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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_61 赵扬(现代)
潭里舟船闹,扬州铜器多。
三郎当殿坐,听唱得宝歌。
此汉子唱完一遍,手势一挥,就听整个船队的船工齐唱此歌。一时间,就见船队依序而行,其中传出的歌声颇为雄壮。
所谓“得宝弘农野”,即是天宝二载正月,又有人如田同秀那样得神人启示,言说陕郡桃林县藏有得宝灵符,且果然寻到真符。陕郡古称弘农,由是称之。
李隆基唤来韦坚问道:“这名领唱的汉子为何方人士?”
韦坚答道:“禀陛下,此人系陕县县尉崔成甫,因其嗓音较高,微臣遂令其领唱。”
李隆基微笑道:“这《得宝歌》唱得好呀,诸船载运天下宝物,朕确实得宝不少。呵呵,这崔成甫如此装扮,确实像足了江南田汉,只是其腔一出,即知其为北人了。”
身后群臣闻言,不由得发出了会心的轻笑。
李林甫脸色笑容灿烂,心中却在暗自咒骂韦坚道:“哪儿来的灵符?为了此次广运潭之会,不惜装神弄鬼,竟然敢捏造灵符之事!哼,我难道瞧不出吗?”
李隆基心情甚好,说道:“韦卿,此事办得甚好。事罢之后,你须代朕好好赏他们。”
韦坚躬身言道:“臣谢圣上隆恩。”
每艘船经过李隆基面前之时,各船上又有一名大嗓门之人报出船上所载特产。李隆基细细听来,就听前列之船所载货物为:
广陵郡(今扬州):锦、铜镜、铜器、海味
丹阳郡(今镇江):京口绫衫段
晋陵郡(今常州):折造官端绫绣
会稽郡(今绍兴):铜器、罗、吴绫、绛纱
南海郡(今广州):玳瑁、珍珠、象牙、沉香
豫章郡(今南昌):名瓷、酒器、茶釜、茶铛、茶碗
宣城郡(今宣州):空青石、纸笔、黄连
始安郡(今桂林):蕉葛、蚺蛇胆、翡翠
吴郡(今苏州):三破糯米、方丈绫
三百艘大船中,共载有天下五十余郡的货物,其物丰富多样,这里也不一一详记。
时辰到了午牌之时,三百艘船方才一一经过集于池西首。远远望去,就见那里帆樯如林,似平地中一下子多出了一片参天树林。
李林甫趁此间隙,躬身奏道:“陛下自开元之初留心理道,革去弊讹,使天下大治。至今河清海晏,物殷俗阜;安西诸国,悉平为郡县,置开远门,亘地万余里;四方丰稔,百姓乐业,户计一千余万,米每斗三钱,路不拾遗,行不赍粮。今日广运潭之会,奇瑞叠委,最显大唐国力,此陛下文治武功也,微臣恭贺陛下。”
其他大臣看到右相李林甫大唱赞歌,也皆至李隆基面前躬身称颂,望春楼上,种种谀词颂言,不可胜记。
李林甫等人恭维李隆基,虽为阿谀之举,毕竟说的为实情,让李隆基听得飘飘欲仙。他挥手说道:“李卿说得对,今日广运潭之会,彰显我朝国力,由此四方丰稔,百姓乐业,朕乐见今日之局面。众卿推朕功劳,有些偏颇,若无众卿襄助之力,靠朕一人之力如何能成?高将军,朕今日要在‘花萼相辉楼’赐宴群臣,你速速安排。”
高力士躬身答应后离去。
杨玉环自始至终立于李隆基身后,仅默默观看,并不多言。李隆基现在动辄携带杨玉环抛头露面,她虽无后妃之名,群臣早知其在宫中的地位。
李隆基午间就在“花萼相辉楼”大宴群臣,因为韦坚有功,第二日即授韦坚为左散骑常侍,另兼御史中丞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等使。
牛仙客病重不治,由此逝去。李隆基看到左相位置空置,遂授李适之为左相,并兼知刑部尚书、兵部尚书。
李适之为帝胄之后,又与贺知章等文学之士打得火热,且性子豪爽直率,说什么也不会如牛仙客那样唯唯诺诺,实非李林甫之愿。
李林甫回府后又在“精思堂”待了良久方出,皇帝如此重用李适之和韦坚,令他心存忧虑。其实皇帝单纯授任此二人,李林甫并不以为意,然此二人身后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令李林甫不敢小视。
李适之平时结友甚多,他不仅与贺知章等文学之士饮酒赋诗,又与军中之人颇有交往,如皇甫惟明、王忠嗣与其交往甚多。
韦坚为太子妃之兄,又与李适之为好友。李林甫想到这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呀,这些关系若明若暗,最后都汇集到太子李亨身上。
李林甫由此分外重视。
是晚,他分别召见了两个人。
第一人即为王鉷,李林甫见面即说道:“韦坚因广运潭之事得到擢升,你能识其中之味吗?”
王鉷道:“大人,这韦坚身后是否有高人指点?譬如桃林灵符及《得宝歌》,以韦坚之智断难想出。”
“你何必在乎这些末节之事?凡事须知大节所在,你莫非没有瞧出其中奥妙所在吗?”
“下官愚钝,请大人点拨。”
“哼,你莫非未瞧出圣上的心绪有所变化吗?圣上现在既造新宫,又赏赐良多,他最重什么?”
王鉷道:“下官之所以多思征税之法,正为此意呀。”
“你那些细枝末叶,可以休矣。我今日唤你来,是想嘱你须以韦坚为楷模,想法多收钱货以供圣上之用。总有一日,须将韦坚现在所担差使悉数转来。”
王鉷明白了李林甫的心意,躬身答道:“下官明白。下官回宅之后,将诸事好好想上一遍,由此想出几个法子,再来向大人禀报。”
王鉷走后,吉温闻召而至,他与李林甫说话良久,还向李林甫荐来一人。
“你就是罗希奭了,现在官居何职呀?”
来人躬身答道:“禀大人,下官现任孟津县法曹。”
“嗯,吉温说你能耐挺大,说说你有何能耐?”
罗希奭道:“下官长在民间,由此多识人间险恶之事,大凡瞧人一面,即可知此人心底所思所想。”
李林甫笑问道:“你今日初见我面,能知我心中所思所想吗?”
“大人为上官,小人实难识出。”
“不对吧。我听吉温说过,你扳倒孟津县丞的过程可谓迅疾无比。他也为上官,你怎么就瞧出他有反骨呢?”
孟津县丞刚刚被解至京师,经刑部核准后以待秋后处决,成为是岁为数不多的死刑犯之一。该县丞的罪名实在很大,其招引方士行图谶之事,又到河图洛书出现之地祷祝,家中还阴养死士,且招贿甚多,被定为谋逆之罪。此案正是由罗希奭秘密首告,且由他亲手审理,最终成为铁案。
罗希奭脸上既无得意之色,更无愧疚之容,平淡地说道:“大人,那县丞狂悖谋逆,可谓铁案如山,请大人调看其案卷,即可知道详情。”
李林甫脸色一寒,说道:“一个小小的县丞,他无缘无故为何要谋逆?哼,他又能成什么气候?我对他的案子不感兴趣,却知你审理之时株连甚众。我还听说你审理颇有本事,又是未审即定罪,或先去抄家财以充受贿之数,嗯,你好好叙说这些手段吧。”
罗希奭见李林甫如此说话,脸上凝重无比,不知他到底有何意,心中涌上恐惧,一时呆立当地,不敢说话。
吉温这时说道:“罗兄,李大人问话,你就实话实说吧。我来时就对你说过,你大可将审案过程和盘托出,万一李大人听得高兴,对你大有好处。”
罗希奭如此方定下心来,将自己严刑逼供及种种花样娓娓道来,其说话之际,犹偷眼观看李林甫的表情,就见李林甫听得甚为仔细。
李林甫听完,就在那里沉默良久。他心中暗暗想道,眼前二人堪为绝配:吉温善于打探讯息,往往于蛛丝马迹中觑出事件的真情;而罗希奭则为刑狱好手,往往能从隙缝之中撬开坚石,种种手段,不弱于则天皇后时的来俊臣、周兴等人。他们二人由此相配,将来定有大用。
李林甫寻思至此,脸上颜色未改,平淡地说道:“也罢,你就不用再回洛阳了。吉温,你先将他安顿住下,我随后在御史台为他谋一差使。”
吉温闻言急忙向罗希奭道:“罗兄,速谢李大人呀。”
罗希奭当即跪倒,叩首说道:“小人叩谢恩相栽培之力。”
后数日,吏部果然授罗希奭为御史台主簿,是为从七品官员。
第十回 杨玉环终成贵妃 李太白诗冠长安
杨玉环那日随李隆基登上望春楼,其身上衣着及装扮堪为绝妙。她在李隆基检阅过程中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然诸种装扮却由此流出宫外,数日后京中贵妇人纷纷模仿,成为一时风尚。
是时妇人爱着红裙,杨玉环因此前为女道士“戴黄冠”,穿黄色道袍,觉得自己身着黄衣更显肤白,是日就身着黄裙,肩上披以质轻如纱的紫色薄绢,如此黄、紫相配。此前无人以此色着衣,杨玉环容貌既美,身姿绰约,其身着此衣出外,所见之人眼光顿时一亮。
衣着如此,其发髻也很特别。她刻意将长发梳松,发端插上发环,使发面呈扇形,正中大,两边小,上面饰以金凤、珠翠等首饰,后佩孔雀翎,两鬓簪以步摇。此发髻由杨玉环首创,后人称之为“玉环髻”。
所谓步摇,即是为女子鬓发修饰之用,上有垂珠,步则摇动。杨玉环所佩步摇,系用丽水镇库紫磨金琢成。此紫金与其肩上紫绢相映,两者相对,再与那步摇上的垂珠相配,垂珠摇曳之时,更显风韵。
杨玉环眉目如画,这日的眉式又有新花样,其线条细长,宛如柳叶,称之为柳叶眉。
此后数日,京中贵妇人纷纷仿效此妆,成为一时风尚。黄裙紫披肩、高髻金步摇、柳叶眉由此誉满京城。
其实外人不知,杨玉环的柳叶眉却是由李隆基亲手画出。
杨玉环这日起床洗漱毕,向李隆基娇声说道:“三郎,妾也数次自画眉,奈何就少了一些韵味呢?”
李隆基微笑道:“你之所以难画其妙,缘于不得柳叶眉之要领。你记住,须以青黛细点,描成眉细之状,如此方显其妙。”
“好呀,妾身边自有画眉高手,就不用详记这些要领了。”
“呵呵,看来诸事不可轻易沾手。譬如这画眉一节,我难道今生要为你画眉不止吗?”
杨玉环娇嗔道:“陛下若为妾画烦了,自可转为新人画眉嘛,妾不敢拦阻。”
李隆基拿起画笔,走至杨玉环面前,叹道:“是呀,我也有此意。奈何这双美目实在撩拨人,唉,恐怕今后会画眉不止,竟然丢不开手了。”
杨玉环闻言心中感动,美目流露出的柔情蜜意更令李隆基心醉。
时辰已然进入七月,热浪逐日升高,李隆基又兴起入华清宫避暑之意。杨玉环在赴往华清宫的途中,眼望车外的山川绿树,心中忽然忆起一事,侧头笑对李隆基言道:“三郎,妾如今忽然忆起蜀中风光了。”
李隆基笑道:“你十岁即离开蜀地,如今还能有清晰的记忆吗?”
“怎能没有?儿时的记忆最为深刻难忘,妾有时梦中又回到旧地重游,故居边的一草一木,皆记忆深刻。”
“好哇,你若有此意,我们就往蜀中走一趟,正好瞧瞧你的故居。”
杨玉环摇摇头道:“蜀道艰难,陛下若巡幸一方,势必车驾庞大,如此费力不少,且会扰民,雅非陛下之愿,妾不敢胡作非为。”
“如何成了胡作非为了?我巡视天下,实为本分,你何必有如此多的忧心?”
杨玉环叹道:“妾自从随了陛下,已是心满意足。妾也读过文德皇后所著《女则》,深知后宫之人须恪守本分,不得撺掇君王劳忧百姓。”她说到此处忽然变换语态,眼神灿然如花道,“然有一件小事,不知陛下能遂妾意否?”
“哈哈,小事?大事也可嘛。”
“妾幼年在蜀中,每至此时最喜啖食荔枝。其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甜如醴酪。妾自从离蜀之后,再未食过荔枝,每至此时辄想起荔枝美味,竟然舌中生津。”
李隆基见杨玉环提出此求,哂道:“嘿,我还以为有多难呢。如此小事,我嘱人送来即可。你说荔枝何等美味,我也曾食过,只觉入口干涩,有何美味可言?”
杨玉环叹道:“陛下其实不知啊。荔枝古称离枝,须离枝即食,方有鲜美之味。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
李隆基闻言犯了难,说道:“蜀中到此,何止千里?荔枝如此娇嫩,若输入京师,定失原有美味。”
杨玉环眼珠转动,似嗔似笑道:“陛下忘记刚才的大话了吗?如此小事尚且难以办成,遑论大事?”
李隆基最喜杨玉环如此娇嗔模样,就顺势将其揽在怀中,手指轻弹其脸,笑道:“嗯,你以为我果真办不成吗?我一生遭逢多少大事,尚且不惧,此等小事,定然手到擒来。”
杨玉环嘟起红唇,说道:“陛下手到擒妾,自是百发百中。若输来荔枝色退失味,妾万万不答应。”
车儿辘辘声中渐至骊山地面,其清凉扑面而来,令车中的柔情蜜意多了一层舒适。
李隆基入华清宫之后,即与高力士商议荔枝的事儿。高力士闻听杨玉环欲食荔枝,眉头顿时皱起,叹道:“臣生在岭南之地,也知荔枝鲜美,然其离枝即失味,又如何能输来京中呢?”
李隆基道:“岭南离京既远,那里荔枝又非玉环所食滋味,就想法从蜀中涪郡输入吧。”
高力士摇摇头,说道:“陛下,就是蜀中荔枝,也输来甚难啊。”
李隆基有些焦躁:“若为寻常事儿,我还用寻你出主意吗?”
高力士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涪郡至长安,约有二千里路程。若用寻常驿马传递,每日不过五百里,如此输入长安,也须五日之后。”
李隆基道:“让他们选备良马,且日夜速递,两日内可到达长安。”
高力士摇摇头道:“该果离枝失味,别说两日到达,就是一日也不成啊。”他又沉思片刻,心中想到一个主意,禀道,“陛下,臣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此法太过劳烦,臣恐陛下不喜。”
“既有主意,但说不妨。”
“臣知鲜果若以冰镇之,即可常保鲜味。涪郡那里现在炎热,断无冰雪可寻,然蜀西高山之上,却有常年积冰。若将积冰运至涪郡,将荔枝自树上卸下来,即以积冰裹之,然后驿马日夜相替速递,所送荔枝应该能保鲜味。此法虽可行,只是劳力太多,恐怕陛下不喜。”
李隆基未有不喜之意,凝思道:“此法果然可行吗?譬如山上积冰到了地面,肯定很快融化,又如何能到涪郡呢?”
“臣想过此节。可令上山凿冰之人携带厚厚棉胎,再凿以大块积冰,以棉胎裹之。如此到了地面,厚厚棉胎可将外面热气阻住,就是驰传之时有些许融化,毕竟不能全部化完。”
李隆基闻言大喜,上前轻拍高力士之膀,赞道:“好一个高力士,如此犯难的事儿竟有法儿化解,实为睿智之人。我听说荔枝成熟之期不过一月,你这就去办吧。嗯,除了冰雪保鲜之法,我也有一法可同时尝试。”
高力士想不到李隆基还有新法儿,急忙问询究竟。
李隆基道:“荔枝离枝失味,可使它不离枝嘛。若将荔枝树连根拔起,且根上固有原土,如此整树输来长安,肯定能得其味。”
高力士鼓掌赞道:“对呀,臣为何就想不起来呢?此法简略得当,比臣的笨法儿要强许多。”
君臣二人为了将荔枝保鲜,可谓殚精竭虑。二旬之后,李隆基与杨玉环果然食到鲜嫩可口的荔枝。后人有诗写道:
长安迥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其传递荔枝到底用了贮冰之法或是连棵搬运之法,抑或他人另想新法,惜未可知。不过李隆基所提整棵搬运之法,恐怕难以实现,因为单骑单人难以将整棵树轻松携带,何况还要疾驰如飞呢?
李隆基与杨玉环情爱日甚,终不能长期让杨玉环如此无名无分。杨玉环此时身份依然为号为太真的女道人,外人称呼时也有呼之为“太真妃”的,实为不伦不类。那日李隆基想起此节,笑对杨玉环说道:“太真妃?呵呵,莫非大唐天子后宫无人吗?他们如此说话,心中会不会暗笑朕呢?”
“他们如何敢暗自取笑?”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许是心想,皇帝后宫无人,只好寻一个女道士来滥竽充数了。”
杨玉环听到李隆基如此说话,知道他又在调笑自己,遂嗔道:“滥竽?妾如此滥竽,在陛下身边无声无音,早该裁撤才是。”
“对呀,该是裁撤的时候了。”看到杨玉环的脸色有些焦虑,李隆基知道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遂补充说道,“人嘛就不用换了,这‘太真’之名应该裁撤。”
杨玉环回嗔作喜道:“陛下要予妾何名号呢?”
“嗯,此事需从长计议。”
李隆基所说的从长计议,即是要定杨玉环名号,需先办好寿王妃的事儿。
自从杨玉环度为女道士,寿王妃的位置空置至今。如此之事,若无李隆基发话,李瑁万万不敢自专。
宗正寺根据李隆基的吩咐,在名门中选出韦氏拟为寿王妃。李隆基认可后,即册韦氏为新任寿王妃。册封韦妃之时,其排场不亚于册杨玉环为寿王妃之场面。册书中既赞韦氏出身名门,又赞其性柔温婉,有辅佐之德。并遣左相兼兵部尚书、宏文馆学士李适之为正使,门下侍郎、集贤院学士兼崇文馆大学士陈希烈为副使,前往韦氏家中册封。
李瑁有了新妃,一颗悬了数年的心方才踏踏实实放了下来。父夺子妃,若李瑁这些年有怨言冲尊,或死或废,实为易如反掌之事。李瑁这些年小心谨慎,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又主动提出替宁王守孝,如此孝顺恭敬之态,终于得到了回报。
不说李瑁欢颜得妃,李隆基也因此使册封杨玉环为妃有了前奏。既然寿王妃新立,昔日的寿王妃被度为女道士已历数年,许多人不知道这个太真女道士与寿王有何瓜葛。过了十日,李隆基册杨玉环为贵妃。
自大唐立国之后,唐因隋制,贵妃之号相当尊崇,在后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到了高宗皇帝之后,因迭出强势皇后,贵妃之号再未轻易授人;到了李隆基即位之后,取消了“贵妃”之号,别出心裁地设立了“惠妃、丽妃、华妃”的封号,如今再恢复贵妃之名授予杨玉环,意味着李隆基再复旧制。自从王皇后之后,李隆基不再议封皇后,那么前有武惠妃,后有杨贵妃,实为后宫之主。
皇帝纳皇后或纳妃,均有一套繁杂而隆重的礼仪。杨玉环今被立为贵妃,非是以父家闺女受册的,其仪式也就从简,李隆基仅在内宫中举办了一场小范围的欢庆宴乐而已。杨玉环受册后觉得今后有名有分,内心早就喜动非常,并不在意仪式的大小。
所谓一人得宠,合家升迁,此前杨玉环没有贵妃名分,其家族也非外戚,也就无法讨到便宜。如今贵妃之名已定,那么皇恩浩荡、惠泽周流,李隆基肯定会推恩于杨门。
杨玉环的养父杨玄璬早年因养女之故,已从河南府士曹参军的位置上升为国子监同业,从七品官员骤升至四品官员,可谓大讨便宜。然此时已逝,也就没有必要再升迁了。
杨玉环亲生父母早亡,如今女儿成了贵妃,他们虽在墓中也要追赠一番以显荣耀。李隆基赠其父为兵部尚书,其母为凉国夫人。杨玉环之父生前不过官至蜀州司户,至多为七品官员,如今夫妇二人在地下享受着正三品的秩级,可惜人鬼殊途,不过成为活在世上的家人的虚荣罢了。
杨玉环还有一个亲叔叔杨玄珪在世,此时为光禄寺太官令,李隆基超擢其为光禄卿。
杨玉环的亲哥哥杨铦,被任为殿中少监,是为四品职;其堂兄杨锜,即叔父杨玄珪的儿子现任侍御史,当杨玉环被册妃后的第二日,李隆基命杨锜娶了武惠妃的幼女太华公主,杨锜由此成为驸马都尉。
杨玉环为寿王妃时,太华公主常入李瑁宅中,见了杨玉环例呼为“嫂”,如今杨玉环被册封为妃,太华公主也就成了晚辈。令今人不可理解的是,杨玉环的堂兄却娶了皇帝的女儿为妻,如此一来,这辈分岂不是乱得一塌糊涂?其实唐人对此等事儿不太重视,李隆基夺儿媳为妻也就变得比较正常了。
杨玉环还有三个美貌的亲姐姐,这三女相继嫁给了崔家、裴家、柳家,此时也在京居住。李隆基此次赐三女豪宅,以示推恩之意。
杨门上下皆蒙荣宠,引来京城之人的极端羡慕,不久就有民谣流传开来,“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可见杨玉环升为贵妃加重了人们生女的信心。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着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这首诗名为《南陵别儿童入京》,作者为迁居南陵的李白。
孟浩然此时已发痈而逝,李白闻讯登门吊唁,其回家后不久,许氏夫人也染病而逝,膝下留了一双儿女。这时,李白在越中漫游时相识的刘姓女子寻上门来,二人未经明媒正娶,也就生活在一起了。
刘姓女子不喜荆州风土,就撺掇着李白迁往越中,李白于是携带儿女离开荆州。一家人行到南陵之时,李白看到这里风光甚好,就决意在这里居住下来。那刘姓女子不喜南陵,又见李白无财无物,就在一日悄然离去,不知所踪。
李白被女人所弃,心中忧愤无以复加,就在南陵度过一段黯淡的日子。他某一日翻检书信,忽然翻出了张九龄的荐书,犹如看到了救命稻草,就央求公人将此荐书及自己的一些诗稿带入长安,并转交于贺知章。
张九龄当初写此荐书的本意,是想让李白亲身入京面见贺知章。然李白如此境遇尚且顾及身份,并不亲身入京。
张九龄于开元二十八年请得李隆基同意,得以归乡扫墓,是年五月七日,病逝于家乡曲江,终年六十三岁。贺知章收到张九龄的荐书,睹物思人,不由得老泪纵横。贺知章是时已八十余岁,实谓高寿之人,身为集贤院学士,又新被授为太子宾客、银青光禄大夫。
贺知章再睹李白诗稿,就见其诗想象丰富奇特,风格雄健奔放,色调瑰伟绚丽,实为继屈原之后最为可称的诗人。贺知章此前已从王维那里知道一些李白的事迹,得知他经常漫游访道,实为得道之人。为谋李白出身,贺知章入玉真观求见玉真公主,将李白诗稿奉上,又言李白之道法。
经过贺知章和玉真公主引荐,李隆基又观李白诗稿,对李白也是大加赞赏,遂嘱有司召李白入京。
李白将儿女安顿好,然后独身奔赴长安。其行走之际,驿路两侧秋色正浓,田野与山间多以红黄叶儿点缀于浅绿之中,白云伸展于蓝天之上,这秋高气爽的快畅之意正合了李白此时的心绪。李白的性情向来旷达,如今怀揣皇帝见召的诏书,其心情激荡,每至驿所时便辄取美酒相饮,一路上又写出不少佳诗,其中一首最显此时心情,诗曰:
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
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耀。
却秦振英声,后世仰末照。
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
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
诗中歌咏鲁仲连却秦救赵的故事,描绘出其倜傥豪迈的气概以及功成不居的高尚,李白实以此诗自比。
经过一路跋涉,这一日李白终于进入长安,是时正是薄暮时分,他得人指引径直寻到贺知章府前。门人入内禀报,他就在门前等候。
少顷,就听门内杂沓脚步声响起,一个既苍老且粗洪的声音喊道:“来客果真是太白吗?”其话音刚落,李白就见一名老者带领一帮人迎出门外。
李白拱手答道:“在下正是李白。来者莫非为贺公吗?李白冒昧来访,请恕唐突。”
贺知章哈哈大笑,上前携起李白之手向内引走,说道:“老夫算着日子,觉得这几日该是太白入京的时候了。哈哈,我等早已望眼欲穿了。走、走,且请入堂中,待坐定后,我再向你介绍诸位。”
李白见贺知章身后数人皆笑容灿烂,奈何其手被贺知章相携无法施礼,只好颔首示意。众人入堂后坐定,李白被迎至主宾位,贺知章仰头笑道:“今日老夫邀友聚饮,尚未开宴,而太白即至。呵呵,想是天意如此,让我等今日特意替太白洗尘。来,来,太白,老夫先将在座诸位向你介绍一番。”贺知章手指李白的对面,介绍道,“这位名为李适之,却是当朝左丞相兼知兵部尚书了。”
李白起身拱手道:“李丞相之大名如雷贯耳,不料今日有缘相见,李白实在幸运。”
李适之也急忙起身还礼。
贺知章依次介绍下去:“此人名苏晋,现为太子左庶子,也有诗名;汝阳王李琎,系让皇帝之长子也;齐国公崔宗之,现任侍御史,为功臣崔日用之子;这名焦遂虽为布衣之身,却以嗜酒闻名;张旭又称‘张颠’,其草书最似本人。”
李白一一与他们见礼,心中又暗自嘀咕道:“这帮人中既有王公,又有布衣,他们缘何聚在一起?”
贺知章似乎猜出了李白的心意,笑问道:“太白,老夫现在已能熟背《将进酒》,其中有句‘会须一饮三百杯’,莫非你也为嗜酒之人吗?”
李白欠身说道:“好叫贺公得知,李白此生须以酒相伴,今日若非行路,早已酒意醺醺。贺公刚才言道要为李白洗尘,李白早已心痒难耐,恨不得及早痛饮一回。”
在座之人皆会心大笑。
贺知章笑道:“呵呵,太白今日入席,果然为天意。太白呀,知道我们这帮人为何聚在一起吗?”
“李白其实不知,正想问询贺公。”
“呵呵,看来我们皆为同道之人嘛。太白,在座之人身份不同,然共同有一件喜好之事,即是嗜酒如命。”
李白闻言大喜,击掌赞道:“好哇,看来我李白此次入京果然为上策,不说其他,能够结识如此一帮酒友,足令人欢喜若狂了。”
座中诸人眼观李白果然为酒中性情之人,心中也乐开了花。李适之说道:“今日太白入席,当为席上增添异彩。你嗜酒也就罢了,还有另外一种身份,我辈就自叹弗如了。”
李白问道:“敢问其详?”
李适之道:“贺公近来饮至半酣,最爱吟咏《将进酒》与《蜀道难》二诗,且吟咏之时常常叹道:‘此诗哪儿为凡人所写,分明为天上谪下的仙人所作嘛。’太白,你未入京时,我们早将你视为‘谪仙’身份。”
贺知章接口道:“是啊,‘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月夜,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诸位请听,虽屈子再生,能有如此佳句吗?分明为‘谪仙’嘛。”
李白起身团团一揖,说道:“李白能得诸君错爱,实幸甚无比。”
贺知章道:“太白入京尚未到寓所吧?晚间就在老夫客房中安歇吧。我们废话少说,且请入席开饮吧。”
贺知章就推李白坐在主宾之位上,李白也不推辞,于是坦然而座。是夕聚饮至晚方散,个个大醉而归。这八人日后辄聚辄饮,被京中之人呼为“饮中八仙”,并为他们排出了座次,且有赞语。
一仙贺知章。赞曰: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二仙李琎。赞曰: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三仙李适之。赞曰: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四仙崔宗之。赞曰: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五仙苏晋。赞曰: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六仙李白。赞曰: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
七仙张旭。赞曰: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八仙焦遂。赞曰: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阔论惊四筵。
宴酣之际,李白忽然想起了王维,遂向贺知章问询其踪迹。贺知章道:“有些不巧了。王维刚刚被授为侍御史,须四方巡边,他若从东向西走动一圈,两年内能回京就不错了。太白既已入京,终有见到他的时候。”
李白顿有怅然之意。
这日,李林甫入宫求见李隆基,照例事无巨细地细说一遍。李隆基见李适之未曾随行,即问李适之何在。
李林甫并未回答,只是以笑作应。
李隆基道:“莫非他昨晚吃酒太多,以致还在大睡?”
李林甫微笑道:“李左相向来性情洒脱,其性之所以,亦属正常。”
“哼,他若为散官,或者为庶民,自可快意酒池肉林之间。他现为左相,哪儿能如此散漫?李卿,你年长于他,须多有训诫。”
“臣遵旨。”
“嗯,你刚才说韦坚凿渠及广运潭之时,因多侵民间坟墓,由此招来民怨沸腾,果有此事吗?”
“此为京兆府的奏书中所言,是否属实,尚需核实。”
李隆基沉思片刻,既而言道:“韦坚凿渠潭之时,其工期甚短,应该有欺凌庶民的时候。李卿,若民怨沸腾殊非小事,昔日赵履温强拆民居,最后竟然被长安百姓生食其肉,可见民怨事大。这件事儿要认真核实一番。”
“臣遵旨。臣速让京兆府核查,并让御史台派人前去督办。”
“嗯,你瞧着办吧。对了,昔日悖逆庶人所修的定昆池现在何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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