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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_39 赵扬(现代)
赵丽妃摇头道:“妾如今全身无力,哪儿还有劲儿到院中走动?恐怕只好辜负皇后的美意了。”
王皇后叹道:“你若如此消沉下去,就是作践自己。你年纪尚轻,难道就熬不过这一关吗?”
赵丽妃摇摇头,然后闭目调息。她知道王皇后所言的含义,此前二人多次在一起谈话,王皇后劝她不要气馁,皇帝许是图个新鲜,焉能长久与那个狐媚子待在一起?然赵丽妃心里十分明白,皇帝此次宠上武惠儿恐怕是认真的,皇帝从此再未让自己侍寝,且自己得病之后,皇帝虽来瞧过两回,不过说几句话看一眼就走,自己若想再次受宠,恐怕渺茫得很。
王皇后瞧着赵丽妃那可怜的样儿,心里不禁有气,斥道:“你若打不起精神,则万事皆休!我现为正宫,你的儿子已成了太子,她一个狐媚子焉能乱了圣上心智?唉,你如此不争气,真把我气死了。”
武惠儿刚刚被李隆基宠爱,王皇后顿时如临大敌。李隆基素爱女色,被其临幸过的女子何曾少了?王皇后此前并无妒意,她如此嫉恨武惠儿,实为头一遭的事儿。
其实王皇后的内心深处,还是缘于对则天皇后的嫉恨而招致对武惠儿的警惕。说也奇怪,这些武家女儿,一个个生得既美貌又聪颖无比。王皇后自从嫁给李隆基,虽未过多接触这位祖母皇帝,然对则天皇后的事迹和手段却耳熟能详,心中对其恐惧无比。她成为后宫之主后,立刻下令武氏女儿仅可在掖廷宫洗涮浆衣,不得接触皇帝。孰料阴差阳错,武惠儿竟然被皇帝临幸,这正是王皇后得知后大加训斥高力士的根本原因。
赵丽妃泪眼婆娑道:“皇后,妾知道自己的身子,万一有个好歹,瑛儿就累皇后多加看顾了。”
王皇后看到赵丽妃如此心灰,感到确实无计可施,心里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宽慰道:“妹妹好生将息身体,什么事儿都不可多想。你放心,我身后无子,我们姐妹又如此亲近,我早将瑛儿视同己出。”
赵丽妃听到这句话儿,脸上方现出一些喜悦之色。
王皇后离开赵丽妃的寝殿,回宫后召来尚宫问道:“狐媚子那里有何动静?”
“禀皇后,婢子刚刚随太医署之人前去诊视一番。瞧其模样,再过一月她该生产了。”
“嗯,她身边之人还算稳妥吗?”
“禀皇后,婢子奉命妥为挑选,一旦发现异样,立刻将不听话之人发至掖廷宫。”
“好吧,你还要事事留心。”
“婢子省得。皇后,刚才晋国公派人传话,说有要事欲面见皇后。”
“他又有什么事了?嗯,待先父忌辰时见面吧。”
李隆基即位之后,惩于前朝后宫紊乱,不许后宫之人动辄出宫,更严禁男人进入后宫。王皇后虽为后宫之主,若与亲兄相见也很不易。
后二日为王仁皎之忌辰,此为国丈的周年之忌,皇后要亲临墓地祭祀,太常寺当然要细致安排。一应繁文缛节过后,车驾返京之际,王皇后叫过王守一,兄妹二人就在王仁皎的墓地前叙话。
“你让人传话,有何话说?”王皇后知道哥哥要见自己,定非小事,遂屏退身边之人。
王守一叹道:“朝廷近来括户天下,也不知怎么闹的,户部竟然把目光盯在为兄身上,御史台还派人与为兄谈了一阵。他们皆说奉宋璟之令,要查勘府中田亩和人口,皇亲国戚更要依圣上诏令而行。”
“你这些年大约收了不少土地和逃户吧?”
“那些贵宦之家皆如此办,我当然不能免俗。譬如父亲之墓建在这里,总要人守墓吧。为兄就想,在这里想法弄些田亩,让这些守墓人耕种自足,岂非一举两得之事?”
王皇后闻言,顿时大惊道:“啊,你竟然如此大胆?皇家之陵可以有守墓人,且朝廷可以划给田亩耕种,没听说王公大臣之墓可以如此,你如此胡闹就是逾制!你今日就不要走了,速速遣走守墓人,且要把田亩退回原处。”
“此为小事,妹妹何必如临大敌?”
王皇后叹道:“人心险恶啊,我为皇后,然身后无子,圣上渐宠他人,则此皇后之位更要小心翼翼。你如此逾制而为,万一有人指使言官上奏,那就是皇后恣意妄为之举了。”
王守一知道,若妹妹没有了皇后之位,自己的地位也会岌岌可危。守墓之孝与兄妹之位相比,当然无足轻重,他当即满口答应,立刻按妹妹所言来办,不给他人以口实。
王皇后又道:“户部与御史台派人找你,估计不会因为这点田亩吧?”
“是呀,其他地方还有一些,也为此收了一些逃户帮助耕种。”
“嗯,你按我说的去办。你今日回京之后,主动找到户部,将多收田亩悉数退回,并呈上逃户名册。”
王守一有些不愿,说道:“妹子,我们家与其他人家相比,动手又晚,所收又少,为何如此积极呢?哼,这个宋璟算是和我王家耗上了,他这样做,其实也是不给圣上面子!”
“你懂什么?圣上现在对宋璟言听计从,你若与宋璟对着干,圣上定会认为我实为指使之人。你不要说了,就这样办!”
王皇后见哥哥勉强答应,心中又生气恼,说道:“你不把正事儿办好,偏爱在如此小节上心。你寻来的那些药方儿有何用处?我吃了你那些苦药汁儿数年,缘何这肚子里毫无动静?”
王守一为使妹子肚中怀上龙种,这些年费了许多劲儿寻来许多药方,然王皇后的肚子平复如故。他现在听了妹妹的斥责之语,心中很是不安,低声说道:“请妹子放心,为兄近来遇到一位异人,已将之请入宅中细谈。为兄不敢提及妹妹之事,仅说府内孺人需用。此异人言之凿凿,说定有妙法儿让孺人怀孕。”
王皇后此时对哥哥已大失信心,淡淡说道:“什么异人?莫非又是招摇撞骗之徒?”
兴庆宫经过数年营造终于建成。此宫一反以往宫城布局的惯例,将朝会之所与御苑区的位置颠倒过来,由一道东西墙分隔成北部的宫殿区和南部的园林区。
为避李隆基讳,昔日的隆庆池改称龙池。池中种植有荷花、菱角等物,池北岸种有可解酒性的醒酒草,此草味辛芬芳,且枝蔓旺盛,将池水与岸上的奇花异树连成翠绿一片。北岸的百花园中点缀着沉香亭、五龙坛、龙堂等低矮建筑,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花萼相辉楼”与“勤政务本楼”。
北宫居中为跃龙门,两侧为通阳门和明光门。入门之后为大同殿,殿前左右为钟楼、鼓楼;再往后行即为正殿兴庆殿,其功能与太极宫的太极殿相似,是皇帝朝会和处置政务的地方。宫城的东北方向又有一片宫殿群,其主殿为南熏殿,又有新射殿、金花落等辅殿,此为皇后及后妃居住之地。
皇帝迁入新宫,然朝廷各衙署仍在原处办公。好在兴庆宫离原宫城不远,臣子们入新宫朝会或者奏事虽免不了一番征程,毕竟不算太累。
这日为臣子们到兴庆宫的初次朝会,恰巧张说自并州返京,遂依百官一起入兴庆殿面君。
百官依序觐见,礼毕后,李隆基一眼就瞧见武班中的张说,遂笑道:“张卿素为文官,今日一身戎装入殿,儒雅中显得英武逼人,实为儒帅啊。”
张说这日头顶顿项头旄,系玄金的盔体,覆以云状的红缨;身披紫绦连甲绯绣葵花文袍,袍间的甲片显得薄而精致,甲片多显银色,随着身动而熠熠生辉;两肩各有一褐色披膊,与乳部的圆护相配,显得威风凛凛。
张说闻言即迈出班序,躬身说道:“臣忝为天兵军节度使,所以戎装觐见,实为不敢忘记本分。”
李隆基转对宋璟说道:“宋卿,朝会时例由文臣先奏,今日张卿进京入见,定有非常事要说。我们今日就改一改此前之序,先让张卿奏事如何?”
宋璟难得露出笑容,躬身道:“陛下金口,微臣谨遵。”
李隆基笑道:“朕不管巨细事儿,皆须宋卿首肯,否则万一有失,宋卿定会不依不饶地诤谏不已,朕岂不是自找麻烦?”
群臣闻言,知道皇帝是在调侃宋璟,不禁莞尔。以往朝堂之上君臣议事,往往严肃刻板,难有如此轻松的时候。
张说前行了数步,躬身言道:“陛下,臣衔恩命就职天兵军,至并州后不敢懈怠,遂至各驻地巡视一遍。”他此后将边关驻军的窘况扼要说了一遍,直言兵源难以为继,且士气不振,甲士演练甚少。
李隆基先是收起微笑,愈听脸色愈发凝重。既而严峻问道:“依卿所言,如雁门关等地实为外强中干,不过以雄关威慑突厥罢了?若果如此,我大唐四境实属危矣。”
张说仕宦多年,深知不可贬损他人的道理。他若顺着李隆基的话头说下去,那么此前的百官和边将未曾提醒过皇帝,仅有本人目光如炬,由此就犯了众怒。他立刻斟章酌句,小心翼翼说道:“陛下,此窘境非一日之功,实天长日久渐行渐积而来。究其根本,实因均田法遭致破坏,如此兵源顿促,钱粮亦无。”他详细地将均田法遭到破坏的事儿说了一遍。
李隆基闻言颜色渐缓,转视宋璟道:“宋卿,你们力促括户之举,其实与张卿的识见殊途同归。好呀,自武德年间颁布两法以来,已近百年,其间乱象频仍,该是整饬的时候了。”
宋璟道:“此次括户由户部主持,另由御史台出使四方督促,已渐入佳境。好叫陛下得知,晋国公刚刚主动退出多占田亩,并将辖下逃户书成名册上缴户部。晋国公此举,实有牵头作用,京城贵宦之家闻此讯息,纷纷效仿,如此就开了一个好头。”
其实宋璟不知,这些贵宦之家一面退田交人,一面私下里诟骂宋璟不已。王守一作为皇后之兄带头响应朝堂诏令,他们无可奈何只好效仿。源乾曜与宇文融办事之余,动辄说宋璟在上面逼得甚紧,他们只好听命行事。如此一来,宋璟就成为这些贵宦之家切齿之人。
李隆基闻言大喜,将王守一唤出夸赞道:“朕之外戚,正该如此。你能识大节不贪小利,朕要赏赐你。来人,速赏王卿彩绢一百段。”
王守一叩伏谢恩,心想此次好险,暗赞妹妹目光甚准。自己若硬挺到底,圣上怪罪不说,妹妹说不定也因此受累。
李隆基办完这件事儿,既而又忧虑上脸,说道:“括户能使均田法趋于正途,有利于国家赋税增加。然积弊已久,将之理顺尚费时日,宋卿,你觉得什么时候能见效果?”
“臣以为三年尚短。”宋璟答道。
“是呀,朕也这样以为。然边关之事,一日都不能耽搁。张卿,以目下边关之窘状,能保证边关数年稳固吗?”
“臣以为不能!”张说与宋璟相比,说话的功夫要悦耳许多,其拱手继续言道,“陛下龙目深远,如此就瞧出了事儿的关键。臣此来正想请奏陛下,为保边关稳固,须有一些非常之措予以弥补。”
“嗯,说下去。”
“臣记得则天皇后时,曾于山东、河北诸道设置武骑团兵,其来源于家产丰赡的农户之家,家丁须身体强壮、骁勇好狠,其一旦被征,朝廷免其番役差料,不必自备兵器、衣器,号为‘团结兵’。臣以为眼前非常之时,可仿效此制以为权宜之计。”
张说所提的变通之法,实际以府兵制为基础,加入一些募兵的成分,较之单纯的府兵制,兵丁的负担要轻了许多。李隆基听完此建议,忽然想起了姚崇此前的数度提醒。若依此法,以天兵军为例,其节度使就可在并州辖地大加募兵,如此极易形成边将拥兵自重的局面,朝廷付出大量钱粮之后却无节制之能。李隆基的目光在下面搜寻姚崇的身影,然姚崇五日一参,今日并未上朝。
看到皇帝在那里沉吟不语,宋璟问道:“张大使,你身兼并州长史,则并州军政大事皆由你主持。我问你,若行此法,所募甲士或免或发钱粮皆由你一人定之吗?”宋璟目光如炬,马上瞧出了此法的利弊所在。
张说当然知道皇帝最关心的地方,率然答道:“其或免或发钱粮,例由户部统一调拨,各地并无此权。”
张说顿了顿又道:“其实所募兵丁数量,也要由兵部事先核准,另御史台要定期或不定期核查甲丁和钱粮实际数目。”
宋璟点头道:“如此尚可施行。”
李隆基此时方才开口道:“也罢,就依张卿所奏,先选数个边关以为试点,范围不可太大,人数也不易太多。宋卿,待括户收到效果时,此权宜之法立刻废止。”
李隆基此时既信姚崇之言,又思边关窘境须有非常之法,就有了如此的权宜之计。
李隆基搬入兴庆宫数月后,其二位宠妃皆有大事发生。
已然失宠的赵丽妃终于病重不治,一日晚间咽下最后一口气,就此撒手离去。
李隆基毕竟还记住与赵丽妃的恩爱,嘱有司按制予以葬礼。因赵丽妃为太子生母,其父兄又为朝廷大臣,其葬礼办得还算轰轰烈烈。然葬礼过后,许多人就将赵丽妃遗忘,仅剩下太子李瑛在那里心念生母,哀哀切切伤心不已。
武惠儿足月临盆,果然诞下了一位朗目秀貌的皇子。按照皇子序列,此为李隆基的第十四个儿子。李隆基观此儿子,心中甚喜,为之取名叫李一。
老子《道德经》中写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一”即为老子五千言《道德经》的总纲,由此生出阴阳二气,遂有天地万物。李隆基为此子取名为“一”,足见对其宠爱之心。
然天有不测风云,李一降生后的第三日晚上,忽然停止了呼吸,由此夭折。
武惠儿得此噩耗,抢入室内抱起儿子的尸身号啕大哭,既而昏倒在地。李隆基闻讯,急忙前来看视。
经过人们一番手忙脚乱的救治,武惠儿方才苏醒过来。她睁眼看到李隆基坐在身边,遂翻身扑入李隆基的怀抱之中哽咽道:“陛下,一儿怎么……怎么就,没了,妾……妾也不想活了。”
李隆基此时也是柔肠百结,无比伤心。其眼中流出两行清泪,轻声道:“惠儿,朕之心……朕之心也碎了。”他用一只手轻抚武惠儿之面,另一只手试着去揩眼泪。
武惠儿抢过李隆基的双手,将面庞枕于其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室内诸人,皆忍不住陪其流泪。
李隆基屏退众人,伸手将武惠儿扶起,拢入怀中,说道:“一儿已死,徒哭无益。惠儿,你若哭坏了身子,朕将何处呢?”
武惠儿神思恍惚,不想说话,唯有紧抱李隆基啜泣而已。
两人相拥相抱,不知过了多长时辰,是时夜已阑珊,夜空中月星辉映,将大地照得一片银白。李隆基倦意上来,遂不唤宫女,自己将被子展开,仅将外衣一脱,然后抱着武惠儿并颈而眠。
武惠儿此时极度疲累,躺在李隆基宽厚的胸怀之中,心中就感到有了倚仗,于是就在神思恍惚中,不觉沉沉睡去。
看到武惠儿终于睡过去,李隆基不由得心头一松,很快沉入梦乡。
李隆基还在睡梦中,忽然被人推醒,就听武惠儿那熟悉的声音说道:“陛下,已交五更了,妾刚刚听到五鼓响起。”
李隆基知道,这是武惠儿在提醒自己该起床了,一个勤谨的皇帝不可动辄误了早朝。室内依旧黑暗,李隆基难辨其脸,不知道武惠儿此时的心情如何。然她能提醒自己上朝,大约已恢复了平静,李隆基心内大喜,摸索着抚其面庞道:“你能这样,朕就放心了。你还歇着吧,朕朝会过后再来看你。”
武惠儿轻声道:“陛下勿牵挂妾太多,若因此误了朝政之事,实为妾之大罪。陛下尽管放心上朝,妾慢慢将息,不敢糟蹋身子,望陛下宽心。”
李隆基觉得此女果然妥帖无比,女人遇此悲事往往难平,她却能一夜之间化去悲痛提醒自己上朝,实为不易啊。李隆基想到这里,叹道:“惠儿,人生不如意事甚多,诸事皆要想开了。一儿为朕第十四个儿子,加上他,朕已有五个儿子幼年夭折,朕伤心又何止一回?你年龄甚轻,今后还能生育,如此好好将息,就是善待自己。”
武惠儿终究不能全部脱离悲痛,闻言又忆起孩儿,心里一阵抽紧,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然她生怕再引起李隆基的思绪,先是轻轻答了一句:“妾知道了。”然后撑起身子,大声喊道,“来人,掌灯。”
李隆基临走时,俯在榻上轻声道:“你好好躺着歇息,不可大动。朕待会儿让皇后过来,由她安排人好好照顾你的起居。你遭此大变,可好好与皇后叙话,如此也可舒缓心情。”
武惠儿对王皇后没有什么好感,她闻听皇后要来,立刻起身坚决回绝道:“陛下,妾不敢劳动皇后大驾。妾独自将息,最怕别人在侧,妾深谢陛下好意,千万不敢让皇后前来。”
李隆基何等聪颖,一看武惠儿的神色就知其坚意所在,遂微微一笑道:“躺下,快躺下。你说不让皇后前来即可,何必如此着急?”
源乾曜深知括户的进度牵挂着皇帝之心,因而全力为之。皇帝的括户诏书下至各州,指明由各州长史专司此事,则各州自长史以下至于乡里,皆有衙役及乡勇分头核查。户部与御史台的功能大致相似,即须派员至各地督察。源乾曜知道,天下十五道中以京畿道、都畿道和河东道三处最为重视,因为长安、洛阳和太原三地,达官贵宦之家最多,则括户之时相对棘手。
源乾曜在皇帝诏书下发之日,即召来宇文融商议此事,并说此三道事关重大,若其能括户成功,则括户之举就可成功大半,所以非派能员督察不可。
宇文融道:“源大人果然目光如炬,下官也深以为然。下官以为,源大人主持天下括户大局,非坐镇长安不可,则京畿道的事儿,源大人可以顺手督促。”
源乾曜心想,京中事儿最为棘手,这家伙却先给自己一顶高帽儿戴,轻轻松松就置身度外。然自己毕竟为户部尚书,确实需要坐镇京中,他就是不说也该如此。
宇文融又道:“若源大人不嫌下官职位低微,下官愿往都畿道巡查。”
是时官宦之家往往在东都与西都皆有宅第,则田亩也不会少。宇文融主动提出前往洛阳,那里处置官宦之家的事儿也不会少了,源乾曜闻言赞道:“好哇,宇文御史系圣上钦命来此干事,当然要担大任。你主动提出到东都巡查,我最放心。”
宇文融道:“河东道虽比京畿、都畿二道达官贵人少一些,然此为大唐龙兴之地,名门望族不少,其又身连两京,如此也须妥善之人前去主持。若源大人不怪,下官愿荐一人。”
“好呀,请说。”
“太子中允李林甫。此人系宗室之人,又明晓吏事,堪当其任。”
“李林甫?他有些不合适吧,此人未曾在吏事上有过历练,骤然使之担当巡查大任,恐怕不行。”
“下官曾与李林甫有过交往,此人固然年轻,然他沉稳有思,每每处事时张弛有度,实为得宜。再说了,圣上当今求贤若渴,若使李林甫从此历练一番,说不定也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
宇文融之所以如此说话,其实揣摩准了源乾曜的心思。源乾曜看似与李林甫毫无瓜葛,然内里其实有拐弯儿的亲戚关系。李林甫的舅舅为楚国公姜皎,而姜皎的妹妹又嫁给了源乾曜的侄子孙光乘。李林甫因此关系,就与孙光乘和源乾曜的儿子们混得厮熟。宇文融素与李林甫有交往,二人又比较投缘,由此得知李林甫与源乾曜之间的这一层关系。
李林甫颇善钻营,源乾曜当了户部尚书,其往源府跑的趟儿骤然多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李林甫觉得火候差不多,就请源乾曜的儿子告其父曰:“李林甫欲求为司门郎中,请父亲予以援手。”
司门郎中为刑部的四品官员,李林甫此时的太子中允为从五品官员。李林甫此请可谓胃口不小,若果然能成,既连升二级,又脱离了东宫的冷差使。
源乾曜并非枉法之人,闻言斥道:“郎官须有素行才望高者得任,李林甫有郎官的才具吗?哼,他得祖上余荫和姜皎的帮忙,官至从五品实属难得,如今又要得蜀望陇了。”
儿子道:“父亲,李林甫来求援手,你不帮忙也就罢了,何必还要损他一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之人,李林甫入了源府见人皆为笑脸,说话又很得体,逢年过节还有礼品相送。儿子如此一说,源乾曜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叹道:“哦,你告诉哥奴,靠祖荫无非能博得一个出身,若想有大用终须努力,要让君臣瞧见其功劳才好。”李林甫字哥奴,亲近之人一般以字相称,源乾曜现在既称其字,显见其已然心软了。
现在宇文融主动提出让李林甫到河东道赴任,源乾曜顿时眼前一亮,觉得李林甫正好有了历练的机会,遂说道:“好呀,圣上重视括户之举,钦命吏部可以在百司选人,若李林甫愿意前往,大可一试。”
“下官此前曾与李林甫说过此事,他当时满口答应。”
“如此就好。”此后宇文融赴洛阳,李林甫赴太原,二人得知源乾曜在京中率先对达官贵人下手,国舅王守一率先退出田亩,交出逃户,由此那些观望之人不敢懈怠,纷纷效仿王守一之行退田交人。二人由此精神大振,遂夜以继日督促各州府先查富户并田匿人情况,对任何人都不留情面,似乎括户之举就此变了味儿,括户变成了次要,核查富户则成了主旨。
近来为督察各地括户情况,御史大夫带领御史台内大半人散归各地巡查,由御史中丞崔隐甫主持台内事务。
崔隐甫这日午后端坐衙内处置政务,忽听大门外传来鼓声,不禁诧异道:“御史台向来大门敞开,本官又端坐衙中,为何还要敲鸣冤鼓?”他即令衙役前去查看。
御史台作为朝廷的监察衙门,例在大门外设巨鼓一只,供人鸣冤之用。然而多年以来,人若有冤屈自可入门诉说,不用敲鼓,今日鼓声乍然响起,确实有些蹊跷。
衙役很快回来,禀道:“崔大人,门外集有二十余位老翁,皆银发白须,风尘仆仆,据说他们从太原、洛阳赶来鸣冤。”
“好呀,既有冤屈,可让他们入衙诉说。”
“他们不愿入衙,欲请大人出门诉说。”
“这帮人是何来历?为何如此托大?”
“崔大人,这帮人言语轻慢,似乎来头不小。”
崔隐甫心想,洛阳和太原向为贵宦望族聚集之地,他们敢如此托大,定有所恃,遂起身道:“也罢,我这就出去见他们。”
衙役领着崔隐甫出了大门,就见那二十余名老翁席地而坐,衙役向他们喊道:“此为御史中丞崔大人,你们可起来说话。”
座中一位老者说道:“御史中丞?御史大夫呢?他为何不出来见我们?”
崔隐甫笑道:“御史大夫出京巡查,本衙事务暂由本官主持,你们有什么冤屈自可诉说,本官替你们做主。”
老翁们相对看了一眼,忽然齐声大哭,兼有老泪纵横。
崔隐甫观此情状,知道这帮老翁定有来头,遂转对衙役说道:“速去多叫些人过来,先将这些老者搀入厅中奉茶。他们如此坐在地上,实在有碍观瞻。”
这帮老翁看到崔隐甫言语得宜,处置得体,遂在衙役的搀扶下入了厅堂之中。
崔隐甫看到老翁们相对平静一些,遂笑言道:“御史台行监察之职,若朝中各衙及各州县有失,由此伤及百姓,本官定将此冤屈或上达圣上,或知闻有司,予以申冤。”
那些老翁闻言,皆从怀中取出大小不一的册书。一名操着太原口音的老者说道:“如此甚好。我们这帮人的祖上皆有功于本朝,历朝皇帝皆颁有册书为证。如我家祖上早年随高祖皇帝首义于太原,太宗皇帝至太原时还要邀请我家先人入宴,并非庶民百姓。”
崔隐甫令衙役将这帮人的册书收过来一观,顿时肃然起敬道:“原来诸位皆为功臣名宦之后,本官实为后生小子,请向诸位前辈致敬。譬如刚才这位前辈所言,本官曾在《太宗实录》中看到这段经历,当初太宗皇帝征辽东返京路过太原,曾赐宴太原名宦之家。”
一名操着官话的老者说道:“对呀,我家祖上曾随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数征辽东,为克定高丽立下了汗马功劳。崔大人,我们得祖上余荫守一些薄田度日,该是不该?”
崔隐甫明白他们马上要说到正题上了,遂恭敬答道:“大唐立国以来,无数文臣武将为国劬劳,甚至丢了性命,应该补偿,国家之所以有荫官制度,正缘于此。你们有如此先人,更应得到国人的尊敬。”
一老者闻言气哼哼地说道:“尊敬?你们不把我们赶尽杀绝,已属幸事了。我们哪里还敢奢谈‘尊敬’二字?”
此话题一开,其他老者顿时开始七嘴八舌地控诉,人人义愤填膺。
“我们老了,没有用了。可朝廷也不该忘了我们呀,朝廷欲行教化之策,这‘尊老爱幼’实为古训啊。”
“瞧那些前来办事的衙役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呼叱我们如训小孩儿一般。我那日稍缓了一些,竟然挨了一棒!瞧,这里还乌青乌青的。”
“对呀,那些田亩本来无人种植,我们将之收拢过来,再寻人帮助垦殖,如此多收获一些粮食,有什么错?莫非我们犯了弥天大罪吗?”
“崔大人,你要替我们申冤啊。这些衙役横暴乡里,实在有辱斯文!”
崔隐甫仔细聆听,很快明白这帮人不满括户之举,说道:“朝廷正行括户之举,这些衙役本该宣讲圣上诏令,然后依序而行。他们如此粗暴,应当促其改正。本官定知会有司,嘱他们修正衙役之行,此前若有失礼行为,让他们登门赔礼。”
一老者冷冷说道:“崔大人,这些衙役前来捣乱,口口声声说是奉宋丞相之令而行。我们皆老迈无知,当今的丞相果然姓宋吗?老夫想来,为丞相者断不会令下人如此胡作非为,也许是这些衙役胡乱抬出丞相之名,以吓阻庶民,那也有可能。”
另一老者接口道:“你在太原,我在洛阳,缘何那些衙役皆说依宋丞相之命而行呢?崔大人,想是朝中果然有一位宋丞相吧?且宋丞相果然以此言语号令全国?”
崔隐甫觉得这帮老者明知故问,宋璟已为相一年多,且为有名之人,这些老者的晚辈多为官宦之身,他们肯定知道宋璟姓甚名谁!崔隐甫也不愿与这帮老者较真,温言道:“当今中书令正是宋璟宋大人。圣上颁发括户诏令之后,中书省据此也下发了括户牒文。此牒文正是由宋大人所发,现堂中存有原文,其中并无让衙役们横暴执法的字样。”
一老者“嘿嘿”两声,说道:“崔大人,我们昔日也曾为官,知道公文须冠冕堂皇,如何能将此等字样写于其中?那些见不得人的言语,当然要口口相传了。”
崔隐甫知道这帮老者非为善茬儿,常言道言多必失,还是少说为佳,遂笑道:“诸位的冤屈本官知道了。我这就去将诸位言语写成书奏,然后上奏圣上如何?”
一老者道:“如此最好,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崔大人,你上奏圣上时须写明,我们绝不反对朝廷括户之举,无非对宋丞相指使衙役残暴地对待庶民不满,你要切记此点。”
崔隐甫道:“本官明白。你们可在这里坐等,待本官写成书奏,由诸位过目后再上达皇上。嗯,诸位风尘仆仆而来,本官知会鸿胪寺,请诸位到四方馆歇息。”
这帮人看到事情办成,又知四方馆是何名堂,当即缓下脸色,笑容晏晏。
第十五回 李隆基力护宋璟 李林甫屡拜张说
宋璟阅罢御史台报来的奏书,因其事关己身,不敢怠慢,遂入宫面见李隆基。
李隆基匆匆阅了一遍,既而抬头对宋璟笑道:“宋卿,这帮人虽詈骂你和衙役,毕竟不敢直斥括户为错。如此看来,这帮混人尚且知道括户为朝廷大政,他们不敢明里反对。”
“陛下所言甚是。然衙役行政之时,保不准有些害群之马为祸乡里,此事应知会各州县,让他们收敛衙役行为。”
“哈哈,宋卿啊,你仕宦多年,诗书满腹,莫非还瞧不出个中的蹊跷吗?”李隆基稍微停顿一下又问道,“嗯,朕问你,这些老者从何而来?”
“奏书中写得很详细,他们从洛阳和太原而来。”
“洛阳与太原到京城,其方向不同,路途也不一样,他们缘何聚在一起,且同时到御史台击鼓鸣冤呢?”
“陛下的意思,是说这些人背后有主使之人,由此能够聚在一起?”
“对呀。朕再问你,为何长安没有人参与其中呢?”
“微臣愚钝,委实不知。”
李隆基摇摇头,笑道:“宋卿为人正直,与行鬼蜮之人的思虑实为迥异,所以你想不出。可是呀,此主使之人欲盖弥彰,恰恰说明其就在京城。”
宋璟还是不明白。
“哼,上次王守一带头在京退地交人,朕当殿赏了王守一。这帮人看到软抗不行,只好乖乖退地交人。然他们心中恼怒异常,又不敢把火撒在朕身上,由此将矛头对准了你。这帮老者口口声声说各地衙役横暴不法由你所教,分明是往你头上泼脏水嘛。”
“臣还是不明白,主使之人缘何在京城?”
李隆基转对高力士说道:“你派人速传崔隐甫面朕。”然后又转对宋璟说道,“京城之人与洛阳和太原两地渊源颇多,主使之人让他们同时到御史台击鼓,本人又不露面,妄想达到其目的,如此就露出了马脚。”
宋璟不愿在此细节上费脑筋,叹道:“看来欲行一事颇难,多么明白的理儿,他们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处心积虑横加阻挠。陛下说得对,微臣向为直肠性儿,确实难识这班人的鬼蜮伎俩。”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天生万物,唯人的思虑最难把握。朕为皇帝,你为丞相,天下之人见了我们皆恭谨为上。然朕有时心想,他们的心里也同样恭谨万分吗?其中大部分人可能这样,总有一些人心里定会想些别的事儿。哈,此为无奈何之事,若人人都如宋卿这般直性心肠,也就不用大费心思了。”
宋璟心里有些不服气,心想那些鬼蜮伎俩自己并非想不到,无非心中厌恶不愿为之罢了。他看着李隆基那年轻的面庞,心中忽生绮想:人之禀性发乎天成,此子起初不过为一个郡王之身,之所以最终成为皇帝,大约其既有宏图大略,也有敏锐的机心。自己一根直肠子,竟然官至宰相,实为异数。
崔隐甫此时闻召入殿,李隆基待其礼毕,沉声问道:“听说你的心肠挺好,将那一帮老者招待得挺好的,他们这会儿许是正在大力夸赞你哩。”
崔隐甫一听此话,心想要糟,只好硬着头皮答道:“禀陛下,这些人远途跋涉而来,又多为功臣之后,微臣不敢不恭敬……”
李隆基打断他的话头,斥道:“尊老爱幼,此为圣贤所教,当为至理。然这帮老头子不辞劳苦,巴巴地跑到京城来闹事,你愈敬他,他们的劲儿愈大。崔隐甫,朕听说你还将他们奉入四方馆居住,那里例为四夷来使的居住地,他们为何能到那里骚扰?你好大的胆子!”
崔隐甫原想自己替朝廷排忧解难,说不定皇帝还会赞赏几句,孰料自己完全会错了皇帝之意,干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看到皇帝发怒,急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微臣糊涂,实在不会办事,请陛下降罪。”
李隆基道:“哼,这帮老头子此时定然酒足饭饱吧?他们不该花费朝廷的钱粮,朕今日罚你一月之俸,聊为补偿。你现在就入四方馆,将那帮老头子赶出去,谁若再敢聒噪,可将之架出城外扔到荒野之中。”
崔隐甫不敢再多话,叩首后出殿急忙赶往四方馆。
宋璟有些不忍,说道:“这帮人无理闹事虽令人着恼,然毕竟上了岁数。陛下此为,天下人知道后会不会说陛下失于敦厚?”
“对呀,朕正要使天下知闻此事。朕将他们逐出四方馆,再罚崔隐甫月俸,今后谁还敢在括户之事上妄生事端?宋卿,万事开头难,括户之事繁琐庞杂,既费人力,又费时辰,这些贵宦之家阻挠其实为末节。然去了贵宦之家的阻挠,后边的事儿即可一马平川,官吏衙役只要戮力括户即可。”
李隆基又笑道:“宋卿果然为谦谦君子!你以为这些老头子出了四方馆就会流落街头吗?错了,其主使之人定会妥善安置他们。朕不想多事了,若派人访其踪迹,定能查出主使之人的大致脉络。此事已结,随他们去吧。”
宋璟心中暗叹,自己尽管年长于这位年轻皇帝,然在此类事体上的思虑远远不及啊!
却说兵部核准天兵军可按募兵的方式招纳五千,则此五千人可由户部减其赋税,并给予其兵器、衣服之费。张说回到并州后即张榜募兵,百姓看到以此方式参军,自己不用拿钱置办衣甲,还可为家里省下一大笔钱来,由此响应者众多,旬日内竟有近二万人报名。张说见状大喜,如此就有了挑选余地,很快挑出了五千名骁壮的甲士。
张说没有将这帮人按惯例散入各防守关塞上,而是将他们领入蒙山之中。
蒙山向为皇室的狩猎之地,这里的山岭不高,然峰峦如涛,山谷连绵不绝,山间树木密布。这些甲士入山之时,恰至初冬,树叶、草丛皆已凋落,唯见山间空阔,极利骑马驰骋。
张说一身戎装,站立高岗之上,五千甲士四面环绕。张说伸手指向谷底,大声吼道:“诸位请看,谷底有何物?”
众人定睛观看,就见谷底聚集着马群。这些马儿大约训练有素,除了有轻微的鼻息声,没有一匹马儿妄自仰头长嘶。
甲士看完后没人说话,张说又大声吼道:“此为王大将军赠给天兵军的三千匹骏马。你们此次被招募从军,本大使不想让你们缩在城楼里为防御之士,你们要成为铁骑甲士!”
众人听闻,顿时嗡嗡议论。
张说又大声吼道:“马儿有三千匹,你们却为五千人。将来一人一骑,谁能上马就看你们个人的本事。王大将军随赠一百名马师,你们自今日起就跟随这些马师训练,三个月后可见分晓。成为马军者,本大使另有厚赏,被淘汰者即编入步军,待遇同于往日。”
张说出京之前又去见了王毛仲,请求拨给马匹。王毛仲此前得了张说所赠甚丰,且此为办公事,当然满口答应,然不解地问道:“并州北境关塞险固,甲士凭关防御即可。你要去许多马匹,有何用处?”
张说答道:“若凭关防御,气势终归差了一层。我欲练成马军,然后机动出击,由此可大堕突厥人的志气。”
王毛仲闻言赞道:“好呀,张兄此举,说不定可立奇功,圣上定会欣喜无比。”
张说拱手道:“承王大将军吉言,张说定戮力而为。圣上那里,还请王大将军多为美言了。”
此后三个月,这五千甲士就在蒙山里练骑术和劈杀之技,果然选出了三千名马骑之士。
是时正为隆冬时节,天上彤云密布、阴风怒号,突厥人此时皆躲于帐篷中围炉取暖。这三千铁骑奉命出关,深入到突厥的聚集之地,然后骤然发动,杀死了该地的突厥男人,将妇女和牛羊等物作为战利品带回关中。
默啜死后,突厥人至今尚未出现一位强有力的人物,形同一盘散沙,各自为政,难对大唐边境形成威胁。以往突厥势强之时,往往借助其马快刀利,快速突入大唐边境劫掠一番。张说今日效仿突厥人故技,以铁骑环甲之人去对付毫无防范的突厥部落,当然毫无伤亡,大获全胜而归。
张说送往朝廷的奏报中,并没有实话实说。他叙说事件的起因,却是突厥人因苦寒缺物,妄想入唐境劫掠一番捞些便宜,天兵军先是凭关抵御,看到突厥人气馁退去,遂派出新练马军追击掩杀,由此大破敌军云云。
李隆基阅此奏报,心中大喜,拍案击节赞道:“张说果然文武全才!昔太宗皇帝以骁勇的玄甲军威震大漠。张说刚刚练出三千铁骑,竟然有如此威力,实有玄甲军遗风。”
宋璟不愿表彰边功,这一次也实在拗不过皇帝的执意。诏书即下,其中大力褒扬张说的追击之功,盛赞其募兵有方,练兵得法,实有贞观时李靖之遗风。王毛仲养马勤谨,使大唐军用良马连年增加数量,此战显示该马优于突厥人之马骑,也应该予以褒美。
张说由此在李隆基的心中更加增添了分量。
且说李林甫到了并州,由并州司马陪同,奔赴各县督促括户事宜。如此不觉三个月过去了,是时李隆基撵走告状老者的消息已传遍天下,贵宦之家由此气馁,不敢与朝廷的括户之举对抗,则括户事宜进行得相当顺利。衙役们忙于丈量田亩造册,核实田亩的实际主人,然后想法招回逃户,数月内倒有三成逃户返回故土。
李林甫身为朝廷大使,初到并州时即要拜见张说。奈何张说以事儿太多为借口坚决不见,仅由并州司马出面接洽。李林甫看到括户事宜已纳入正途,且由于括户渐至深入,有许多事儿需与张说商议后定夺,因多次请见张说。
张说之所以不见李林甫,缘于他实在瞧不上这个靠宗室荫职和打通关节出身的无才之辈,心想这样一个钻营取巧的小子,来到并州后无非应景般地瞎比画虚吆喝,混够了日子即可回京交差,所以根本不想理他。
三个月下来,张说从司马口中得知,李林甫不图享受、不端架子,往往深入到乡里观察括户详细,夜里还召集有关人商议括户细节,甚至通宵达旦,心里就有了异样之感。
李林甫第三次请见时,张说同意他入衙相见。
张说抬头看见入衙拜见的李林甫,就见此人长身玉立,一张国字脸,生得器宇轩昂,且其自始至终,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张说不由得对其大生好感。
李林甫躬身行礼,张说道:“罢了,请坐吧。你为朝廷的大使,按理应该我先行礼才是。”
李林甫脸上依然洋溢着微笑,闻言再躬身行礼道:“张大人言重了。张大人向为朝廷重臣,又文名远播天下,晚生能得见一回,已是荣于华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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