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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配

_3 居尼尔斯(当代)
  莫宁微笑:“都写在脸上了。”
  “你快问我为什么。”
  莫宁:“好,问你。”
  莫宁难得的配合,苏也宜却停顿了,思忖良久,她结结巴巴的说:“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女性朋友……她……她很喜欢一个人,可是……可是那个人一点也不喜欢她。”说到这里,苏也宜不自觉的耷拉下去,“她很不开心,很挫败,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这个人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因为那个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
  “她希望那个人也喜欢她?”
  “她……”苏也宜没再继续接话了。此时她脑海里想的是,她是希望易绪喜欢她吗?
  忽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莫宁在那边笑了笑:“怎么,你朋友是什么想法?”
  “我朋友……我朋友的想法我怎么知道。”苏也宜撇了撇嘴,“可是,她怎么才不会有这种希望呢?”
  彼端莫宁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冰激凌,很认真的看了一眼苏也宜,这才说:“苏也宜,你认真听我说。”
  苏也宜捧脸做认真状。
  “易绪真的不适合你。”
  苏也宜心一惊,直觉性的否认:“不……”莫宁一个凌厉的眼神扔过来。苏也宜立马收住话头,转而自嘲的笑了笑,“这么容易猜到啊。”
  “他过去生活得太一帆风顺,从小被女生捧上来,眼光必定是非常高的,或许他不那么肤浅,喜欢的人或许会很朴实,但是,不管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对你来说,都是折磨,因为他有很小的几率会喜欢你。”
  苏也宜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发苦,忍不住想掉泪。
  “不成熟的男人为人处事不会为别人考虑,伤人他也不会顾及轻重。这样的决然对他来说也许并不是坏事,因为省去很多麻烦,可对你来说,注定是要伤痕累累了。我一直觉得,你该找个年长的、成熟的、能照顾你的人,那样,你会少受许多罪。”
  后来莫宁又和苏也宜说了许多,苏也宜一概附和。
  最后莫宁教她一招:“不对他有期待,就不会有失落。”
  苏也宜默默把这句话奉为教条。
  晚上更晚的时候,周一诺回了她电话,说她白天一整天都在爬山,电话塞在背包里,没听见。怕她担心,苏也宜随便和她说了件事,就这么遮掩了过去。
  饿得胃疼苏也宜才算下楼,把中午辛苦做的食物丢进微波炉里热了一遍,她一个人“呼喝呼喝”的吃晚饭。边咀嚼食物边在脑海里重复那句话,不要有期待,不要有期待。
  易绪回来得挺早。
  苏也宜坐在饭厅里,强制着让自己镇定,镇定的见他走进屋子里,镇定的和他打招呼:“嗨。”
  易绪朝她点了点头,径自走进了房间。
  苏也宜手里握着筷子,筷子上夹着一片木耳,正准备送入口中,乍然听见易绪的咳嗽声,木耳从她筷子上跳了出去,落在饭桌上。那咳嗽声越来越严重,苏也宜在饭厅里也越来越坐不住。
  苏也宜最终没吃下去那顿丰盛的晚餐。
  她甚至没来得及收拾碗筷,就那么火急火燎的冲上小阁楼,拿了钱、裹了件大衣就往外走。
  24小时药店离小区有一段路程,上次肖末末买药就是在那儿,苏也宜还勉强记得那段并不好记的路。九点多的晚上很冷,路灯稀薄的照着小区的路,苏也宜看见自己呼出去的气体很快被迷迷蒙蒙的寒气攻占,她冷得瑟瑟发抖,手干脆抻进口袋里,拉上帽子跑得飞快。
  寻寻觅觅找了许久,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没迷路。晚上药店里人还挺多,有位年长的店员阿姨走过来问:“姑娘,要买啥?”
  苏也宜直接道:“急支糖浆。”
  阿姨很热心:“咳得厉害吗?”
  苏也宜点头。
  “开点消炎药吧。”
  苏也宜再点头。
  “再开点清火的,搭配着吃。”
  苏也宜还是点头。
  最后,苏也宜拎了一大袋子的药回家。到了楼下,掏钥匙准备刷门卡,在衣服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钥匙。短暂的回忆了一下,她才想起自己出门出得急并没带钥匙。
  于是,果断摁门铃。
  肖末末和谢彬周三才能回来,此时家里只有易绪。苏也宜以为自己会等很久,没想到易绪接得很快,因为咳嗽,他的声音很沙哑:“哪位?”
  “是我,苏也宜,对不起,我忘带钥匙了。”
  上了电梯,家门前,开门的依然是易绪。
  见了是她,易绪过来为她打开防盗门,这情景让苏也宜心里浮过一缕带着涩意的波澜。在家里,这样的画面常出现。爸爸为妈妈开门、妈妈为爸爸开门、爸爸妈妈为自己开门……就隔着那几根铁栏,她看着易绪倾身过来开门的碎影,贪婪的想要很多。
  门开的时候,易绪很随意的扫了苏也宜一眼,怕被发现,她将拎着药店环保袋的手背到身后,平复了心里的思潮,她笑嘻嘻地说:“晚上出去散了会儿步。”
  易绪抬手掩去咳嗽,在苏也宜进屋之后关上了门。
  进屋后,苏也宜很快蹿去厨房,取出冰箱里多余的那颗梨,她很小心的削皮、去核、切成块、搁进盛了沸水的小汤锅里,加了些冰糖,上火慢炖。
  又小心翼翼的把刚才买的药拿进厨房,找出每种药的说明书,一字不漏的看。
  半个小时后,苏也宜备好说辞,找了个托盘,将冰糖雪梨汤和咳嗽药放好,一步一思考行至易绪门前。
  抵达目的地后,她深深吸了口气,背了几句“不要有期待,就不会有失落”,然后敲门。
  易绪开门很快。
  显然是被苏也宜的阵仗惊住,他一时还没能接受眼前所见。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苏也宜微笑着说:“这是我白天买的雪梨剩下的,大冬天,我怕感冒,给自己炖了些冰糖雪梨汤,我喝了一部分,剩下的这部分倒掉很可惜,希望你不要嫌弃……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喝,你就倒了吧。”
  “还有这些咳嗽药,这都是我以前感冒咳嗽时买的,刚才听见你咳嗽,我就想着,反正我放在那儿,不吃也是会过期的,你就先吃点吧……”
  易绪收回落在托盘上的目光,转而移向苏也宜的脸,他清澈的目光就那么直粼粼的洒在苏也宜的脸上,把她费了半天劲打好的腹稿全体搅乱。她呆呆的回视他,觉得自己再说话会很像傻瓜,于是机械地把托盘递到易绪手里,咕哝似的说:“你,你先,先吃药吧。”话毕,转身就走,倒是一刻也不多留。
  就在她转身就要上楼梯的那一刹,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声音:“谢谢。”
  这道声波通过空气进入苏也宜的耳膜,很快进入苏也宜的心脏地带,促得她心跳剧增,但她还是很勉强的转头,抓了抓脑袋,放空状的看向易绪的方向,笑道:“不客气,大家住在一起,应该互相照顾的。”继而果断扭头,“噔噔噔”爬上楼,打开房门,猛力把自己扔在地铺上,模糊的想很多事情……
  忽然雷劈似的想起一件事。
  再次“噔噔噔”的跑下楼,这回她比较淡定,主要是因为焦急。
  之前怕被易绪发现自己的药是新买的,她特意把药里的说明书都抽走了,还自作聪明的从每盒药里抽出几版伪造成药是她吃剩的假象……刚才太紧张,她忘了和易绪交代药的使用方法。
  易绪房间门口,敲门。
  这回苏也宜在门口等了些时间,易绪出来的时候,她开门见山的说:“那个……药的用法我忘了和你说,你拿出来,我给你讲。”
  易绪点点头,转身回去拿药。这个空档,苏也宜的目光跟随他的背影,装作不经意的扫视他的房间。这不扫视不要紧,一扫视苏也宜就兴奋了,摆在易绪书桌上、电脑旁、盖子已经被揭开的……不正是她炖的雪梨汤?
  难道,易绪刚才是在喝汤?
  他竟然这么快就喝上了?竟然这么放心她?不怕她投毒吗……
  想着想着,苏也宜的思路就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奔走了,尽管如此,她的眼角眉梢还是不自觉的露出了喜色。
  易绪拿了药再度走回来,递到苏也宜面前,道:“这些?”
  强力从易绪清秀的脸上收回视线,苏也宜点点头,伸手接过,捏着其中一版认真的说:“喏,这种绿色的药是清火颗粒,一天吃三次,一次吃五粒。”
  “嗯。”
  又拿过一版,接着道:“这种是消炎的,一天两次,一次三粒。”
  “嗯。”
  继续讲解:“这种是止咳胶囊,一天三次,一次两粒就好了,糖浆你先喝,没效果你再吃这个。”
  “还有这个,这个是清嗓的,一天三次,一次一粒就好了,没有多大的药用功能,就是让你的嗓子更舒服,和清咽糖的效果差不多。”
  等苏也宜全都说完,易绪才咳了咳,压低声音说:“唔,这些铝片上都写了。”
  苏也宜不可置信地问:“写了?”
  易绪从她手里接过药,翻转过来示意给她看。
  苏也宜有些沮丧:“这些都写了?”
  易绪点头。
  苏也宜更沮丧了:“那……那就没事了。你,你先休息吧。”话毕,很果断的转身,很果断的上楼,很果断的打开门,很果断的把自己扔进地铺里,内心嚎哭不止:铝片上也写了使用说明什么的,太讨厌了!
  十四面
  年尾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韩柯最近一段时间极少露面,难得一次参加例会,竟然把苏也宜单独留了下来。
  苏也宜站在他的办公室里,无比恭敬的望着她的韩总监,神思惯常性的游离,此时她在思考的是——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值得被单独留下来?
  韩柯是个不经常笑。用祝莉的话说就是“韩老大一笑,好事都跑掉。”
  韩柯现在正对苏也宜微笑着。
  被这种笑容看着,苏也宜心里慎得慌,半天才吐出一句:“找我,有事吗?”
  韩柯点头:“年底事多,表现的机会也多。我知道,前段时间赵悦进了你们组,把你转正名额抢了,你心里颇多怨言……”
  苏也宜抢话:“我没有怨言。”
  “你看你看,连话都不让我说完,还说没有怨言?”
  苏也宜:“……”
  见苏也宜委屈的样子,韩柯再度笑开,接着说:“有个好机会来了。”
  苏也宜抬头,眼一亮:“什么?”
  “过几天再和你说。”
  “……”
  “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说,这几天你可得好好表现,等重任真到你肩上的时候,其他没被轮上的同事们才不会有意见啊。”
  听韩柯这样说,苏也宜的心里禁不住扬起一股股激奋之情。
  接着,她的视线穿过韩柯、继而穿过韩柯身后的落地窗,到达了一个绚烂的彩色边境,那彩色边境里的她穿着黑色的战袍,像一个战神一样,昂首站立在一众同事里,俯瞰着众生……
  韩柯的话深深的振奋了苏也宜。她突然努力认真起来,杜绝了自己所有的休闲活动,屏蔽了所有的聊天群。习惯在群里招呼大家吃午饭的祝莉在群里喊了苏也宜半天没得到回应之后,她起身,走到了苏也宜的座位后。盯着苏也宜的电脑屏幕看了好半天,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后,祝莉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叹道:“切个页面你也能这么聚精会神,难道老总今天来视察了?”
  苏也宜被祝莉吓了一大跳,听她这样的语气,不忿的反驳道:“是我自己想上进。”
  祝莉被她的话逗得“嘿嘿”笑,笑了好一会儿才打趣道:“这位上进妹子,你要和我们这些堕落的姐姐一起去吃午饭吗?”
  听到“午饭”二字苏也宜才意识到饿,伸了个懒腰起身,瞥见旁边的座位没人,不由道:“赵悦又开始翘班了?”
  “他哪天不翘班你再发表感慨吧。”
  组里同事对苏也宜这样突然起兴的上进行为并不看好。虽然苏也宜之前并不是个消极怠工的同志,但相对于她之前的工作进程和态度来说,这一天的苏也宜实在是反常极了。
  简直比母猪上树还反常。
  苏也宜倒是显得乐在其中。下午下班后,周一诺打电话给她,她正忙,说话很敷衍,气得周一诺直对着手机吼:“你给老子认真听电话!!!”
  苏也宜被她吓得手机掉在大腿上,颤着手捡起来,她很小声的回:“我认真听,认真听。”
  “没见你这么拼命过,你是抱着怎样的雄才大略啊?”
  苏也宜撇嘴:“没有什么雄才大略,我的愿望很渺小……我就想早点转正,早点摆脱试用期员工的枷锁。”
  大概是苏也宜说话的语气太正式,也太实在。周一诺有一段时间没说话,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许多:“那我不耽误你正经事了。打电话来就想问你,元旦放几天假?”
  苏也宜望天,思路转了好几遭才转到元旦上,思索了几秒钟,她答道:“法定休假吧。”
  “有安排没?”
  “没有。”
  “跟我去云南吧。”
  听到云南,苏也宜瞬间就兴奋了:“云南?”
  “嗯,你请两天假,我们坐飞机去。我正好去那边做选题,如果可以,帮你报个机票。”
  苏也宜兴奋得声音都结巴了:“真……真的吗?”
  周一诺斥她:“你就这点出息!行了行了,你认真工作去!待会儿我问下莫宁什么安排,没安排咱们就在云南见了。”
  苏也宜猛点头,点了一阵想到周一诺在电话那头看不到,于是又重重的补了一句:“嗯!!!”
  云南是苏也宜、莫宁和周一诺三人大三时就订好的旅行目的地,那时候三人一起决定考研,是打算都考上了,毕业旅行去云南的。事实是,考研结果一出,三人都颓败得很,苏莫二人颓败是因为考研失败,周一诺颓败是因为就她一个人考上了,她很寂寞。
  于是这段三人行的旅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其实,苏也宜一直很想很想和最好的闺蜜或者是爱人一起去云南。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她就是喜欢那里。
  接完周一诺的电话,心里有了去云南的期冀,苏也宜干活愈加有精神了。下班时间一过,组里、频道里、部门里很快走光了,她却还在埋头苦干着。一时之间,偌大的工作间里只听得见她噼噼啪啪敲键盘和窸窸窣窣点鼠标的声音。
  就在苏也宜正浏览几个自己刚做的页面的时候,电脑突然死机,而且是死得一动不动的那种,苏也宜来回地拖动鼠标企图挽救,奈何此时的电脑画面就跟挺尸一样,再也没动过。苏也宜双眼发红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页面,只想对着电脑一顿乱捶。
  最终只能哀怨地重启,重启之前看见右下角的时钟显示的是十点半。苏也宜有些庆幸,好在没有太晚,她还有补救的机会。
  只是,老天似乎是专门选在今天和苏也宜作对。重启电脑后,右下角网络连接那一项里一直显示“网络受限”。无数次的用了禁用启动这种简易操作方式无果后,苏也宜郁闷的打电话请教祝莉。
  祝莉表示不知怎么办,让她去问范佳,打了电话给范佳,范佳却让她去问技术部。
  这种建议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技术部的同事早就下班回家了。苏也宜除了有他们的工作电话,并没有他们任何私人的联系方式。
  思绪百转千回后,苏也宜想到了易绪。
  救急要紧,她没想那么多,也不打算计算那么多,直接拨了他的号。
  电话接通后,她开始紧张,扶着桌子站起来,就在办公桌周围来回慢慢的走。等了一段时间,易绪接起电话:“喂?”
  苏也宜急道:“我是苏也宜。”
  “嗯。”
  “我……我电脑出问题了。”
  易绪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什么问题?”
  “上不了网。”
  “本地连接那里报的是什么故障?”
  “受限。”
  “SEP上的显示是?”
  “……啊?”
  “Symantec Endpoint Protection,你点开看了吗?”
  真标准的英语发音,苏也宜暗暗想。可她真的没听懂那句英语说的是什么,于是只好掩面道:“赛什么……我没听明白。”
  易绪在那端静默了片刻,旋即道:“你电脑右下角的工具栏里有没有一个小箭头形状的图标?”
  苏也宜眯着眼睛找了半天,很不确定的说:“好像……没有。”
  “黄色。”
  这个线索出来,苏也宜立即就发现了躲在工具栏里的那个黄色小箭头,她当即就兴奋而果断的答道:“有!!!!”话一说完,苏也宜自己都被自己的大嗓门震惊了。于是,再度掩面。
  “你点开它。”
  苏也宜按他说的做,同时报告:“点开了。”
  “上面写了什么?”
  “英文。”
  “……”
  “你是想问我上面的英文是什么内容吗?”
  “……嗯。”
  苏也宜原本想念出那句英文,念之前又想到刚才易绪的英语发音很好听,而自己的……
  她决定算了。还是简单的翻译了一遍,回道:“写的是‘你的电脑正被保护着,没有任何威胁’。”
  彼端又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苏也宜才听见易绪沉声说:“你的座位号是多少?”
  因为经常被问到这个问题,苏也宜答得很快很顺:“D2018。”
  苏也宜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间点易绪竟然会在公司。所以,当易绪的身影出现在大办公间门口的时候,苏也宜的喜悦来得意很意外,同时也很真实。
  她就站在座位旁,远远看着他步伐坚定的朝自己走来,心里像搁进了一只鼓,有人正卖力的、“咚咚咚”的敲着它。
  苏也宜觉得自己实在变态极了,在这样焦急而忙碌的夜晚,她竟然还能带着欣赏和品味的目光去看易绪,看他好看的长外套、看他好看的衬衣领子、看他好看的脖子、看他好看的脸、看他好看的眼睛……
  易绪走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气息,苏也宜收回目光,听见他问:“这是你的座位?”
  苏也宜点头,其实她的座位很整齐,但不知怎么的,还是眼疾手快的将摆了许久都不如意的一个小玩偶很干脆的藏进了口袋里。
  易绪在她的座位前微微倾身,手按上她刚才使劲点过的鼠标,苏也宜站在他身旁,他的侧脸就在她眼前,那完美的弧线在荧幕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就像是玉砌的,这个时候,苏也宜想到一个很不恰当的的词——粉妆玉琢,她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个成语是否能用来形容一个成年男人,但她就是想这么形容易绪的脸。
  “好了。”
  声音刚落,苏也宜眼前的侧脸也顺便消失了。她惊疑的问了句:“好……好了?”这么快?
  易绪站直了身体,目光凝在显示器上,点点头道:“下次再出现类似的问题,你记得取消‘禁止IP所有协议传入传出’那个选项。”
  苏也宜“哦”了一声,又后知后觉的补了句:“谢谢。”
  易绪抬头,目光在大办公间逡巡片刻,道:“就你一个人?”
  “嗯。”
  “工作还剩很多?”
  苏也宜认真的考量了一下,答:“半个多小时就能干完,我只要回头找找bug就好。”
  易绪凝眉点头,手伸进外套口袋里,他道:“先走了。”
  苏也宜心里浮起淡淡的失落,低声道:“好。”
  易绪侧身离开后,苏也宜又松了口气似的坐回椅子上,忍不住去看他的背影,易绪刚好停下来。苏也宜慌张的转回头,以为自己偷窥被发现,却听见他清晰的声音说:“下班一起回去。”
  也没等苏也宜回答,他又重新迈步朝前走去。
  十五面
  隔了四十多分钟易绪才再度打电话来,那时候苏也宜早已完成了工作,盯手机都盯了十几分钟。
  乘电梯下楼,进了大厦大厅,冷气很快扑面而来。苏也宜忍不住哆嗦了一句“真冷啊”,然后裹紧围巾,远远看见易绪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她戴上手套和帽子,加快步子朝他走去。
  出了大厦才发现,在昏黄色路灯的映照下,空旷的路面已经结了层白色的冰霜,苏也宜冷得发抖,行至易绪身边问:“怎么结冰了?”
  易绪似是刚回过神,微微侧首看了她一眼,道:“九点多下过一场小雨。”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接着说,“要下雪了。”
  “下雪?”苏也宜兴奋了,“你是说,今晚就会下吗?”
  易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迈步前行:“走吧。”
  苏也宜拔脚追上去。
  气温太低,苏也宜冻得吸了吸鼻子,突然想到一事,遂问:“你咳嗽好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易绪面色一缓,道:“差不多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谢谢你的药。”
  苏也宜摆了摆手,豪迈的说:“不用这么客气,那些药我都放了很久了,再不吃就会过期了。”
  易绪听了这话却并没立即接话。苏也宜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转头去看他。偏巧这时,易绪淡淡道:“你来北京多久了?”
  苏也宜赶忙回过头,答:“四个多月了,9月来的。”答完她不禁有些好奇,易绪干吗突然将话题转移到这上面?略略思考了一下,她猜测易绪大概是思乡了……于是她自作主张的企图将这个话题“延伸”下去。“其实,虽然只有四个多月,我还挺想家的。”说完,苏也宜再度转头去看易绪,这回是正大光明的看,令她心惊的是,易绪此时嘴角正挂着一缕微微的笑意。
  他……他什么时候笑的?为什么而笑?
  在这个问题前,如果苏也宜能够稍带逻辑性的思考一下药品有效期和自己来北京的时间差,她会很轻松的得出答案。可惜的是,苏也宜斯人,最缺乏的就是逻辑性。
  于是,她永远不会知道易绪在笑什么╮(╯_╰)╭。
  经过一个商场门前,要下几级台阶行至人行道,苏也宜平时走路经常因为走神而踩空步子,不过因为台阶与台阶之间距离很短,虽经常有险情,但她福大,倒从未摔倒过。只是今天,地面变成冰面,苏也宜下第一级台阶就踩空,受到严重惊吓的她差点就要尖叫出声,怕易绪发现,她小心翼翼的企图在第三级台阶上站好,奈何鞋底太滑,一个重心不稳,朝前扑去——
  无数次摔倒的经验告诉苏也宜,为了不让自己摔得太疼,她应该拉个垫背的。此时她身边只有易绪,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一双手出于本能直接推上了易绪的背。
  易绪原本在凝神走自己的路,很无辜的,就这么被人从身后推倒了。
  周三晚上和周一诺出来吃饭,苏也宜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
  周一诺却掩嘴笑得乐不可支。“后来……我要知道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苏也宜羞愤地别过脸去:“不说了!”眼前还是禁不住浮起当天夜里易绪那种黑了一路的脸。
  周一诺笑得肚子疼,好半晌才缓过劲来。终了,她幽幽地说了一句:“你绝对是他命里的煞星。”
  后来两人转了话题,谈到去云南的事。这回周一诺约苏也宜出来吃饭也正是为了旅游的事。“莫宁也空出了时间,我们说好了,她可能会早一天过去,或者你也干脆请一天假,去那儿玩的时间多一天。”
  苏也宜点点头:“明天我去和组长说。”顿了顿,她又问,“周五是平安夜,你怎么过?”
  周一诺目光一闪,垂眸道:“和周老师一起过。”
  苏也宜以为她低头是因为害羞,发出了几个奇奇怪怪的音节后,暧昧地说:“你终于把周老师攻下了?”
  “不许多事。”周一诺伸筷子给苏也宜夹了块鱼,接着问,“你怎么过?”
  苏也宜摇头叹气:“不知道,宅在家里看电影吧!”
  周一诺有约,苏也宜原本以为自己真要独自窝在小阁楼过平安夜的。岂知周四晚上肖末末来到她的小阁楼找她,说周五晚上大家一起活动。苏也宜自然是求之不得,尤其听到肖末末说谢彬把易绪也搞定了,她就更加高兴得不能自已了。
  平安夜和易绪过,元旦和周一诺莫宁一起过,苏也宜从没像这一刻那样渴望时间过得快一些。
  或许是抱得希望太大,或许是老天爷也嫉妒苏也宜这么快乐,总之,周五那天,苏也宜很不开心。
  其实周五一上午一切都很顺利。中午吃饭的时候,祝莉突然提到一件事:“迎新年电影展你们都知道吧?”
  三人齐点头。
  祝莉继续说:“真不知道主办方怎么想的,选个法定休假日开这个……这不忙死我们吗!”
  范佳吃菜,不说话。陆小敏接话:“老大真要派我们去?新闻组不是吃干饭的吧。”
  祝莉摇头:“新闻组要派人,也肯定少不了我们组。”
  范佳继续夹菜:“吃饭吧,各位,这种事躲不掉的吧。”
  祝莉:“下午我去和灭绝说一说,就说我元旦要去我远在河北的姥爷家。”
  陆小敏:“那我赶紧说我要回山东老家。”转头见苏也宜满面淡定,不由问,“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苏也宜憨憨的笑了:“这种事轮不到我吧,前几次电影展、电影节,我每回都申请,没有一次让我去的。为此我还找过总监,他说我资历不够,暂时不打算让我参加这样的活动报道。”
  范佳筷子一停,狐疑地看着苏也宜,半晌,才道:“真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下午例会,苏也宜看到左单,想起自己元旦前要请一天假,于是快步踱到她面前,提完这个请求后,左单抬眼望了望她,很干脆地说:“开完例会再说。”
  哪怕是那时,苏也宜的心情仍然是晴好的。
  韩柯先总结了一周工作,各组组长也相继汇报,最后,韩柯单独留下电影组和艺人组十几个人,抱臂侧坐在会议桌上,像中午众人预料到的那样,他说:“这次的迎新年电影展怎么说呢,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今年贺岁片多,本来就是个丰收年,影展上去的人必定也很多,最最特殊的是,这影展的时间恰好赶上元旦,所以……让全频道加班是不可能的,电影组就要辛苦一些了。”
  左单接话:“全要留下?”
  “Lily她们组也会出几个人配合,但主力是你们。Coco,你看你们组派谁去现场?”苏也宜原本还神游世外,这个问题过后,她分明感觉到数道视线朝自己投来,有左单的、祝莉的、范佳的……还有韩柯的。
  就在她迷茫而不知状况的时候,听见左单接话:“也宜去吧。”
  苏也宜脑中的迷茫转为震惊,她……她,她是中枪了吗?
  会后,左单和韩柯留下苏也宜谈话。韩柯先开口:“几天前我和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
  苏也宜此时此刻的心情已经十分黯然,点点头,她说:“记得。”
  左单叹了口气:“你是新人,这次的出差对你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这是大活动,表现好会为你的经验加分。”
  韩柯笑着拍了拍苏也宜的脑袋:“我们小也宜当然懂这些。”
  苏也宜低着头,晌久,她沉沉应了声:“好。”
  左单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和总监还有事要谈。”
  苏也宜转身离开。
  电影组的办公间已经没人了,自从上次喝过酒后,赵悦已经好一阵没来上班。祝莉的座位上还是摆着那么多公仔,显示器上只有屏保的画面,范佳、陆小敏也都不在。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目光虚焦,忽然想到自己这一个礼拜来那么辛苦的表现、想到自己中午才说怎么都轮不到自己……
  果真是自己太傻了吗?
  韩柯会轻易把赵悦招进来,怎么会在意她是不是要转正,怎么会管她死活呢?这次出差,是没人想去吧……
  拄着脸趴在桌子上,苏也宜苦恼的皱起了眉头,看来,她的云南之行要泡汤了。
  闷闷的收拾好东西,闷闷的离开公司。
  六点多的北京,夜幕已经降临。苏也宜很沮丧,一路无神的走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打电话和周一诺报告这个坏消息,想到莫宁失望的表情……
  转而想到自己辛苦这么久,到头来只是做了个炮灰;想着自己久久不能转正;想爸爸想妈妈……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流泪了。
  下班高峰,路人很多。不过,北京的冬风很大,将她的呜咽声都吸进风声里,也无人注意到她。
  情绪崩溃,她哭得更厉害了……
  手抻在羽绒服口袋里,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她没多想,直接从里面掏出手机,接通,带着哭腔回了句:“喂?哪位?”
  彼端沉默了好一会儿,旋即传来声音:“我是易绪。”
  “……你在哭?”
  听到这声音,苏也宜心一滞,愣住了。
  十六面
  愣了半晌,苏也宜很快回神,伸手抹了眼泪,她吸了吸鼻子,发出了一句感叹句:“这天气也太冷了!”
  大概是因为苏也宜停顿太久,易绪接话很快:“在哪儿?”
  苏也宜抬头看了看:“南粥北面前面。”
  易绪语气淡淡:“肖末末让我领你去烤肉店。”
  苏也宜有些提不起力气,闷闷地“哦”了一声,却站在原地不动。
  “现在你转身,往回走。”
  苏也宜又“嗯”了声,果断的转身,果断的抬脚往回走,心里涌上一股愁绪,不知为什么,直觉觉得易绪要挂电话,于是赶紧说:“我们待会儿怎么过去呢?”
  “走过去。”
  “啊?远吗?”
  “不远。”
  “末末姐他们已经到了吗?”
  “……嗯。”
  “……”
  “……”
  苏也宜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心想,算了吧,她注定要在这个时候孤身一个人。于是耐心等着易绪开口说“再见”。
  令她意外的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那端都没人说话。苏也宜将手机递到眼前,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正纳闷间,电话里突然传出人声:“挂了。”话毕,手机里只剩下“嘟嘟”声。
  正打算唉声叹气兀自失落一会儿,错眼间居然看见自己眼前三步处笔直的站了个人,那个暗色的外套在路灯下辨不清具体是什么颜色,只是那张脸,被路灯的光映得分明,苏也宜看着他,喘出一口雾一般的气,展颜朝他笑了笑,又突然想到自己可能还带着哭相,于是飞快拉起围巾挡住脸,闷声朝他“嗨”了一句。
  易绪点头道:“走吧。”
  一路两人无话。
  易绪走在外侧,苏也宜走在里侧。以前他们一起回家的时候也曾这样并肩走过,今天却好似不同。最主要的是,苏也宜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步子放得很慢。六七点钟的时间,他们走的这条路附近有所重点学校,一路走过人行道,苏也宜看见有几个穿校服的女生都转回头偷看易绪。
  苏也宜想到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不禁有些感慨,自己以前也是那样的吧……
  烤肉店离公司很近,苏也宜和易绪尽管走得慢,却没走多久。
  店门口放了一棵很大的圣诞树,挂满了晶晶亮的小饰物。店里的玻璃墙上也贴满了满富圣诞气息的装饰品,透过玻璃墙,苏也宜看得见里面客似云来。
  报了桌号以后,服务员领着二人直接到了肖末末和谢彬面前。
  见到苏也宜,肖末末很高兴,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包,道:“外面冷吧?”
  苏也宜点头,解了围巾坐在肖末末身边。肖末末将菜单递给她:“我们点了些大众口味的菜,你们再点些别的。”
  苏也宜拿过菜单,略略扫了一眼,又移回给肖末末,笑道:“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肖末末朝她笑了笑,对面易绪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额外点的。肖末末就招了招手,喊了服务员上菜。
  肖末末烤肉的技术很娴熟,谢彬则忙着替众人倒上酒,道:“虽然是个洋节,大家能聚在一起于是缘分,喝点酒吧!”
  正烤肉烤得欢快的肖末末习惯性的说:“待会儿要开车,少喝点……”又想到今天没开车来,于是接着说,“……喝,喝,喝!要是喝不够,咱们开个包间去隔壁KTV喝。”
  谢彬笑着将一杯酒递到苏也宜手里:“过会儿猫猫他们还要过来,说是一起再打打牌什么的。”递完酒后,谢彬坐回原地,转头对身边的易绪说,“吃完一起去吧,兄弟!”
  苏也宜听见易绪“嗯”了一声。
  肖末末烤的肉非常地道,味道很好。苏也宜边吃肖末末包好的烤肉边听她说一些机关里的趣事和一些她之前出国的经历。
  对面谢彬则一直在问易绪一些软件方面的问题。谢彬提问的时候,苏也宜就去听旁边的肖末末说话,易绪回答问题的时候,她又走神去听易绪说话,虽然根本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听到他的声音,她已经觉得心里喜悦。不知不觉间,她因为吃烤肉吃得口渴,就这么把酒当水喝了许多。
  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苏也宜隐约听见肖末末在对她说:“也宜啊,什么时候找个男朋友呢?明年要是不和我们一起过节,可以和男朋友过啊……”
  苏也宜头晕,不知道话题什么时候转到这里来的,愣愣地答了句:“我会尽力的。”
  肖末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烤肉的烟雾有些大,肖末末没看到苏也宜迷蒙的眼睛,又转头去看易绪,道:“易绪呢?什么时候交女朋友?”
  肖末末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最先露出愁容的是谢彬。怕自己的媳妇儿被无视太尴尬,他赶紧插话:“问这种问题做什么,易绪应该会是先立业的那种男人。”
  肖末末白了谢彬一眼,又笑眯眯的带着那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语气问:“不说交女朋友的事,易绪……有喜欢的人吗?”
  谢彬这回没插话,主要是不敢插。他低下头,深怕看见肖末末因为得不到回答而挂不住的脸。
  他怎么也没料到,低下头后,他竟听到了易绪的回答。
  “有。”
  苏也宜自然也听到了,她本来就对易绪的声音习惯性的敏感。
  易绪说“有”。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他,眼里却虚虚晃晃的,映不出一个完整的影子。她有些头疼,又努力定睛去看坐在对面的人……
  肖末末却是三人中表情最淡定的一个,听到了易绪的肯定回答,她笑得愈加柔和,起身拿过易绪桌前的酒杯,边给他倒酒边不咸不淡的补了句:“是大学里的?”
  这个问题,易绪还是很配合的回答:“不是。”
  肖末末倒酒的手一停,酒已经倒满,她将酒杯稳稳放在易绪面前,笑了笑,却没再说话。
  苏也宜最终没看清楚易绪回答这些问题时的表情。
  但他的回答,她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很清楚。这种清楚让她的心像插上了一对翅膀,飘啊飘,飘去了很远的地方,她想用力伸手去抓,却抓不回来。眼里有雾气,她又想哭。
  可即便脑子再晕,她也知道烤肉店里人很多,她不能哭。于是只好将肖末末给她烤好的肉一片一片往嘴里塞,堵到再也塞不下,她又鼓着嘴巴,开始艰难的拒绝……
  为什么听到他说有喜欢的人,她会这么心痛?
  比不能转正还心痛,比不能去云南旅行还心痛……
  比所有她经历过的挫折都让她心痛。
  吃了很多肉,暂时缓解了苏也宜喝多了酒而头晕的症状。她的心情很低落,吃完烤肉换地方去KTV的时候,肖末末一直试图和她说话,她都没有抬头,只是闷闷的答话,本想吃完烤肉直接回家,又想到这样会扫大家的兴,最终还是顶着发晕脑袋、揣着受伤的心跟着他们去了KTV。
  进了包间,苏也宜就自顾的找了个角落,肖末末几次问她怎么了,她都说是喝多了,脑袋疼。肖末末知道她喝多了酒的情况会比较糟糕,于是就让她自己呆着,也没多问什么。
  包间很大,还有桌球设备。肖末末去点歌,谢彬则拉着易绪陪他打桌球。苏也宜就一个人坐在沙发角落里,听肖末末唱王菲的《红豆》,一个人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吧嗒吧嗒的流眼泪。
  唱完歌,肖末末转回头去看角落里的苏也宜,正打算朝她走过去。台球那边谢彬喊她:“猫猫她们到了。”
  肖末末只好收住步子,朝包间门口走去。
  没多久,包间里就多了许多人。苏也宜头晕,干脆起身抱着抱枕坐到后面的沙发上,听着大家的喧闹,默不作声。
  谢彬叫了酒,见苏也宜一个人坐在后面,给她送了一瓶过去,关心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苏也宜怕被谢彬担心,笑着摇头:“可能感冒了,有些不舒服。”
  谢彬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如果实在不舒服,就在这里休息休息,我让他们都别过来打扰你。”
  苏也宜感激地点头。
  谢彬一走,她就拿起桌上那瓶酒,猛往嘴里灌。
  然后喝得神志不清。
  被酒精麻痹的知觉里,好像有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把自己的脑袋撑了起来,苏也宜听见温柔的声音说:“傻孩子,喝多了吧!”
  是末末姐,苏也宜现在的意识薄弱得只够知道这个。
  肖末末把她平放在自己腿上,一下又一下的拨着她的头发,道:“来,和末末姐说说,怎么了?”
  苏也宜听到这温暖又轻柔的声音,心里委屈,嘴一撇,眉头皱起来。
  见她这神情,肖末末低笑,替她抚平眉川,道:“哟哟……瞧这嘴巴撅的,怎么了,谁欺负也宜了,末末姐替你掐他!”
  苏也宜仍是撇嘴,好半天就“呜呜”了两声。
  正在这时,前排一个男生突然大叫:“喂!谢彬,你怎么了!你别吓人啊,谢彬!”
  肖末末面色一僵,轻轻放下苏也宜,起身疾步走到众人围起的方向,拨开人群,看见谢彬正蹲在地上,满脸都是冷汗,极其痛苦的样子。肖末末心里一紧张,蹲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怎么了?”
  谢彬满脸纠结,好半天才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大概……大概……喝多了……胃……”
  周围有人道:“可别是胃穿孔啊!赶紧送医院吧!”
  肖末末被“胃穿孔”三个字吓得面无人色,好半天才找回思维,焦急的起身,和围在一旁的众人说:“来,大建,魏子……”
  叫大建和魏子的很快明白意思,两人一起矮身将谢彬抬了起来,快步送出了包间。
  出了包间门,肖末末正好看见易绪从走廊的一端神清气爽的走过来,赶紧冲过去,一脸焦急地对他说:“谢彬胃病犯了,我送他去医院,也宜还在包间里,只能麻烦你送她回去了。”交代完,也不待易绪说什么,又急急忙忙朝人群奔去。
  十七面
  苏也宜头一次喝得这样严重,严重得仿佛身体里住进了一个陌生人,那个陌生人操纵着她的思维和行为。
  胃里不断的吐着酸液,那酸液像是一种毒液,渐渐蔓延至大脑,苏也宜的脑袋紧接着疼到爆裂,隐约记得肖末末还在身边,她带着哭腔嗫嚅:“末末姐、末末姐。”
  无人回答她。
  苏也宜躺在沙发上,眼皮很重,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想睁眼,末了,眼睛没睁开,不知哪个神经乱搭了一下,她的耳力却清晰起来,听见包间里有熟悉的音乐传来——莫文蔚《爱》。
  后面沙发上有支麦克,先前苏也宜没醉的时候把它塞在沙发边角里,此刻她躺着,一伸手就拿到话筒,递到嘴边,跟着音乐模糊的、用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唱:“……因为我会想起你,我害怕面对自己,我的意志,总被寂寞吞噬……过去总不会过去,有种真爱不是我的……”
  苏也宜的声线很轻,周一诺早说她适合唱莫文蔚的歌,过去和朋友K歌,她也一直唱得不错。只不过,倒是从未像今天唱得这么……这么让人觉得发自肺腑。
  “……假如我不曾爱你,我不会失去自己……”
  唱到头晕、唱到眼涩之后,无意识状态下的苏也宜没唱完整首就把麦克扔去了一边,包间里传出“轰”的闷响。
  还是头疼,疼到让苏也宜忍不住“呜呜”哭泣。
  因为疼,她还不能眼一闭睡过去,朦胧间,有一只手附在自己的额头上,比了比,又离开。
  那只手落在额头上的触感让苏也宜觉得很舒服,她出于人类本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了那只手,咕哝道:“末末姐……我头疼。”
  硕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她的样子看起来很让人心疼。
  那只被抓住的手只挣扎了一下,又“温顺”地被苏也宜的手拉回去,继续贴在她的额头上。
  接着,有一股大力缓缓地、巧妙地把苏也宜从沙发上拉起来。脑袋没了着力点,苏也宜更觉得疼,呜咽了一声,她挣开那只扶住自己的手,往右侧一倒——倒在一处“高地”。
  仍然不放过额头上那只手。
  易绪被迫坐在了沙发上,被迫以肩承受了那颗不安分的脑袋。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却在听到肩上那人痛苦的哼唧声后,以很缓慢、很缓慢的速度松开。
  苏也宜心里难过,额头有凉意,一定程度上抑制住她脑内蹿动的酒精。她低声说:“其实……其实我可以努力的,末末姐。我一直很努力的……我是个很努力的人。”
  易绪的角度,微微垂眸就能看见她酡红的脸,轻扇的睫毛。说完刚才那一句,苏也宜却停住了,嘴巴撅得很高……
  嘟嘴的表情保持了一阵,苏也宜又开始委屈的撇嘴,眼见着又是一场“风雨欲来”:“我知道,大家都觉得我傻,觉得我脾气好,什么都能……什么都能……接受,于是……我不想做傻妞……我不想脾气好……我不想去出差……我不想为了大家着想……我不想不想……”大概是说得激动了,她在易绪肩上摇头。
  易绪抬手按住她。
  苏也宜果然哭了,猫儿一样呜咽着说:“我想去云南,和她们去。很想很想很想去……”
  边说着,苏也宜突然抬起手,捂住胸口的位置,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其实……其实我最难过的……我最难过的,是他喜欢别人。”
  “末末姐,我这么喜欢他……他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其实我早知道他会喜欢别人的……”
  “我心好痛呢。”
  “现在转不了正……将来有一天总会转的,现在去不了云南,将来总有一天会去的……妈妈说,人生不是暂时的,总有未来和希望……我从不对事情和现状绝望的……”
  “可是……可是……他喜欢别人,我怎么办呢……我好像只能绝望了,末末姐……呜呜呜……”
  “呜呜呜……”
  接下来的时间,苏也宜一直在哭。那惨状,用“肝肠寸断”、“伤心欲绝”来形容都不为过。
  易绪没有说话。偌大的包间里,各色灯光迷离,肖末末他们之前点的歌还在播放,大概因为点歌人个人爱好的不同,歌曲节奏有快有慢,苏也宜的哭声也跟上那些歌曲的节奏,时而快、时而慢。
  等她终于哭累了,脑袋却还被易绪的牢牢锢在他的肩上,哭声止住后,苏也宜用沙哑的声音道了句:“末末姐……你的肩膀,好硬。”
  闻言,易绪的眉头先皱起,不过片刻,又松下,带起嘴角的一轮弯月。
  北京的凌晨湿气缭绕,因为是圣诞夜,路上偶尔还有些许行人——大多是情侣。
  路灯熹微,照得苏也宜睡颜安详。不过这安详……都是假象。
  她睡得并不舒服,喜欢在床上将自己摆成大字状的苏也宜几次试图在易绪的背上伸展四肢……尽管她因为醉酒而困,力气却很大,易绪背着她,几次被她弄得脚步晃荡……
  除此之外,苏也宜的手也不安分,抱鸽只养成的习惯让她不自觉的伸手去揽住易绪的脑袋,她的手没轻没重,不是打到易绪脸上,就是干脆挡住了他的眼睛……
  这样一番折腾,苏也宜自己最终也没能入睡,蚊子一样的声音在易绪耳畔响起:“末末姐,你的头发扎得我脸很疼……睡不着。”
  易绪皱眉长长地吸了口气。
  “……末末姐,我该怎么办呢?”
  “真烦恼……”
  “怎么和周一诺说去不了云南的事呢……”
  “怎么和爸爸妈妈说自己年前都转不了正呢……”
  “……这个月生活费好像也快没了。”
  停了一会儿,苏也宜紊乱的意识里又突然跳入那个让她心痛的信息,她因为醉酒,原本就很慢的语调此时更慢:“……我真的很喜欢他,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周一诺说他不适合我,莫宁说他不适合我,我也觉得他不适合我。”说着说着,易绪肩上一重,苏也宜的脑袋正完整的耷拉在上面,她的唇贴着他的围巾,“现在他又有喜欢的人……我该怎么办呢?”
  见“末末姐”无动于衷,苏也宜有些郁闷,伸手捏了一把末末姐的脸,道:“末末姐,你说话呀……我都听你的,听你的。”
  被捏了一把的“末末姐”停下了步子。
  有寒风吹过,醉酒中的苏也宜冷得打了个寒战,很委屈地说:“好冷。”伸手箍紧了“末末姐”的脖子,五指还把“末末姐”的围巾揪得紧紧的。接着说:“末末姐,你不理我是因为你也觉得我很傻吗?”
  “……”
  “好冷,呜呜呜……”
  这话过后,苏也宜身下的“末末姐”重新迈出了步子,很沉很沉的吐字:“不许哭。”
  苏也宜不哭了。“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呢?”
  苏也宜等了很久很久,没听见“末末姐”回答她,因为之前折腾了太久,她终于扛不过睡过去。
  没有听见“末末姐”的回答——
  “以后别喝这么多酒。”
  早晨,苏也宜被一阵执着的手机铃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苏也宜翻了个身想去拿手机,一翻又翻在了地上。
  剧烈的头疼催醒了她昨夜的记忆,只一瞬,她又被手机铃声吸引过去,迷迷糊糊摸到了包包,从里面找出手机,也来不及看是谁,接起。
  “苏也宜,昨晚去哪儿了?”
  “……啊?”
  周一诺听到她这无知的语气,不由冒火:“你昨晚没接我电话,问你去哪儿了?”
  苏也宜食指猛戳自己的太阳穴,艰难地思考了一下,道:“吃烤肉、喝酒。”
  “今天能出门吗?”
  苏也宜打了个呵欠,道:“出吧。”
  “那你赶紧收拾,我挂了!”
  苏也宜无力地趴在茶几上,脸贴着玻璃,用倾斜的目光扫了一遍客厅。接着开始回忆昨晚的相关事情……
  想着想着,心头猛地一痛。
  好像除了记得易绪说他有喜欢的人这件事,其他的事都很模糊。
  苏也宜抚着心脏的部位,艰难地站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这次真的是喝得太多,即便是早晨,苏也宜的脚步也还是有些踉跄,洗手池前的镜子里,苏也宜看见自己一脸脏兮兮的、头发乱得像鬼怪。她心里仍旧憋得慌,开了水,一捧一捧接了直往脸上扑。
  从卫生间出来时,苏也宜已经清醒了许多。走到沙发前收拾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昨夜盖的被子还是那床熟悉的被子。心里一惊、一疑、一悚之后,她完全呆住了。
  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她完全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绪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苏也宜在发呆。
  易绪刷完牙洗完脸之后,苏也宜仍然在发呆。
  直到易绪要出门,苏也宜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出门吗?要去哪儿?”
  易绪正穿鞋,似是想到什么,他停了一下,听到苏也宜的问题,他又继续穿鞋,道:“医院。”
  苏也宜惊住:“生病了吗?”
  “……谢彬昨晚胃炎住院。”
  “啊?”
  易绪没对她的语气词作回应,起身要走,苏也宜突然冲过去,急道:“我也去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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