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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绽放的幸福

_9 杜若秋(当代)
第 52 章
乔逸征并没有一整天都陪在母亲的病床前,因为母亲住院事出突然,工作上的很多事情都未来得及安排,很多还都需要等他回去裁决。就吃个面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电话打来找他。所以在把舒清的早饭带回来的同时,他还给舒清办了一张医院食堂的饭卡,他请舒清先代替照看一下母亲,他一下班就赶回来。
按照舒清的意思是,这里有她就足够了,他就安心的上他的班不用过来了。张艳梅现在只需要白天挂点滴,晚上已经没什么事,乔逸征就算过来也起不到作用。何况现在天黑得早亮的晚,他赶两头走的都是夜路,这一来二去的,她还要担心他的安危呢。
可是乔逸征坚决不同意,他的理由更简单,他就是不放心他妈,舍不得他媳妇儿,叫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他反而休息不好。他宁可和舒清晚上挤在病房里那张才一米宽的小床上,心里也觉得踏实敞亮。
舒清不由得好笑,乔逸征的前半句话听着还好,可是后半句就觉得跟个馋妈的孩子似的,以前他一个人还不是照样住了好几年,还真是越来越粘人了。这点不知道是不是也象他妈啊!
她知道乔逸征现在心里还不是很舒服,反正张艳梅还在睡着,为了调节气氛,舒清就大起胆子,使劲蹂躏着他的脸,翘着嘴悄声哄道:“宝宝乖,要听话我才更喜欢你哦!否则小心我打你的小屁屁。”
知道她在故意逗自己开心。乔逸征不但不生气,反而一派很受用的样子,赖兮兮的在舒清怀里靠着,真就跟个小孩子般的撒着娇:“不好,我晚上不喝“奶”就睡不着。”
那样子又有哪一点像是刚才还在痛哭流涕的乖儿子。
恶心的舒清一阵恶寒,情不自禁的抖了抖身子,“妈呀,你还真就厚颜无耻啊!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赶紧走吧!”
乔逸征忍不住“哈哈”一笑,吓的舒清赶紧捂住他的嘴。
两个人偷偷往床上瞧了瞧,看见没有动静这才放下心。
乔逸征心情好了很多,捏了捏舒清的脸,悄声说:“那我走了啊!说好了,我晚上还会回来的。”
见他持意如此,舒清唯有点头同意。
傍晚时分乔逸征赶回医院的时候,张艳梅的点滴已经打完了,舒清也从食堂打来两荤两素和两斤馒头。娘三个就着小餐板吃的开开心心的,全然忘记了这里似乎还少了一个人,也或者是他们故意没人去提起,就权当他不存在。
因此当乔建国带着一身凉气推开房门,一眼见到了病房里其乐暖融融的情形时,没来由的心里一酸,他忽然有了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就仿佛他并不是这家的一份子。
房里的几个人也明显的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个时候过来。舒清和乔逸征面面相觑,举到嘴边的馒头也忘了放下,张艳梅的筷子还杵在豆芽菜里,就这么愣愣的望着他。
乔建国状似没有见到他们意外的反应一样,自然的脱下大衣,强颜欢笑,说:“原来都吃开了,看来我是来晚了。呵呵!”
张艳梅一个激灵,醒悟过来,忙喊着儿子:“还不赶紧给你爸让座。建国,你坐下一块吃点吧,不过这饭菜都是从食堂打来的,不知道你还吃不吃得惯?”
“哈哈,哪会吃不惯,你忘了我可是吃了两年多食堂呢。”乔建国笑的有些夸张,“正好我也饿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哎,你们也坐啊!”
说完他抓过一个馒头,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那架势,仿佛他真是饿了很久,饥不可耐了。
舒清便戳了戳仍然阴着脸立在一旁的乔逸征,用眼神示意他坐下吃饭。
“我吃饱了,你们吃吧。”乔逸征把手中的筷子和馒头往饭盆里一搁,冷冷的说。
乔建国正在夹菜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就又神态自若的夹了一筷子豆芽搁嘴里,
“这食堂炒菜的水准是越来越好了,比我们那时吃的大锅饭强多了。”
其实那菜他根本就没有吃出味道来,他现在的嘴里除了酸和涩,再也品不出其他滋味。
张艳梅强笑着说:“是啊,我还记得第一次吃食堂还是去你队上看你的时候呢。那时我还在心里盘算着,这么难吃的饭菜你是怎么咽下去的。就考虑着以后结了婚,一定好好学学做饭,再也不叫你吃食堂了。”
乔建国放下手中的筷子,握住妻子没有受伤的手,说:“你还都记得?!”
妻子眼睛盯着丈夫保养得当的脸,神思有些恍惚的说:“记得,都记得呢。那些和你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全都记在我脑子里,一刻都没敢忘。”
丈夫百般滋味在心头,脸上却唯有苦笑:“难为你了,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张艳梅看着乔建国的眼睛里闪过一道询问的光芒,在看到他微微点了点头后,惊喜若狂爬上了她的那张胖胖的脸。
“真的?是真的?”
“嗯,是真的。”
“你不是诳我的吧?”
“不是。”
“可是,可是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怎么会,怎么会……”
心里装着太多的不自信和自卑,在反反复复得到证实后,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激动的泪花。回来了,丈夫终于回来了,他又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啦!不去问他是怎么解决的问题,不去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心转意。只要他人肯回来了就好,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他们应该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
喜极而泣之后,猛然想起,张艳梅抬起兴奋的脸,开心的招呼着儿子:“儿子,你听到了吗,爸爸回家了,他又回到咱们身边了。”
乔逸征却没有像母亲一样的开心,他只是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听到母亲对他说的话后,别有意味的说:“真不容易啊,我妈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失去了信心。没想到老天爷终于想起来可怜她,给了她她一直期待的答案,只是但愿这答案不是一时兴起才好。”
乔建国放在妻子手背上的那只手骤然一紧,无意识的就使上了一把劲,直攥的张艳梅一痛。
张艳梅马上感应到了丈夫的怒气,神情紧张的对丈夫说:“建国,你别和儿子生气,他还年轻,气盛着呢。”
舒清也在旁责备的瞪了乔逸征一眼,你爸总算回来了,你妈也可以得偿所愿了。你在那里再打抱不平又有什么用,徒增大家的尴尬。
乔建国安慰的拍拍妻子的手背,没有理睬儿子。手指轻轻抚上缠绕在伤口上的纱布,问:“还疼吗?”
张艳梅点点头,马上又摇头,“现在不疼了。只是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
“没关系。等你出院后我们去买只玉手镯戴上,这样就看不见了。”
“可是我现在的样子,戴什么都只会更难看。”
“那也没关系。可以减肥啊。以后每天早上起来跑跑步,晚上去跳跳老年操,你很快就会恢复到以前的那样子。到时我陪着你,咱们到处走走溜溜。自打搬到这里来,咱们还没有一块上过街呢。”
两个人在那里就像是分别许久终于又重逢了的家人,殷殷话着家常。彻底把两个年轻人晾在了一边。
乔逸征很想知道那女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分手,可是看看妈妈兴高采烈的势头,他还是忍下了没有开口。他既然能这么当着大家的面承诺母亲,就应该是把问题解决彻底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真心的祝愿他们能够相安无事的走过后半生。毕竟他还是他们俩的亲生儿子,不是吗?
张艳梅在医院只住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这期间一直是舒清在医院陪着,乔逸征帮她请了假。他则是每天清晨吃过早饭赶去上班,下午下班后再赶回来,晚上就和舒清挤一张床。
两个大活人挤一张小床,翻身不能动也不能,第二天起床皆是腰酸背疼,他还乐此不疲。而且乔逸征还无视老妈的存在,每晚赖皮哄哄的非要抱着舒清才肯睡。而张艳梅心情好了,对儿子的行径也笑眯眯的故作不见,由着他们亲热去。
乔建国这段时间也如他所说,做起了“二十四孝”老公。他是天天吃在医院,不但如此,就连他们几个人的早饭也都是他早起在家做好了带过来,几个人吃完后各自上各自的班。
晚饭则是舒清拿着乔逸征留给她的钥匙,去他父母家做好了再带回来的。一般等乔建国和乔逸征父子下班过来时,刚好舒清也回来了,然后一家人围坐一起慢悠悠的边吃边聊。
虽然身处的环境是在医院,可是他们给外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温馨的一家四口人到了什么高级大饭店似的。
难怪先前的那位中年女医生感慨的说:“虽然咱们女人应该自强不息,可是如果能唤醒丈夫的良知,拯救频临失败的婚姻,那受点苦好象也是应该的。”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乔逸征对乔建国的敌意减轻了许多,也开始和他在饭桌上谈些工作中的问题,如果谈不完,就饭后继续。只是当看到父亲对舒清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时,心里还是有些怫然不悦。
乔建国每天下午下班过来,他会和妻子在一起谈笑风生,和儿子商讨工作,却极少和舒清进行交谈,除非有必需。
而舒清并不为意,不是说她胸怀多宽广,只是她早已把这件事看淡了。从和乔逸征正式交往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对得到乔建国的承认抱过希望。乔建国从最初的强烈反对到如今的沉默,就已经说明他虽然还是不肯接受,但是最起码也已经不再反对,这样就够了。反正她和乔逸征两个人一起走过了风风雨雨,彼此的心更加坚定的守在了一起,有乔建国的祝福当然好,如果没有也不必觉得有遗憾。
可是乔逸征还是不甘心,他早已打定主意,就算是没有父亲的祝福他依然会娶舒清为妻,但是如果能得到的话岂不是更好。除非迫不得已,他实在不忍心叫舒清为了他受委屈,所以只要有一线希望,他还是想要努力一下。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乔建国陪着妻子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溜达。张艳梅的身体已无大碍,早就可以下床活动,所以每天乔建国过来后都会陪着她四处转转,活动活动筋骨。而舒清和乔逸征两个人则在房里清洗一下饭盆和换下来的衣物,等洗完这些杂物,时间也已不早,乔建国夫妇也回来了。
乔逸征见父亲安顿好老妈,打算回去,便开口说:“我送你。”
乔建国瞥了一眼儿子,说:“好啊,刚好回家坐坐,好像你也很久没有回家了吧?”
乔逸征脸上的愧色一闪而过,他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自从那次他领舒清回家,而乔建国故意避开,他盛怒之下在把舒清送回家后又开车返回来,去找父亲理论。结果父子俩一言不合,乔逸征决绝的说出:“只要你一天不认舒清这个儿媳妇儿,我就一天不进这个家门。”
乔建国被气的脸色铁青,儿子从小再怎么顽皮捣蛋,可是却极少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就是那次他擅自做主为他安排了相亲,他都没有扔给他这么一句狠话。
因此他也阴沉下脸来说:“如果你有骨气,那就别回,我也全当没有了你这个儿子。”
“好,你就情看着吧。”乔逸征说完,甩门而去。
现如今他又主动提出送父亲回家,可不正等于他自打自己一个耳光咋滴。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尚能忍胯 下之辱,和他相比,自己的这点事又算什么。乔逸征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自认为很说得过去的下台阶。
舒清怅然的望着已经掩上的房门发呆,她知道乔逸征的目的,也劝过他不要再和他爸爸争论了,可是他不听。
“小舒,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张艳梅招呼着舒清,“来,陪阿姨说说话,就会感觉时间过得快一点。”
“哦。”舒清心不在蔫的应了声。
“咳,看你这样子,失魂落魄的,那阿姨就不瞒你了。”
“唔?阿姨有事?”怔忪中的舒清一愣,她不明白张艳梅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其实关于你的事,你乔伯伯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呢,现在告诉你,有些话可能不会很好听,也请你别怪你乔伯伯,啊!还有就是,这些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告诉大征这孩子。你乔伯伯说了,他呀,什么都好,就是气性太大,脾气急。如果不磨练的稳重一些,以后可能会在这方面吃亏的,所以这次他是有心要借你的事治治他的臭脾气,打磨打磨他,以后再办起事来也知道长点脑子。”
“哦。”舒清依然是只应了一声,她已经从张艳梅的话里听出点味道来了,也就是说,乔建国似乎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反对她和乔逸征交往。如果是,那倒是应该好好庆贺一下,不容易嘛!
“你乔伯伯还说,当初他听大征和他讲了你的事后,他确实以为你是另有目的才接近大征的,而且那时他的观念还是觉得叫他找个门当户对的比较好,这才要反对。不过这次因为我住院他真正接触到了你,打第一眼就感觉你不是那种有城府会算计的女孩子,所以他回去后私底下找过你们领导,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连你们领导对你也是交口称赞,说你在单位里的人缘不错,大家都挺喜欢你的。再加上这几天他在旁边对你的观察,也看清楚了你的为人, 你是个好女孩儿,大征有眼光,你值得他为你做这些。”
听完这些,舒清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是应该表现的高兴还是应该激动,或者她应该谦虚一下子,说哪里哪里,您过奖了。要不就骄傲的昂头说,那个当然了,我当然值得您儿子付出。再不就高歌一曲,来上一首“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这些她都没有做,这些也仅仅是在她脑子里转了那么一转,就马上让她PIA飞了出去。她冲着张艳梅淡淡的一笑,还是那一个字,“哦。”
反倒是张艳梅见了她的反应,愣了一下,随即乐了。这孩子,真是够淡定的。这脾气刚好和儿子互补,以后那小子就是想发脾气估计都得跟一拳打在棉花套子上一样。
父子两个交谈的结果看来很成功,因为乔逸征回来的时候满脸媚笑,乐不开支,就跟朵盛开的大红花。不由的舒清怀疑,他这是被老头子灌了迷魂汤了,还是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五百万把他砸晕了。
那笑,忒恐怖!
舒清和婆婆互望了一眼,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无视,把那个笑的跟个花痴样的男人冷落在旁,没稀搭理。
花痴男人兴冲冲的赶回来,急火火的等着心爱的媳妇儿过来询问他,他也好卖卖关子,拿她一把。谁知眨着星星眼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理睬,一盆冷水从头泼下,浇的他透心凉。忍无可忍,他哀怨的把人拖了出去,打算找他这个可爱又可气的媳妇儿算算账。
谁知还没开口,媳妇儿却先发话了,
“你脸上全写着呢,还说什么?”
“呃——!”
他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粗厚的脸皮,原来全写在脸上了,难怪人家不问哩!
真扫兴!
“那你看看,我脸上还写着什么?”男人不甘心就这样算了,搂过媳妇儿纤细的腰肢,揉捏着,那张大脸都快逼到人家脸上来了。
“嗯——,”舒清装模作样的来回巡视了一番,右手背轻托起小巧的下巴,神情严肃,“我还看到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男人赶紧问了一句。
“傻帽!”
话一出口,舒清就如一条滑溜的美女蛇猛的一个旋身,挣脱了狼爪,逃之夭夭。
只气的男人在那里咬牙切齿,掀眉毛瞪眼睛,暗暗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等回家了他一定把她摁到床上,狠狠地……
第 53 章
第二天张艳梅出院回家,舒清和乔逸征两个人丁零当啷的把东西提上楼,乔建国则搀扶着妻子在后面跟着。
抬起头来望了望已经住了有好几年的这栋高楼,米黄色的外墙,白色的塑钢门窗,落入此时的张艳梅的眼里,竟是如此的可亲。以前为什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呢,心里头只会觉得它冷硬硬的,就像是铜墙铁壁,把她的心都凝固成了一块石头。
“我们回家吧。”乔建国眼眸深如潭水,柔声对妻子说。
“真的回家了吗?”妻子似乎还是有些不确定,恍惚中犹如身在梦境。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身旁的丈夫。
“是,是真的回家了,回你我的家。”丈夫特意强调“你我”,再一次证实它的可靠性。
妻子终于展颜一笑,臃肿的身材被喜悦的光环笼罩着,肉肉的眼里充满着浓浓的情意,胖胖的脸也仿佛变得不再那么浮肿,“那走吧,我们回家去。”
婆婆出院了,舒清也该恢复上班了,所以她和乔逸征吃完午饭后就要打道回府。临走前,乔建国头一次主动的喊出舒清的名字。
“小舒,回去后跟你叔叔婶婶讲一声,看他们什么时候方便,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你父母不在了,他们就是你的家长,虽说你们俩打算的是不办酒席,可是有些礼数该讲的还是得讲,总不能叫外人挑了理去,说咱们家不懂规矩。懂了吗?”
舒清一时间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皆在其中,已分不出是什么味道。乔建国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这个儿媳妇儿,他认了。虽然早就从乔逸征和他妈妈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但是事情从当事人嘴里亲口说出来,那感觉还是不一样。
心里再怎么样感叹,面上的仪礼仍然做的恰到好处。她含笑说:“好的。我回去后就跟他们讲,时间定好了就给您和阿姨打电话。如果赶上您忙没有空,那就再另约时间也一样。”
乔建国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说:“既然要走,就赶早吧。回去后你们还可以休息休息,这几天你们也累坏了。”
乔逸征咧着大嘴,笑的格外开心。其实自打乔建国告诉他,他同意舒清进门以后,乔逸征的嘴好像就没有合拢过。
“爸,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们!”
乔建国瞪起眼睛,威严的说:“臭小子,你爸什么时候没关心过你?”
暖洋洋的太阳铺撒满地面,减弱了冷风扑面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的气息,既缺乏诗意更谈不上情调。可是疾驶的SUV车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一车的情意盎然,暗香袭人。
“……顷刻只想牵着你的手,听你诉说爱的理由。……”
车里流动着郑源的《为爱停留》。
“清,我也要牵你的手,听你说爱我的理由。”手上把持着方向盘,眼睛盯着路况,嘴上还不肯老实的人在诉说着绵绵情话。
“嗯,好啊。那一万个理由够不够?”舒清答得也很干脆,媚眼儿一飞,同样套用了歌词中的一句话回了过去。
“足够、足够了,也不要一下子全说完。一天一个,刚好能说到咱们变成老头老太,那咱们再继续听咱儿子他们说。哈哈,这主意不错吧?”某人在那里洋洋自得,很满意自己的盘算。
“厚不厚脸皮啊,偷听儿子墙角,思想也忒不纯洁了啊!”
“哈哈哈……”乔逸征仰天大笑,车头一调,换了个方向再驶。
“哎哎,乐疯了是吧?你这是往哪开呢?”一看方向不对劲,舒清赶紧招呼他。
这孩子,乐晕头了是吧,回家是往北走,他咋就往西开了呢。
“去民政局啊,只有领了证咱俩才能生儿子不是?否则儿子生出来不就成黑孩儿了吗?”
舒清的脸腾地就红了。原来人家一点都没晕,没糊涂,不但没晕没糊涂,头脑还清醒着呢,这个时候还都为他将来的儿子考虑好户口问题了。
“说风就是雨,领证你不带身份证和户口薄人家给你办啊?!”舒清满面羞涩,娇啧着提醒她的男人。
“这还用你说,昨天我就已经把咱俩的户口簿身份证都带在身上了。哈哈,你老公我聪明吧。”
“是,你是——相——当的聪明!”舒清学着宋丹丹的语气调笑他。
民政局办理结婚证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舒清和乔逸征去了后一个办证的都没有。几个办事人员坐在那里聊着天,嗑着瓜子,嚼着巧克力糖果,全是来这领结婚证的新人送上的。
舒清拽了拽乔逸征的衣角,他不解的回头看了一眼。
舒清小声的嘀咕:“人家来这里都带上几包那些东西,咱们可是两手空空。”
“谁说的?”
乔逸征贼兮兮的一笑,就跟变戏法似的,从他肩上挎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里掏出了四盒,粉红色包装盒的德芙心语心形巧克力。
舒清一下子张大了嘴,这家伙连这些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见是早就预谋好的,她这是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呢。
乔逸征含笑把德芙巧克力送上去,原本冷冰冰没有一丝笑容的办事员一看,马上眉开眼笑:“我说你们俩还挺大方的,人家来这都是拿个杂牌子就把我们打发了,你们倒不错,德芙啊!”
回头喊上其他的几个人,一人抓了几颗回座。
“你们来照相了没?如果没有,那出这个门往左拐,就有个照相的地方,快照也就六十元。去吧,等拿了照片来我就跟你们办理。”
办事员很热情也很周到的帮他们安排好了一切。可是舒清却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如果没有那几盒德芙,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这种态度?
两个人照完了快照,取出了相片。
就见照片上的男人咧着大嘴傻呵呵的,舒清不由得摇头叹气,这要是以后给他儿子看去了,还不定怎么哀号他咋就有个这么傻的爹呀。
看她那样子,男人恼羞成怒,勾起食指在女人额头上狠狠弹了一记,“别嫌弃我,你那样儿也好不到哪去,看,嘴巴都歪到一边,马上就跟耳垂接轨了。”
女人白了男人一眼,照片不管照的怎么样,好歹是他俩幸福的见证不是?所以她大大方方的把那两张两寸照片交了公。
办事员把照片往红本本上一贴,钢印一卡,最后一道程序完成了。
“从现在起,你们俩就是合法夫妻。祝愿你们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这些祝福的话,办事员每次都会一板一眼的对来这里领结婚证的新人说一遍。对她来说,这已成为了公式化的套词。可是对于每对新人来讲,却是最悦耳动听的声音。
一对新人庄严神圣的接过了一对红本本,携手走出了见证他们婚姻的地方。
“你说,咱们没事先和你家那两位老的说一声,就私自把证领了,他们知道后会不会又生气啊?”
舒清的右手掌心在结婚证的表壳上轻轻摩挲着,感触着上面镶嵌的,金属表面的三个字带给她的清凉惬意。可是随后的念头又叫她忧心忡忡。
“傻瓜,不说不就完了吗。反正到时他们也不会检查咱们的结婚证,怕什么。”
乔逸征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万一自家老爹又怪他们擅自做主,先斩后奏。那他就跟他说,舒清是被他强押着去的,自己一人把责任全扛下来,他还能咋滴。
第二天上班,舒清和乔逸征又各自带了几十包礼盒,那是发给单位同事的。里面也全是乔逸征早就买下的德芙巧克力,粉红色的心型包装盒上缠绕着金黄色的丝带,扎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舒清也跟只美丽的蝴蝶一样,一路轻盈飞扬的到了单位,满心欢喜的推开办公室的门,
“哈喽!同志们我回来了。”
正在弯腰打扫卫生的小高直起身见到她,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老杨和李自强对视了一眼,李自强笑着说:“回来了?那就好啊。哎,你手里提着的那是什么?”
“巧克力,一人一盒啊。”舒清将兜子放在办公桌上,给他们一人发了一盒。
睹物会意,李自强嘿嘿一笑,还算真诚的说:“恭喜恭喜!什么时候请客,到时我一定去。”
舒清捋了捋耳际的秀发,有些害羞:“我们不打算请客了,发点喜糖意思意思就好了。”
老杨自持年纪在这里是最大的,端着架子说:“嗯,也对,年轻人嘛有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办不办酒席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你们俩年纪都不算小了,结了婚就赶紧要个孩子吧。咱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还等着他们这一代人来继承和发扬呢。”
这些话由一本正经的老杨同志嘴里说出来,平添了几分冷幽默。舒清一时有些不适应,只好呵呵干笑了几声应景。
其实自从一进门,舒清发现小高就显得异常古怪,望着她的眼神是欲言又止,好像是有难言之隐。只是她现在心里已被喜悦充盈着,实在难以顾及这么多,便想着等一会儿人少了再私下里问问。她现在还要去几个领导那里发喜糖,迟了就显得对领导们不尊敬了。
“你,是要去给哪几位领导?”小高有些迟疑的问出口。
“呵呵,高姐你这话问的,还能有哪几个啊?当然是苏矿和刘教还有几位副矿长啦。”
舒清觉得好笑,小高被心事糊住了脑子是不是啊,连这个都要问。
哪成想,她的话一说完,其他的三个人俱都一怔,面面相觑。
李自强轻轻咳了一声,说:“那个,小舒啊,这几天你没上班可能不知道,领导班子调整了。”
“调整?事先没发出消息啊,那都是谁动了?”
小高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她,“你真的不知道?难道你们家的那个就没给你漏过口风?”
“咳咳,高,你怎么说话呢,人家乔厂长和小舒都不是那种人,人事调配的问题哪能随便搁在家里说啊。”
李自强装模作样的训斥了几句,接着说,
“事情呢,是这样的。上次管线爆炸出现死伤,对几位主事的领导的处理决定下来了。老厂长提前退休了,苏矿去了老年活动中心,至于叶矿嘛,去了GD三公司任那里的项目部经理,提了半级。”
李自强心里平地生出了一股英雄惜英雄的感慨,他和叶志诚平常虽不亲近,可是心里也明白叶志诚是个难得的好人好领导,可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一个毫无背景的人想要闯出一片天地是何其的不容易。叶志诚明着是升了半级,成为正职,可是谁都知道,他一无背景二无人脉,单枪匹马杀到人生地疏的地方,工作有多难展开,大家心里都有数。唉!叶矿注定要做一名孤胆英雄啊!
舒清倏地一震,表情一下僵硬,她甚至有些结结巴巴的说:“就,就这些?没有了吗?”
那乔逸征呢?他也是当事人之一啊,怎么没听他们提,看他这几天似乎也挺开心的,不像是受到处罚的倒霉样子啊。
“啊?哦,你是说乔厂长吧?他因为只是协理,不算在主事领导里面,所以他只被扣发了半年的奖金。”
李自强人机灵,马上反应过来舒清问话里的意思,赶紧补充。
小高在旁接过话继续说:“苏矿已经走了,叶矿那里现在也正在交接,你如果现在上去,还能见他一面。”
舒清猛然跳起来冲着门口奔过去,速度之快令几个人心下生讶。人奔到楼梯口才想起来,手里没有拿东西,随即旋身回去。
刚要推门就听见小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舒清根本就不是这种人,她既然说不知道那就一定是不知道了。”
她落在门柄上的手立即停了下来,不知道里面还会说些什么。
“咳,我也没说她是装的好吧。我只是说,朝中有人好办事,难道这话不对嘛?!如果乔厂长不是因为乔局长的缘故,你说他能只是被扣发奖金这么简单吗?唉,最可惜了叶矿哦!这么个有能力的人也走了。”
舒清没再进屋,她有些迷茫的向楼上走去,此时的心中只觉得空落落的不着地,眼眶又涩涩的,她连门也没敲的就直接推开了叶志诚的办公室。
叶志诚正在和新来的王副矿长交接手头上的一些未完成的工作,看见她进来,显然没料到,不由得一怔。王矿长因为刚来,还不认识舒清,就奇怪的打量了一下她。
叶志诚醒悟过来,忙做介绍:“这是咱们矿宣传股干事舒清,是个很能干的好同志。小舒,这就是刚来的王矿长,以后你要好好协助王矿长搞好矿上的工作,知道吗?”
顺带着,叶志诚把舒清表扬了一番。前任领导的赞扬,无疑在初来乍到的王副矿长眼里是很重要的,这令他对舒清马上有了几分好印象。
舒清叫自己强打起精神,展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和王矿长握了握手,说:“王矿,我今天才上班,还不知道你来了,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好说好说,咱们以后还要多配合配合。我也刚来,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肯定是要麻烦你的,还希望你不要觉得我烦就好。哈哈!”
这个王矿长看起来脾气不错,最起码比叶志诚那张黑脸强,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主吧。可是舒清却忽然很怀念那张盛怒之下的黑脸,在她写错材料后,沉着脸把那几张纸扔到她面前,大声得训斥她的样子。
“你找叶矿是不是有事要谈?那我先到隔壁坐一坐,认识一下其他同事。”果然是个很识趣的人。
看着房门被带上,舒清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叶志诚。
叶志诚说:“回来上班了,小乔的妈妈身体好了吧?”
“嗯。你,你真的要走了吗?”
舒清口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股依恋,就像是熟稔的老朋友就要远离,又像是可亲的兄长要远赴他乡,心里充满了万般不舍。
“是啊,要走了!在这里待了一年了,时间虽然短,可是却叫人留恋啊!”
叶志诚望着舒清的脸,心里被一种浓浓的悲哀和酸痛充盈着,不由的难过,转开头去不敢再看。
“那你走了,姗姗呢,她怎么办,岂不是又不能和你住在一起了?”
“呵呵,小舒你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姗姗已经转学走了。我在那边买了房子,我父母也跟过去了,这边的房子也已经卖掉了。以后,就是别人和你做邻居了。”
叶志诚强颜欢笑,状似不在乎的说。可是天知道他现在心里的痛有多深,只是不想叫人看出来罢了,因为看出来又能如何,她终究不是属于他的,知道了,只是徒增伤感。也许她会为此有了心理负担,那更不是他愿意见到的。即使不能爱她,也不应该叫她伤心难过。
舒清直挺挺的立在那里,脑子里一团乱哄哄的,难怪昨晚见他们家一直黑着灯,原来已是人去楼空。她不过是才一个星期不在而已,世界怎么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和她处的那么愉快和谐的一家人,就这么从她生活里消失了,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为什么会这样啊!
“是他叫你走的,对吗?”她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也对也不对。他提议的是不错,可是那也要我愿意才行。你也应该明白,我即便不走,也不可能再在这里待下去。我现在反倒应该谢谢他,是他帮我争取了这个机会,路虽然难走,但是总还是有希望的。你也不要多想,好好跟他过日子,他很爱你的,也会照顾好你。我这里你就甭操心了,我这些年四海为家的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一样,还不都是为国家出力,拿的也都是国家开给我的工资。哈哈……”
叶志诚不善于开玩笑,他说的笑话还远不如老杨的冷幽默来的好笑,可是舒清依然很给面子的笑了几声,心下却是一片凄凉。
“哦,对了,我这里还有几张你和姗姗的合影。照片其实早洗出来了,就是老忘了给你,也正巧你来了,否则可要被我全带跑了。”
说着,叶志诚从收拾好的一个纸箱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舒清。
这些照片还是国庆节,叶志诚和舒清带着姗姗去公园玩时拍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久,舒清见叶志诚一直没给她,还当他忘了加洗了呢,原来是早洗好了。
一张一张的看着,姗姗那张肉嘟嘟的脸,水灵灵的大眼睛,开心灿烂的笑容又都一一展现在面前。
舒清眼睛很快的湿润了,她含着泪花,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这丫头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你可不用愁她找不到个好婆家了。”
叶志诚也是笑了笑,说:“等她嫁人那一天,我通知你。你可是她最喜欢的舒阿姨,不能不去啊!”
“好,我一定去。”
“舒清,”
“嗯,什么?”
叶志诚沉吟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你不觉得里面少了一张吗?”
被他一提醒,舒清才想起来,似乎有那么一张,是她和姗姗还有叶志诚合的影,可是这堆照片里面却没有。难不成是……?
“是我收起来了,”叶志诚坦诚说,“咱们朋友一场,也没留下什么可以做纪念的东西,所以我就把那张照片留下了。你会不会介意?如果不愿意,我这就还给你。”
“不,不用了,既然你喜欢就收着吧。”
“嗯,那好。”
两个人一时再也找不到话说,中间便出现了断层。
舒清低着头,绞着手指。叶志诚则出神的望着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
直到那位王副矿长又重新出现,舒清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她站起身,轻声说:“那我不耽误你们工作了。叶矿,再见!”
“嗯,再见!”
叶志诚就这么走了,他又一个人踏上了另一段征程。潮涨潮落,缘起缘灭,他终将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
一生中会遇到多少过客,有的可能仅仅只停留一站,有的还在继续与你同行,也许是在下一个站口,也许是在许多个站口以后,他或者她也终将成为你的过客。而你,还将要继续前行,只是你的人生中又多了一些美好的回忆,一些模糊的影子。
谁是谁的天长地久,不过都是彼此的过客而已。何不珍惜身边的人,珍惜眼前的人,珍惜所拥有的一切,这样,即使成为过客也将无憾。
桌上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打开来一看,是叶志诚发来的。
“一定要幸福!”
默然的读着这条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的信息,心里面翻江倒海,她回了条,“你也一定要幸福!”
良久,摁下回复键,发送成功,删除。
一路走好,朋友!
下班时舒清给乔逸征挂去电话,约他晚上去“蓝海”吃饭。这一举动自然叫乔逸征大大的吃了一惊,自家媳妇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挥霍了,竟然主动提出来去“蓝海”,还美其名曰,她掏钱请客。难道她就忘了,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吗?他和她已经成为一个整体,他和她的财产自然也成为了共有财产,可她竟然还这么生分,想气死他是吧?!
“难道你不记得我还欠你一顿饭吗?就是我在蓝海请你那次,说好我请客的,可是最后你把我气走了,帐是你结的。”
旧事重提,乔逸征不明就里,心下惴惴不安,这是闹的哪一出,他糊涂了。当然,他更是记起了那晚两个人第一次的不愉快,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媳妇儿该不会要秋后算账吧?
果然。
“我们俩真正的交往是从蓝海的那晚开始的,那么,以后的婚姻生活也从蓝海继续下去吧。今晚去吃一顿,也算是对恋爱生活告一段落,做个新老交替怎么样?”
激动啊!乔逸征同志差点痛哭流涕,自己媳妇儿咋就变得这么浪漫了呢?还新老交替呢!那他要不要捧上束鲜花啊?回忆一下,好象他还真是从来没给媳妇儿买过鲜花呢。赶紧上网查查,应该买多少朵玫瑰花最合适,这可得仔细了,万一弄巧成拙搞砸了,回家肯定有他的好果子吃。
于是乎,当舒清站在“蓝海”酒店的大门外,翘首以盼,在她冻的小脸跟抹了胭脂,鼻头像是胡萝卜时,她家的“那位”终于姗姗出现。只是出场的样子太怪异,咋就只看得见身子,不见脸唻?原来,原来,他的脸被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挡住了,看不见。
舒清有些哭笑不得,他也太能整幺蛾子了吧?抱着这么一大束花,又不是拍电视剧,他们是来吃饭的,可是这样子,人还怎么吃饭啊?
看到媳妇儿冻的那模样,乔逸征心疼的把人连花一块揽进怀里,深情款款的啧道:“怎么不进去等着?看把脸冻得。”
“在里面干坐着心里着急,想早点见到你,所以就出来啦!”
“老婆,我好像还没有送过你玫瑰花呢。呶,这一束一共是九百九十九朵,代表着天长地久、爱无止境。”
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献给老婆,眼睛熠熠生辉,
“乔逸征对舒清——天长地久,爱无止境!”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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