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唐玄宗

_60 赵扬(现代)
李林甫道:“陛下,张果神仙虽不知所踪,然臣听说中条山有一位叫叶法善的道士颇有异能。陛下若想释疑,可派人将其唤来。”
李隆基道:“叶法善?此人道行如何?李卿见过他吗?”
李林甫闻言大震,知道皇帝忌讳大臣私交方术之人,遂辩解道:“臣也是听太史局之人说过此人,至于其道行如何,臣惜不知详。”
牛仙客也说道:“陛下,臣也听过叶法善颇有神通。若将他召入京中,一试便知。”
李隆基此时心系道法,遂令李林甫派人去唤叶法善。
大凡道士施法,或念咒烧符,或木剑施法,或星宿算命,诸如此类,实为大同小异。如叶法善这等名气较大的道士,无非障眼法儿比寻常道士要高明一些,由此名气愈彰。
叶法善见了李隆基,将其法术展示了一遍,另借助灵符及星宿之法,神秘地告诉李隆基可以“享祚无穷”,使李隆基对神仙之事深信不疑。李隆基应叶法善之请,为其撰写了《叶尊师碑铭并序》,其中写道:“或潜泳水府,或飞步火房,或剖腹涂肠,勿药自复,或刳肠割膜,投符有加;或聚合毒味,服之自若,或征召鬼物,使之立至;呵叱群鬼,奔走众神,若陪隶也。故海内称焉。千转万变,先朝宠焉。”由此将叶法善演示的种种神奇之事,以皇帝金口将其肯定下来,叶法善的名气由此更大。
叶法善估计是一个幻术和杂耍的高手,其披着道士的外衣在李隆基面前演法,竟然使李隆基深信不疑,看来其施法颇为独到。
李林甫既然感受到皇帝崇道日甚,他由是颇费心思,以迎合圣意。
叶法善面圣果然使龙心大悦,李林甫也因此得李隆基的夸赞,说他荐人有功。李林甫行事绝不愿简单重复自己,他若再荐道士至皇帝面前,即为蠢才了。
李林甫那日回府后,又在“精思堂”内待了许久,将事儿想明白后方才出堂。
李隆基现在动辄赏赐臣下,且赏物甚厚。岁初之时,李隆基将城东的薛王别墅赏给李林甫,此别墅建于林亭幽邃之间,风景绝美,其建造奢华程度不次于城中豪宅。李林甫的媵妾日多,他又碍于名声不敢造新宅,由是宅内人满为患。现在有了这座别墅,实为雪中送炭。李林甫就将媵妾分出一部分移于城东别墅,还在那里置有女乐二部,每至闲暇之时即入别墅享受齐人之乐,这里远离京中也不招摇,颇合李林甫心意。
李林甫这日在堂中想明白了两件事儿,首要者为此事如何做?其次选何时机去做?
此时将届新年,京城飞雪中洋溢着浓郁的过年气氛。中国人自从有了过年的习俗,每至此时要享受着年货的丰裕,并祈盼来年更为丰裕。且年成较好之时,其心情更好,这个年味也似乎要更浓一些。
每年元日,朝廷例行早朝大典,以庆贺新年。李隆基现在虽罢早朝之事,然其崇信神仙,这个早朝大典却是必办无疑的。
晓漏之前,王公、宰相等重臣自各自宅中奔往兴庆宫。他们皆以桦烛百炬拥马而行,此时的长安城中,因百官居住地各异,就见各条街道上皆有火炬耀目,近观之又见队列中杂以衣绣鸣珂,由此焜耀街陌。是时因光照全城,时人谓此时节为“火城”。群臣集至勤政楼,李隆基此时入内升至御座之上,先由群臣拜表称庆,再由礼部员外郎宣读诸道贺表,其后由李林甫代表群臣跪读贺章。
这些仪式皆依序而为,仪式全部结束后,皇帝与百官共进早膳,随后百官各返其家,继续他们的假日生活。
李林甫读完贺表,又伏地叩首大声道:“陛下伟哉功业,使万众景仰,得玄元皇帝垂青。陛下,今日入朝之时,臣又知天降祥瑞之事。”
李隆基此时最喜祥瑞之兆,何况今天为新年元日,若有祥瑞,至少可护佑一年,遂大喜道:“卿言祥瑞,从速说来。”
李林甫禀道:“臣行到宫门之前,就见一人上前拦住马头,说有要事禀报。臣不识此人,那人自称为陈王府参军田同秀。”
“嗯,他欲说何等祥瑞之事?”
“臣问其详,田同秀不肯叙说,让臣将他引见至陛下面前,他方肯说出。”
李隆基脸色一寒,斥道:“一个王府参军,又能见什么祥瑞之事了?哼,他许是沽名钓誉之人,不过想见朕一面吧?”
“臣当时也这样想过,就盘问了他一番。臣向他晓以利害,田同秀颜色不改,坚执要见到陛下之后方才说知。臣见他不似作伪,就令人将他看管于宫门之处。”
李隆基想了一下说道:“也罢,让他进来。李卿平身,你为妥当之人,应该不会看走了眼。”
田同秀怯怯地被人引领入殿,其向李隆基见礼,李隆基森然问道:“田同秀,你有何祥瑞之事?速速说来。”
田同秀说话还算畅快,其叩首道:“陛下,小人晓漏之时出室观看火城之景,行到丹凤门之前,忽然见门上方火光之中现出玄元皇帝真容。玄元皇帝俯身告诉小人一番话,并让小人速速禀告陛下。”
李隆基闻听玄元皇帝显灵,脸色顿时郑重,身子不觉起立,急急问道:“玄元皇帝现身,其言语定是非同小可,玄元皇帝说了什么?”
“玄元皇帝让小人转禀陛下九个字,其说道:‘我藏灵符,在尹喜故宅。’陛下,不知这尹喜为何方官吏?玄元皇帝为何垂青此人呢?”
李隆基和群臣闻此言语,心间不由得会心地一笑。想是田同秀身为参军,毕竟为莽夫一个,其虽知玄元皇帝的名号,却不知玄元皇帝当日入函谷关之时,正是得函谷关令尹喜相请留居,世间方有了五千言的《道德经》。
李隆基闻言脸色又复郑重,其双手合十,闭目仰头祷祝了一下,然后睁眼说道:“高将军,你速速带人前往函谷关,去寻玄元皇帝所藏灵符。”
高力士躬身接旨。
李隆基又转对李林甫道:“李卿,你可派人先将田同秀看管起来。若玄元皇帝所藏灵符为实,自有他的好处;若他胡言乱语,亦为大罪!”
高力士接旨后不敢怠慢,他带人顶着晓月繁星向东狂奔,望能早一点赶赴函谷关,以验田同秀所言的真伪。他们经过沿途驿站时连续换马,终于薄暮时分到了函谷关。
李隆基近年来崇道日甚,国库中又有用不尽的财货,对于道家圣地函谷关异常重视,近年来多次拨巨款进行修缮,函谷关的房舍焕然一新,变得美轮美奂。尹喜旧宅虽大模样依旧,其细微处也被修缮得异常精致。
高力士携来的百余人即在尹喜宅周围查找灵符,他们小心翼翼地不敢损毁圣物,耐心细致地翻看一石一瓦。半个时辰后,一人惊呼道:“找到了。”就见灵符藏于尹喜宅向西一百三十步的一块大石之下。
李隆基见此灵符,心中大悦,当即下诏为玄元皇帝建新庙,还同时追号庄子为南华真人。
群臣得知果获灵符,虽在假日之中,皆上表称贺。李林甫与牛仙客联名上表,其中说道:“函谷灵符,潜应年号,先天不违,请于尊号加‘天宝’字。”
李隆基接受了李、牛二人建言,当即下诏改年号为“天宝”,新年之后即为天宝元年,究其内心,他其实想通过改年号来冲淡大哥逝去给自己造成的阴影。
更改年号的同时,朝廷的官名也有改动。自天宝元年开始,中书令改称为右相,侍中为左相,尚书左、右丞相复为仆射,州改为郡,刺史改称太守。
田同秀因此功被授为光禄大夫。别人看到田同秀不费吹灰之力即获大贵,遂纷纷效之,清河人崔以清奏言也见到了老子,并藏灵符于紫云山,李隆基派人去寻找果然得之。东都留守王倕认为其中有诈,将崔以清捉拿按问,崔以清最终承认受了田同秀的启发,自藏灵符再假托为老子所言。
后来人们纷纷传言,田同秀所称灵符其实为他自己所藏。李隆基也不知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仍然信以为真。
至于田同秀是否由李林甫指使,此事已不可考。不过李林甫肯定从中受益不少,既然改元了,李隆基口赞心认的妥当宰相,自是还让他继续施政了。
第九回 七月七日长生殿 暮春三月广运潭
天宝元年三月初八,正是春和景明的天气,高力士陪同李隆基与杨玉环在梨园里待了一日。晚间回到宫里,高力士将诸事安排停当,即向李隆基请求出宫。
李隆基笑道:“你今日侍奉一天,毕竟有些累了。再巴巴地返回外宅居住,不怕往返折腾吗?”
高力士道:“今日母族有人来京,臣须去面见一回。”
李隆基知道高力士事母至孝,高母虽已逝去,其犹对母家之人以礼相待。高力士生在岭南,那里尚为蛮荒之地。其多年来散施财货,对家乡之人帮助不小。李隆基遂示意他可以离去。
高力士趁着月光进入宅内,家乡来人早已等直了脖项。他们寻高力士多为两件事儿,或求高力士替自己谋一出身,或求些财帛。高力士向来不吝啬,皆使来人满意而归,由此来人更多。对母家之人,高力士又多以礼相待,与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将他们所求事儿办妥,才返回寝室。
妻子吕氏虽与高力士无夫妻之实,但还是一个称职的女主人。她征得高力士同意收了数个养子养女,宅内器物甚精,她还享有朝廷五品的俸禄,实为令人尊崇的贵妇人。吕氏见高力士有些疲累,就亲手服侍他卧于榻上,边替高力士解衣边说道:“今日李相派人送来了一些礼物,妾推辞不要,来人却说李相得知岭南来人,由此致以心意,妾只好收下了。”
高力士疑窦顿生:“他如何知道岭南来人了?所送礼物为何?”
“有潞绸、马蹄金等物,其价不菲。”
高力士“嗯”了一声,毕竟有些累了,很快闭眼沉沉睡去。李隆基不上早朝,由此也解脱了高力士,这一觉直睡到天色大亮。他醒来后又想起李林甫送礼的事儿,心中暗自叹道:实乃聪明之人啊!其既讨皇帝欢喜,又待朝中上上下下重臣一团和气,明白事体孰轻孰重,这宰相之位一坐就是六年,皇帝至今还没有换相的意思。
高力士与李林甫交往算不上亲密,高力士谨守本位,绝不与外臣交往过密。李林甫成为宰相的过程中,高力士间接地起过一点作用。裴光庭任宰相之时,李林甫暗中与裴光庭的妻子武氏勾搭成奸。武氏为武三思的女儿,而高力士的养父高延福出自武三思之家,武氏由此与高力士有了渊源。后来裴光庭病故,武氏找到高力士,让他在皇帝的面前说李林甫的好话,争取能使李林甫晋为宰相。高力士觉得此事不妥,遂不许。后来韩休为相,高力士在发诏书之前,将这个讯息告知武氏。李林甫得以事先告诉韩休,由此得到韩休的信任。高力士之所以如此,还是看在武氏的面上,却与李林甫毫无瓜葛。
高力士对李林甫不冷不热,李林甫却知高力士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明里私下皆热络得很,经常以各种名义前来送礼。
高力士对李林甫的示好无动于衷,其虽将礼收下,至多见面谢上一句,并无其他表示。他现在就心想,皇帝此前多以三年为期更换宰相,这李林甫却在宰相位上一坐就是六年,至今也没有下台的迹象,李林甫到底有何能耐呢?他的能耐莫非比姚崇、宋璟和张说的本事还要大吗?
高力士又想起了皇帝近来最喜欢干的事儿,他或与杨玉环双栖双飞,忙于编排歌舞,或求道法热衷神仙之事,对朝中政事关心不多。心间由此晃过一丝疑虑:皇帝莫非有些倦于政事了吗?皇帝之所以不愿更换宰相,那是皇帝以为李林甫没有野心,办事干练且稳妥,由此用着顺手。
高力士怀着这种心思起床,然后乘马入宫服侍皇帝。他行到宫门时,看到李林甫与牛仙客已候在那里,遂拱手致礼问询一声,既而匆匆入内。他边走边想道,这李林甫身上长处甚多,仅他如此勤谨依序办事的不苟精神头儿,其年年如此,日日如此,委实令人赞叹。
李隆基是时刚刚起床,杨玉环毕竟年轻,犹沉睡在香梦之中。李隆基洗漱用膳毕,即召李林甫与牛仙客入内。
李林甫依旧长篇大论奏事,李隆基似听非听,在那里微闭双眼,脸上微露厌烦之色。待李林甫说到疏通漕运时,李隆基方睁开双眼道:“对呀,韦坚的那道奏书还是蛮有见地的,这漕运之事确实有些停滞,该是疏通一下的时候了。韦坚现为陕郡太守兼水陆转运使,致力于渭水的疏通,并以此为例建言疏通天下漕运,应当实施。”
李林甫道:“陛下所转韦坚奏书,臣与牛相认真读了数遍,正是基于此,请陛下示户部拨出专款疏通天下漕运。另韦坚言道,若自咸阳阻堰以绝灞、浐二水,向东建一条与渭水相平的渠道,再在禁苑之东凿广运潭,则天下货物可直达京师。臣等以为可行,也请陛下核准,并拨款营建。”
李隆基脸上就有了一些喜意,说道:“昔裴耀卿设法解决三门砥柱的难题,使运粮关中得以畅通;今韦坚建渠凿潭,可使天下货物直达京师,实为百利之事,朕照准。嗯,此渠潭若今岁开凿,何时能成?”
李林甫道:“凿此渠潭,无非一些土方之功,只要多上人力,至多一年可成。”
隋代奠定了当今漕运的基础,其共开凿运河五次,使天下水网大致联通,到了唐代,又在隋代水网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完善,运河使用日久容易淤塞,务须疏通,如此方保舟船通行无阻。
由于水路通畅,舟船越造越大,多数船只能载货万石以上,仅操驾人员就需数百人。船大的好处,就是载货越多,获利愈丰。遂使天下诸津,舟航所聚,旁通巴、汉,前指闽、越,七泽十薮,三江五湖,控引河洛,兼包淮海,弘舸巨舰,千轴万艘,交贸往还,昧旦永日。
李林甫与牛仙客离去后,李隆基问道:“玉环起床否?”
高力士答道:“娘子正在洗漱。”
李隆基道:“高将军,如此暮春时节,正是到曲江游赏的时候。你去问问玉环,看她有兴趣否?”
杨玉环正是年少好动的年龄,焉有不允之理?高力士出外吩咐了一声,乘舆当即备好候在殿前。自兴庆宫至曲江有复道相通,皇帝此去曲江不用招摇过市即可直达。
因为要等杨玉环用膳兼梳洗打扮,李隆基与高力士就在前殿等候。李隆基此时若有所思,问高力士道:“高将军,知道何为太平天子吗?朕近十年不出长安,而天下无事,朕可以高居无为,此就是所谓的太平天子吧!”
高力士见李隆基微露自诩之意,当即顺势恭维一番。
李隆基闻言心里十分熨帖,叹道:“我即位至今已三十余年,从一个弱冠青年至于老者。唉,其间的酸甜苦辣,你一直随我身边,应当最为明晓。”
高力士回忆起走过的日子,当然明白皇帝在其间付出的辛劳,心中于是感触万分。他此时忽然忆起晨起时的思虑,就想为皇帝提个醒儿,遂说道:“陛下这些年来勤政不辍,譬若择相一事,陛下用心良苦,然择人甚准,由此对国家裨益良多。”
能选良相,实为李隆基的得意之事,他因此感叹道:“是呀,遥想开元之初,功臣皆据重位,我逐郭元振、张说和刘幽求等人,断然起用姚崇。虽博来了不善待功臣的骂名,对国家而言,得益良多。”
高力士想将话头引入正题,接着言道:“对呀,陛下自拜姚崇为相始,仅用一主一辅两名宰相,对他们放权甚多,又不许主宰相任职太久,臣后来拈指算来,其任期约在三年左右。”
高力士如此说话,其实暗指李林甫为相已历六年,该是变更的时候了。李隆基心中并未向这个指向考虑,仅淡淡说道:“人之禀性多有长短,诸相任期多以三年左右为限,朕实想用其所长。”
高力士闻言,急忙说道:“陛下,李林甫为相已历六年,似该为抑其所短的时候。”
李隆基听到这句话,脸色稍为一寒,其凝视高力士片刻,竟令高力士心中有些发毛。
李隆基又侧头想了一会儿,问道:“高将军,莫非李林甫有不妥之处吗?”
高力士不明皇帝的真实心意,只好怯怯答道:“李林甫眼前并无不妥之处。臣也是一时想起陛下此前的做法,故有此言。”
李隆基悠悠说道:“李林甫处政妥当依序,又端庄谨慎。如今天下安澜,须无为而治,天降这样一个妥当的人儿帮朕办事,又何必更换呢?”
高力士见皇帝如此认为,就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大唐如今国力鼎隆,仅从营造之事上就可窥见一斑。六月初一,将作监禀报,去岁皇帝敕建的华清宫已然营造成功,并将新宫图样呈与李隆基。
李隆基翻看华清宫图样,就见新宫依骊山山势而建,以津阳门、前殿、后殿、昭阳门为中轴线,东西两侧分布着瑶光殿、霞飞殿、玉女殿、七圣殿、笋殿等建筑,另有长生殿、明珠殿、望京楼、翠云亭、羯鼓楼掩映在山谷之间;宫外还建有百官、诸王及王孙的宅邸。其台殿环列,松柏森森,赫然好大一片宫苑。
李隆基有些将信将疑,问高力士道:“如此宏大的宫苑,如何一年能成?高将军,你派人去实地查勘一番,别是将作监好大喜功,由此来瞒哄于朕吧。”
高力士答道:“陛下,臣初闻此讯,也是不相信,就多问了几句。近年内漕运通畅,四方货物可顺利输至京师,且建新宫又无财货之虞,这营造速度就快了许多。臣奉旨,这就派人前去查勘一番。”
“嗯,速去查勘一回吧。新宫能够营造成功,也不许他们为抢工期,由此粗制滥造。”
数日后,前去华清宫查验之人返回京中,禀报说新宫造得货真价实,没有欺瞒的成分。
李隆基闻言大喜,其时杨玉环在侧,李隆基向其笑道:“玉环,天气一日热甚一日,我们下月入新宫避暑如何?”
杨玉环闻言有些不解,问道:“那里温泉可以避寒,难道还有避暑的妙用吗?陛下,妾有些孤陋寡闻了,如何有这么多的妙用呀?”
李隆基道:“玉环实为小儿女之思虑,温泉可以避寒,你难道未看见那山间树木葱茏,实为纳凉的好去处吗?”他尚未说完话,猛然瞧见杨玉环的嘴角间藏有一丝浅笑,心知又上当了。
杨玉环正色说道:“山间固然可以纳凉,然陛下怀中却无山风,妾就是入山间阴凉之中,陛下又不期而至,让妾如何躲避呢?”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是呀,你又能躲往何处呢?”
二人单独面对之时,此等疯话可谓比比皆是。李隆基每至此时,忽然感觉自己的年龄似乎已回到年轻时候,其灿烂心情与杨玉环相若,周身也就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转眼就进入七月,李隆基带领后宫妃嫔、诸王、诸王孙及百官入住华清宫。新宫既有朝廷衙署办公的地点,前来之人又皆有崭新的居所,大家可以一边避暑一边处置政务,大唐的国都就从长安迁移至华清宫。
华清池以温泉著名,这一次重修宫室当然要对汤池大加修缮。皇帝所用的九龙汤、妃嫔所用的长汤及太子汤、少阳汤、尚食汤、宜春汤等汤共计八十一处,其中还专为杨玉环修建了芙蓉汤。
芙蓉汤又称海棠汤,其位置居于九龙汤的西北方五十步处,其汤池小于九龙汤,又大于其他汤池,其池中以瑟瑟石及沉香木等叠为瀛洲、方丈形状,池中漂泛着银镂漆船、白香木船,其楫橹上甚至饰以珠玉;汤池之外另建有四个莲花状小池,其以红白石雕成镶于白石面上。
那日众人入宫后,李隆基携杨玉环来观芙蓉汤。杨玉环看到池中的木船,顿时欢呼出声,有心上去荡舟一回,但见池水甚热,只好作罢。又见四个莲花小池建得很精致,遂向李隆基询问其用处。
李隆基伸手取过杨玉环的手臂,轻轻摩挲一遍,说道:“居中大池可以游嬉,这些小池须投入各色香料,届时这滑腻肉皮再添香味,岂不更妙?”
杨玉环惊问道:“莫非这莲花汤,今后就由妾专用吗?”
“对呀,此池今后由你专属使用。”
杨玉环叹道:“此汤不过比陛下御汤稍小一些,若让妾专属使用,就有些过于奢侈了。”此时杨玉环的身份已被世人所知,将作监专造此汤归她使用,摆明了想借此来讨皇帝的欢喜。由此可见,杨玉环尽管无任何妃嫔名分,宫内外之人皆将她视为后宫之首。
李隆基笑道:“宫内外的汤池何止百处,玉环现为三郎最亲爱的人儿,若无一处汤池由你专属使用,我的颜面何在呢?”
杨玉环扁嘴笑道:“妾其实不用专属之池,妾日日待在陛下之侧,与陛下共浴即可,何必独浴呢?”
杨玉环说此话时,眼含媚笑之态,此风情令李隆基观之不由得怦然心动,心里又在想入非非了。
杨玉环忽然侧头一想,凝神再思,既而撅嘴问道:“陛下,事情有些不对呀。”
李隆基摸不着头脑地问道:“有何不对?”
“妾自从得奉陛下身边,未曾远离陛下视线以外。你这次到底有何居心,要巴巴地为妾单造新池呢?”
李隆基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明明为好意,怎么又成居心不善呢?
杨玉环又凝神想了一阵,郑重说道:“哦,妾知道了。想是陛下将妾打发到一边,就可办随心所欲之事。陛下呀,妾果然招烦了吗?”
李隆基闹明白杨玉环原来怀有这种心思,不禁喟然叹道:“玉环啊,你莫非还不知我心吗?我们自从骊山相会之后,这么长时间里,我可曾临幸过其他妃嫔吗?”
近两年以来,素来风流好色的李隆基似乎变了一个人儿。他将满腔的心思都用在杨玉环身上,对其他后宫妃嫔视而不见,确实未曾临幸过其他女人。
杨玉环急忙上前伸手堵住李隆基之嘴,嗔道:“妾仅说怕招烦陛下,怎么敢生妒忌之心呢?”
杨玉环如此似嗔似喜的神情最令李隆基着迷,他将杨玉环揽在怀中,然后轻拍其背,说道:“哼,你明明为妒忌之心,又来强词夺理。”
杨玉环伏在李隆基耳边道:“妾不敢对圣上强词夺理,偏爱与三郎说话儿。三郎,妾莫非有错吗?”
到了这个地步,李隆基似乎无计可施,只好任其撒娇了。李隆基的脑海里忽然晃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瞬间变得异常清晰。
七月七日转眼到来,早晨的红日就显得很热,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烈日将大地烤得有些发烫。华清宫由于林木的遮掩,且北临渭水,山间的清风习习,就显得有些清凉。群臣心中暗自庆幸,还是皇帝最恤大家,若今日待在京中,定是一个难熬的日子。
如此炎日却是天上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天上的灵鹊飞来衔成鹊桥,让隔在银河两边的牛郎、织女渡河相会。有诗写道:“乌鹊桥头双扇开,年年一度过河来。莫嫌天上稀相见,犹胜人间去不回。”既描写了牛郎、织女七夕相会的美好传说,又对二人相会的美妙时分进行了由衷的赞美。
七月七日被时人称为“乞巧节”,是日妇女多燃香祈于织女,以乞其巧。有诗描写了妇女乞巧的情景:“闺女求天女,更阑意未阑。玉庭开粉席,罗袖捧金盘。向月穿针易,临风整线难。不知谁得巧,明旦试相看。”妇女乞巧时有两条禁忌,其一为只能提出一个愿望;其二为三年后方可对他人言说。
李隆基今日一反常态,起床用膳后即入霞飞殿召来群臣议事,如此忙乎一日,到了月上东山时犹在忙碌。杨玉环这些日子与李隆基朝夕不离,乍遇此独居的时辰,竟然有些寂寞难忍。自午后开始,她多派身边宫女前去打探皇帝行踪,不断得到“圣上正与大臣议事”、“圣上赐宴群臣”等讯息,她只好强忍着等待。
晚膳之时,她实在没有胃口,伸箸夹菜终又放下,竟然不肯吃饭。身边宫女眼见此状,知道她不知何故又使出了小性子,皆小心翼翼地不敢招惹她。
月上中天的时候,山间的清凉愈加细密,与月光清辉相映,使那天上的月宫也有了清凉之意。杨玉环遥望天上银河,心中想象牛郎织女正在那里缠绵不已,若天上一日地下一月,则他们在鹊桥上相会的时候实在短暂。匆匆一见之后,又是一年的等待,这种思念也太折磨人了。
杨玉环正在庭间漫步、胡思乱想的时候,高力士匆匆入内,到了她面前躬身说道:“娘子,圣上此时在长生殿等候,让老奴前来相请。”
杨玉环幽幽说道:“这里很好,为何要到那里呢?”
高力士道:“长生殿居于山腰之中,最宜赏月。瞧圣上的意思,想请娘子前去赏月呢。”高力士不知杨玉环此时正在使性子,犹老老实实回答。
“此时非中秋节,赏哪一门子月呢?请高将军转禀圣上,就说妾不过去了。”
高力士着急地说道:“娘子……娘子不去?这如何可以?”
杨玉环“扑哧”一笑道:“瞧高将军的着急样儿。难道圣上所言皆为圣旨吗?譬如眼前之事,我若不去,就是违旨吗?”
高力士老老实实地答道:“圣上金口,那是不可违旨的。”
“哼,我今日偏要违一回旨呢?”
高力士此时捕捉到杨玉环眼中闪烁着调笑的神色,心中有些明白,遂笑道:“娘子违旨许是不当紧,然老奴传旨不成,圣上就会怪罪老奴了。娘子莫非不恤老奴受罚吗?”
杨玉环此时娇声一笑道:“高将军待妾慈爱有加,妾如何敢为难高将军呢?我们这就走吧。”
长生殿建于九龙汤之南的山冈上,地势较高,凌于诸宫殿之上。其间有一条石板甬道相连,杨玉环居于步舆之上仰头望天,就见甬道之上松柏树叶密密匝匝,月光的清辉从松针柏叶间凌乱地散入,顿有斑驳之感。她的心里在琢磨皇帝的举动:哼,整日不来理我,这会儿想起我了,又来这山冈上赏什么明月,到底弄什么玄虚?
长生殿的庭院里月光下泻,将院内照得一片银白。院内未点任何火烛,杨玉环借着月光,就可清晰地瞧见居中的几案上已陈满瓜果酒馔,猛然想到今日为乞巧节,莫非皇帝要在这里陪自己乞巧吗?她想到此节,白日里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心中满是对李隆基的依恋之情了。
高力士将杨玉环让至案前上的胡床上坐定,然后说道:“请娘子少歇,老奴入殿禀报圣上。”
杨玉环道:“不用禀报,我自去便了。”
高力士道:“圣上如此吩咐老奴,请娘子坐定即可。”
杨玉环不再坚持,就斜倚在胡床之上眺望空中的明月。四周万籁俱寂,唯闻山间的松涛之声阵阵。杨玉环闻此涛声,心中生出了一丝恐惧之情,暗暗想到皇帝让自己独坐院内,他又待在殿中不出来,他到底何意呢?
就在杨玉环纳闷的时候,一双大手缓缓抚过杨玉环的发间,杨玉环一下子就闻出了熟悉的味道,故作矜持不做声。李隆基将双手移至她的双肩之上,口唇俯在她的耳间轻声道:“玉环,此景还算美妙吗?”
杨玉环闻此声音,白日里的委屈顿时冰融雪消,她伸手捉过李隆基的双手抚于自己胸间,喃喃说道:“三郎,妾一日不见,思念得紧啊!”
李隆基顺势与其并坐在胡床之上,将右手绕过她的头间,然后环于其腰肢之上,微笑着问道:“我们不过一日未见,想那天上的牛郎织女一年不能见,不过此时在鹊桥上执手相望一回。我们与他们相较,那是何等的幸运啊。”
杨玉环顺势将头颈伏于李隆基的胸间,闭目说道:“妾不慕神仙,唯盼此时。三郎,答应妾的心愿,此生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妾之身边。”
“嗯?妇人于乞巧节之时,唯祈自己心巧手巧,你为何有此心愿?”
“妾心巧手巧又如何?若与心爱之人相伴一生,妇复何求?”
此时月色更为皎洁,李隆基闻听杨玉环透出如此心语,心间轻颤。他扶着杨玉环的身子坐起,左手轻轻搬动其肩以视其面,就见杨玉环微闭的双目中似有晶莹泪光,遂叹道:“玉环,我们那日在莲花汤中说话,你似责我多爱。唉,不知何故,自从你到了我的身边,我的心中再难有他人身影,唯被你的身影充满。我今日白天刻意不见你,心中也是思念难忍。我现在就想告诉你,唯今生一世,我们须相伴一生,勿复分开。”
杨玉环闻声睁开眼睛,脸色顿时变得灿烂,泪眼也变为圆圆笑目。然此笑容很快凝固,其又轻轻叹息道:“唉,陛下后宫佳人数千,妾如此奢求一生相伴,是过于执拗了。”
李隆基微微一笑,腾出手来从身后取过一物,将之交于杨玉环手中,柔声说道:“嗯,你瞧瞧此物吧。”
杨玉环好奇地接过此物,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就见此物似为黄金打就的方形盒子,上面镶满了珠玉,上下两片有钩相连。杨玉环再视李隆基,就见他那温润的目光正示意自己打开盒子,她于是轻掀上盖,就见盒子里放有一支金钗。
杨玉环见之轻轻叹道:“陛下所赐钗钿何其多也,今日再赐此钗,莫非想让妾就此戴上吗?”
李隆基缓缓地摇摇头道:“此钗与别物不同,可做今晚的见证。玉环,我今晚对着天上的明月,再以此物为证:今生今世,我们毋得分离。”
杨玉环此时方悟李隆基是夕的真实心意:他要借牛郎织女相会的甜蜜时机,来向自己宣示他庄重的誓言。那一时刻,杨玉环沐于皎洁的月色之中,心中鼓荡着柔情蜜意,只觉得天地之间唯有二人的浅浅呼吸声,于是纵体入怀,喜极而泣。
李隆基与杨玉环就在月色中的长生殿共盟誓愿。那些暂避一侧的宫女此时也未闲着,她们在殿内持烛各捉蜘蛛,闭于小盒中。待拂晓之时,方才悄悄开盒观察其中蛛网的疏密程度,若网密则言此女今岁巧多,而稀者则少。此法渐渐流出宫中,此后每至乞巧节,民间妇人也辄取蜘蛛入盒,从而以蛛网乞巧。
韦坚自从领旨通渠凿潭,倒是倾尽全力。其一年之前,先是征发丁夫工匠,对江淮至长安的运河全线进行了一次疏通,既而又开始修建长安至渭水的沟渠,再在禁苑之北开凿广运潭。到了这年深秋时节,渠道及深潭大模样已成。韦坚心中甚喜,这日邀来好友李适之沿渠观摩。
李适之为太宗皇帝长子李承乾的孙子,当初李承乾因与侯君集等人有谋逆之举,由此失去太子之位并被废为庶人,全家迁至黔州。然李承乾毕竟为太宗皇帝的长子,其于贞观十九年病死之际,太宗皇帝还为之废朝,并诏以国公之礼葬之。此后李适之之父李象官至鄂州别驾,到了开元年间,李适之渐为三品官员,现任刑部尚书。
李适之为人豪爽,公余爱与贺知章、张旭等人赋诗聚饮,其酒量甚宏,向在京中闻名。
他们行到广运潭开凿工地之旁,李适之凝目细观,心中有了计较,遂说道:“子全,此潭造得有些不妥呀。”
韦坚本来对自己的杰作甚为得意,闻言急问道:“适之兄为何有此观感?有何不妥呀?”
“此潭为何与那禁苑北墙相隔甚远?”
“适之兄又非不知。广运潭建好之后,须引浐水东流注入潭中,其水势甚大,万一水势扰了禁苑,岂非大罪?”
李适之微微一笑道:“子全呀,我若教你一个妙法,由此使圣上龙颜大悦,你该如何谢我?”
韦坚答道:“适之兄智计百出,愚弟心服口服,若有妙计,谢物任兄随便指出。”
“嗯,你知我好酒,近来觉得剑南烧春酒味道不错。若此计能成,你须以百坛烧春酒谢我。”
“呵呵,百坛?适之兄胃口好大。哦,你与贺公一帮酒友连日斗酒,莫非近来美酒缺乏了吗?好吧,只要此计能成,愚弟答应就是。”
“哈哈,此计若成,得以换来百坛美酒,归根到底,还是你占大便宜。”
“适之兄不要卖关子了,请说吧。”
“嗯,看到禁苑里的望春楼了吗?此楼建在禁苑北端,若人登此楼,其目力所及可至渭水之北。”
“愚弟知道。春日之时,皇宫之人可以登楼览景,故有此名。”
“是呀,你为何将广运潭开凿在此位置呢?若将此潭再向南延伸一些,由此与禁苑北墙相邻,岂不更妙?”
韦坚还是闹不明白如此开凿的好处,就懵懂问道:“适之兄,如此开凿有何区别呢?”
李适之叹道:“唉,我将话说到如此地步,你依旧不明白。子全啊,看来你枉自生了一副聪颖的面目。”他伸手向东指去,说道,“你将运河疏通一遍,届时天下货物可云集此广运潭中。有句话为‘若富贵不归故乡,若锦衣夜行。’届时货物集于此潭,若无人来观,又如何能显出你的手段呢?”
韦坚顿时明白了李适之的意思,大喜道:“好呀,届时请圣上登上望春楼,以观广运潭中货船,则圣上定会龙颜大悦。”
李适之微微一笑,说道:“对呀,你终于明白了。子全,此计能值百坛酒否?”
“值、值,太值了。适之兄,愚弟这就派人购酒送入兄府中。”
李适之捻须大笑道:“哈哈,能以片言换来百坛美酒,如此好事若能天天都有,岂不妙哉?”
韦坚依计而行,派人扩凿广运潭,将潭边延至禁苑北墙之下。韦坚对此事甚是上心,数次亲入禁苑登上望春楼俯瞰地貌,再依样修改。经过数番折腾,渠、潭的大模样日渐清晰,日子也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天宝二载二月了。
进入新年之后,牛仙客忽然染病卧榻不起。李林甫再入宫向李隆基奏事之时,身边无伴,唯一人前行。
李林甫今日奏事之时,其中提到韦坚已将渠、潭修好,欲注入浐水之事。李隆基对这件事儿来了兴趣,问道:“若渠、潭开始注水,何时可以蓄满?”
李林甫答道:“据韦坚言道,若引水入渠,三日内可将潭水注满。”
李隆基面露笑容:“此为好事啊。此前漕运不通,朕动辄带领百官入洛阳就食,因此获得‘逐粮天子’的‘雅号’。此后裴耀卿打通粮道,现在韦坚更能将粮直输京中,实为大功啊。朕昨日看了韦坚的奏书,他欲使朕登望春楼检阅天下货船,此议甚好。”
李林甫知道皇帝近来雅好风光之事,若舟船集于广运潭,届时潭中百舸竞帆,岸上观者如潮,实为一件喜乐之事。韦坚建言此事,本该先向自己禀报,他却直接写在呈于皇帝的奏书中,李林甫心中有些不喜。然如此情势之下,皇帝有这样兴趣,李林甫只有顺势而为方为正选,他急忙答道:“臣也有此意,运粮关中向为我朝顽症,陛下圣明方使此顽症一朝解决,实为可喜可贺之事。臣以为,须让韦坚即刻蓄水,另知会各州开始输运货物,再选良辰吉日请陛下登楼检阅。”
“好呀,前两件事儿,卿可知会韦坚去办,至于良辰吉日,可嘱太史局选一日子。”
太史局很快将日子选好,其考虑到了诸州货物输往京师的所需时日,将皇帝检阅的吉日定在三月二十六日。
广运潭注满清水之后,顿时变得碧波浩渺起来。西面有坝筑起,将昔日南流的浐水改为东流,由此注入广运潭中。潭东首又有一条宽阔的沟渠向东延伸,渠水与北面的渭水平行东流,渭水呈现出一条黄带,与潭、渠中的清水相映,成就了一幅动静相宜的图画。
暮春的温暖及湿润早将原野的草木染绿,一片葱茏的原野之上,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各色野花。三月二十六日一大早,长安市民得知皇帝欲在广运潭检阅的讯息,许多人天未亮即集于广运潭岸侧占据好位置。到了辰牌之时,就见这里如同盛会一般,人们密密匝匝聚在一起,竟然密不透风。
李隆基携同杨玉环一起乘舆到了望春楼下,就见太子李亨和李林甫率领一帮大臣候在楼前,韦坚是为今日的检阅使,也手执红旗身在其中。
李隆基登上望春楼,看到外面碧波如垠,岸上观者如堵,顿时龙颜大悦。转对李林甫道:“李卿,今日天公可谓赏脸,空中万里无云,正是检阅的好时候。”
李林甫及身旁大臣急忙恭维一番。
这时广运潭四周的观众忽然喊声一片,且此起彼伏,无止无歇。
李隆基听到喊声中多是“万岁”之声,知道百姓看到自己登楼,因而欢呼。是时国泰民安,百姓得到了实惠,早将李隆基看成神人一般,其欢呼声可谓发乎真情。李隆基近年来每登楼与民同乐之时,皆可闻到此种欢呼之声,早已习以为常,唯捻须微笑而已。
李林甫目视韦坚道:“吉时已到,可以开始了。”
韦坚闻言走至楼面西北角,将红旗伸向楼外翻滚招引。
池西首顿时传来三声炮响,继而鼓乐轰鸣,观众也依之欢呼雷动。
韦坚此时趋至李隆基面前,躬身说道:“请陛下龙目视向东方。”
李隆基依言身子稍转了转,就见东方的沟渠里排满了一溜儿高大的帆桅。这些舟船缓慢驶来,越近越显其高大,那些多在曲江中见过游船的长安百姓,何曾见过如此高大的帆船,就听惊呼之声又是此起彼伏。
韦坚此次备好了三百艘大船,其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桅高一百五十丈,巨大的风帆被风鼓起,远远望去,宛如平地上行走的庞然大物。
待大船渐渐行近,人们就见每艘船头上标有郡名,船中装满了大米,船背上则陈列着各郡的珍货特产。船队连接,竟有数里之长。其从东首进入后,先向潭南首行去,以接受皇帝的检阅,既而沿岸西行,再列队集于池西首。
李隆基眼含笑意,静观船只向己方驶来。到了近前,李隆基方才发现驾船人皆头戴大斗笠,身着宽袖衫,脚穿草鞋,一身吴楚之地的打扮。李隆基遂笑着对李林甫言道:“呵呵,韦坚处心积虑,对穿着一节也是煞费心机啊。”
李林甫言道:“兹乃盛会,正该如此。若能博陛下一乐,则为臣等幸运。”
第一艘船已行到禁苑墙下,就见船头站立一人,身穿绿色短衫和锦制短袖衣,右边胳膊袒露,额头上抹有红色,振臂扬声唱道:
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