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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红了

_17 琦君(当代)
“娴雅!”看到这熟悉的字迹,耀辉的手在颤抖,他的心也在颤抖,他的眼睛里有泪水,耀辉不是个轻易爱哭的人,这次他真的控制不了。长久以来,他一直在抑制着自己的情感,希望自己的理智能够战胜它,对秀禾的情感,他真的……他真的希望秀禾不是他的三嫂,而是像娴雅那样自由,这样他就可以好好地照顾她爱她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秀禾偏偏是他的嫂子,他大哥的三太太?为什么?……耀辉痛苦极了,他不想伤害娴雅,更不愿意伤害秀禾,让秀禾痛苦难过,他该怎么办呢?
橘子红了
第二十章
琦君>>橘子红了
第二十章
“尤妈,尤妈,你们收拾东西干吗?去哪?”宛晴放学回来,看到下人们都在忙,很惊讶。
“大小姐,你回来了。老爷刚说要到乡下去,叫我们收拾行李。”尤妈边走边道。
“去乡下。”宛晴不敢相信,忙跑到楼上她大妈房里,“大妈,你们要去乡下,秀禾姐呢,她也去吗?”
大太太正在收拾衣服,看着宛晴进来,放下衣服,拉着宛晴的手道:“秀禾,我和老爷一起去,你一个人在城里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一个人,我放心不下,有事就去找你六叔商量。”
“大妈,干吗要这么急呀,秀禾姐,秀禾姐。”宛晴不等她大妈说完,就跑到隔壁房间找秀禾去了。
“宛晴。”
“秀禾姐,你也要走?”
“嗯。”秀禾看了一眼宛晴,随手把刚刚写好给耀辉的信折好装进信封里装好,递给了宛晴,“帮我把这个交给你六叔。”
“宛晴姐,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也要走,你走了,六叔怎么办……你不见见他?”
“这次走,是老爷临时决定的,这么匆忙,来不及见你六叔了。”秀禾勉强的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忧伤,她又何尝不思念耀辉呢,她比谁都更想见到他,马上就见他,可是她不能,不能,甚至连给他打个电话,她都不能,这是不容许的。
“三太太,老爷和太太在楼下等着呢,催您快点。”尤妈说道。
“好,我就来。”秀禾拎起了箱子,宛晴早已哭了。
“秀禾,准备好了吗?”太太上楼来看她,“你身体还好吧?”
“太太,我没事。”
太太看到秀禾这些天不舒服很是担心,曾大夫又不肯告诉她秀禾得了什么病,她问自己的丈夫,他也说:“秀禾没病,没生什么病,过些天就会好的。”可是她却总是放心不下,回乡下也好,她可以请个郎中好好地给秀禾看看,秀禾可以好好的静养一阵子了。
这次回乡下,太太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宛晴,宛晴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她。
“宛晴,你一定要听你六叔的话,他会照顾你的,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太太不停地叮嘱。
“好了,宛晴也不是小孩子了,有耀辉在,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上车!”容耀华把太太和秀禾扶上车后,自己却不上车,“你们在车站等我,我去六弟那,跟他道别。”
“好,我们等你。”太太笑着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秀禾站在太太的旁边,什么也没说,她看着宛晴,有点不舍。宛晴又如何舍得离开她呢,宛晴的眼睛湿了,她的心情很复杂,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秀禾一走也许不会再回来,她和耀辉也许就……可是,宛晴是多么希望秀禾能够和他六叔在一起。她真心地想帮助他们,可是她一个人的力量又是那么的渺小,她无法改变这一切。小说上不是说“两颗相爱的心要永远地自由飞翔”,那为什么六叔和秀禾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却不能在一起,甚至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是什么剥夺了他们的自由,是什么剥夺了他们相爱的权利,是什么……
汽车开走了,宛晴紧紧地握着那封信,眼泪一颗颗流了下来。
“大哥,你来了。”
“耀辉,我把城里的所有的业务都交给你全权处理,这样你就更忙了。”容耀华拍了拍耀辉的肩膀说道,他一直很相信他弟弟的能力的,他相信他会处理好公司的。
“大哥,我已经决定了,决定与娴雅结婚。”
“耀辉。”容耀华没有想到耀辉会告诉他这个决定,他一点也没想到,一路上他还犹豫不决是不是应该把秀禾怀孕的消息告诉他,他怕耀辉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不顾一切了,但现在他决定了……耀辉和娴雅结婚,这不正是两家人所共同期待的吗,也是容耀华所希望的,他们俩人是早应该结婚的,沈家非常喜欢耀辉,早已决定一旦他俩成婚,沈家的公司就由耀辉来处理,两家的公司进行合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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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听到他俩决定将婚期延后,两家家长都很吃惊亦很气愤,但婚姻是终生大事,沈家父母非常珍视女儿,也就随她了,但沈家对耀辉还是有点意见的。
“大哥,我收到了娴雅的信后,想了很久才决定的,这样也许对大家都会好的。”
“好,好,耀辉,谢谢!”容耀华望着自己的弟弟,早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硬咽了,他知道耀辉做出这个决定有多么的困难,他也清楚耀辉离开秀禾一定会非常痛苦,可是……他现在面对他的弟弟不知该说什么,第一次他跟别人说谢谢,而他要谢的,要感激的就是他的弟弟,耀辉的决定打消了他所有的顾虑。这下他终于可以放心的去乡下,回到他的桔园,回到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他属于那儿。兄弟俩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泪水,他们紧紧抱在一起。
“耀辉,我走了。”容耀华放心的走了,耀辉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开。
吴大伟离开容氏企业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闲在家里,嫣红更不会去找工作了,她好像除了会花钱买东西外,什么也不会,他们没有收人,银行存款也快用完了。嫣红每天都在和吴大伟争吵,她太怕过穷日子了,她以前从来没做过家务,一点儿也不会,大伟只好自己做,大伟偶尔也会靠朋友的介绍,找几份稿件来翻译挣点钱,但那点点钱哪够嫣红的开销呢。钱!钱!嫣红每天都在问大伟要钱,而他又没有,嫣红是花惯钱的人,有时实在没办法,大伟只好拿着嫣红的首饰去当铺,在当铺里又被老板狠宰一顿,卖个很低的价钱,仅仅够几天的生活费,嫣红未曾感到她会过这样拮据的生活,否则……
大伟清早一起床就开始工作了,是一份翻译英文小说,稿子催要的很紧,得抓紧时间,这份工作大伟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争取到,还欠了一个朋友的一份人情,薪水不是很高,但对于现在的大伟来说,简值就是一份财富,节约点够生活好几个星期了。
大伟一醒时就没有见到嫣红,不知她跑到哪去了,嫣红不在,他反倒可以静下来安心地工作,翻译的进程更快些,还好这几段文字翻译起来并不困难。大伟进行非常顺利,心情也很好,窗外的阳光还算明媚,对大伟,已经算是个不错的好天气,他还很迷信地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希望今天能把它多译点,余些时间可以多陪陪嫣红。在心里,他是喜欢嫣红的,当他在容家的宴会上,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已经暗暗地喜欢上她了。
那天晚上,他仅仅是容耀华的一个小翻译而已,容耀华请了不少外国商人,与容氏的生意都有来往,他的工作也就很忙,可是他还是被容家二太太--余嫣红的光彩照人的风姿所吸引,他那晚表现得也非常的好,流畅、纯正的标准剑桥英语也得到不少宾客的赞赏。但大伟自己心理明白,是因为余嫣红,他才会表现的如此出色,他非常想吸引她的注意,哪怕她向他看一眼,微微一笑,他就会快乐地死去。但余嫣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有看他向他微笑,她是那晚的女主人,更是舞会的主角,她的舞姿是如此优美,她的微笑是如此的迷人,她的声音是如此的甜美,所有的客人都在称赞二太太的美貌,舞会上的气氛因她而变的异常欢悦,也许容家就因为有了这样一位二太太才会有这么多的宴会和客人。
从见过嫣红后,大伟一直在想法再次见到她,让她认识他。大伟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期待过,这是第一次,大伟不是个为事业而存在的男人,他也认为不是,他看重爱情,认为津神比物质更为重要,他是为爱情而生,金钱对他而言是只要够用就好,事业上也只要求有份自己喜爱的事情做就好,但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他希望她快乐,天天都在笑,她的快乐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他要让她高兴,后来大伟也见过几次嫣红,但嫣红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他有点伤心但没有失去嫣红。
其实,那个宴会上,嫣红也见到大伟的,对他的映像仅仅是会说一口流利英语的家伙,嫣红是真心的爱容耀华的。在上海,人们都把她看成交际花,她也认识了不少的阔老阔少。她清楚,这些情爱不过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容耀华不同,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嫣红,他只在乎他的生意,反而让嫣红觉得这种的男人才更加的可靠,当然容耀华拥有大量的财富,足以让嫣红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甚至很奢华的生活。
嫣红很会察颜观色,讨人欢心。当她赢得容耀华的时候,她想方设法很快就变成容府的二姨太,随着容耀华来到杭州,她喜欢杭州。这里虽然比不比大上海的繁华,但却比她在上海的生活多了一份温馨,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容耀华并没有因为嫣红而改变,依旧我行我素。他的全部津力还是放在他的生意上,生意越做越大,他很少有时间陪嫣红的,他是不爱她的,从来也没有爱过,嫣红靠逛百货公司,做头发、美容,和其它几位姨太太打打麻将过日子,她对这样的生活是满意的,她小时过怕了穷人的日子,她早已不敢想穷日子了,她很爱花钱,除了花钱外,别的家务事她很少做的。她认为自己是爱容耀华的,容耀华是值得她去爱的。
当然,容耀华是个有钱人,在嫣红眼里,她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观点,面包重于爱情,把爱情重于一切的思想只有那些初涉情场的少男少女们才有。
秀禾来了后,嫣红才突然发现容耀华原来也是一个懂得爱的男人,她发现了容耀华看她和看秀禾的眼神中的巨大的不同。
她气、她恨、她怕自己在容家的地位会动摇,一气之下搬出去,她以为老爷会接她回去,但他没有,她才发现自己快输了。吴大伟是满足不了嫣红的,吴大伟拥有的只是爱而已,他给了嫣红他所有的爱,这样只会促成嫣红在大伟面前的自以为是,大伟越爱她,她越伤害他,像容耀华对她那样。
“大伟,大伟。”嫣红从门外抢了进来,飙头火地,像有点急事,她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大伟停下了工作,抬头看着她。
“出什么事了,嫣红,你这么着急。”
“老爷带着太太、秀禾到乡下去了。”嫣红走到边上倒了杯水,边喝边说。大伟有点失望,让嫣红如此着急的竟是容耀华,你余嫣红现在已经不再是容家的二太太了,你跟容耀华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大伟没有支声但脸上明显有丝不快,他没有说出来,继续在打字机上打他的东西。
“大伟,你说,为什么老爷会这么匆忙的回乡下去,公司里有这么多事,他是不会丢工作在一边而不管的人。”嫣红没有注意到大伟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她真的觉得很奇怪,直觉告诉她,出什么事了,对,容家一定出什么事了。但是,是什么事呢?她想不出来。
“大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嫣红见大伟正在打字,生气地说,上前一把把书拿在手里丢在地上。“你每天在家都干什么呀,只会拿了我的首饰到当铺去当,连当铺的伙计都要骗你,你能干什么?”嫣红边哭边骂,“这两天又没钱了,我们怎么办,我怕过穷日子,你译书的稿酬,还不够我两天的开销……”
大伟更气了,停了下来,他本也要发火但是又忍了下去:“嫣红,等我把稿子译完,我们就又有钱了,够我俩花好几个星期的,只要节约点!”
“节约,难道现在我们还不够节约吗,我们还不穷吗,我讨厌过穷日子,我怕,我怕再过小时候那样的日子……”嫣红哭得更大声了。
“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过那种日子的,嫣红,我爱你,爱你比什么都重要!你现在有我,难道还够吗,我们会好起来的。”大伟递了块手巾给嫣红,慢慢的劝道。
“我们现在连面包都快吃不起了,还谈什么爱,跟你在一起,连面包都没有。”
“嫣红,人不能要的太多,你有了我还不够吗。”
光拥有爱情对嫣红来说当然是不够的,吴大伟最后哪句“人不能要的太多”,嫣红根本没有留心去听,她依然在想容耀华为什么会突然带着秀禾到乡下去哟?难道……那天她去找容耀华,他是答应她搬回去住的,他是那么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在静静地跟未出世的儿子说话。可是,曾大夫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容耀华把她从容家赶了出来,不要她了,也不要他的亲骨肉了,为什么呢?一直以来,容耀华是这么想要个孩子,他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儿子呢?曾大夫,对,曾大夫一定跟他说了些什么,曾大夫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大伟,你这么聪明,你替我好好想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嫣红抓住大伟问道。
“嫣红……”大伟长长地叫道,“你别再闹了,我要工作。”又回到打字机前继续他的翻译。
嫣红突然发现了点什么,脑子里有了点头绪,“对了!”她自言自语道,“去找他。”嫣红也不再跟大伟说话,稍微打扮了一下又出门了。
“嫣红,你去哪?”没人回答大伟的话,他叹了口气。
乡下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人们依旧在那片土地上平静的生活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概只有哪儿花开花香,春去秋来,才能告诉人们时间在流逝,但是那蓝天,那白云依旧,容家那住了几辈人的老宅子依旧没有改变,石牌上那两个大大的“容宛”已经显出了岁月的痕迹,被雨水浸透了,不再清晰。容耀华这次回来,是要永远住在这的,他久久地站在石牌前,似乎有无限的感叹,宅子老了,他也老了,他终于回来了,又回到了桔园。
“老爷。”站在旁边的太太看着丈夫望着石牌发神,说道,“我们进去吧。”
“哦,你看那两个字已经不清楚了,它老了,我老了!”容耀华感慨地说。
“对不起,老爷,是我疏忽了,明天就找人修。”太太忙道。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美菱,我们进去吧。”容耀华拉着大太太的手道,大太太看着老爷拉着自己的手有点惊讶,受宠若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牵她的手,他的手是那么地温暖有力,直暖到她的心里,她的心在颤动,她的确非常的激动,眼睛里充满喜悦的泪水。这一天,她一直等了二十几年,终于等到了。他又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回来了,而且以后他们也不会再分开了,永远也不会再分离。大太太真的很高兴,她看了看秀禾,她要感谢秀禾,是她让老爷又重新回到她的身边,秀禾是她恩人。
容耀华挽着他的太太走进了家,就像他们结婚的那天一样,他俩都很激动。这所老宅于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又有了生气,佣人们又开始进进出出,忙碌起来了。
抬行李的下人正准备把容耀华的东西往秀禾房里抬,“把东西抬到太太房里去!”容耀华说。
“老爷,还是抬到秀禾房里去吧。”太太看了看秀禾。
“太太,老爷回来了,他该好好陪陪您,您等了二十几年了。”秀禾说完,回到自己的房里,想这二十几年来,大太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她爱的人,一生等待的人终于回来了,这二十几年的孤独和寂寞都没有白过,老天有眼啊!
一路的辛苦让秀禾更加不适,大太太请来了那位老郎中给她看脉。
“恭喜,恭喜大太太,三太太没有生病,是有喜了,这次我敢用自己的脑袋做担保,不会错了。”
“真的,真是太好了。”大太太高兴,对郎中说,“领赏去吧!”又吩咐厨房熬些补品来。
有了孩子,秀禾的心里说不出是惊还是喜,自己竟然要做妈妈了,做妈妈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在太太和老爷的眼里,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有了孩子,她就可以报答太太,对得起她了,容家有后了,太太当初把她带来容家不正是想让她为老爷生个孩子,让老家再回到她的身边,她终于完成了太太的心愿,也了却了自己要报答太太的心愿。
可是,秀禾又觉得自己对不起耀辉,她是那么的爱他,而自己却怀了别人的骨肉,耀辉会怎样想呢,耀辉一定会不高兴的,不,不,耀辉不会不高兴的,他也会喜欢孩子的,不管怎么说,秀禾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我一定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一定。”秀禾心里想着。
“秀禾,来,喝点鸡汤,补补身子。”大太太端着汤,喂到秀禾的嘴边。“我要写封信给耀辉,他知道后也一定会替你高兴的。”
“嗯。”秀禾答应着,看着太太,“太太,你今天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老爷回家,你又有了孩子,真是双喜临门,怎么能叫人不高兴,这二十多年来,我没有白等。”太太看了看秀禾,拉着她的手,就像母亲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眼睛中充满了慈爱和感激,“秀禾,我要谢谢你,真的,是你让我有了今天的快乐,你和耀辉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太太,您别这么说了,您对我这么好,就像我的亲娘一样……”秀禾擦掉眼泪,望着床前的那盆兰花,这兰花是秀禾亲自从娘坟上移栽过来的,每当她想起娘时,她就弄弄兰花,兰花被秀禾照顾得很好,长得很茂盛,“太太,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曾发过誓,要用我的一生来报答您对我家的恩情。”
“秀禾,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太太抱着秀禾,俩人都硬咽了。
“六叔,六叔,你怎么不看秀禾姐给你写的信,为什么,你那么爱秀禾姐,你应该看看……”宛晴追着耀辉道,宛晴还不知道耀辉已经决定和姻雅结婚的事,她还想帮助她六叔和秀禾,她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这些天,在学校里,她和她的同学也常常在一起讨论解放中国妇女的问题,中国妇女应该和男人是平等的,她们有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和自由,她们应该自由恋爱、自主婚姻,而不是听从父母之命,媒的之言的,她把她六叔和秀禾的姐的故事告诉了她的同学,同学们都义愤填膺,批判这吃人的礼教和封建旧思想,同学们正在准备开展“寻求中国妇女解放道路”的大讨论。
“六叔,六叔,你看看嘛!”
耀辉难道真的不想看秀禾写给他的信吗?不,他天天、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着秀禾。可是他要控制着自己,控制着自己的情感,让理智战胜它,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样做有多么地痛苦,思念爱人的痛苦,每天他的心都在流泪,心在呼唤“秀禾,秀禾”。可是,理智却在一旁告诉他:“不要再去想秀禾了,不能再爱她,你要全心全意地对待娴雅,你爱的人应该是娴雅,沈娴雅而不是李秀禾,你的妻子是沈娴雅,你要忘记秀禾,忘记秀禾吧!”耀辉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他快受不了……但是,他还活着,不得不承受着这一切。
他比任何人都想看秀禾的信,想知道秀禾说些什么,她在想什么。可是,他又怕知道,他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一冲动……毕竟他已经答应了他大哥,答应了娴雅娶她为妻的,作为一个男人是应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任的,他不能也不想伤害他大哥、娴雅,他更不想伤害秀禾,可是他却不得不伤害秀禾,难道他何尝又不是在伤害自己吗。所以,秀禾的信他是不能看的,他早已命令自己不许看了。他在心里祈求秀禾的谅解,他知道秀禾会了解他的,秀禾会原谅他的。
“宛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再瞎闹了。”耀辉停下来,对宛晴说,语气带了份生气。
其实,他是在气自己的脆弱和无力,当他像宛晴这般年纪时,也曾经是满腔的豪情壮志的爇血青年,他看了大量进步书籍,亲自组织过许多反帝反封建的活动,宣传民主救国的新思想。可是,现在,面对着巨大的压力,面对着自己的事情要解决时他却无能为力了,毫无办法,打破封建思想的枷锁不是靠喊几句响亮的口号,开几场轰轰烈烈的讨论会就可以解决的。有时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自己又是多么的傻,有时他也会喝点酒,靠着酒津的麻醉作用让自己忘却痛苦,可是等到酒醒了的时候,他发现世界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有改变,地球仍在旋转,他则会更加痛苦。
对宛晴来说,她是无法了解的,她根本没法体会耀辉现在的心情和处境,宛晴的确还是个小孩子,她还没有接触社会,她太单纯了,她只是个从小在衣食无忧,父母暖翼下长大的富家的大小姐,她所有接触的人除了亲朋好友,就是同学,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去伤害她呢。对于爱情,她正处于善于幻想的年龄,刚刚尝到初恋的甜蜜滋味,她仅仅只看到人世间的真、善、美,却还不知道另一面是假、丑、恶,可能听说过却没有亲身经历过。
耀辉怎能不说宛晴还是个小孩呢,她的心是如此的善良,实心实意想要帮助他和秀禾,可是谁也无法帮助他们,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有看到未来的曙光。耀辉好羡慕宛晴的年龄,可以不顾一切,敢爱敢恨,永远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可他却不能。耀辉打心底里感激宛晴的好意,可这种帮助只是徒劳的啦。
“六叔,我真不了解你,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勇敢,有思想,敢做敢当的,可现在……秀禾姐爱你,你不能伤她的心啊!”宛晴也很生气,气他六叔的绝情,难道他不爱秀未姐了,连她的信都不看。
“宛晴,你不懂,你根本不了解……”六叔已经快烦透了,皱着眉头说。
“我不懂,不懂什么,不懂爱情。你懂,你懂的爱情就是让相爱的人永远分离……六叔,我认错你了!”宛晴失望极了,话还没有说完,就打开门,耀辉最后只听一句“六叔,我认错你了”!就看见宛晴跑了出去。
耀辉看到宛晴离去的背影,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宛晴错认了他,他有点伤心:“宛晴,你小,你不懂我们的心啊!”耀辉想了想,他想哭却没有泪水,也不知该于什么,“刚才,要干什么来着,怎么忘了,好像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电话响了,“喂,您好,我是容耀辉。”
“容老板,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您……”是了,耀辉终于想起来了,要去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会议结束后还要去见一个外国客户,洽谈一笔很大的生意,这是他接手公司后要做的第一笔大买卖,在他大哥临走之时,就已经吩咐他要做成这笔生意,他不会令他大哥失望的。
耀辉强打起津神,走出家门,他还是要直接面对他的人生,无法逃避的人生。
宛晴从家里跑出来后,很伤心,不知该到哪里去,她好恨,恨这个世界,恨老天爷为什么这样的不公平。秀禾姐是个如此善良的人,为什么却不能获得那份属于她的爱情,宛晴实在想不明白,她又回到学校,找到古沛帆。也许,沛帆会告诉她为什么的,沛帆会告诉她什么叫做真正的爱情,宛晴很信任沛帆,认为他是个特别的男生,他懂得好多好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沛帆。”宛晴来到沛帆的寝室,一见到古沛帆“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其实,宛晴平时是不怎么爱哭的,更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哭。此刻,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古沛帆他就会哭了出来,她是很伤心的。
古沛帆见到她哭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点手足无措,只有轻轻地抱着她安慰着:“怎么了,宛晴,发生什么事了?”
“是六叔和秀禾姐,”宛晴哭完后,觉得一下轻松了好多,松开沛帆,轻轻地说:“秀禾姐走之前,给六叙写了封信,请我转交给六叔,今天,我把信给了六叔,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气人,他连看都不看,还说什么我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不懂爱情……”宛晴向她爱的人轻诉着,她知道他是会有办法的。
沛帆听完后,并没有马上回答宛晴,他也恨,恨这个吃人的封建旧思想、旧礼教。他早已经从宛晴的口中知道了耀辉和秀禾的故事,他同情他们俩,为此他主动发起了一个名为“寻求妇女解放道路”的大型讨论会,地点和时间目前还没有订下来,他也想帮助他们,甚至他还想邀请耀辉参加这个讨论会,因为他早就听说耀辉是他们社的最早发起者、元老,他是很崇拜耀辉的。
“宛晴,我们一定要帮助你六叔和秀禾得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不能再让这吃人的旧思想、旧礼教厄杀这对恋人的幸福,我们一定要打破这封建枷锁,让他们得到自由,让所有的人都能自由、平等的相爱!”沛帆对着宛晴激动的说。
“我们要冲出这封建旧社会,进人新社会,那时人人都是平等的、自由的,人们有权利得到幸福,和自己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听着沛帆这些话,宛晴知道今天没有白来,沛帆说的多好啊。
“法国的《人权宣言》中说,人人生来就是平等的,人人都有爱和恨的权利,我们要自由的恋爱、结婚,不能再听父母之命、媒的之言,我们应该努力去争取幸福自由的生活。”宛晴的心被这话深深的打动了。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没有人告诉她,此刻的沛帆在她心中的地位更上了一个台阶。他多么的睿智,懂得那么多的道理。
“沛帆,会有哪么一天吗?”宛晴问道。
“一定会有的,只要我们努力寻找。”
相爱的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努力地想帮助耀辉和秀禾。他们觉得自己也很幸福。
橘子红了
第二十一章
琦君>>橘子红了
第二十一章
夜已经很深了,耀辉刚刚陪着外国客人吃完饭,他很累了。今天,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他原来的担心也已经很好的解决了,再过几天就可以签下合同,生意成交,这笔大买卖终于做成了。外国商人很欣赏耀辉的才干,更不断的称赞他的为人处事。他们信任他,耀辉出色的外语也为这次谈判增色不少,一切问题都不成其为问题,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耀辉多么希望爱情也能像事业那样,这么容易处理就好。
沈娴雅又给耀辉来信了,这个获得幸福的姑娘把自己对情郎的思念全部都写在了纸上,字字句句透着抑制不住的真情。她真地好感激上苍,终于如她所愿嫁给自己最爱的男人。
耀辉:
你在想我吗,最近几天我好快活,干什么事都很顺利,难道爱情的力量真的这样伟大……
“是的,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它可以催人积极奋进,亦可以使人消极。”耀辉看完娴雅的信,心里想到,娴雅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们也要顺理成章的结婚,以后,他们还会生孩子,再生孩子……耀辉知道娴雅一定个是个好妻子的,她善良、温顺,也会是个好母亲……他以后就会过上与平常人没两样的家庭生活,儿孙满堂享受天轮之乐,直到老死……
他不敢想秀禾,不敢,耀辉累了,带着忧伤睡去。
嫣红从公寓出来后,直接来到曾大夫的办公室,恰好曾大夫不在,出诊去了。“也好。”嫣红心里想道,她悄悄地叫来曾大夫的秘书,问他要容耀华的病理报告,并递给他几张大钞,秘书见钱后,大概是觉得钱太少了,可能并不愿意干。
“余小姐,这样不好吧,我们有规定,要替病人保守秘密,这事要传出去,我是会被解雇的。”秘书盯着余嫣红的钱包,故意推托道。
余嫣红是个聪明的人,又在交际场上混了这么许多年,她马上明白了秘书的意思,咬了咬牙,把剩下的几张钞票全部交给了秘书。这可是她和大伟这几天全部的生活费,但为了补偿自己的青春损失,找到容耀华的把柄,她可以不顾一切,她不会轻易放过容耀华的,她要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份财产。
秘书看到这么多钱,终于打开了保险箱的锁,嫣红找了半天,终于,眼前一亮,嘴角上露出了笑容:“找到了!”
嫣红吻了吻那张诊断书:“天助我也,太好了。”
在乡下静养了几天,秀禾脸上渐渐红润了起来,她每天依旧弄弄兰花,看看书,还时常和腹中的小宝宝说说话。老爷对太太也越来越好,他俩经常一同去爬山,去陶伯岛玩,很晚才会回来。这么大的一所老宅子,往往只有秀禾和几个下人在,秀禾常趴在栏杆上想着那个她爱却不能爱的人。
太太早吩咐人给秀禾的娘修了个祠堂,秀禾常常到那里去陪她娘,去烧点香和纸,小声地跟她娘说点话,在那里,娘会保佑自己的女儿的。
嫣红高兴地跑去家里,还没进门,大伟就听到她在大声快乐的喊“大伟,大伟”。很久以来,吴大伟没有见嫣红如此高兴过了,嫣红扑到了大伟的怀里,快乐的像一个小鸟儿,“大伟,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这张诊断书足以补偿我的青春损失,大伟,我们又有钱了。”
大伟起初并不明白嫣红在说些什么,嫣红在大伟脸上吻了一下,把诊断书递给了吴大伟。
“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大伟看完后,也高兴地大叫道。
“容耀华这回跑不掉了,我要让他赔偿我的青春,赔偿我的损失,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他竟这样狠心……大伟,以后我们又要过上好日子了,过着富裕的生活。”
吴大伟很高兴,这样一来,嫣红怀上的孩子不正是他吴大伟的吗,他要当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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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红,我们有孩子了,这孩子是我的,太好了,怪不得,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讨厌过这个孩子,而是从心里喜欢他,直到告诉我
“大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大伟一下被嫣红给问住了,他不明白嫣红在说什么。
“我要马上到乡下去,带着这张诊断书一起去。”嫣红边说边开始收拾行李。
“嫣红……”大伟想劝劝她。
“大伟,我一定要找回我的青春……”
“嫣红,人不能要的太多……”这些话嫣红好像并没有听进去,很快的,她就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了,在大伟脸颊上吻了一下要走。
吴大伟原想拦一下她,但他哪里拦得住呢,他和嫣红原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公寓里,只剩下吴大伟一个人,他一个人站了会儿,又回到打字机旁,继续他的翻译。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文字,词汇用的都非常的简单,对大伟来说,应该是不难的,可是他现在连续译了好几遍自己都觉得不够满意,撕掉了,又重新开始。可是,这一句话又才写几个字,他又把它撕了,来来回回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字篓已经快满了,笔没水了。大伟索性停了下来,不写了,他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他现在的心情是复杂,刚才还工作得好好的,嫣红来了,告诉他一个不错的消息,他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以至于他无法工作。
说心里话,大伟实际上是不希望嫣红去找容耀华的,他真的不想让嫣红去,他不想可是他却无法去阻挡嫣红,嫣红一向我行我素,做事也从来不会和大伟商量的。
她根本从来没有听过他的,更何况是这次,这么大的事,嫣红是有权利这么做的,她没有做错。容耀华把嫣红从家里赶出来,却不留给嫣红一个子,对嫣红来说,这当然是不公平的,容耀华只顾及了自己的颜面,却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嫣红考虑她今后的生活。
容耀华强硬了一世,却把“去财消灾”这不起眼的四个字忘了,他不记得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也忘记了余嫣红也并不是盏省油的灯,他根本没有想到或者说根本没有去想。嫣红并不会从此善罢甘休,对这种事情一笑了之,余嫣红不是这种人,这都是容耀华太自信的缘故了,他太自以为是了。
容耀华忘了或者他根本没在意,余嫣红向来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她能爱一个人爱得忘记她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对这个人比对她自己还要好一千倍、一万倍,但是一旦她恨起一个人来,则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害他,她的爱憎过于分明了。对这一点,大伟想的是比较透彻的,容耀华不了解余嫣红,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却把她娶进了容家。这是他一生做的最最愚蠢的一件事,也许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嫣红去找容耀华了,这对大伟来说,他心里当然是不高兴的,可是,他又能怎样。吴大伟比容耀华要了解余嫣红多得多,他可以想象得出余嫣红会在容家演出怎样一场闹剧,余嫣红又有什么样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呢?嫣红你回来吧,回来吧,我们靠我们自己的双手来养活我们的孩子,过着宁静快活的家庭生活,这难道还不够吗?大伟心里想到,可是,他马上又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很大声,如果当时有人和他在一起,一定会被他的笑声所镇住,吓坏了,那笑太刺耳,听了让人觉得是一种心酸的感受,是一个人的心在流泪时才会有这种笑声。
“吴大伟啊,吴大伟,你怎么会爱上这个女人,还爱得如此痴迷,如此投入。”大伟跟自己说道,与余嫣红这样的女人过简朴平淡的家庭生活,这种想法简直太可笑,愚蠢的可笑之至。大伟在嘲笑自己的笨拙和愚昧,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呀,余嫣红,这个上海著名的交际花怎么可能和你过一辈子的贫苦宁静的日子呢。
大伟一直以来是个淡泊名利的人,是个看重津神生活的人,他一直梦想着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个优静的有山有水的乡村度过此生,他们还要养育几个聪明、可爱、活泼的小孩,幸福的家庭比金钱更重要。
他一直深信金钱是买不来幸福、快乐,更买不来爱情的,大伟一直执着寻求着自己的爱人。当他遇到嫣红时,他知道自己完了,他从此要陷进一个不可自拔的泥潭了。虽然他知道自己爱错了人,他努力地解救自己,希望自己从无望的深渊中爬出来,可一段时间过去后,他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他是真心地爱嫣红,爱得天昏地暗,爱得死心塌地,也许这就叫作爱情,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不需要任何的解释说明,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怎么样,爱上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大伟这样跟自己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余嫣红是怎样一个女人,她是个著名的交际花,是一个人以伶俐、美貌而被人称赞的女人。他是无法满足她的,即使她跟他在一起也许也只是图一时的兴趣和高兴而已,她是个可以随随便便就可以和那个男人好上的那种女人,也并不是真心爱他的。
大伟看着窗外,天开始陰沉着,大片的乌云默默地滞留在天空,毫无散去的意思,没有风,空气中好像充满了压力,让人有时候觉得需要深呼几口气,看这样的天气,每个人都觉得一场暴雨马上就要来了。
大伟觉得自己完全错了,余嫣红根本就不会因为他而改变,他曾经试图用自己全身心的爱去改变嫣红,让她完完全全地爱他,属于他吴大伟。现在,他发现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不可能,绝对的不可能,大伟也陷入了混乱、忧郁,现在该是自己从情感的泥潭中爬出来的时候了,他要改变目前的生活状态了,否则,他就会输掉自己,输掉自己的一生。
虽然大伟知道他和嫣红有了孩子,可是孩子不可能成为他和嫣红维持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的借口,大伟是爱孩子的,但嫣红不爱她,也不属于他,永远不属于他。
大伟想了好久好久,终于下定决心了,开始新的生活观,大伟长长吸了口气,明白了,想开了,心情也好了,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才对。
余嫣红走出家门后,甭提有多么的高兴,她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如此高兴过了。她终于又有钱了,这一次,她可以向容耀华要更大的一笔,比他想象的还多,她的生活费、青春赔偿金、孩子的抚育费……反正容耀华有的是钱,余嫣红一想到钱,又马上乐了,她要去当铺把吴大伟偷着当掉的所有东西都赎回来。不,才不稀罕那旧东西呢,要再去订做些新型的首饰,再去裁几身合适的新衣服,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做新衣服了,再去租套大大的公寓,里面按西洋的风格进行装修,落地的大窗帘、软软的床,对了,再去百货公司,给未出世的宝宝买个小摇篮,买新衣……
去乡下的路很不平,少不了颠簸,但对于心情正好的余嫣红来说,这点颠簸,算得了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钱这点颠簸之苦值。余嫣红开始设想容耀华和大太太再见到她时的表情,他们一定很吃惊,嘴都张大了,不,不,容耀华还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他一定是非常非常的生气,连正眼都不给她看,让她站在一边,说她几句再赶她走。大太太更是个津明有修养的人,可能会叫她“余小姐”而不再叫“二太太”,下人们大概也如此。大太太一定会站在老爷一边,但她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我还是应该争取让老爷再让我回到容家的。”嫣红心里想。毕竟,她还是爱着容耀华的,她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会这么深,这么执着地爱他,虽然他曾那样对待她,把她的心都伤透了。可是……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余嫣红的脸上又飘来一丝的忧伤,是为了她所爱的男人而伤的。
余嫣红又想到了秀禾,这个令许多人都疼爱的三太太,老爷更爱秀禾,不就是因为跟秀禾争风吃醋,她才一气之下离开了容家的吗,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举动,如果当初不离开,也许事情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也许容耀华和她、秀禾、大太太仍旧生活在一起,过着表面上风平浪静、和谐、幸福的优越生活了。
“老爷肯定不是因为她搬到乡下去的,他为什么这么突然的下乡了呢,是什么事。”这个问题一直困绕着嫣红,她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的事,很多的人,而这些事这些人都不能促成容耀华做出这种决定的。
在容家住时,从看见秀禾第一眼起,她就发现秀禾根本不爱容耀华,秀禾并不十分在意容耀华,她不会因为容耀华而跟别人争风吃醋,也不会因为他而伤心难过,她秀禾只是服从他容耀华而已,这一点余嫣红早看明白了。但是秀禾对容耀辉却不一样,他俩在一起时间不多,也很少说话,也很少看对方,可俩人在一起时就会很不自然,说话也就吞吞吐吐了。刚开始她余嫣红还觉得有点好笑,可后来,她发现,秀禾和耀辉这样有点不对劲,他们俩人之间的眼神很奇怪,这只有相爱的人之间才会有的那种眼神,这种感情她嫣红是最最了解不过的,否则就冤枉了她余嫣红在交际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了。
当然嫣红是理解秀禾的,秀禾这么年轻、美貌,又读过书,很有灵气和思想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爱上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呢?现在这个年代,很多女孩子都有反叛的思想,主张自由恋爱,而耀辉和秀禾年龄差不了多少,俩人正值青春年华,难道不会……再说是耀辉替老爷把秀禾娶进容家的,他俩早认识,秀禾认识容耀辉比认识老爷在先,爱上他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这也难怪自从秀禾进城住在容府后,耀辉就很少回来了。他们总是避开的,嫣红有时也有点同情秀禾,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是件多么令人伤心的事,更何况要和这个男人生活一辈子,而自己爱的人却是丈夫的弟弟。嫣红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了解容耀华的,他这个人爱惜自己的名声比爱自己的生命只有甚之而无不及,难道秀禾出什么事了,秀禾和耀辉之间出什么事了,对,对,只有这样才会让老爷做出这么出人意料的决定,搬到乡下去,是秀禾出了问题。
嫣红似乎想出了一点什么头绪,火车的颠破让她很难受,再加上目前她正身怀六甲,就比普通的旅客更加的辛劳了。她累了,想靠着小睡一会儿,可又不敢一个人放心的睡去,怕出点什么意外。一个人,嫣红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到乡下去,她觉得有点孤独起来,这时,她想起一个人来,要是有大伟在身边该有多好啊!这样,她就可以靠在他的身上,他抱着她,说几段小笑话给她听,她笑着笑着就慢慢地放心的睡着。嫣红这才觉得大伟的重要,她也许真的离不开他了。大伟是真正爱我的男人,大伟才是真的爱我的。
嫣红终于明白了,她开始思念着大伟,大伟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翻译的书稿译得怎么样了,他吃晚饭了吗?余嫣红也想早一点拿到支票就马上回城里,找大伟跟他结婚,他们开始新的生活。对了,还有他俩的儿子,嫣红的手轻轻的放在肚子上,摸了摸,笑了起来,脸上荡漾着做一个幸福的妻子和母亲的脸上才可以看到的笑容。
真的希望每个人的梦都能在为现实。
北京的气候真的与江南相差很大,一向以身体强壮,从不生病而自豪的娴雅,也因为着了点凉,感冒着。这种气候,正值流行感冒传染的季节,有一种说法是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一定病的不轻的,这句话应验在娴雅的身上,她的确病得有点严重,只是因为她好强嘴上不肯说出来,心里想着挺挺一咬牙感冒这种小病就会抗过去的。可是,她已经病了几天了,再加上是因为逃避而北上的,心情自然不好。
她的姨妈来看她,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才知道她病了,硬把她接回家住了。嫡雅先还是不肯。的,但是姨妈执意把她接走,她才肯。姨妈对娴雅是真心的好,跟自己的亲妈妈差不多。姨妈也早听说了娴雅和耀辉之间的事了。她有时看见娴雅一个人在房间里流泪,也很伤心总希望能找个时间与娴雅聊聊天。
其实,远在娴雅逃离杭州来北平之间,就过着一种悲伤的生活,她的父母看到她难过心里也非常的着急。
某天,在一种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平静中,娴雅对父亲说,她要去北平。
她并没有在父母面前过分显示出相信自己的样子,她平静甚至有点无所谓似的望着父母,她的表情仿佛在告诉父母,别阻挠我,在我的脸上你们看不见答案吗?!
母亲的目光在女儿的脸上逡巡着,她看到了女儿心里的伤,耀辉这次是真的伤了娴雅了,这些伤都写在了脸上。但母亲又怕,怕进而触动女儿的神经,其实,她想提醒女儿,这样是不能出门的,你这样出远门一个人到北平又怎能叫父母放得下心呢。
父亲拦住了要说话的母亲,他似乎比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女儿,他目光果断地迎向女儿的目光,传达的是鼓舞和理解,他从女儿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决心和对待生活的那种态度,他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女儿真正得到了什么。所以她才会如此从容面对父母,她甚至不想表白和强调什么,这让做父亲的百分之百相信了她,他想女儿现在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对带来生活的选择,而不再是试探,好像女儿是从这一刻才变成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父亲对女儿点点头,女儿报以微笑,然后走出了家门,父亲允许了妇雅的决定。
“爸,妈,那我先回房了。”
“你去吧,给在北平的姨妈和同学朋友先写封信,通知他们你要去,好让他们有个准备,我也会给他们写信的,你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天再决定哪天起程好吗?”
娴雅回屋了。
“她会做什么?”母亲多少还有些不放心,“娴雅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我们半步,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她还不满二十岁,你怎么就答应她了呢,你真是糊涂!”母亲听到自己的女儿要离开开始伤心的流泪了,“嫡雅在江南长大,怎么会适应北平的气候,再说现在她的心情并不好,一个人尤其是个女孩子,我怎能放心,耀辉平日里是个多好的孩子,他俩到底是怎么了说延迟婚期,就延迟婚期,而娴雅又突然决定要走,这是为什么呢?”
娴雅的父亲没有马上回答妻子,她来到窗前,看见女儿慢慢地走出院子,他这时对妻子说:“她现在干什么,我们都得接受和承认。”他停了一下又说,声音有些异样,“你没看见女儿长大了?”
妻子发现丈夫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她懂了。于是,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流了下来,这是父母心头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女儿带着伤要走了,他们为女儿的勇气骄傲,但女儿表现出的勇气却让他们心疼。
娴很快地就处理好了在杭州的事务,跟父母商量了一下启程的日期,也通知了耀辉,本来她并不想再见他的了,怕见了他又忍不住而改变自己的决定,不去北平,但她还是告诉了他。
那天,耀辉和娴雅约到他俩常去的那家咖啡馆也就是耀辉和秀禾也常去的那家。那天下午,天气不错,耀辉穿着时下非常流行的条条图案的西服,显得更英俊帅气。娴雅穿着一条粉蓝的裙子。带着一顶乖巧的帽子,耀辉喜欢娴雅穿这条裙子,说这样她就更贤淑,她很配蓝色,而蓝色又是耀辉最喜欢的颜色。咖啡馆也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客人不多很清静,远远飘来萨克斯悠扬的曲子。他俩静静地听着,谁也不愿先开口说话,好像谁先说了就会打扰这份宁静,他俩还想继续保持这份气氛。
耀辉来时,给娴雅带了束花,那是娴雅最喜欢的香水百合,这点耀辉很清楚,娴雅很喜欢花,她喜欢白色,白色象征着纯洁。美丽,甚至她还跟耀辉说:“她结婚时要做一套白色的礼服,手中的捧花也要百合花,她要自己那天像百合仙子一样美丽。
她也这样跟她母亲说,她母亲还说婚礼服做成白色就跟丧服一样,不吉利,还是传统的大红旗袍好,喜气洋洋的,她是从来没有见过新娘子穿着白衣服的,但在她一再的坚持下,母亲还是为她准备了一套白色的婚纱礼服,这是她们特意跑到上海订做的,面料等都是从外国进口的。她还记得那天她穿礼服出来后,耀辉看到她满面惊讶的表面,她心里清楚,他是被她的美镇住了,半天不见面好像认不出她来,当时她得意极了,他俩都是很幸福的,所有的人都说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可是,现在,娴雅却要跟耀辉说再见了,她要一个人到北平了,她看看那百合花,实在不想开口,她怕看耀辉的眼睛……
曲子停了下来,又是一阵沉静。
“耀辉,明大,我要走了。”娴雅终于开口了说话了,她不敢看耀辉,眼睛盯着百合。
“去哪?”耀辉有点意外。
“去北平,我姨妈在那。”
“哦。”耀辉明白娴雅为什么这么做,娴雅很了解他。
“去多久?”
“不知道,也许不回来了,也许……”其实,搁雅自己也不清楚。
“哦,那也好,北平,北平,距杭州好远,你要常给我写信。”耀辉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缓缓地说。
“好!”娴雅有点控制不了,眼睛好像有点湿了,在灯下有点闪,好在耀辉并没有看她。此刻,她多希望听到耀辉跟他说“请你留下来,不要走”,嫡雅就会马上改变自己的主意的,但耀辉并没有说话,他的心情很沉重。
虽然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相处的很融洽,亦很快乐,她知道她是爱他的,但她很想再听耀辉说他爱她,很想听的,他曾经爱过她吗?
“耀辉。”娴雅鼓起勇气。
“什么?”
“你……你以前真的爱过我吗?”娴雅问道,眼睛直视着他。
“这……这我没有想过,我们在一起时,我和你都很快乐,我们从小就认识……”耀辉吞吞吐吐地说道,的确。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很奇怪惊讶娴雅怎么突然想起这么问,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那你爱过秀禾吗?”娴雅很伤心听到耀辉的回答。
“我……”耀辉有点局促不安了。
嫡雅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又是一阵沉默,咖啡早已经凉了,萨克斯风又重新响起,两个要分离的人有一天还会再相逢吗,没有人说的清楚。
“秀禾现在好吗?”娴雅并不恨秀禾,秀禾抢走了他的耀辉,她还是关心她的。
“不,我不太清楚,她大概还好。”耀辉答道。
“你应该多关心她,常常回去看看。”这些是出自娴雅内心的。
最后,俩人都觉得坐的够久了,决定回去。
“你要好好爱秀禾,祝你们幸福。”娴雅对耀辉说。
“好,常给我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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