场作戏。”
  “是这样吗?”
  “当然,也有妻子什么都不说,男人仍在外花天酒地;但,藤井却不同,他认为妻子在手术后陷入苦恼、郁闷之中,自己如果还这样做,未免太残酷了。”
  “可见他相当爱着妻子了。”
  “也许吧!”
  “可是,只因为接受过手术就主动退缩,他妻子的心情也真令人难懂。”
  “他太太是属于神经质的人,就算医师说明那并没有影响,还是无法看得开。”
  “只因为这样?”
  “也可能是知道藤井失去欲望了吧!”
  冬子想起江户时代,宫廷里的女人只要年近三十岁,就自动不再与将军同衾,因为认为年纪大了还沉溺情欲之中未免过于淫乱。
  但是,现代人的性爱并无年龄限制,没有人会认同那样的理由的。
  冬子又想到中山夫人。藤井之妻和中山夫人完全不同,藤井之妻在手术后似已放弃自己是女人之事,但是中山夫人却反而愈大胆开放,坚持自己是完全的女人。一方是后退,另一方是前进,这是由于个性使然呢,抑或另有其他原因呢?反正是鲜明的对比。
  若与这两人比较,冬子可能较接近藤井之妻吧!她虽不似藤并之妻那般强烈,却也希望逐渐脱离男文的情欲关系,也想亩认已和这种关系无缘。
  “竟然在这种话题里打转。”贵志改变话题慨的喝着葡萄酒。
  冬子也很想逃避这个话题。
  “我设计的大楼终于开始兴建了。”贵志恢复建筑师的表情。
  “什么时候会完成?”
  “可能要到今年底吧!”
  “那么你又会去福冈?”
  “不,只要开始施工,就没有必要常去了。”说着,贵志似忽然想到。“船津说他想辞掉工作。”
  “船津?”
  “我一回来,他马上提及这件事。”
  “为什么?”
  “不知道。”贵志替自己和冬子倒酒。
  “他辞职后要做什么?”
  “说是希望到美国再深造。”
  上个星期和船津见过面,但他却连一个字也未提及。
  “他虽年轻,却相当有才华,对我的事务所而言,他的离去实在可借。”
  “那么,你何不挽留?”
  “我当然要他考虑,但,他似乎已下定决心。”
  “以前就有征兆吗?”
  “不,是突然提出。”
  “这就奇怪了。”
  贵志点头后,凝视冬子。“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船津辞职也许原因在你身上。”
  “我?”冬子想起船津强迫邀约的电话,或许当时他已下定决心辞掉工作了。
  “这是我的臆测,亦即,他觉得和我一起做事是很痛苦之事。”
  “痛苦?”
  “他喜欢你,所以才无法忍受。”
  “岂有……”
  “他很死心眼,也喜欢钻牛角尖,以前曾经参加学生运动。”
  “我不知道哩!”
  “所以被某大建筑公司革职,通过朋友介绍,进人我的事务所。”
  贵志这么一说,冬子也想到船津的确是有点爱钻牛角尖,像对医院的愤怒,还有对冬子的强迫态度都是。
  “我去九州期间,你没和船津见面吗?”
  在贵志凝视下,冬子低头不语。贵志的预感很敏锐,表面上好象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却无所不知。
  “他没有说想辞职是为了你之类的话吗?”
  明知沉默就是代表承认,冬子仍沉默不语。
  “这件事算了……”贵志抽着烟,望向窗外。不久,拉回视线,手握酒杯,问:“且不谈船津,但,你觉得他如何?”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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