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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_40 赵扬(现代)
张说听到其用“晚生”的称呼,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不舒服,心中暗自骂道:“小子不自量力,你连乡试都未参加,竟然敢妄自称为‘晚生’?”他于是哼了一声,问道:“你数次约见,到底有何事儿?”
李林甫倒是不多废话,直言道:“张大人,并州开始括户以来,已有三成逃户返归乡里。然朝廷当初颁布诏令,规定以百日为期允许逃户自首,如今百日已过,则今后返乡逃户者再无优惠。晚生以为,若想将括户事儿办好,须宽宏为主,此百日之限过于短促。”
张说近来虽未参与到括户具体事宜之中,然一直关注着事情的进展。李林甫现在说得很对,如今逃户返乡未及一半,期限一过,那些未返乡逃户肯定不敢露头,那么括户的进展就会停滞下来。张说心念至此,暗赞李林甫果然为有心之人,遂问道:“依李大使的意思,此事应该如何办呢?”
“晚生以为,括户应以宽宏为念,最好不设期限;若设期限,最少应以一年为限。晚生因请张大人以并州的名义上请朝廷,晚生忝代监察之职也会具文上奏,如此双管齐下,想是能引起朝廷重视。”
张说想了一下,觉得李林甫的提议很好,遂颔首同意,转向并州司马道:“就按李大使的意思,具文上奏朝廷,你先与李大使具体商议,奏文中的言语最好一致。”
并州司马躬身答应。
李林甫的笑容更加灿烂,谢道:“晚生拜谢张大人成人之美。”
张说淡淡说道:“我们皆为朝廷出力,此为有利朝廷之事,依序上奏实为为官者本分,何谢之有?嗯,李大使,我们没有师生之谊,今后不可自称晚生,我们同朝为官,还是互称官职为好。”
张说的这句话其实大伤李林甫的自尊心,然此人涵养甚好,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之色,依然微笑道:“下官明白。下官见了张大人,心中敬仰之情如波涛奔涌,由此说错了话,请张大人海涵。”
张说答应了一声,转对司马说道:“你速与李大使一起商议奏书之事,还是早一点将奏书发出。”
李林甫知道这是张说在下逐客令,急忙说道:“张大人,下官近来闲暇时候,绘了一幅张大人驱马图。若张大人不嫌下官用笔浅陋,就请就近一观如何?”
张说有了兴趣,说道:“哦,想不到李大使雅擅丹青?不知李大使师从何人学画呀?”
“下官素无才艺,就央求本宗李大将军指点一二。下官技艺拙劣,此次又凭记忆绘出了张大人面貌,恐怕难绘张大人之神韵与英姿,由此污了张大人法眼,下官先行谢罪。”
“哦,李大将军一手金碧山水画技驰名天下,其善以青绿为质、金碧为纹,你师从此名师,那是不会错的,何必如此谦逊?好呀,就请展开画轴。”李林甫入衙之时,右手就持一画轴,张说此时得知该画为己而绘,颜色稍和,心中也有了几分希冀。
并州司马上前帮助李林甫展开画轴,二人各持一端,将绘画展于张说眼前。张说定睛一看,只见画中一跨白马服戎装之将军,一手紧提马缰绳,使白马收弹前蹄、马身几乎直立;另一手紧握一柄三尖两刃刀,刀刃泛光与马身白毛相映,显得马上将军与胯下战马皆英武凛人。张说再观那将军面貌,至少有七分类似于自己,心中不禁大喜,不自觉抵近观摩。
一旁的并州别驾看完此图,脱口赞道:“李大使果然好手段,张大人的英武之姿果然溢于纸端。张大人的形貌也很像嘛,且绘画之道,最重神韵,此画中张大人之神韵又远胜形貌。”
张说再细看,就见身后背景有红叶衬托,依稀为秋天景色;卷轴的末端,还题有一首诗,张说细致一看,原来此诗还是自己的一首旧作,诗曰:
虏地河冰合,边城备此时。兵连紫塞路,将举白云司。提剑荣中贵,衔中盛出师。
日华光组练,风色焰旌旗。投笔尊前起,横戈马上辞。梅花吹别引,杨柳赋归诗。
此诗系张说送友人赴塞外出使而作,李林甫使此诗与该画相配,倒是彰显了诗中描绘的边塞风光与金戈铁马的氛围,借此衬托张说的英武之气,可谓十分相宜。张说不由得瞟了李林甫一眼,心想此人年纪轻轻,本无学识,却能以诗画相配取悦自己,这份机心委实深沉。
李林甫的双目一直紧盯着张说的神情,就见张说阅罢后喟然叹道:“哦,李大使真正用心了。此画金碧辉映,笔格遒劲,极得李大将军笔法之韵味;嗯,想不到李大使的书艺也不错嘛,诸位请看,此草隶中依稀有王羲之之笔风,刚劲有力且又婉转自如。好呀,我就将此书画收下了,如此深谢李大使的美意。”
李林甫闻言大喜,笑吟吟地说道:“下官能得张大人如此夸赞,真正容于华衮。若张大人今后能指点一二,下官将会终生受用。”
李林甫此话,即是想向张说讨教诗文了,张说当然不会与此等人为伍,然今日人家巴巴地赠送书画,张说也不好开口拒绝,遂敷衍道:“好呀,我们今后有闲暇之时,还是可以共相琢磨嘛。”
李林甫当然瞧出张说的敷衍神情,不敢进一步央求,遂又说了几句客套之话,然后辞出。
张说与姚崇一样,根本瞧不上这些荫职出身的小吏。然李林甫今日所展示出来的书画之艺,张说认为颇有几分火候,心里就有了赞赏之意,暗想此人既有理政才具,又有钻研书画之道,其在荫职之人中,亦属超卓之人了。
第十六回 后宫幢幢显暗影 宋璟殷殷斥恶钱
武惠儿眼见就要生产,行路之时蹒跚无比。李隆基对她非常呵护,每天都要前来瞧上一次,并嘱尚宫增派稳妥人手周密看护。
李隆基那日轻轻抚摸着武惠儿之腹,笑问道:“惠儿,你肚里的孩儿是男是女呢?”
女人皆渴望成为母亲,武惠儿虽已生育过,然孩子早早夭折,此次腹中的胎儿一日日长大,胎儿间或动动手脚,让她心中更生甜蜜的感觉。她闻言答道:“人言女儿好养,妾倒是希望替陛下生下一位公主来。”
李隆基道:“好呀,若为公主,定会继承你的美貌和仪姿,待她稍稍长大,即可绕膝把玩,实为一个好玩的小玩意儿。”
武惠儿稍稍噘了噘嘴,嗔道:“原来陛下欲要公主,却是想多一件小玩意儿呀。”
李隆基凑近其耳边,轻轻说道:“天下最好玩的物事,莫过于你呀。唉,数月来难近你身,实把朕愁死了。”
武惠儿见皇帝说风话,心间顿时一晃,脸上现出两团红晕,其不自禁地斜乜了李隆基一眼,那眼光中既柔情似水,又火辣辣的,这熟悉的神情令李隆基大为心醉。
武惠儿此神情在脸上稍纵即逝,一丝忧虑从心间泛出来,其叹道:“陛下,妾这一年来心伤一儿不已,如今生产在即,总怕生下的孩儿不能保全。”
李隆基断然道:“惠儿,这一次大可放心,朕已知会皇后和尚宫,若孩儿再有个三长两短,则侍候之人皆为死罪。”
武惠儿的慧目凝视李隆基片刻,方才叹息道:“陛下如此上心,想是无妨的。”
此后未及一月,武惠儿果然顺利生产,且为龙凤之胎,令李隆基和武惠儿喜出望外。李隆基当即为男孩取名为敏,女孩为慧。
大喜过后,即为大悲了。还是三日之后,李敏和李慧相差不足十二个时辰,相继双双夭折。
李隆基既悲且怒,令人将孩子身边侍候之人统统拉走溺死。
武惠儿又不免呼天抢地悲恸一番。
李隆基待武惠儿稍为平静一些,方才入殿好言抚慰,并说已将那些失职之人统统溺死,以慰孩儿之灵。
武惠儿啜泣不已,泪眼婆娑道:“陛下过于性急了。陛下想呀,三个孩儿相继夭折,其中莫非没有隐情吗?”
李隆基此前也想过此节,然转念又想,宫中防护甚严,没有人能动手脚,遂将此念丢开。现在面对武惠儿的疑问,其心间又生疑窦,惊问道:“惠儿,你莫非以为有人暗中对孩儿不利吗?”
武惠儿流泪道:“妾以仆役之身得陛下宠爱,宫中的妒目难道会少了?陛下其实不该早早将那帮人溺杀,须从她们身上问出究竟来。”
李隆基明白,惠儿此话就是直指王皇后了。王皇后早就失去了李隆基的宠爱,她又非太子生母,其地位似乎有点摇摇欲坠。此前赵丽妃受宠的时候,王皇后与赵丽妃私下来往甚密,李隆基碍于其皇后之名分,每年也会偶尔临幸数回。自从武惠儿受宠后,李隆基让王皇后侍寝的机会愈来愈少,似乎把全部身心都倾注在这个小妃子身上。
然李隆基深知王皇后的性儿,她绝对不会出于嫉妒来谋杀武惠儿的孩儿。且这次鉴于上次李一夭折的教训,对婴儿守护甚严,王皇后就是果真想派人来谋害,估计也难近婴儿之侧。
看到武惠儿那楚楚可怜的神情,李隆基心中柔情又起,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柔声说道:“惠儿,且莫哭坏了身子,也不可胡思乱想。孩儿已然离去,多哭无益,你还是好好将息吧。”
武惠儿的两行清泪不绝地流出,顿时浸湿了李隆基胸前的衣襟,其哭道:“陛下,妾真是不想活了。宫禁既严,竟然护不住妾之孩儿,妾今后不敢奢望再生育了。”
武惠儿口口声声,将有人谋害她的孩儿的罪名坐实了。李隆基此时柔肠百结,知道惠儿如此哭诉,是要自己找寻宫中凶手。
凶手何在呢?
若按武惠儿所指,凶手定是王皇后或者其他妃嫔指使,然李隆基此时心中所想,并非如此简单,他知道宫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到底谁是谁非,实在莫衷一是。
李隆基此时想起了永徽年间的一件公案。
高宗皇帝的皇后王氏为了对付宠妃萧淑妃,鼓励皇帝将武媚娘迎入后宫,是为武昭仪。王皇后引入武昭仪本想破坏萧淑妃之宠势,孰料武昭仪本事更高,很快专宠于高宗皇帝。这样一来,王皇后又与萧淑妃结为联盟。
这武昭仪即为此后的则天皇后,她当然不愿意仅成为一位皇帝宠爱的妃子,她更想当皇后。事情也凑巧,武昭仪入宫后生下长女,某日王皇后来看过后,此女竟然离奇死了。高宗皇帝得知此过程,认定王皇后害了此女,后来王皇后果然被废,实由此事而始。
后世传言,此女并非王皇后所害,反而是武昭仪为嫁祸王皇后,亲手扼杀亲生女儿。
李隆基为尊者讳,不愿承认祖母亲手扼杀了这位长姑母。然李隆基内心深处,深知祖母的心性和手段非常人可比,她若想进位为皇后,牺牲一个女儿肯定在所不惜。
他此时瞧着怀中这个梨花带雨的娇人儿,心中晃过一个疑问:她莫非也想学则天皇后的手段,嫁祸当今的王皇后吗?然他又转念一想,惠儿绝对不会连杀自己亲生的二子一女,还是自己想多了。
李隆基右手轻抚惠儿之背,柔声说道:“你若不想生育,朕粉妆玉裹的孩儿又从何而来?不要胡思乱想,你放心,你将来再诞下孩儿之后,朕定会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
李隆基想出的法子,却与宁王李宪有关。
这日朝会之后,李隆基将李宪留下,两人到侧室屏退他人悄悄说话。
李隆基道:“大哥,惠儿所生二子一女皆夭折,想你也知闻了?”
李宪叹道:“是呀,怎能如此不幸呢?武妃此前常入愚兄府中,与贱内相处甚洽,瞧她的身子和气色,应该没有什么毛病呀。唉,何至于如此呢?”
“是呀,我也觉得非常奇怪。惠儿将来终究还会怀孕,若生出孩子再夭折,那就要了惠儿的命了!大哥,我这两日想了一个法子,若惠儿今后再生出孩子,其降生之后立刻抱入大哥府中,烦请大嫂代为抚养如何?”
李宪一时沉吟未答,心想你在宫内尚且养不活,若抱入自己府内也养不好,那该怎么办?他此时不知道李隆基心中的幽微所在,就是隐约有所猜测,他也决计不敢问。
李隆基瞧出了大哥心中忧虑所在,遂笑道:“我知道大嫂向为精细之人,她来抚养孩儿,我最为放心。你告诉大嫂,人之寿夭实由天定,若孩儿有个三长两短,那是天命所归,我不会怪罪大嫂的。”
李宪踌躇道:“孩儿若出宫抚养,武妃心中愿意吗?她放心吗?”
李隆基叹道:“她怎么会不放心呢?惠儿如今举目无亲,除了我之外,最亲的人当数大哥大嫂了。”
李隆基的话儿说到如此地步,李宪也无法再推辞。
李隆基之所以让李宪之妃代为抚养,缘于他实在弄不准孩儿连续夭折的真实原因。若此祸果为人为,到底是王皇后等人出于嫉妒之心而痛下杀手,还是武惠儿欲嫁祸而为?李隆基实在不能判断,于是就想了这样一个法儿。他知道,若大哥大嫂来抚养孩儿,他们定会尽心的。
武惠儿看到李隆基并未追究孩儿夭折的事儿,虽然郁闷良久,终究不敢催促追问,事情也就慢慢平淡下去。
这日还是武惠儿侍寝,二人一番鏖战即罢,武惠儿星眼媚酥,俯伏在李隆基臂弯之中,轻声说道:“妾有一事相请,陛下一定要答应哟。”
李隆基此时全身舒泰,品咂美滋味之余渐渐有些迷糊,遂“嗯”了一声。
“陛下,妾想从掖廷宫选出一些新人,将妾身边侍候之人尽数换过。”
“嗯,行呀,你瞧着办吧。”李隆基迷糊中回答了一声,既而沉沉睡去。
武惠儿说办就办,第二日即唤来高力士和尚宫,口称奉皇帝之旨,让他们速去掖廷宫挑人。
王皇后闻听此讯大怒,骂道:“这个狐媚子愈发上脸了。我为后宫之主,且宫中自有规制,她万一假传圣旨呢?”
武惠儿毕竟为皇帝新宠,王皇后在皇帝面前愈发江河日下,高力士和尚宫当然旁观者清。尚宫素为皇后的亲信之人不敢吭声,高力士却知道其中的利害,因躬身请求道:“武妃是否假传圣旨,请皇后向圣上求证,如此奴才方好办事。”
王皇后道:“也罢,我这就去问问圣上。哼,她不来对我说,分明没把我这后宫之主瞧在眼里,我还没死,她莫非就想张狂了?”
李隆基听了王皇后的倾诉,心里有些不满,抬眼斥道:“如此小事,还用如此大动干戈吗?惠儿当初在掖廷宫日久,她想让昔日熟悉之人到身边侍候,有什么不可呢?”
“陛下,宫中自有规制,这些新人毛手毛脚,须教习之后方有侍候之能。”
“罢了,无非一些掌灯端水之劳,哪儿有如此复杂?你就别啰唆了,速让他们去办。”
王皇后到了李隆基面前,还是小心谨慎的。她现在闻听李隆基如此说话,知道此事不可逆转,遂躬身答应。
武惠儿所生孩子接连夭折,李隆基此时还萦绕在怀,他没有凭据说王皇后从中使坏,心中终究难去其疑,现在也不忘捎带训斥一回:“皇后啊,你为后宫之主,要把心儿用在正事上。惠儿的孩子接连夭折,那些宫人虽被惩办,然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新人们毛手毛脚,你那些老人们又何曾好了?”
王皇后闻言敛身屏气,不敢接腔。
张说与李林甫分别报来奏章,要求延长逃户自首的时限。李隆基阅罢后询问宋璟的意见,宋璟断言道:“此二人异想天开,若立刻宽限,那么将置陛下的诏令于何种境地?”
看到宋璟态度如此坚决,李隆基遂将此事丢在一边。不过李隆基对张说募兵成功且追击突厥人一事大加赞赏,并颁下制书予以褒奖。
括户的好处日渐明显,户部年末时核实天下户数,天下共管户七百零六万九千五百六十五户,人口四千一百四十一万九千七百一十二人;其与开元初年的管户与管口相比,人口足足增加了六百余万人。这其中固有人口自然增殖的原因,更多的则是逃户回归故里的因素。
粮食连年大熟,且人才渐增,户部尚书源乾曜观之甚喜,然又有忧色上脸。这日朝会散后,源乾曜尾随宋璟入了中书省,禀道:“宋大人,钱不够用了。”
宋璟疑惑道:“钱怎么会不够用?朝廷每年铸钱量皆比上年有所增长,我又知铸私钱者甚众。今年斗米价格如何?”
“比去年同期又下降了三文。”
“如此看来,若钱不够用,非是诸物价格上涨的原因。”
“宋大人所言不错,依下官看来,近年来括户有成,粮、货充溢于肆,朝廷铸钱毕竟有限,由此愈发窘迫。”
“哦?若如是,市面上的恶钱岂不是更加泛滥?”
“岂止泛滥!若宋大人有空,可便装到东市去观摩一回,则知其详。”
所谓恶钱,即是相对朝廷所铸开元通宝而言的私铸之钱。
唐高祖武德四年,废隋朝五铢钱,行开元通宝钱。此钱用铜铸造,径八分,重二铢四累,积十文重一两,一千文重六斤四两。到了唐高祖时期,由于经济大步发展,官钱不够用,遂有私铸钱出现,私钱分量不够,有时还掺入锡、铁之物,故谓之恶钱。
宋璟与源乾曜于是换了便服,他们不带从人,出了朱雀门之后在街边各赁驴一匹,然后进入。
唐朝规定,只有州、县治所及东、西两京才能置市。长安置有东、西二市,市内货财二百二十行,将四方珍奇之物聚集在一起,然后在市内四面立邸而售。二市由雍州府所设市令管理,午时击鼓二百下开市,日入七刻,击钲三百下散市。
宋璟二人入市后,就见市内人们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四壁有四百余店,分属肉行、绢行、布行、铁行、面行、米行、秤行、药行、屠行、果子行、靴行、椒笋行、染行等,其店内外货贿山积,买卖者洽谈价格,十分繁忙。
源乾曜悄声说道:“宋大人,我们一路过去,仅看他们交易所用之钱,即可明了。”
宋璟从未来到东、西二市,观此盛状,不由得叹道:“哎呀,想不到长安竟然有如此忙乱的地方。他们熙熙攘攘一天,有多少货物被交易啊!”
源乾曜道:“宋大人,您看那些店肆,经营者以胡商居多。他们摆在这里的货物仅为少部分,无非充作样品或小额的交易,若做大宗买卖,其货物多在市郊库房或车船之上,他们谈妥后,货物不用入市即可运走。”
“嗯,货物如此多,钱怎么够用呢?”
“请,宋大人,我们近前细看。”
二人沿街细看,专看买方所付之钱。他们看了十余家,只见那些钱颜色或淡或暗,色度不一,形状也五花八门。源乾曜悄声道:“宋大人,其颜色不一,缘于其或以铁、锡相合,或者干脆一点都不用铜,由此五花八门。”
宋璟问道:“我刚才看到有人用前隋的五铢钱付账,难道五铢钱还能通用吗?”
“怎么不能?五铢钱与那些恶钱相比,还算是好钱哩。”
“好钱?对呀,我们看了十余家店肆,为何没有看到一宗买卖用官钱交易呢?”
“唉,宋大人,所以下官说官钱不够用嘛。官钱量少,然成分颇足,持钱者不愿轻易出手。譬如来此交易者,肯定先花恶钱,将官钱留到最后。其实官钱缺少的原因还有一个,宋大人应该知道人死后往往用钱随葬,此随葬之钱皆为官钱,虽庶民百姓也不用恶钱随葬。”
“是啊,随葬之钱的数目不小。”
他们又行到一个店肆前面,宋璟忽然取过一枚硬币,惊呼道:“此物难道还是钱吗?”
源乾曜细观此钱,只见此物较之官钱要小上一圈,面上没有隶书小字也就罢了,竟然没有方孔,仅中间凿有一小圆孔供串之用,钱面黑黝黝的,估计里面没有一点铜。
源乾曜观罢说道:“此物大约系江淮之间所制,盗铸者藏于深山之中,人迹罕至,他们匆匆而为,将此物制成钱之大致模样。”
“哦,看来你对恶钱甚熟嘛。”
“是呀,下官此前曾来过这里数回,由此方知一二。”
宋璟向前遥望,只见前方还很长,估计自己刚刚走过全部店肆的二十分之一。他喟然叹道:“罢了,我们回去吧。估计前面的店肆与看过的一样,实在触目惊心啊。我们回去请来张侍中一起议议,然后奏报圣上。”
宋璟与源乾曜逛东市时,顺手换来了十余枚颜色不一和形状各异的恶钱。宋璟又让人唤来张嘉贞,然后三人一同入兴庆宫面见李隆基。
李隆基近来多在“勤政务本楼”理政,兴庆宫的主殿兴庆殿似乎成了他的寝殿。
“勤政务本楼”紧邻兴庆宫之南墙,此楼高约三十丈,殿柱粗者约有二十四围,比西面的“花萼相辉楼”要高出十丈,实为周边的最高建筑。
李隆基在此批阅奏章或接见群臣,只觉殿内光线充足,较之昔日的太极殿不可同日而语;其间或起身离案,信步走出殿外,然后凭台向外观临,顿将全城风光尽收眼底,不禁心旷神怡。
李隆基仔细听了宋璟的奏报,再将案上一字排开的恶钱逐个拿起观察,遂笑道:“所谓按下葫芦浮起了瓢,括户之事还没有完结,恶钱的事儿又彰显出来。”
宋璟道:“臣此前生怕物价飞涨,由此引起恶钱泛滥。此番入市核查之后,发现谷、面等庶民日常所需,其价不升反降。由此看来,陛下自开元初年以来抚民以静,百姓安心田间劳作,且垦荒不少;近来又大行括户之举,使户口增加,如此物多钱少,方使恶钱泛滥。”
李隆基拿起那枚仅有轮廓且成分无铜的恶钱说道:“对呀,以‘泛滥’来称恶钱,确实恰如其分。如此之物,竟然能当钱通行天下,实为异数。你们二人,也如宋璟一样看法吗?”
张嘉贞答道:“恶钱之源,非始于今日,正如宋令所言,陛下行仁政使国家兴旺,且国家造钱有限,钱不够用,由此恶钱泛滥。”
源乾曜当然附和二位丞相之言。
李隆基道:“张卿提到恶钱之源,钱不够用,国家只有多造钱币,以敷其用才是。然天下矿冶之处毕竟有限,若骤然加铸许多,铜又何在呢?”
是时唐朝共有官办的银、铜、铁、锡等冶所一百六十八个,多分布于陕、宣、润、饶、衢、信六州,其中银冶五十八所、铁山五个、铜冶九十六所、锡山二个、铅山四个。李隆基所言不错,若建一冶所,首先要核实矿源,继而再开采、冶炼,非是短期可为之事。
宋璟道:“陛下,如今市上流通之钱,几无官钱,多为恶钱。此恶钱所用之材,并非从官办之冶所而来,系百姓私采,由此看来,百姓私采之金已多于朝廷官办冶所。臣以为,欲正本清源,须严禁百姓私采。”
源乾曜闻言轻声向宋璟说道:“宋大人,朝廷已向百姓私采征收矿冶之税,若加禁止,则此税顿失。”
李隆基闻言问道:“源卿,户部每年收取的私采矿冶之税有多少?”
源乾曜答道:“去年岁末为例,共收私采矿冶之税合三千三百缗。”
李隆基闻言惊道:“哦,数目不小啊!看来宋卿说得对,目下私采之矿甚于官办冶所。”
还在太宗皇帝贞观年间,当时铜铁之物的采矿及冶炼皆归朝廷,不许私人染指。当时民间也有私采呼声,大臣权万纪曾上书请求征收银税,以鼓励民间采矿,遭到李世民的拒绝。此后到了高宗皇帝永徽年间,官钱已不敷够用,恶钱开始出现,高宗皇帝遂下令以五恶钱酬一好钱,并改造新钱,制乾封泉宝钱,本意想摒除恶钱,匡正时弊。然此币制改革未收到实效,新钱径一寸,重二铢六分,与旧钱开元通宝钱相较差不很多,然朝廷敕令却要用新钱一文当旧钱十文;另新钱的回文不通,如开元通宝钱可回文念做开通元宝钱,其义亦通,而新钱回文则念成乾泉封宝,遂遭人诟病。新钱发行后遭人抵制,并使米帛增价,高宗皇帝无奈间只好废除新钱,重新使用开元通宝钱。
如此一来,官钱还是不够用,盗铸盗采无法禁止,朝廷于是顺势而为,规定凡州界内有出铜铁处,官未采者,听任百姓私采冶炼,但要按量向国家缴纳赋税。
张嘉贞也不赞成宋璟的严禁之令,说道:“陛下,此前朝廷之所以未禁断百姓私采,缘于其所采矿源皆为鸡窝之状,官家无法进行采掘冶炼。臣以为如今官钱不够,实因官钱之材太少,若将百姓私采之材善加利用,可以弥补官钱之材之不虞。臣还有一个忧虑,若朝廷禁断百姓私采,则钱更不够用,极易引起物价飞涨,乾封年间之新钱未成是为例证。”
李隆基知道宋璟向来嫉恶如仇,其行事时也好剑走偏锋,由此易陷极端。恶钱之事渊源已久,非为简单易行之事,须万端审慎。他就在那里凝眉思虑,不做表态。
宋璟对张嘉贞的话有些不满,斥道:“张侍中的话,是否有替人说项的嫌疑?你口口声声说百姓私采,果然是百姓而为吗?哼,你所说的鸡窝矿确实有,然天下私铜皆由鸡窝矿产出,有如此大量吗?我好像听说,江淮之间也有数座不亚于官办冶所的私矿,此等规模能是百姓所为吗?”
张嘉贞平时与宋璟共事,倒是兢兢业业,谨守本分,多听宋璟言语不与之顶撞。然宋璟今日当着皇帝之面直斥自己,其话音中似乎还有自己私下染指矿冶之事的嫌疑,心里一下子就急了起来,脸色也变得通红,反问道:“若依宋令所言,那江淮之间的私矿莫非是在下所开的吗?陛下,此事重大,请予微臣一个清白!”
李隆基看到两位丞相因意见相左引发纷竞,觉得有些好笑,遂说道:“张卿何必如此认真?宋卿无非泛泛而指,又如何污你清白了?”其话锋一转,又道,“若禁断百姓私采,其实于国不利,还是照旧吧,税还要继续收。然则宋卿所言的大矿,那是绝对不允许私人来办的,此事应有章法,须收归国家官办。”
李隆基此说看似英明,实则无法操作。当此之时,国内所有私矿实为一笔糊涂账,朝廷连数量都闹不清,如何能厘定其规模大小?且厘定规模之时,那些矿主自可化整为零,一下子又冒出许多鸡窝矿来,则朝廷无法将之收为官办。
李隆基又道:“源卿,户部的那些盐铁使日常都干些什么?他们若仅限于在现有的冶所上守成,那是不行的,须让他们设法开辟新的矿源,以增加铜铁之数。宋卿,今岁对这些盐铁使的考课,须增添此内容,且要以此为首。”
宋璟与源乾曜躬身答应。
宋璟对皇帝如此定夺甚不满意,继续辩道:“陛下,朝廷再开新矿,殊非易事。其要先探矿脉,再加开凿,数年间难见其功。微臣以为,若不能扼制私采之风,难以改观日前之局面。”
李隆基叹道:“宋卿啊,之所以形成今日之矿冶局面,非是一日之功,你又何必奢望短期内能够扭转呢?且天下之大,官办冶所不能满足铸钱之用,如此允许百姓私采,国家又能从中课税,何乐而不为呢?此事就议到这里吧,不用多说。”
宋璟只好悻悻然作罢。
李隆基又道:“我们该说说正题了。恶钱泛滥,我们该用何法制之?源卿,你职掌户部,最明此事详细,你先说。”
源乾曜禀道:“臣以为,官钱之所以短少,一者是因为其成分足、分量重,遂被南方奸商拉走,将之熔毁后加入铅、锡之物新成恶钱;二者是人们将之用于陪葬,由此官钱愈少。”
李隆基摇摇头道:“源卿所言,不过为末节罢了,未涉及此事根本。如陪葬之事,只要下敕一道予以禁止,则可改正,然如此能够改变官钱缺少之大势吗?朕看不能。你刚才说奸商毁钱造恶钱,如此方才沾了一点边儿。依朕看来,恶钱之所以泛滥,在于造钱者在其中有利可图!”
宋璟闻言赞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听说盗铸者每造恶钱,以掺锡之币为例,每千文即有百文的盈利,如此暴利,当然令人趋之若鹜了。”
张嘉贞也附和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句话用在盗铸者身上十分贴切。历朝以来,朝廷打击盗铸者可谓严厉,然屡禁不绝。其盗铸之所不敢在市井显眼之处设立,这些人或匿于江湖之中,或至深山老林人迹罕到之处私盗,官府莫能禁约。”
李隆基目视源乾曜道:“源卿,你有何法来改其势呢?”
源乾曜稍一思索,率言道:“臣以为唯有以好钱置换恶钱,方为正途。恶钱虽制作低劣,毕竟有其币值,朝廷将之收回之后再加熔铸成为好钱。”
“嗯,以何比例置换呢?”
“禀陛下,臣以为以一好钱置换四恶钱为宜。”
这一次又轮到张嘉贞不满了,其禀道:“陛下,臣以为源尚书所言甚为草率。”
“嗯,卿试言之。”
“自有恶钱出现,历朝多用置换之法,奈何难扼其势。高宗皇帝显庆五年,以五恶钱酬一好钱,百姓以恶钱价贱,私自藏之,以候官禁之弛;则天皇后长安年间,又悬钱于市,令百姓依样用钱,可以二恶钱换一好钱,然简择艰难,交易留滞。今源尚书再启用置换之法,恐怕难收效果。”
张嘉贞走到案前,手指案上排列的恶钱说道:“陛下请看,此恶钱有十余种,只为世上流转恶钱中的一小部分。臣听说世上恶钱五花八门,有熟铜、排斗、缺顿、荡染、穿穴、沙涩、白强、黑强、鹅眼、铁锡、古文等大类,不下数十种。源尚书仅说以一好钱易四恶钱,这些恶钱中也有优劣之分,能一以贯之吗?”
张嘉贞所言确实有道理,源乾曜回答之前未详细考虑,其法就失于简单。李隆基此时颇赞同张嘉贞之言,说道:“是呀,恶钱也有币值,且币值不一。此次若出敕令,一定要事先详加考虑,不可妄加变动。”
宋璟拱手道:“臣有一法,可改此势。只是此法施行之后,短期内定有波澜,须陛下坚定行之,不可遽忽变动,时日一长,即可达到效果。”
李隆基此时心间忽然涌出一股雄心:恶钱之事缠绕历朝日久,如今非制之不可。他虽未听宋璟之法详细,也知依宋璟禀性定行严厉之举不可,其心中就有了希冀之情,笑道:“好呀,卿试言之。”
宋璟断然道:“张侍中说得不错,不要再行什么置换之法,须厉言禁止即可。”
“如何禁止呢?”李隆基见宋璟所言大合自己心意,就鼓励他说下去。
“臣以为,市面上的一切恶钱禁止使用,务必使用官钱交易!恶钱悉数由朝廷收回,按其成色给付铜、铁、锡、铅诸材之本钱。”
“然市面上的官钱太少,如何应之呢?”
“可以三月为限,期限内允许恶钱流通,此期间朝廷加大铸钱数量,期限一满,即严加禁止。”
李隆基听闻此法,心间已然允了。他又转问其他二人道:“张卿、源卿,你们赞同此法吗?”
二人观察到皇帝的颜色和缓,显然对宋璟之言甚为嘉许,也就不敢再公然反对。源乾曜躬身说道:“臣以为宋令此法可以一试,然恶钱积弊已久,其牵扯面广,事关庶民日常用度,须万般审慎。臣以为期限太短,是否改为半年?”
李隆基默然片刻,既而断然道:“欲排解纷纭之势,须用断然之措,就以三月为期吧。宋卿,你立刻拟敕,明日就发往天下。”
源乾曜心思深沉,预感禁恶钱之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会惹祸上身,遂向李隆基请求道:“陛下,非是臣逃避职责,如今户部忙于括户之事已然忙乱无比,且括户渐至深入,不敢懈怠,则此禁恶钱之事实在无能再领此任。”
李隆基知道,这禁恶钱之事非同小可,非户部一家能够勉力行之,遂对宋璟道:“源卿所言有理,宋卿,此事由你主之,可由尚书省与御史台分头实施。”他又转对源乾曜道,“户部其他人也就罢了,你与诸州盐铁使却不能脱了干系,须听从宋卿号令,以步调跟从。”
源乾曜见自己不用主持禁断恶钱,心内大喜,遂躬身答应。
第二日,李隆基的《禁恶钱敕》明发天下,其文曰:
古者聚万方之货,设九府之法,以通天下,以便生人。若轻重得中,则利可和义;若真伪相杂,则官失其守。顷者用钱,不论此道,此后深恐贫窭日困,奸豪岁滋,所以申明旧章,悬设诸样,欲其人安俗阜,禁止令行。
宋璟回府后抖擞精神,召集诸人布置禁恶钱事宜。他知道江淮之间恶钱最滥,就想派一得力之人前去主持其地禁采、禁盗铸事宜,他首先想到倪若水,欲令倪若水为禁断使前赴江淮。
孰料倪若水以百般理由推托不去,惹得宋璟大发脾气,那倪若水依旧不从,竟然托病不入衙视事。
宋璟无法可施,只好另寻他人,由此寻到御史中丞崔隐甫。
崔隐甫也知禁恶钱之事棘手,然看到相熟的宇文融和李林甫因为参与括户事宜,多次得到皇帝的夸赞,对其仕途相当有利,也想把握这次机会,遂欣然前往。
于是,轰轰烈烈的禁断恶钱事宜开始展开。
第十七回 禁恶钱波涛汹涌 平怨愤丞相频易
李隆基这日在“勤政务本楼”阅读奏章,感觉有些乏了,遂起身推开轩窗立于露台之上。是时正为寒冬时节,上一场雪尚未化尽,其目光所及的屋舍以及背阴处积雪不少,由此寒气更加凛冽。李隆基被寒气一激灵,感到本来有些闷涨的脑袋清爽了不少,此时脑中突然晃过一个念头:许久未见一行了,他的事儿忙得如何了?
李隆基此心念一起,当即令高力士安排乘舆,要去观瞻一回。
李隆基为一行修建的房舍位于城东北角的长乐坊里,这里地势相对较高,其院内还建一高台,利于一行观测天象。
一行等人其时正在高台上忙碌,闻听皇帝驾临,急忙下台跪迎。李隆基自舆驾下地,上前携起一行,问道:“如今天寒地冻,你们不在屋内取暖,却在高台上顶风冒寒,忙碌些什么呢?”
一行手指台上的物什,说道:“陛下,贫僧奉旨督造浑天仪,其大模样已成,已到了最后安装阶段。”
李隆基闻言兴致盎然,说道:“哦?此果真就是浑天仪吗?好呀,禅师请带朕去观瞻一回。”
高台上摆满了好大一片物什,其中有圆形的黄铜球、铁制的水槽和转轮、木制的柜子以及两个木人,因没有安装完毕,稍显杂乱。李隆基看了一遍,不明所以,遂问道:“一行禅师,这些物什怎么就成浑天仪了?”
一行手指黄铜球说道:“陛下请看,此铜制物为圆天之缘,界外更有日月星辰,刻有列宿赤道及周天度数;这些水槽和转轮,却是用来注水激轮,令得自转。”
李隆基道:“古书有言,汉张衡曾造水运浑天仪,即类于此物吧?”
“陛下圣明,就是此物。然此物较之张衡所造,其技巧之精与度数之细,当不可同日而语了。”
李隆基来了兴趣,说道:“好呀,这技巧之精与度数之细,请禅师言之。”李隆基兴趣广泛,雅好关注新奇之物。他此前仅从书中得知浑天仪之名,惜未见实物,因而兴致盎然。
“陛下请看,水激转轮,该圆天之象依各自轨迹运转。一日一夜,天转一周,日月随之西转一帀,则日东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之七。凡二十九转有余而日月会,三百六十五转而日行帀。”
李隆基没有弄懂一行所言的术语,然大致明白其意,说道:“依禅师所言,此浑天仪就是模仿天象运行,其日月的位置显示每日与每年的度数?”
“陛下所言甚是。”
“嗯,这两个木人有什么用?”
“陛下请看这木柜,其为地平,浑天仪一半在柜上,一半在柜中,如此可在晦明朔望之时,调校其迟速。这二人就立于木柜之上,前置钟鼓,以候辰刻。每一刻自然击鼓,每辰则自然撞钟。”
李隆基大致瞧明白了,遂感叹道:“禅师说此物之精细,非是自诩之言。此物大致圆天之象,既显年月,又显时辰,实在妙绝。”
李隆基又手指那两个小木人道:“禅师,这两个小木人挺有趣嘛。有了此物,遇刻击鼓,遇辰敲钟,那些沙漏、日晷等物就显得太蠢笨了。”
一行所造此物为显天象,其附带的这两个小木人实为后世钟表的祖先,比世界上的第一只钟表威克钟要早上六个世纪。
一行谦逊道:“此物须用水运之,且费钱甚多,较之沙漏、日晷,就失于因地制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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