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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红》作者:[日]渡边淳一

_25 渡边淳一(日)
  “可是,是因为教授太风流,夫人才这样子的啊。”
  “其实也不尽然。”
  贵志知不知道夫人也失去了子宫呢?冬子突然想证实一下。
  “中山夫人做了手术的吧?”
  “你咋知道的?”
  “听夫人讲的。她说,自那以后,教授就风流起来了。”
  “不对。放纵自己的是夫人。”
  “是真的?”
  “她说,反正不会怀孕了,还顾虑什么呢?”
  “倒也是。不过,听她讲,是教授冷淡她,她才这样纵欲的。”
  “我是听教授说的,可能只是一面之辞。实际情况也许并非如此。”
  “也有可能是在那之后,她才变得放纵起来的。”
  “一种满不在乎,彻底看穿的心态使然吧。”
  “一般来讲,大多数人都和你一样,顾虑重重,从而变得禁欲起来。也有极少部分像夫人那样纵情去玩。”
  “不过,假如她丈夫对她温柔一点的话……”
  “那倒是。总之,做完手术后,她变化可大啦。”
  不单是夫人,谁做了那种手术,都难免会发生变化。
  冬子喝下一口加水威士忌。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夫人在街上躅躅独行的情景。
  贵志说,手术后夫人就放纵了,难道果真如此?换句话说,即使是真的放纵了,应该说也是手术之故吧。
  现在冬子无意一味指责夫人。
  “藤井太太也做了手术。”
  “什么时候?”
  “大约一周以前,据说手术顺利。”
  “也是全部摘除?”
  “听说是。”
  冬子眼前浮现出在福冈见过的藤井的娃娃脸。
  “听他讲,做手术时,他太太害怕,要他陪着,所以他一直在场。医生也讲,既是要摘除,哪里有毛病,看看清楚也好。”
  “他都看到了?”
  “第一次看做手术,他真的大吃一惊。”
  妻子做手术时,丈夫在场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想到此,冬子不禁打了个寒噤。
  “看过之后,他也就心净了。”
  贵志换上烈性白兰地。冬子端起第二杯加水威士忌喝了一口。
  “对了,今天船津那小子没来看表演。”
  “为什么船津他……”
  “你给我的两张票,我给了他一张。”
  冬子给贵志两张票,原意是让贵志和太太或其他女人一道来。
  “船津对帽子并无兴趣呀。”
  “可他迷恋着你呢……”
  “别开玩笑!”
  “你急什么?女人被男人喜欢有何不好?”
  “什么呀……”
  冬子像喝药一样喝下加水威士忌。贵志喝着白兰地。稍顷,他转向冬子道:
  “你是不是还放下不那件事?”
  “什么事?”
  “手术,还有其他的一些事儿。”
  “你要想开,不要老记挂着这事。”
  冬子想,船律讲的那些话告诉贵志听也好,自己一直憋闷着也不是办法。
  “那个……”
  冬子呷了一口刚添过的加水威士忌。
  “代代木那家医院,名声好像不大好。”
  “为什么呢?”
  “听说他们滥做手术,是一家只重金钱的医院。我那手术也是,听说根本不必摘除子宫……”
  “你听谁说的?”
  “有个熟人帮我调查过。”
  “他说你的手术有些蹊跷,是吧?”
  “现在还不能做结论。那家医院里有个认识的医生,他说帮忙查清。”
  “你有没有托他帮忙?”
  “这个……”
  “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真想弄清楚,那也没有办法。不过,你有没有信心,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泰然处之?”
  经此一问,冬子还真觉得没有自信。
  “如果确系错误摘除,当然不能善罢甘休。
  但这会成为你长期的心理负担。而且,即使是你查明了,又能有多大意义呢?”
  贵志的话确有其道理。那个时候,就不再是医疗过失这么简单的问题了。病倒在其次,关键是在心灵深处留下阴影,并进而影响到男女交往问题。
  “你应该力求尽快忘记此事。”
  的确,对冬子来说,现在重要的不是搞清手术真相,而是要忘记手术这件事。
  “告诉自己,手术之后,我还是我。”
  贵志端起酒杯,以开导的口吻说道。
  冬子点着一支烟。抽完时,时钟指向了十点。
  “今晚什么打算?”
  “直接回家。”
  “嗯。”
  今晚即使贵志想留她,冬子也无意前往。在身心都没有康复以前,她不想与之太过亲密。
  但当他看到贵志并不是坚持时,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虽说拒绝之心已决,但对方真的不坚持,便又有了一种失落感。
  “咱们走吧。”
  贵志起身离去,冬子相跟着出了店门。外面正下着小雨。
  进入三月份以后,晴雨天气两三天一个轮换。
  “还挺冷的。”
  贵志说着,竖起大衣领子。沿霞町方向走出不远,有的士驶来。
  “我送你回去。”
  冬子也不推辞,先上了车。
  “刚才你说正调查医院,除了那个人,没旁人知道吧?”
  “嗯……”
  “如果真的有差错,我必须向你道歉。”
  “你?”
  “当初是我介绍你去那家医院的。”
  “可现在医院已经易主了……”
  “我认识的那个医生去年突然死了,医院也易帜改姓了。”
  “对,院长也换了。”
  “要是以前那个医生,我倒是可以向他查查。没想到医生换了,会干这种缺德事。”
  “是啊。”
  “总而言之,忘掉这件事。”
  “我晓得了。”
  “下次还一起去旅游吧。北海道,怎么样?”
  “我倒真想去看看。”
  “再暖和点,我们就去。”
  冬子知道贵志的良苦用心。其实,冬子的障碍与贵志没有关系,这是冬子或医生的责任。
  但贵志现在竭力想抚平这个创伤。是他将冬子从一个无知少女变成了女人,却未能与之结为夫妻。贵志很歉疚,他想藉此机会予以补偿。
  进入三月下旬,便开始收到花信了。
  据说今年染井吉野樱花要比往年开得早一些,但到了四月初,天气骤然转冷,含苞欲放的花蕾又都蔫了。不过,五号星期六那天开始,东京城内的樱花“忽”的一下子全开放了。
  从参宫桥到原宿道路的两旁的樱花,也在六号星期天这天竞相开放了。
  冬子每见到樱花,在惊叹其美丽的同时总有一种不堪忍受的感觉。
  为什么樱花要这样拼了命似地开呢?自自然然,悠闲舒适的去开又有何不可呢?
  但是,樱花似乎不似人类这么国通。开的时候,惊艳一时;然后便骤然消失,芳踪无觅。
  男人们激赏这种爽快,将之定为日本的国花。这体现出日本男性推崇的执著精神,但观者却颇不轻松。
  冬子更喜欢闲适一点的花。诸如含羞草啦,小毛球啦,这类花徐徐开放,花期很长。
  一般而言,女性没有男性那么喜欢樱花。
  虽说女性也觉得樱花美丽,爽洁,但这有别于男性对樱花的观感。
  对待花的这种不同态度,也许与男性和女性的生存方式不同有关。
  女人从思春期开始便进入了花季。其时艳压群芳,但时间短暂。
  与此相对,男性却似乎没有花开烂漫的时期,似败不败,花期很长。
  女人看到樱花,触景生情,顿生美丽不足恃之感。花与人似,自然生出逃避的念头。
  相反的,男性之所以憧憬樱花,恐怕正由于男性与这种爽洁无缘之故。
  男人如同含羞草和小毛球一样,花期很长,故此可以若无其事地大赞樱花。
  冬子对樱花在生理感觉上难以接受,也许正是这个道理。看着争奇斗妍,压枝闹春的樱花,冬子总感觉有说不出的悲凉。满脑子充斥的只有顷刻即要凋零的虚无感觉。
  冬子对今年的樱花尤觉感伤。身体从外到内,都产生了青春将逝的感觉。这种感觉与樱花互为映照,便更趋强烈了。
  冬子为樱花之美所感动了。触景生情,她不敢在樱花树下久留,每次都是匆匆而过。
  还是丑陋点的世界好些。浑浑噩噩,怨念纷陈的世界反倒会令人平静。
  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冬子有些破罐破摔,走哪算哪的感觉。
  神宫林子中的樱花满开那天午后,中山夫人来了电话。
  “上次那帽子,情况怎么样?”
  夫人问的可能是上次出展的帽子。
  “托您的福,带檐帽已经出嫁,那顶钓钟帽还待字闺中。”
  “还在店里吧?”
  “是啊。”
  带檐帽是面向大众的,但钓钟帽平常外出时却有些戴不出去。野外派对或是游园会时倒挺合适,但一般人极少出席这种聚会。
  参加表演的模特和一个女演员曾来看过,但没明说要买。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买了吧。挂在那里当摆设,岂不是太浪费了。”
  的确,如果卖不掉,费工费力所做的这件商品也就白费了。
  不过,冬子并不是太急出手。花了偌大精力创作的东西,她倒希望一直留住。
  “方便的话,你帮我过来,好不好?”
  “送到你家里?”
  “帽子那么大,有点费事。不过,坐车也就一眨眼功夫就到了。”
  夫人的做法很巧妙。其实,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以买帽子为由,邀冬子上她家里来。
  “今晚或者明天都可以,你看呢?”
  她这样讲,冬子也不好拒绝。
  “好吧,就明天吧。”
  “七点钟左右,行吗”
  “行!”
  冬子有点怕去中山夫人家。她怕说着说着话,又像上次那样,稀里糊涂地陷入异常的关系中去。
  不过,内心里她也有接受夫人爱抚的期待。
  翌日,冬子将钓钟帽装入圆形帽盒,出了店门。
  来到大街上,很快便拦到了一部的士。到达夫人家时,七点刚过。
  “请进。”
  夫人身着斜纹格子长裙,上穿一件同样质料的衬衣。她笑吟吟地迎了出来。
  “正等你呢。”
  冬子马上被请进靠大门的客厅里面。
  “教授呢?”
  “别管他,今晚他很晚回来。对了,你还没吃饭吧。”
  “我傍晚吃过了。”
  “那就喝点葡萄酒吧。”
  夫人手脚麻利,三两下已在桌子上摆好了酒杯。
  冬子把钓钟帽从帽盒里拿出来。
  “先试戴一下帽子吧。”
  夫人从冬子手里接过帽子,扑到镜子跟前。
  “怎么样?”
  “不错,很合衬您。”
  “再看看。”
  夫人全身照着镜子,正面照完照侧面。
  “是不是稍稍向右斜一点好?”
  “因为帽边是向上翻起的,稍微压低点可能会好些。”
  冬子站在一侧为其正了正帽子。
  “有道理,是这样好看些。”
  “配上深色晚装会更见效果。”
  “是啊。”
  夫人又左边照了照,右边照了照。
  “我很满意。不过,肯定很贵吧?”
  “您买我很乐意,打个折扣给您吧。”
  “我先生知道了,肯定又要骂我了。”
  夫人做出为难的表情,但显然她并不真的在意。
  她丈夫中山教授是地道的东京人,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不少土地和房产。做教授的工资只是供他零花而已。
  “得多少钱?”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若是普通帽子,根据材料费马上可以算出,但这顶帽子用了厚毡,而且是手工缝制。”
  尤其是出展的东西,设计和做工都很考究,很难讲多少价钱才算合适。
  “五万日元,怎么样?”
  “好,就五万日元吧。”
  如果是普通帽子的话,这个价钱是挺贵的。但这顶帽子花了差不多整整一周的时间才做好,细算一下,应该算是很便宜了。
  “这帽子归我了?”
  “当然归您啦!”
  “不这样花花他的钱,让他一个人胡天胡地,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夫人买下这顶帽子,似乎是在跟教授赌气。
  “我给您送个新的盒子来。”
  “不用了,这个就行。”
  “这盒子是我临进拿来装的。”
  “那就麻烦你了。”
  夫人给林子里斟上酒。
  “这个事就这样定了。咱们喝酒吧。”
  “谢谢您。”
  “今天不急回去,啊?”
  “您不方便吧?”
  “别介意我丈夫,他很晚回来。今天我不会放你走的。”
  被夫人盯住着,冬子身体中刹那间产生了一种过电一样的震颤感觉。
  “今天我非灌醉你不可。”
  “那可不行,求你千万别这样。”
  “你是个乖孩子,从来不露真相。”
  “这……”
  “你不必掩饰,没事的。你的情况,我都了解。”
  可能是有过肌肤相亲的经历,夫人很自信。她意味深长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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