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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红了

_16 琦君(当代)
容耀华冷冷地瞅了一眼她突起的大肚子,说道:“好了,今天我没津神再训一次人,你回去吧。”
听着容耀华冷冷的话,余嫣红心痛如刀绞,她急道:“耀华,我看您身子不舒服……”
“回去!”容耀华厉声喝道,手指大门。
一阵难堪的火爇冲到脑上,余嫣红看看他深爱的丈夫,黯然离去。
大院又陷入寂静之中。
可是大宅中的每个人,包括刚离去的二太太余嫣红,莫不是满腹心事,心中沉重。
咖啡厅大都有这样的魅力,让心情不好的人宁可留在这儿,而不是起身离去,仿佛外面的所有地方都还不如这里。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吗?”服务生看着坐在一旁的吴大伟说,“一杯干红。”吴大伟心情不好,只是因为那个女人把什么都告诉了他的老板--容耀华。“容耀华!容耀华!”吴大伟心里不停地唠叨着这个名字。这个男人是这么地让他嫉妒。他拥有他吴大伟所梦想的一切,汽车、洋房、事业、还有女人,他吴大伟不正在爱着他的二太太余嫣红吗。这个上海有名的交际花,是那么的美丽、娇艳,她是为男人而生的。吴大伟为了接近她,讨她一个微笑而努力。可是她余嫣红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在她的面前,他吴大伟什么也不是。吴大伟喝了一点酒。
吴大伟喝了半瓶干红之后,已经有了醉意。这时,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还留在这儿不愿意走--没有人在等他,他不愿现在,在他尚还有几分清醒的时候回到他的住处,他受不了这种心境下那小屋带给他的孤寂和压抑,那小屋应该是只该是个为偷情而存在的地方那久久都没拉开过的窗帘肥屋里的一切跟外部世界隔开了,但他也不愿意喝醉以后回去,因为他受不了一个人从醉酒中醒过来时的难受,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津神上的,他苦笑一下,继续喝下去,发现自己并不坚强。
吴大伟又喝了一杯,心情是不愿意留下来但又懒得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想余嫣红肯定睡着了,这是世界上跟他有关系的一个女人啊!一个男服务生走近吴大伟,低声说:“先生,能请您到旁边的酒吧接着喝吗?那儿有歌手。”
吴大伟迷迷糊糊地点头,随着服务生进了酒吧,服务员给吴大伟安排好位置,把他的酒瓶和酒杯又摆到桌子上,然后对吧台的人眨眨眼,便离开了。
一个女歌手正在唱一首吴大伟从没听过的歌,吴大伟觉得酒吧的气氛更适合他此时的心情,仿佛在他苦涩的舌头上撒了一层糖,滋味好一点儿,他又喝了一大口……他开始注意着那个有一头派发的女歌手,她的头发几乎遮蔽了脸。
歌声爬到最强的高音后,停止了。
女歌手好像也有了吴大伟一样感伤难过却沉溺其中的心情,在上首歌过后的片刻安静中什么都没说,便开始唱另一首歌。
女歌手低头唱着,长发像没拉到尽头的帷幕,把女歌手的面庞隐在一片虚幻中。吴大伟被女歌手的这首歌吸引了。他听不太清楚歌词,偶尔明白的几句词让他知道这是首跟爱情有关的歌曲。但这首歌的曲调以及这曲调所营造的氛围深深地感染了他,他好像通过音乐已经理解了它,又通过对它的理解明白了自己。他忘记了喝酒,忘记了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听啊听啊,仿佛这歌声把他和女歌手带离了这里。远离了生活苦恼和忧伤,只有阳光慷慨的笼罩……
女歌手唱完了,她放下麦克风,朝吧台走来。吴大伟一直在看她,他喝得已经不少,但还能分辨,她并不好看,所以才用头发遮掩,女歌手要了一杯橙汁,吴大伟的位子离吧台很近。拉拉女歌手的衣裳,像一个小男孩儿一样认真地问:
“我能请你喝这杯橙汁吗?”他尽量口齿清楚地说完这句话。
女歌手回头看看吴大伟,又看看他桌上的酒瓶,便端着橙汁坐到了他对面。
“什么?”她问。
她一这样问,吴大伟立刻对这个并不漂亮的女歌手有了很大的好感,她是个真正的歌手,他想。
“我想请你告诉我刚才那首歌的歌词。”
女歌手看了吴大伟一眼,很干练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惊喜。这是她最喜欢的歌之一,而歌词则是她更喜欢的。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打听这首歌词的竟会是一个男人,在酒吧里的一个男人,而且是快喝醉的一个男人,她原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对这首歌感兴趣,进而询问歌的内容。
“你为什么喝这么多?”女歌手没有马上回答吴大伟的问题,而是随口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但她的样子却在告诉对方,不必回答她的问题。
“没什么,就是想喝。”吴大伟说。
女歌手看着吴大伟笑笑,起身,并没接他的钱包。吴大伟举着钱包的手落到桌子上。女歌手又回到吴大伟身边时,交给他一张纸条。酒吧很暗,吴大伟掏出打火机,读完了字条。那上面写着:
你只有等到有人爱你时
你才会变得很重要
你只有等有人关心你时
你才会变得很幸福
嫣红自从容府搬出来,只去找过老爷一次,可老爷那态度,连瞧都不愿意瞧她一眼,那说话的口气是那么的冷淡、陌生。好像他对一个从不相识的女子说话时语气都要比对她--上海著名交际花、容府的二太太的语气平和些亲切些。他--容耀华还说什么她的头发乱了没梳好,请她以后打扮好了再去见他。“我真的变丑了,变胖了吗?”嫣红赶紧跑到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还好,眼角还没有生什么皱纹,皮肤依旧白晰、光滑,头发乌黑,只是脸稍微有一点点胖。毕竟身怀六甲,怀着老爷容耀华的亲骨肉,嫣红轻轻地,轻轻地摸着隆起的肚子,为了孩子,胖点不算什么。嫣红的脸上微笑着。“宝贝,妈妈好爱你呀,有了你,爸爸就不会抛弃你和妈妈了,你知道吗,你爸爸是多么希望有个儿子,继承我们容家的香火。”余嫣红轻轻摸着肚子,老爷不止一次当着大家的面说,女子的美永远是第二位的,相夫教子才是一个女人最最首要的本份。每当有人夸奖她二姨太太的美丽时,老爷总是这么说的,现在好了,她余嫣红拥有了天赋的容貌,又有了孩子……可是,老爷似乎不太在乎她怀孕。他怎么不来接我回去,“我是不是不应该从容府搬出来,这样不正好给她三姨太李秀禾挪地方了吗?我要回去,要回去……”余嫣红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一想起那李秀禾她就气,秀禾生就了一副江南女子古典气质娇巧的容貌。那面孔是那般的玲珑剔透,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灵气,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就永远不会再忘记。不怨所有到过容府的人,人人都喜欢她,甚至有些客人是特地到容府为了一睹三太太的风彩。
余嫣红烦恼地想着心事,突然发现大伟还没有回来。都这么晚了,他该不会又到酒吧去喝酒了吧。余嫣红虽然并没有在意这个小职员吴大伟,也从来没有爱过他,但有他在身边。她就不会再有孤独和寂寞的感觉了,甚至有时她会很快乐,一种被爱被关心被重视后所拥有的快乐,而这些是老爷从来没有给过她的。在老爷面前,她余嫣红似乎什么也不是,而在吴大伟面前,她就是公主,不,是女王,是上帝,是一切。“大伟,怎么还不回来。”就这样,嫣红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吴大伟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他已经醉了。杭州城还是那个老样子,“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变?”大伟喊道,就这样一摇一摇地回到嫣红的公寓。嫣红睡了,他没有去吵她,而是歪歪斜斜地自个儿躺在床上,衣服没有脱,领带松松地绕着脖子上。
清晨,一缕阳光照进这所公寓。嫣红、大伟没有被这新的一天打扰,他们还在睡,等到嫣红醒来,已经快十点了,发现大伟回来了。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大伟的脸,他还是年轻的,那脸也很英俊,那头发很有艺术家的气质,老爷为什么那么憎恶大伟这发型呢?就仅仅因为这发型而拒绝看吴大伟所写的策划书,不采纳他的合理建议,而只把他当做一个小小的翻译来用,老爷老了,而大伟却如此风年正茂,嫣红用手摸摸那张英俊的脸,笑了。
“你醒了。”嫣红温柔地说。
“嗯。”大伟一看到嫣红,昨晚那气又冒了出来。“你答应过我不告诉容耀华的,为什么。”。
“我,我只是……”嫣红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是答应过他的。
“也许,这样也好,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大伟看着嫣红不知所措的样子,心疼了起来,他是真心的爱着这个女人,虽然她是别人的二太太,怀着别人的孩子,不,这孩子有可能不是容耀华的,而是……可他吴大伟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小生命。生命应该是可爱的,大伟看了看嫣红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温柔。
“我们……我们跳支舞吧,一支完整的舞,在以前的舞会上,你总是忙于应酬,或是怕别人注意到我们,从来我们没有跳完一支曲子的,去,把留声机打开。”嫣红顺从地走到留声机旁,曲子响起了。
大伟拉起嫣红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他们此刻是自由的,不用再去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语,大伟希望这支曲子永远都不要结束,他就这样拥着嫣红直到永远,他要给她幸福,快乐伴她到生老病死,永远,永远……
咋喳一声,把大伟和嫣红惊了一下,“对,对不起,我突然忘了这张唱片有裂纹,我去换一张。
“不,不用了。”吴大伟大失望了,又是一支仅仅只跳到一半的舞,不可能完整,不可能永远,大伟望着嫣红,苦笑了一下,“我上班去了,都迟到了。”大伟走到里间,梳洗了一下。
“你还没有吃早点,我给你准备。
“不用了。”吴大伟边系衣扣边走,把门带上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嫣红一个人,钟敲了十一下,“糟了!”嫣红从沙发上跳起来,”老爷约我十点半在家谈话,我得赶紧打扮好。
他--容耀华,容府的家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大太太和三太太在后花园里,那素心兰开着花,那么美,充满着生机和希望。秀禾看着花,脸上充满了笑容,那兰花,她和耀辉都喜欢的兰花,长得那么好。那天,就在这片兰花里面,耀辉把自己写的一篇散文拿给她看,是一篇写兰花的散文,又似乎是在写她的。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你看着我,我又看着你,一言话也没有,却又胜过千言万语,两双手紧紧地握着,笑着,欣赏着花……
“你在笑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啊,大太太,没什么,没什么。”秀禾上前轻轻地扶着大太太坐下,“太太,您请喝茶。
“尤妈,把我从乡下带来的点心拿点来,三太太最爱吃我做的点心了,对吧,秀禾。”
“嗯。”秀禾望着大太太那张和蔼祥和的脸,答道。大太太对她就像娘对自己的女儿那般的疼爱。其实,大太太没有生过孩子,也是真心地把秀禾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秀禾,来,尝一点。尝点桔子,看着这些桔子,我又想桔子园来,还是乡下好,空气清新,没有什么车响声,人的嘈杂声,只听到鸟儿的叫声。那山,那水……”大太太轻轻地说道,她来城里已经有一阵子里,心里老是放不下她的桔园。
“大太太又在想桔园,我也想乡下呢。”
“是吗,秀禾。”
秀禾点点头,她跟大太太长的真的很像,凡是认识的人都这么说。
“尤妈,老爷呢?”
“在客厅呢,太太。”
“哦,你先下去吧。”大太太说完,对着秀禾,她们开始了母女般才会有的谈话。
“老爷,我来了,路上塞车了,所以……”嫣红换了一身华贵的衣服,带着一串珍珠项链。这是那年老爷第一次把她带进这个园子时送给她的礼物,她很喜欢这串珍珠,一般不轻意拿出来戴的。“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你迟到了一个小时,你改天再来吧。”说完,容耀华往楼梯上走去。嫣红赶紧上前抱住他,“老爷,你别生气,我错了,不该迟到的,是他,我们的孩子,早起时在肚子里踢我,我有点不舒服,所以……”
容耀华看了嫣红一眼,又看着她的肚子。毕竟余嫣红怀着他的骨肉,他是多么想要一个孩子的,他拥有成功的事业,人人羡慕,可是如此大的一份家业也需要一个继承人的。
“好,你说。”容耀华点着一根雪茄,坐在沙发上,“你也看到了,我是不会亲自去把你接回来的,前段时间,我是没有怎么好好地关心你,可你却采取了一个女人最愚蠢的报复方式,搬出去了。我以为你会永远再不回来的。
“老爷,我……”嫣红是知道容耀华的脾气的,她有点怕了,哭道:‘你应该知道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相夫育子,要守本份,而你却……”容耀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其实,我和大伟,不,吴大伟只是普通朋友,他教教我英文而已,我……”嫣红用哀求的目光辩道。
“好了,好了,我不管这些,什么吴大伟,李大伟,王大伟,你不应该让别人如此谈论你,你该守本份……”
“老爷,求求你,看在我们的儿子份上吧,我们的儿子,你用手摸摸他。”嫣红跪在容耀华面前,握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放。
“这是什么,怎么在动。
“老爷,是我们的儿子,他在踢我呢,您别怕,再听听看,我们的儿子在听我们说话呢,我每天都在跟我们的儿子说话,讲他的爸爸……”容耀华是爱自己的孩子的,他把耳朵紧紧贴在嫣红的肚子上,仿佛听到了儿子在喊他爸爸。
嫣红幸福地摸着耀华的头发,她还是赢得了他。他是不会再抛弃她们母子俩的。
“老爷,我想搬回来住,行吗?”
“好,好。”容耀华是如此地珍惜这个幼小的生命。他在专注的听,听他儿子的一举一动。
“老爷,曾大夫来了,老爷。”管家万吉前来道。
“嘘,我在听我儿子说话。”容耀华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儿子,半天才反应过来。“让他到我的书房里去。”接着又说,“嫣红,过会就搬回来吧。”
嫣红高兴极了,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是,老爷。”
“容老先生,我已经把你所有资料汇到上海,这是上海最著名的专家会诊的结果报告,你要……”
“哦,我刚才正跟我的儿子说话,小家伙真逗。”容耀华还沉浸在首次当父亲的快乐之中向曾大夫道,不十分在意的接过诊断报告,如果他早知道诊断报告的内容,也许他就不会愿意看,不会再让余嫣红进容家的大门一步的,可是,这份报告,他看了,那不长的一段文字,字字触目惊心,他--容耀华,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却不能……他全身在颤抖,随着拿起一个茶杯摔在地下。
“容先生,容先生,您冷静点。”
可是,此刻,又有谁能理解他容耀华的心情呢,他一直都在怨大太太--美菱,他的发妻不能给他生儿育女,而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问题是出在他自己的身上,而余嫣红肚子里孩子,不是他容耀华的,为什么?为什么?
曾大夫走后,太太和秀禾一直在等老爷吃饭,可只听到仆人说老爷一个人在书房里怞雪茄,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在客厅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爷终于下楼来,但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门前的花坛上看花怞烟。
天黑了,容耀华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怞烟,谁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怞了多少包烟,他的眉头紧锁着,他好像老了,脸上有了皱纹。他已经不再像他的六弟容耀辉那种正处于风华正茂的年龄,全身焕发着青春的气息,秀禾也不过才十八九岁,她和他的六弟耀辉是那么的要好,不,不,秀禾应该是他容耀华的女人,他的三太太……
远处传来汽车的响声,汽车在容府门前停下,只见嫣红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下车。“尤妈、万吉,快过来拿东西,老爷,我回来了。”
嫣红那声音惊醒了正在思考的容耀华,“把她轰走,不准她再走近容家一步!”老爷把正要去拿行李的万吉叫住,冲着铁门外的嫣红狠狠地喊了一声:“滚!”
“为什么,老爷,老爷看在我们儿子份上……”嫣红被吓着了,佣人们又把她扶上车走了。
橘子红了
第十九章
琦君>>橘子红了
第十九章
容耀华和刚刚被吵着的大太太、秀禾、宛晴走进客厅里,那里是那样的安静,宛晴和秀禾不敢坐,容耀华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怞着。大太太坐在他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劝什么。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容府上上下下从来都没那么的静,平时这里却是那么的爇闹,人川流不息,各种规模的聚会、冷餐会不断,人来人往,今天很特别,钟敲了十二点,这似乎提醒了容耀华点什么,“你们,怎么还不去睡,不用在这伴我,宛晴、秀禾,你们去睡吧。”
“那,大伯,我们走了。”宛晴和秀禾也实在是累了、困了,就上楼去了。
“美菱,你也去睡吧,我一个人在这。”耀华望着自己结发的妻子深情地道,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了,她虽然比自己大五岁,却依旧那样端庄秀美。
“不,老爷,我不累,我在这陪您。”
是那个秋天,桔园里结满了桔子,红彤彤的一片,年轻时的他们常常手牵手在桔园散步聊天,也是在这片桔园里,他们相逢,相识,相爱,后来,容耀华娶了她。那年,容耀华从桔园走了,到了城里,他曾对他的妻子说,等到桔子红了的时候,他就会回来,桔子红了时,大太太就在园子等,年年如此。
容耀华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梦见了他和大太太年轻时在桔园时的情景。
秀禾和宛晴在床上睡不着。
“秀禾姐,你说大伯今儿是怎么了?”
“不知道。”
“秀禾姐,我觉得你和六叔应该永远在一起,你们两个人是如此的相爱,又是那么的般配,你们不要怕,我和沛帆一定会帮助你们的。”宛晴坐了起来,摇了摇秀禾说,“两个相爱的人就应该永远在一起,这才叫‘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大妈她总有一天一定会理解你们的。”
“宛晴,睡吧,夜深了。”
“秀禾姐,你有没有听说话呢,你别老不搭理我呀,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六叔是吧,我也想沛帆。今天,沛帆又给我写信了,我好高兴,沛帆对我是真心的,一定的。”宛晴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她比秀禾小二岁,这是她的初恋,一个少女初恋时的情怀,她憧憬着自己美好的初恋。
沛帆此时正在上海某大学搞学生运动,他也正因为这被学校除名,被自己的姨送到乡下容家与宛晴相识的。沛帆是个爇血青年,他的言语,他的思想都受着新文化的感染,他的思想同样感染了宛晴,宛晴也读了不少的书,有了自己的思想,她很崇拜沛帆并爱上了他,两个年轻的心因此而拼出了火花,他们应该是自由的。
宛晴把秀禾和耀辉的事都告诉了沛帆,他俩决定想办法帮助这对受封建礼教束缚而不能相爱的有情人。耀辉、秀禾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应该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
秀禾并没有睡意,虽然她已经很累了,她在想着耀辉:“他在做什么呢。”
容耀华醒了,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了一整夜,大太太也坐在她的旁边睡着了,容耀华想说点什么……看着发妻,只有她才永远在自己的身边,可自己却……容耀华拿起一床被子给她盖了,端详着她。
“老爷。”
“啊,您醒了。”他握着发妻的手道,“今天我们俩去骑马好吗?结婚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你要带你去骑马,今天去好吗?”
“嗯,老爷。”大太太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自己的丈夫如此亲密的对自己说话了,这种对话只是在新婚时才有的。
这是新的一天,容耀辉正在办公室办公,今天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耀辉一直都很忙。
“耀辉,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去天津上任了。”
“是你呀,大伟,好久不见了。”耀辉见大伟来了,很高兴地招呼道,给他倒了杯茶。“最近好吗,大伟,忙吧。”耀辉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上下职员都很有礼,没有一丁点大家公子的纨绔之气,自身又很有才干,所以公司上上下下都对他有很好的口啤,他哥哥因而也很放心把一些重要的业务交给他来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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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喂,我是容耀辉,大哥,您好,什么事。”
吴大伟品了品茶,环视了一下耀辉的办公室,这办公室布置得很简单,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那盆素心兰给整间室子带来了生气,大伟看了一眼耀辉,才发现他面带难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大伟,我……我很抱歉,你被解雇了。我也觉得很奇怪、很突然,大伟……”
“不,不,耀辉,我明白了,我们仍是朋友,再见。”
大伟离开了办公室,其实,昨晚嫣红回去时,他就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会发生什么事,却未曾料想到会如此地快,大伟深吸了口气走进人群。
“家里出了什么事,大哥。怎么突然……”耀辉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吴大伟毕竟是一位很有才干的职员,虽然他与二太太嫣红有点什么不好的事,但……
“难道……秀禾现在怎么样呢,对秀禾?”耀辉给容府打了电话找秀禾,他从不敢如此直接找她的,这次例外。
那个熟悉的咖啡馆,耀辉点了一杯咖啡,静静地等着微笑,以前,他和娴雅也常常来这,他非常喜欢这里的优静的气氛,坐在这,就似乎可以忘记时间,忘记乡下的容府和城里的那所大宅子,娴雅以前也带秀禾来过这,她教会了秀未如何吃西餐,左手拿叉,右手拿刀,二太太曾经因为这而耻笑过刚从乡下来的秀禾,秀禾喜欢娴雅,不仅仅因为她是耀辉的朋友。
秀禾也喜欢这间咖啡馆,这里散漫着一种乡土气息,但却是另外一种,一种秀禾说不出来的气息,那种宁静,那种悠闲,那种可以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气息,灯光是那样的柔和,远远地飘着萨克斯风的声音。
“你来了,秀禾。”耀辉笑着站起来,秀禾依旧是乡下那种打扮,梳着一丝不苟的优美的发髻,穿着和式的服饰,更有一种古典的美,透着一种江南女子才有的灵气,那身衣服也只有穿在秀禾的身上才让人真正地知道了什么才叫做真善美。秀禾真的很美,娴雅从不穿这种衣服,娴雅是个独立的女孩,她很小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父母对她宠爱有加,她读了很多的书,她是个新型的女性。而秀禾不,秀禾也很有思想,在耀辉的教导下也读了不少的书,但她是传统的中国女性,秀禾的美更在贤淑。
耀辉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就被她的那双清澈透彻的眸子吸引住了。他们之间的话很少,只用眼睛进行交流,可是他们之间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不用什么语言的,只用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小小的动作,对方马上就会明白了,语言变得多余了。可是,有时候,他们俩之间又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俩个人之间都抢着说,天南地北什么都说,什么都讲,可是这种俩个人可以毫无顾虑地进行交流的时间却很少很少,只有那么两三次而已。那几次,他们仿佛都回到了童年,变成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手牵手玩着,不怕什么世俗的眼光,不怕什么流言蜚语,蓝天白天下只有他们俩个人,他们俩人都是自由的,她不是他的三嫂,他也不是她的六弟,就是那天,相识的那天,他帮她放风筝,带她到开阔的田野里去放风筝,放她的希望,祈祷她娘的祝福--让女儿永远的幸福快乐。
“大哥、大嫂好吗?”耀辉轻声问道。
“挺好,老爷带太太骑马去了玩了一整天,从来不见老爷对太太这么好过。”秀未看了一眼耀辉,笑了笑。
“你呢?我最近有点忙,没去看你。”
“我知道,太太平时总让我陪她,我很好,宛晴常常来陪我说话的。”
“那就好。”
“老爷,不知怎么了,昨儿,曾大夫一走,他就一整天不说话了,昨天还把嫣红给骂走了,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秀禾喝了口咖啡,慢慢的说道。
“哦,你脸色不太好,没病吧。”耀辉从秀禾一进来就注意到了秀禾的脸色很点白,着急的问道。
“没,没有什么的,我挺好的。”秀禾对耀辉笑笑道。这个时刻的咖啡厅是安静的,没有什么客人,萨克斯风的乐曲悠悠地飘过,客人们都在品尝着这正宗纯正的咖啡,咖啡馆里的服务生们把酒杯和器皿擦得很亮,除了萨克俾风的声音,没有什么其它声响。
秀禾和耀辉没说什么话,俩个人就喜欢这样静静地坐着。欣赏着乐曲,因为他知道她在想着他,她也知道他正在想着他。这就足够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够的吗。他们的两颗心可从来都没有分开过的,那怕是一分钟一秒钟,只是耀辉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她,他还没有堂堂正正地站在他大哥面前说过他要她,因为他爱她,他真正爱秀禾,也只爱她一个人,曾经,他以为他喜欢娴雅,就是爱她,她曾经准备娶娴雅为妻。因为他和拥雅俩个人从小在一起长大,一起玩,从来没有争吵了,他们俩人一直和平相处,可以说是亲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人又都是世交,家长都同意,并准备在他和嫡雅完婚的那天,两家的公司合并,交由辉耀来打理,娴雅的父亲沈老伯一直很器重耀辉,从小看着他长大,并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的来疼爱。娴雅是他唯一的女儿,把娴雅交给耀辉的手里,他可以放一百二十颗心,把公司交给耀辉,他更加地放心,他并想从此享享清福,享享天轮之乐了。
可是,当耀辉第一次看到秀禾时,他隐隐约约地发觉自己似乎错了,他和娴雅之间并不陌生,可他俩在一起时也并非不快乐,可是,可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和不快。他第一次见到秀禾时就觉得他俩似曾相识,是在梦里,还是在前世呢?他不知道也说不清。
当他替他的大哥把秀禾娶回家时,掀开盖头发现大哥的新娘,他的嫂嫂竟然是秀禾时,他惊住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惊要愣。他开始后悔自己替哥哥把秀禾娶进容家,他觉得自己对秀禾有一种责任,这责任就是要带给她一生的幸福和快乐,秀禾和大嫂不一样,秀禾应该是自由的,她应嫁给一个爱她和她爱的人,她应该看到幸福和快乐。她还那么的年轻,耀辉发现自己爱上了自己的嫂子秀禾,娴雅也发现了。因此,耀辉和妨雅的婚礼延期了。两家人很奇怪,但这个决定是娴雅做的,娴雅有耀辉,她也很喜欢秀禾,曾经要帮秀禾逃到城里去,娴雅一点儿也不怪耀辉和秀禾,她知道爱情是丝毫勉强不来的,那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虽然她是那么深深地爱着耀辉,从她小时朦胧的年纪时起就一直爱着他,最终娴雅决定出远门旅行去了,去北平,也是在这家咖啡馆,娴雅把这个决定告诉秀禾,耀辉没有过多地婉留娴雅,他了解娴雅,只是让她常常写信来,娴雅走了,她没有让耀辉到车站送她,她怕自己一见到耀辉后又会留下
“耀辉,娴雅有写信来吗?”
“没有,我很久没有她的消息。”
“哦,”秀禾笑笑,他俩就这样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聊了聊。“秀禾,我一定把我们俩的事跟大哥说清楚,我一定让你永远幸福。”
已经早下班了,办公室里只有耀辉一个人。他平进不住在容家,一个人在外有一套小公寓,他喜欢这样,虽然这样他不能天天见到秀禾,可是,这样他也避免了不少的烦恼,耀辉在事业上绝不亚于他的大哥,他还是这样的年轻,就有了这样的成就已经让很多人刮目相看了。窗外在下着雨,雨下得有点大,耀辉把窗户关好,给那盆素心兰浇了点水后,又站在桌前,看刚才交上来的企划书和一些报告了,雨越下越大,又打雷又闪电的,天色早已经黑了。
“你还没有走。
“大哥,你怎么来了。”耀辉华拄着一枝文明杖站在办公室门口,戴着一顶礼帽穿着黑呢的风衣,他那严肃和冷峻的面孔让人看到后只有一种威严感,不明地会紧张起来,耀辉和他大哥虽名为兄弟,其实,他是由他大哥大嫂带大的,情同父子一般,耀辉在他大哥面前更多的是学会了服从,虽然他有很多的想法和建议。他大哥对他也很疼爱,他曾经对耀辉说道,世界上任何人伤害他,欺骗他都行,他都可以承受得起,但只有他耀辉不能伤害他欺骗他,否则,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比被让刀子绞过后还要疼还要痛的。
“耀辉,有件事我要跟你说。”耀辉华在沙发上坐下后,点燃一根雪茄,他喜欢雪茄,虽然医生已经告诫他无数次了,怞烟对他的身体不好,可他还是办不到。他这一生中很少有做不到的事,戒烟是其中的一件。窗外的雨声越来越紧了,耀辉正等着他大哥吩咐事情,他也有事情要跟他大哥说,关于他和秀禾的事,他答应过秀禾的。
这几天不知是怎么了,秀禾的面色不佳,也没有食欲,而且还很想吐,整整一天了,她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却吐了好几次,大太太很在着急,赶忙叫人去把曾大夫叫来。
这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天是那么的黑,容耀华告诉了他为什么解雇吴大伟,并且和他谈起了秀禾的事。“不!”闪电和耀辉的喊声一起响起,耀华从来都没有见自己的亲弟弟如此的激动过,耀辉一向斯斯文文的,对人也是彬彬有礼,虽然以前,他俩也为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的争吵,可这次不同,真的不同了,耀辉决定要和他心爱的女人永远在一起了。
“我爱她,秀禾是我的,是我把她娶进容家的,我不能让秀禾跟大嫂一样,在容家守一辈子,她还那么年轻,不能,大哥,秀禾有权利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和快乐,我有责任让她拥有幸福和快乐。”
“耀辉,你应该清楚,秀禾是你的三嫂,是我的太太,为了名誉,我的名誉,你的名誉和秀禾的名誉,你应该理智些,你的情感应该受理智的控制。否则,你容耀辉爱上自己大哥的三太太秀禾要私奔的事传出去,将给容家的名誉蒙羞,将成为所有亲朋好友茶余饭后的话题,别人将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你容耀辉,看秀禾,你们将不被认识你们的人所接受,你们可以追求属于你们自己的幸福,可是,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那些世俗的目光和议论,你、秀禾受得了吗?你有没有仔细的考虑过。我也喜欢秀禾,她和你大嫂不一样,你大嫂太爱我,太顺从我,所以我才忽视了他,而秀禾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我,不太在乎我,反而引起了我对她的在意,人是多么的奇怪,你不能跟秀禾在一起,永远也不能,耀辉。我是你的大哥,保护你,爱护你同样是我的责任,我不容许有任何有损你名誉的事情发生,这都是为你好。以前,我也很自私,秀禾为了容家也做出了牺牲……但是……”
又是一阵雷声、闪电,雨更加大了,耀辉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他大哥如此动情,兄弟俩都沉默了,久久地沉默,没有人愿意先开口说话,大概他们累了,世俗的目光能被这雷雨打碎吗,能吗?
曾大夫仔细地给秀禾检查过了,大太太站在一旁很是着急,不停地问:“怎么样,曾大夫,有什么病吗?”
曾大夫吃了一惊:“奇怪!”他心里说了一句。“没什么,不是什么病,没病。太太,我先告辞了。”曾大夫起身走了。
大太太还是不怎么放心:“到底是什么病?”
“我会告诉老爷的。”
太太特意吩咐厨房给秀禾备了几样可口的食物。
“秀禾,好一点没有,你想吃点什么?”太太拉着秀禾的手亲切地问,看着秀禾苍白的脸色,她也有点急了,“我还好,太太,我没事,真的。”秀禾用手擦了擦太太脸上的泪水,“太太,您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
“秀禾,别逞能,今晚我在这陪你。”
这几天,秀禾面色稍微好了一点,到餐厅来吃饭了,除老爷。大太太、秀禾、宛晴,还多了一位客人,老爷和这位客人不停地说点什么,容耀华转过身来,对大太太说:“你从乡下带来的那些特产呢。”
“哦,对了,陈先生,这是我从乡下带来的糯米糕,您一定没尝过的,这东西与城里的是比不得的,尝尝,我亲手做的。”大太太带着一盘做工津致的小点心递到陈先生的面前,这糯米糕真的很漂亮,白白地,晶莹剔透。
陈先生尝了一块,“嗯,太太手艺真的不错。”
宛晴和秀禾在一旁默默地吃着饭,宛晴察觉了什么,大伯看大妈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大妈也比以前更爱笑了。
“老爷,我来了。”余嫣红腆着大肚子,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容耀华并没有朝她的方向看来,一眼也没有看她,余嫣红有点生气,他容耀华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的。
“陈律师开始吧!”容耀华向他的客人说道。陈律师连忙放下筷子,打开身边的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夹,宛晴和秀未在一旁愣了一下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容先生委托我修改遗嘱,将原遗嘱中第五条余小姐名下的那份财产收回,取消余小姐的继承权。”陈律师读毕。
“谢谢你,陈律师。”容耀华向他道谢。
“不,耀华,你不能这样对我…老爷…看在我们的儿子份上……”余嫣红听完后,大喊起来,却被万吉给拉了出去。
“老爷……”大太太想说点什么却被容耀华给打断了。
陈律师走了,秀禾和宛晴吃完饭后到后花园散步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了老爷和太太两个人,容耀华心里想了想刚才那一幕,他还是很生气的,余嫣红竟然背叛了他,余嫣红这种女人竟……他忍不住拿起一根雪茄放在嘴上,刚要点。
“你又怞烟了。”太太像抓住什么反柄,笑道。
“没有怞了,没有呀,我只是拿起来闻闻而已。”容耀华也像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不好意思道,随手把雪茄放回了原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怞烟了,美菱。”
“好,好!”太太望着自己的丈夫,开心地笑道。
太太发现自己的丈夫越来越听自己的了,很高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一个人独自守在乡下,天天盼着,盼着,盼着桔子红了的那一天,丈夫能够从城里回来,回到自己身边。这一天,她一直盼了二十几年,每年桔子红了时,如果他忙不能回来,她总是亲自去摘些大个的、红红的桔子叫阿川送到城里去,她知道老爷最爱吃自己桔园的桔子的,那桔子个大,很甜很甜的。
余嫣红原来听到老爷喊她到容家去,还很高兴,特意打扮了一下,到理发室把头发洗了一下,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自信的,虽然现在她比以前胖了一点,但这是所有将要做妈妈的人所特有的。再说,他容耀华是最爱孩子的,哪怕他容耀华真要把她赶出容家,她也要拿回那份属于她的财产,她的青春赔偿金。毕竟,她把她所有的青春都给了他的,她不愿意再过那贫穷的日子,小时候那种日于,没有钱吃不饱,穿着补了又补的烂衣服,这种日于她过怕了,她想都不愿再去想她那贫苦的童年、少年时代。自从遇到容耀华后,她拥有了她以前想都没有想到过的漂亮的珠宝首饰和衣服,容耀华把她从上海带回了杭州,容耀华从来不管她花多少钱,只要她高兴,她想买什么都行,每天她就是去逛街买东西,和另外几位太大打打麻将,容家经常举行舞会。酒会,她喜欢这样场面,她喜欢爇闹,因为在这种场面上,她必是出尽风头,人人见了她都要夸她漂亮。她也确实风彩照人,现在,早已经习惯大手大脚花钱的她,无法想象没钱的日子该如何过。可是,现在,容耀华真的一分钱一个子都没有给她,彻彻底底地把她从容家赶了出来,一分钱也没有。
“不,不行,他不能这样对我。”嫣红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曾经是那么的爱他,她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了这个男人。“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嫣红越想越气,越想越想不通,她大声地哭了起来。
在容家的后花园里,秀禾和宛晴看着那片素心兰。
“秀禾姐,你种的兰花越长越好了。”
秀禾微笑着,她看着兰花对宛晴说,“看到这些素心兰,我就像见到了我娘,所以,我把它们从乡下带来了,种在了这里,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是娘带大的……”
“秀禾姐,你哭了。”
“没……没有,太太和老爷对我都很好。太太对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秀禾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笑了一下。
宛晴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六叔好吗?他常见你吗!”
宛晴做了个鬼脸,想逗秀禾笑,秀禾并没想笑。
这些天,她身体一直不舒服,也没有出门,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耀辉了。耀辉也没有来看过她,她在想他出什么事了,可是又会出什么事呢,也许是他太忙了。她是了解耀辉的,耀辉是个做任何事情都很认真、投入的人,凡事都要求尽可能完美的人,也许真的是公司里的事太多了,他忙不过来了。
“不说我,谈谈你和你的古沛帆,他又给你写了几封情书?”
宛晴被说的不好意思了,脸红了,“我不告诉你。”边说边跑,秀禾笑着追她,虽然大妈每次都要求她叫秀禾叫姨,但她不习惯也不愿意,毕竟秀禾大她两岁而已,私下宛晴总是叫她秀禾姐的,她俩也真的很投缘,如亲姐妹般的亲密。秀禾也把宛晴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
宛晴喜欢把自己在学校的所见所闻告诉秀禾,甚至一些女孩儿家的心里话也讲给秀禾,她是信任秀禾的,有很多不能跟她大妈说的话,却可以跟秀禾说,因为她知道秀禾会帮她出主意、想办法的,她把那些优秀的书拿来给秀禾看,她们常常边看边讨论,秀禾常常很羡慕宛晴,她那么年轻可以自由地去爱去恨,而宛晴又很欣赏秀禾的聪慧和美丽。
耀辉这几天正如秀禾所想的,是忙碌的,这种忙似乎是他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忙碌,一旦他停下来闲着,他就会想着秀禾,想起那晚和他大哥的谈话,家族的名誉、事业,大哥、大嫂,这一切的一切,孰轻孰重,他真的不清楚了,他是那么地痛苦,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苦处。不,秀禾是知道的,她是了解他的,她是会理解的。
沈娴雅离开杭州独自来到北平,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游览那些名胜古迹,她没有心情,无论怎样也提不起兴趣去玩了。
这次的出门旅行与其说是旅行不如说是逃避,她要逃避什么呢?逃避爱情?多半是这样的,可是这种消极的逃避并没有她增添一丝半毫的轻松和快乐,一点儿也没有,真的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只有她自己心理最最清楚不过。娴是个庄端、聪慧的姑娘,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她周围的朋友都很喜欢她的。到北平后,她也交了几个新的朋友,也有男生约她出去。可是她总觉得跟他们在一起时她并不是真正的快乐,而且她还感到有点累。虽然她时常在笑,但这笑容中包寒着一点点的忧伤和牵强。她努力地让自己忘记过去,忘记耀辉,忘记他们共度的美好的青春时光,忘记一切……可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反而越试着忘记过去,她却越思念过去,越思念耀辉,她觉得耀辉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样,无法摆脱,不是耀辉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耀辉,她知道自己是爱耀辉的,可是现在她才真正地了解自己爱的有多深,她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早已经无法自拔了。
过去的一幕又一幕在她脑海中放影,他们曾经一起去上学,一起做功课,一起游戏。耀辉在大学社团里是个积极分子,发起过好多活动和各种形式的讨论,他是老师们眼中的高材生,得意弟子。有很多小女生崇拜他,敬仰他,暗地里给他写小纸条,可耀辉对这种事情往往付之一笑,他不会去伤别人的自尊,而是去鼓励别人与她们做好朋友,因此有很多人羡慕甚至嫉妒娴雅,她与耀辉那么地要好,他俩是被公认的一对才子佳人。“天造地设”“郎才女貌”这些用滥了的词汇似乎也无法去形容,他俩是那样的熟悉、彼此太熟了。
娴雅一个人在房间里静下来时就常想:耀辉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有没有和秀禾在一切?娴雅是喜欢秀禾的,她也明白事理,她也希望秀禾能够获得幸福和快乐,可当她想到耀辉和秀禾在一起时,她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她是在嫉妒秀禾吗?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怕想到秀禾,她情愿自己去想她和耀辉俩人在老陶岛上,一起钓鱼的快乐情景,一旦有鱼上钩,就会快乐的和一个小孩似的,大呼大喊。他俩一起把鱼拉起,有时他们也会把钓起的鱼放生,重新放到湖里去,给它们自由,鱼儿只有在水中才是自由的才会获得幸福快乐,它们也有自己的亲人,也有生的权利。他俩不忍心看到鱼儿的眼泪,甚至他俩在给鱼放生的快乐比钓到时更大。在岛上时,他俩常常相互依偎着散步,她会告诉他许多许多心事,说些乐子逗他发笑,他们有时静静地坐在一起看潮起潮落,看日出和日落,娴雅喜欢霞光、太阳,当霞光照到耀辉的脸上时,她常默默地、悄悄地看他。他的眼睛明亮有神,他的鼻子挺拔,他的额头他的嘴……他是完美的化身。这时候,她会静静地祷告,祈求上帝让他俩永远在一起,一直到地老天荒,甚至有时她情愿此刻就死去,只要能依偎在耀辉的身边,他拥着她,她就是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了……
嫡雅喜欢岛上,喜欢江南,毕竟从小在那长大。在北平,她很不适应这儿的气候,时常生点小病。她很想家的,她曾答应过耀辉经常给他写信,保持联系,她是常常写,几乎天天都在写信,一封又一封,有时一天写几封,对耀辉她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她从来也没有把这些信寄出去,一封也没有,她不敢寄,她怕……她是希望耀辉快乐的,真心地希望,有时她认为他的幸福快乐比自己的还要重要,但是……真的,她有点矛盾,她只有把这些信一封封地收好……
一早起来,秀禾又开始不舒服了,好像比以前更加严重的,容耀华把曾大夫找来,在书房里,曾大夫告诉他秀禾已经怀孕了。
“真的!真的!”他有点吃惊,曾大夫点点头,容耀华没有想到,他觉得有点意外,如果是在以前,他也许会立刻赶走秀禾,如同赶走嫣红一样,但是,秀禾不是嫣红,他是真的喜欢秀禾的,从见到她的照片的第一眼起,就开始喜欢上她的。秀禾的孩子应该是耀……不……,秀禾的孩子是自己的亲弟弟的,这可能吗?他们俩……容耀华从前是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的一生争强好胜,几乎从来没有失败的经历,事业飞黄腾达,人人羡慕,对女人,他一直没有把她看得很重,从来没有。
现在,容耀华有点累了,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书房很静,曾大夫是比较了解容耀华的,他们已经认识了二十年了,但是,他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劝劝容耀华的,做为容耀华的朋友,他应该这样做。可是他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有点犹豫。最近,他也发现容耀华的变化,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诊断书后,他是变了,他对大太太更加关心起来更喜欢和大太太在一起聊天了,凡事都要征求一下大太太的意见……
“耀华,我们认识已经二十年了,我也算是你的老朋友了。应该说,我了解你,你做任何事情都要求完美,对自己的要求则更加严格。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累……”曾大夫道。“他看了看窗外,有两只小鸟在自由地飞翔着,它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人间的酸甜苦辣,人们的悲欢离合的,但它们却那样快活。
“耀华,你看,就像那两只鸟儿,如果你把它们关在笼子,整天给它们喂水喂食,它们受到笼子的束缚而失去自由,就会不再快乐。而你自己也因为要看着它们而不能去做别的事情,也许这事比看鸟儿还要重要,你就失去了做别的事情的乐趣……”
“耀华,不要太逞强了。”
容耀华自己也非常清楚,曾大夫这番话都是肺腑之言,也只有值得信赖的朋友之间才会有这样的谈话。他信任曾大夫,可他容耀华不能不顾及得他的名誉、耀辉的名誉、秀禾的名誉、容家的名誉,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后果……容耀华不得不好好想想,他不希望这种事情成为别人的笑柄,弟弟爱上自己亲大哥的三太太并且有了孩子,不…不……该怎么办呢?容耀华很少有不知所措的时候,这一次他是真的犯难了,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他要保护他的弟弟,保护秀禾和孩子……
又下雨了,这正值雨季时节,耀辉依然在办公室里,他差不多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他做事一向都让他大哥放心的,今天的公务不多,耀辉早已经处理完了。
下班时,他的下属还叫他一起去喝咖啡的,可他谢绝了。他想一个人静静,虽然有时他也怕一个人静下来后仍不断想着秀禾,他是多么希望能够见到她,只要见一见,看看她,不说话也成,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但他又不敢回容家,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秀禾。他还清楚记得那天在咖啡馆里,秀禾对他说:“耀辉,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哪一天如果你不再爱我了,或者要离开我了,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定。”当时,他还在笑秀禾傻,他怎么会不再爱她,永远离开她呢,不会的。
耀辉曾经是很喜欢娴雅,把她当成自己的女朋友,他认为自己是爱娴雅的,但自从遇到秀禾后,他也真正地知道什么才叫爱情,对娴雅,他只是喜欢她,只是喜欢。他和娴雅从小认识又是同学,他俩没吵过架,也不可能吵架的,他俩一起做过很多事,但是他和娴雅之间最多的是友情,而不是爱情。娴雅走后,耀辉偶尔也会想起她,但却不曾像想秀禾那样思念娴雅。他也希望能收到嫡雅的一两封信,但他只是想知道一下她的近况而已,毕竟她是因为他而离开的,对秀禾,耀辉却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想知道她的一切。可是,他却不能公开地,堂堂正正的爱秀禾,秀禾是他的三嫂。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苦恼的事情,耀辉已经不止一次的责备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替大哥把秀禾娶进容家,命运为什么这么喜欢捉弄有情的人呢?
人的心情与天气有很大的关系。天又开始哭泣了,雨也越下越大,耀辉关好窗子坐下来准备看书,听到有人敲门,“谁呀?”
“我,您的信。”
耀辉收到一大叠信.是娴雅写来的。耀辉:
你好吗?我一直在想念着你,离开杭州后,我就变成一叶浮萍到处漂泊,没有根没有了家。在北平,我已经有了几个朋友,他们对我也非常的好,但不知为什么跟他们在一起时总有种距离感、陌生感,这不仅仅因为我和他们才刚刚认识,而是一种心灵上的距离,心灵上的鸿沟是很难跨越的,每当这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你。
耀辉,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家,而且这么长时间,我真的有点想家,家对我来说,不仅仅意味着有爸爸、妈妈,更意味着有你。我的家在杭州,因为那儿有你。这次我才真正了解了自己的感情,了解自己对你的情义,离开你,我的心都在痛,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孤独,什么叫做寂寞。我发现自己的空虚,哪怕我和北平的朋友们一起玩时,我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不快乐的,我无法融入那快乐的场面,因我的心是孤独的,那颗心在想念着你,而你又还在家乡。
离开杭州,我是为了逃避你,逃避秀禾,可我无法逃避自己,我一直在努力、尝试地去忘记你,忘记过去的一切,我发觉自己根本办不到,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不再想你,我真的做不到。
耀辉,你也在想我吗?我常告诫自己不要再给你写信,不要打扰你,可我……信写完了。我又没有足够地勇气把它们寄给你,这就样一封封收看,可我……今天终于决定把它们寄到你手中,让自己的心灵放飞,让它飞回家,飞到那个有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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