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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寻真实的蒋介石

_5 杨天石(当代)
  陈赓雅、傅斯年联合,向国民参政会提案揭发
  国库局的知情年轻人除了向国民政府秘密检举外,有些人又将所掌的舞弊情况提供给国民参政会参政员陈赓雅。陈原任云南劝储分会委员,兼主任干事,负责云南全省的美金公债推销工作,熟悉情况。同年7月7日,国民参政会第四届大会在重庆开会,陈赓雅根据所掌握的资料写成提案,题为《请政府彻查三十一年度同盟胜利美金公债发行余额大舞弊嫌疑案》,该案揭发:国库局局长吕咸"利用职权,公然将该项未售出之债票,一方逢迎上司,一方自图私利,以致不可究诘,构成侵蚀公款至美金一千一百五十万余元巨额之舞弊行为嫌疑。该项债票市价因之狂涨,由二十元递涨至数百元,刺激物价,扰乱金融,莫此为甚。"③ 该案共提出三笔可疑账款。其中最重要的一笔就是:吕咸"借推销公债之名,签呈中央银行当局,怂恿购买美债余额三百五十万零四千二百六十美元"。这里所说的"中央银行当局",指的就是孔祥熙。陈赓雅等提出,"如果舞弊属实,国库损失之巨,与官吏胆大妄为,可云罕见",要求国民参政会送请政府"迅予彻查明确,依法惩处"。
  7月10日,司法行政部部长谢冠生到参政会报告。此前,参政员傅斯年也多次听到该局美金公债的舞弊情况,即在谢冠生报告后提出口头质询。他说:"中央银行国库局同人分购成都没卖完的两百多万美金公债,因为分赃不均,便向主管当局告发,已经在查了。这比黄金透漏消息还要严重,因为国库局事先呈请该行核准了"可"字。"他要求法院、检察官"自动检察"。傅斯年的发言引起大会震动,被称为当天七个口头询问中最响的"一炮"。① 会后,陈赓雅向傅出示所拟提案,原原本本,既有数字,又有证据。傅为之大惊,立即签名联署。这一提案也得到其他几位参政员的支持,签名者共九人。
  王世杰时任参政会主席团主席,他得知陈赓雅等人的提案情况后,便出面做工作。王称:"此案提出,恐被人借为口实,攻击政府,影响抗战前途,使仇者快意,亲者痛心。同时,案情性质尚属嫌疑,若政府调查事实有所出入,恐怕对于提案人、联署人以及大会的信誉都会有损的。为此,拟请自动撤销,另行设法处理。"陈答以证据确凿,请不必代为顾虑。接着,陈布雷又以新闻前辈的身份访问陈赓雅,对陈说:"这提案资料的搜集,可谓煞费苦心,准备在大会上提出,当然也很有价值。不过,有个投鼠忌器问题,就怕一经大会讨论,公诸社会,恐使英、美、苏等友邦更认为我们真是一个贪污舞弊的国家,对抗战不继续予以支持,那么,影响之大,将不堪设想。"陈布雷建议陈赓雅将议案改为书面检举,由参政会主席团负责人亲交蒋介石,认真查办。当年5月,美国财政部长毛根韬曾严厉指责中国在抗战期间的各种经济失策与舞弊,国民政府的国际信誉大受影响。陈赓雅觉得王世杰、陈布雷的说法有道理,便同意了。该项提案因此未提交大会讨论。
  傅斯年性情刚烈,嫉恶如仇。除了在陈赓雅的提案上联署外,7月15日,他在陈案的基础上又草拟了一份提案,题为《彻查中央银行、中央信托局历年积弊,严加整顿,惩罚罪人,以重国家之要务而肃官常案》。这份提案已经超出美金公债这一个案,而是要求对孔祥熙所掌握的财政金融系统进行一次总清算。联署者达21人。① 该案称:
  中央银行实为一切银行之银行,关系国家之命脉。然其组织直隶国府,不属于财政部或行政院。历年以来,以主持者特具权势,道路虽啧啧烦言,政府并无人查问……其中层层黑幕,正不知几许。
  这里所指"特具权势"的主持者,当然就是孔祥熙。傅斯年等提议:1.由政府派定大员,会同专家、监察院委员、参政会公推的代表,彻查其积年账目与事项,有涉及犯罪嫌疑者,一律移送法院。2.改组。使中央银行改隶财政部或行政院,取消中央信托局。两者历年主持之人,在其主持下产生众多触犯刑章之事,应负责一齐罢免。其有牵涉刑事者,应一并送交法院。② 对此案,17日的重庆《大公报》立即作了报道,还特别强调:"其中国库局职员私购美金储券一案,情节重大。"③ 该案经参政会大会讨论,决议修正通过,送请政府迅速切实办理。
  17日以后,傅斯年几次会见揭发弊案人员中的两位青年人,得知他们的揭发动机至为纯洁,也得知更多舞弊情况,并拿到全部证据。这两位青年人揭发说:吕咸其人,"平日在局中,一切用度取给于公,其所行为,俨然孔公馆之缩影,彼更使人随便写不合手续之账,亦不以为讳。因习为故常,更恃靠山也。"他们也将此案发现经过向傅作了倾诉:"局中青年爱国之士久感不安,并因记账等事与吕氏心腹冲突者。""故有七八人常在商议,并有债券科科长熊国清之亲笔信稿为其中一青年所拾得(此人今已出洋)。彼辈见之,大为骇异,遂星夜另托一人抄出最重要之账两纸,共推一人向政府密告。"他们还告诉傅斯年,其中有人已多次受到警告、恫吓。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危险状况,已立下遗嘱。傅斯年听了这几位年轻人的叙述,深为感动,安慰他们说:"诸君爱国热情,不避险难,至可佩。我虽前已同意不在大会提,但此事总当使之发生效力。"①
  傅斯年在参政会上慷慨陈词,坚决揭发贪污腐败分子,使他获得很大声誉。有些人特意到参政会旁听,就是为了看傅斯年一眼。还有素不相识的人打听:"傅先生今天发言不?"7月20日下午5时,国民参政会闭幕式。傅斯年"唱了最精彩的压轴戏"。他向会议主席团提交了一份书面报告,交由副秘书长雷震在会上宣读。内容有三点:"1.国库局舞弊证据已有一部分蒐集在手,已以之呈交主席团。2.请法院提出公诉,傅自愿为证人,并已得提供证据之友人之同意,愿同为证人。3.傅愿绝对负法律责任,如无其事,亦愿受反坐之罪。"② 傅斯年的书面报告使全场激动、兴奋。傅的好友罗家伦为傅捏了一把汗,会后问他说话何以如此肯定。傅称:"我若没有根据,那能说这话。"③
  蒋介石的质问与孔祥熙的答辩
  陈布雷劝止陈赓雅在国民参政会上捅出美金公债舞弊案,但他不能不向蒋介石汇报,蒋介石也不能不及时处理这一问题。7月8日,孔祥熙回到重庆。7月11日,陈布雷告诉蒋介石,已有人在参政会提出美金公债舞弊案,蒋于是立即召见孔祥熙,将此案调查经过、事实、人证、物证,一一告诉他,"嘱其好自为之"。蒋这时的态度还是要保护孔祥熙,不料孔却"不肯全部承认",以致蒋在日记中写下"可叹"二字。① 次日,蒋介石审读陈赓雅等揭发舞弊案的提案,研究有关情节,决定"全数追缴,全归国库",同时决定或亲自"负责解决",或"任由参政会要求彻查"。日记云:"此固于政府国际信誉大损,然为革命与党国计,不能不如此也。"② 13日下午,蒋介石再次召见孔祥熙。这一次,蒋就不只是空口白说,而是向孔展示证据了:"直将其人证、物证与各种实据交彼自阅。"但是,孔仍然坚决否认舞弊,甚至赌咒发誓。蒋介石看在眼里,大不以为然,觉得孔不配做一名"基督徒"。面对这位与自己多年共事的老姻亲,蒋介石不得不拉下脸来,"严正申戒",孔这才"默认"。蒋介石见孔祥熙不再强辩,态度又转为温和,"嘱其设法自全",将主动权交给孔,要他自己寻找解脱办法。当日蒋介石日记云:"见庸之,彼总想口辩掩饰为事,而不知此事之证据与事实俱在,决难逃避其责任也。余以如此精诚待彼,为其负责补救,而彼仍一意狡赖,可耻之至!"③ 蒋孔关系一向良好,认为孔"可耻之至",这是很少有的现象。14日上午,蒋介石再次与孔祥熙谈话,据蒋介石日记记载:"彼承认余之证据,并愿追缴其无收据之美金公债,全归国库也。"④ 15日,蒋介石反省上周各事,非常感慨,在日记中写道:"傅斯年等突提中国银行美金公债舞弊案,而庸之又不愿开诚见告,令人忧愤不置。内外人心陷溺,人欲横流,道德沦亡,是非倒置,一至于此!"⑤
  孔祥熙一面在蒋介石面前承认有问题,但同时紧急布置国库局采取应付措施,据传,傅斯年在国民参政会提出舞弊案的当夜,孔祥熙审问吕咸。盛怒之下,打了吕咸两记耳光。① 其后,就组织18个人连夜造账,对付审查。② 孔祥熙甚至向审查者出示蒋介石交给他阅看的检举资料。7月16日,蒋介石审读中央银行的审查报告,再次召见孔祥熙。当日日记云:"彼将余所交阅之审查与控案而反示审查人,其心诚不可问矣!"③ 17日,蒋介石约见俞鸿钧及侍从室秘书、中央监察委员陈方,指示对舞弊案的"批驳要点"。④ 17日,蒋介石接阅国民参政会通过的傅斯年等21人对中央银行,实为对孔祥熙的"弹劾案",蒋介石自称"苦痛无已"。⑤
  停售后的剩余的美金公债既由孔祥熙、吕咸等人私分,自然交代不出购券人的真实姓名等资料。7月13日,孔祥熙曾向蒋介石递交《关于美金公债销售情形之折呈及节略》各一份,以购券人"无可查考"相推诿。孔称"人民购买均系款债对交,至各户户名均系来人自报,按照售债向例,无须详细记载"。7月19日,蒋介石连致孔祥熙三函。其中第一函驳斥孔祥熙的购券人"无须详细记载"的说法。蒋称:
  门市现款购债自可如此办理,但既称为认购户或预售户,而认购之户一不缴纳分文定金,二不填具认购单据,中央银行亦不给予准许认购若干之证件,三无确实姓名住址之记录,则停售之后,各认购户究竟凭何证据向中央银行交款取券?行方人员又凭何根据付给其债券?是否仅凭该认购户口头申报或人面熟悉,即行付给债券?此种情形,即一普通商号对私人定购些微货物,亦决无此理,何况政府机关之国家银行!办理巨额外汇债票之收付,乃竟如此草率,何能认为合法有效?
  蒋函进一步向孔祥熙提出质问:各有关购券人购券均在停售命令公布之后,美债价格均已高涨,何能尚按最初的低价出售?函称:
  查认购各户取券时期皆在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以后至三十三年六月一段时间,距三十二年十月十五日停售之期少则月余,多则六七个月。其时美债价格高涨一倍至十余倍之多,而认购各户仍按国币二十元折合美债一元之原价交款取券。以在法理上毫无拘束之认购,此时何得享此意外之特殊利益,而损失国家宝贵外汇?
  蒋函最后严厉提出:"此一期间,认购各户所领去一千六百六十万余元之美金公债,必须由兄责成经办人员,负责全数缴还中央银行,限期严密办妥。"在这段话之后,蒋又转变语气,特意写了一段:"此纯为稍减当前情势之应付困难,决非故意苛求。想兄当能深谅,务盼兄迅速处理,即日具报勿延为要。"
  蒋介石的第三函则就孔祥熙所报账目进一步查问。函云:"查美金公债除去售出4310万余元及国库局缴交业务局5401万余元外,尚短287万4千余元,此款着落如何?应即详细查明具报。又据报三十三年8月19日,国库局曾收进美债35万5千元,账上仅列国币710万。该项债券下落如何,并盼查报。"① 7月21日,蒋介石在《上星期反省录》中写道:"庸之对一六六零万美金公债总不愿承认也。"②
  21日,孔令仪携孔祥熙复函来见蒋介石,报告对陈赓雅等九人检举提案的调查情况,内称:美金公债券一千一百五十余万元,系由各地分销处分三次解缴而来,其销售情况为:
  第一次,三百五十余万元(3 504 260元),已由国库局交业务局,并经业务局将债款国币七千余万元(70 085 200元)送交国库。其中二百零二万余元(2 024 760元)系以前认购各户交款交割,余数一百四十七万余元(1 479 500元)系由中央银行自购。
  第二次,七百六十五万元(7 650 660元),由国库局交业务局,当经业务局将应行缴库债款国币一亿五千余万(153 013 200元)送交国库。
  第三次,三十五万五千元(355 000元),由中央银行同仁认购,共收债款七百十万元。①
  孔祥熙的这份复函对陈赓雅等人检举的一千一百五十余万元美券的下落作了交代,仍然不肯承认这一过程中有任何舞弊不端行为。
  孔令仪是孔祥熙的长女,自幼即深得蒋介石的喜爱。孔祥熙让令仪来递送报告,自有其考虑,但是,对令仪的喜爱和对舞弊案的查究是两回事。当日蒋介石日记云:"庸之图赖如前,此人无可理喻矣!"② 面对如此棘手的美金公债案以及孔祥熙的强词辩解,蒋介石深感苦恼,整夜"为庸之事不胜苦痛忧惶,未得安睡"。③ 22日下午,陈布雷向蒋介石汇报:孔祥熙曾表示,"恐此美金公债或落于外人手中"。蒋介石听后,觉得到了此时,孔还不肯承认自己舞弊,深为痛愤。日记云:"更觉此人之贪劣不可救药,因之未能午睡。"④
  蒋介石19日函中的两个问题很尖锐,何以在决定停售以后继续出售?何以在美券市值高涨后仍按最初所定低价出售?7月24日,孔祥熙致函蒋介石,试图回答:
  (一)关于认购户。孔函说明,发行美金公债历时年余,债券分散各地,不能预计何时到渝,故主管局对于认购各户只能请其待券到后缴款交割,不能责其预缴价款,或交纳一部分定金。后来各地陆续缴到债券,黑市市价虽然略涨,但认购在先,自不应以黑市价涨而不交割,致失国家银行信用。孔称:"以今视之,手续诚不无可议,而证以当时情形,实非故意草率可比。"
  (二)关于损及国家。孔函说明:当初发行美债,原意在于协助民生经济、生产建设,战后据以购进机器材料,藏富于民。因此,就整个国家言,并无损失。抗战中,中国为美方在华人员垫付过大量经费,需要美方用外汇归还,因此,"必须尽力设法压制外汇黑市之上涨,方属于国有利"。
  (三)关于购户。孔函说明:债券发行本属无记名交易,向无记录账册,仅记债券面额款项即可。券款交割之后,承购人在此战时迁徙无常,自难寻找。
  (四)关于缴回停售后的余额债券。孔函称:钧命虽限期缴回,但据主管陈复,限于事实,无法奉行。经再三筹虑,反复研讨,都认为"此事处理设有不慎,影响国家信誉过巨"。孔建议,以"停付冻结"的办法"秘密取消",请蒋考虑决夺。①
  孔祥熙的这封信,强词夺理,不仅不承认有任何舞弊行为和任何不当之处,而且还企图证明,以每券二十元的低价出售是为了"压制外汇黑市","于国有利"云云。美金公债券由重庆中央银行发往各地销售。因此,孔函所称"债券分散各地,不能预计何时到渝"的情况,只能发生在宣布停售,命令各地将销售余额解送重庆之后。这时,既已停售,何能再次广泛发行,接受认购?此外,孔函并以"限于事实"为理由,拒绝缴回停售后的余额债券。蒋介石接读此函后,决定不能让孔继续担任中央银行总裁了。他在日记中写道:"正午,发孔庸之辞中央银行总裁职照准,其遗缺由俞鸿钧补之命令。"以下蒋自涂约16字,当系对孔祥熙的极度愤怒谴责之词。可能事后蒋觉得过于粗鲁,所以又涂掉了。
  蒋介石止步停损
  7月24日,蒋介石发布命令,准予孔祥熙辞去中央银行总裁一职。同日,又手谕孔祥熙:
  该行经办人员办事颟顸,本应严惩。姑念抗战以来努力金融,苦心维持,不无微劳足录。兹既将其经办不合手续之款如数缴还国库,特予从宽议处。准将国库局局长吕咸、业务局局长郭锦坤免职,以示惩戒为要。①
  国库局美金公债舞弊案不是"办事颟顸"的问题,蒋介石这样写,是一种大事化小的提法,旨在为以后的进一步调查规定基调。
  抗战期间,孔祥熙长期兼任财政部长和中央银行总裁,为从财政上支持抗战做了许多工作,"苦心维持"云云,则是对孔祥熙的抚慰。当时,宋子文很想安排自己的亲信担任中央银行总裁,曾向蒋表示,中央银行总裁必须由自己推荐,否则将不担负行政责任,暗示将不出任行政院长。② 但是,蒋介石毫不为之所动。 7月25日,蒋介石召宋子文谈话,告以"中央银行总裁人选,非绝对服从余命令,而为余所信任者不可,以此二十年来所得之痛苦经验,因此不能施展我建军、建政,而且阻碍我外交政策莫大也"。孔祥熙在其兼任财政部长和中央银行总裁任内,始终不肯将中央银行的实际存款数字告诉蒋介石,致使蒋在1944年向美方"强制要求"援助,导致中美关系紧张,"几至绝境"。蒋介石想起这一段历史,对孔祥熙更加不满,深悔撤孔不早。日记云:"庸人不可与之再共国事矣。撤孔之举,犹嫌太晚矣。"①
  与俞鸿钧接任中央银行总裁的同时,宋子文则接任孔的"四联总处"副主席。至此,孔祥熙在国民党党政系统中的重要职务,几乎全部失去。7月28日,蒋介石日记云:"免除孔庸之中央银行总裁之职,实为公私兼全与政治经济之成败最大关键也。"所谓"公",指的是当时国民党和国民政府的统治;所谓"私",指的是蒋介石本人和孔祥熙之间以及和宋蔼龄、宋美龄的关系。蒋介石要"公私兼全",自然不可能有彻底的调查和公正的处理。31日,蒋介石日记再云:"免除庸之中央银行总裁与改组行政院实为内政重大之改革也。"
  傅斯年于1938年3月上书蒋介石,认为孔祥熙担任行政院长"作来一切若不相似"。此后,傅斯年一直走在"反孔"前列。1938年7月,1939年2月、4月,1944年6月、9月、11月、12月,傅斯年多次致函蒋介石,揭发孔的腐败、贪污等问题,并且在国民参政会上大声疾呼:"办贪污首先从最大的开刀。"② 至此,傅斯年算是大获全胜,功德圆满了。7月30日,傅斯年会见蒋介石,蒋肯定傅的揭发,表示"极好"。8月1日,他致函夫人俞大彩,高兴地写道:"老孔可谓连根拔去(根是中央银行)。""老孔这次弄得真狼狈。闹老孔闹了八年,不大生效,这次算被我击中了,国家已如此了,可叹可叹。"③
  陈赓雅等9人的提案虽然没有提交国民参政会大会讨论,但是参政会主席团决议"径请政府严查,依法办理"。7月31日,参政会秘书处正式将提案签呈蒋介石,建议密送国民政府,指派人员查明办理。① 同时,司法界对此案也关注起来。重庆地方法院向中央银行发函询问,最高法院总检察署发公函向傅斯年要材料,"以凭参考"。检察长郑烈在报上发表通告,号召各界揭发腐败、贪污分子。8月2日,郑烈致函傅斯年,告以"此事以鄙意度之,决可成案,已交本署叶、李检察官侦办,弟亲自主持"。郑烈要求得到傅斯年的支持,函称:"满腔热血,不知洒向何地。此事如得公助,巨憝就擒,国法获申,当泥首雷门以谢也。"② 8月8日,傅斯年撰写《在本届参政大会中提案及询问有涉及中央银行国库局舞弊事说明书》,叙述他了解的有关情况及提案经过,保证所述各节,"经斯年详核,确信其为真,故可在参政会会外,负法律之责任"。末称:"深望政府严办,以警官邪焉。"③
  蒋介石不仅再次接到了国民参政会转呈的陈赓雅等人提案,而且也了解到郑烈主张彻底查究态度。④ 8月4日,他在《本星期预定工作课目》中列入"美金舞弊案之根究"一项。8月6日,他决定将此案交由国民政府主计长陈其采与中央银行新总裁俞鸿钧密查具报。同日,以孔祥熙官邸秘书处原秘书夏晋熊接替吕咸,出任国库局局长。9日、10日,他在日记中两次记载"处理美金公债案"、"处理美金券案"等字。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想彻底查清。8月16日日记云:"晚检讨中央银行美债案,处置全案,即令速了,以免夜长梦多,授人口实。惟庸之不法失德,令人不能想象也。"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提高其行政效率,蒋介石愿意在一定程度上和一定范围内反对贪污、腐化现象,但是,彻底查下去,反下去,就会"夜长梦多,授人口实",发生影响、危害自己统治,所以他要下令"速了"。17日,他约请司法部长谢冠生、俞鸿钧及陈其采会商办法。8月26日,陈、俞二人向蒋书面报告,将此案的性质轻描淡写地定性为:"未按通常手续办理,容有未合","亦有未妥",而且,债票已经追缴,吕咸、郭锦坤亦已免职,云云。① 蒋接到报告后,未有新的指示,一场轰动一时的舞弊案件就此画上休止符。
  一个腐败的政权是不能真正反腐败的。
  1945年年末,国民党元老张继偕夫人到昆明举办书法展览。他告诉陈赓雅说:监察院长于右任对此案也有弹劾,从孔祥熙等承认吐出款项多寡中,可以了解到,其分肥比例是:孔祥熙最多,占七成,吕咸二成半,其余所谓应行调剂战时生活的经办人,仅得微乎其微的半成。②
  本文收集资料过程中,承汪朝光教授、杨雨青副教授协助,特此致谢。
  蒋纬国的"身世"之谜
  与蒋介石、宋美龄的感情危机
  多年前,我在台北阅读根据蒋介石日记编辑的《困勉记》稿本时,曾经发现其1941年2月4日条云:
  接妻不返渝之函,乃以夫妻各尽其道复之。淡泊静宁,毫无所动也。①
  当时,宋美龄在香港养病,拒绝返回重庆,蒋介石对此颇为烦恼,但努力克制,回信仅称"夫妻各尽其道",要宋美龄自便,看着办。"淡泊宁静,毫无所动"云云,说明蒋介石尽管遇到了妻子不肯回家这样严重的事态,但仍处之泰然。
  蒋介石自1927年与宋美龄结婚后,虽偶有矛盾,但这种情况,还从来不曾有过。蒋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谜团,直到今年我在胡佛研究所阅读蒋介石日记手稿本时,经过反复参详,才最终解开。
  宋美龄留港不归,蒋、宋之间发生冲突
  事情要追溯到1940年9月21日,当日蒋介石日记云:
  妻工作太猛,以致心神不安,脑痛目眩,继以背疼、牙病,数症并发,渝无良医,亦不愿远离重庆。以被敌机狂炸之中,如离渝他往,不能对人民,尤不愿余独居云。此三年来战争被炸之情形,其心身能持久不懈,实非其金枝玉叶之身所能受,不能不使余铭感更切也。①
  这段话说的是,宋美龄身患数疾,重庆没有好医生,但宋仍不愿离渝治病。一是出于对战乱状况下重庆人民的感情,日本飞机不断狂炸,宋不能独自避难,二是不愿离开蒋介石,使其独居。
  同年10月15日,蒋介石日记云:"晚餐与布雷共食,以妻赴港养病未回也。"从这段日记看,为了养病,宋美龄最终还是去了香港。蒋介石很想念,也很寂寞,只能找陈布雷一起吃饭。
  12天之后,蒋介石派蒋经国赴港,探望宋美龄的病况,同时迎接蒋纬国自国外留学归来。② 蒋介石本意要宋美龄和经国、纬国一起回渝,但宋美龄表示,待蒋介石的阳历生日时即归。然而,届时宋美龄仍杳如黄鹤。10月31日,蒋介石日记云:
  令纬儿来见,以今日为余阳历生辰,陪余晚餐,妻本约今日回来,尚未见到,亦无函电,不知其所以也。
  不仅人不回来,连一封函电都没有。蒋介石着急了,"不知其所以"一句,充分表现出蒋的焦躁与不安!
  蒋纬国归来,两个儿子都在身边,蒋介石很高兴,但宋美龄留港未归,蒋介石觉得不足。11月9日日记云:
  经、纬两儿在港得皆见其母,回渝父子团聚,此最足欣慰之一事。如西安事变殉国,则两儿皆未得今日重见矣,实感谢上帝恩惠不尽也。惟爱妻抱病在港,不能如期同回,是乃美中不足耳。
  11月30日,蒋介石日记再云:
  两儿亲爱,兄弟既翕,此为本月最大之乐事,亦为十五年来最苦之一事。今能完满团团,此非天父赐予至恩,决不能至此,能不感激上苍乎?
  爱妻不能如期回渝,是乃美中不足耳!
  1925年,蒋经国赴俄留学,和纬国分离。1936年,蒋纬国赴德留学。同年,蒋经国自俄归来,蒋纬国已不在国内。纬国此次归来,蒋介石得以与经国、纬国兄弟同时相聚,享受天伦之乐。至此,恰为十五年。不过,宋美龄留港,蒋介石总觉得遗憾,一言之不足而再言之,可见,蒋介石思念宋美龄之殷。
  "圣诞"是西方人的团圆之日,但是,宋美龄仍无归讯,蒋介石开始感到"苦痛"了。12月24日,蒋介石日记云:
  三年来圣诞前夜,以今日最为烦闷,家事不能团圆,是乃人生唯一之苦痛。幸纬儿得以回来陪伴,足慰孤寂,得闻家乡情形,聊以解愁。
  蒋纬国从国外回到重庆后,曾回浙江溪口一行。蒋介石于百无聊赖之中,只能以听纬国谈"家乡情形"略解愁闷。此后,蒋介石的这种"孤寂"感日渐强烈。12月28日日记云:"惟妻留香港未回,以致家庭缺乏欣兴之感。"1941年1月12日、13日、14日,蒋介石连续三天在日记中写道:"为家事心多抑郁,应以澹定处之。""昨夜为中共与家事,忧不成寐。""下午与纬儿游汪园,各种梅花盛放,绿萼尤为可爱,惜妻今年未得同游也!"值得注意的是14日这一天的日记,受蒋家委托的审读者在开放前涂去一行,显然认为不宜公开。这以后,蒋的"孤寂"感有增无减:
  1月26日日记云:"本夕为旧历除夕,孤单过年,世界如此孤居之大元帅,恐只此一人耳。"
  同月30日日记云:"近日寂寞异甚,时感孤苦自怜。惟祈上帝佑我,与我同在,使我不至久寂为祷也。"
  同月31日日记云:"妻滞港未归,子入团就学,故时以寂寞孤苦为憾耳!"
  蒋介石为何有如此强烈的"孤寂"感?显然,和宋美龄滞港不归有关。宋为何滞港不归?则显然与蒋宋之间发生了某种冲突有关。从上引"心多忧郁"、"忧不成寐"等语推测,蒋与宋美龄之间的"冲突"不小。2月4日,蒋介石接到宋美龄"不返渝"的函件。蒋、宋"感情危机"终于爆发。
  蒋一再要求宋美龄返渝而宋一直不理,至此正式发函通知。宋的函件今不可见,但无疑可以感知,蒋宋之间发生了重大矛盾。2月9日,蒋纬国回"党政训练班"学习,蒋介石手写《寂寞凄怆歌》相赠。
  怎么办?蒋介石的态度是向宋美龄阐述"夫妻各尽其道",不卑不亢,既不生气,也不告饶,将皮球踢给宋美龄。
  蒋介石坚决保守家中"秘密",
  采取"权变"之计,化解矛盾
  蒋的冷静、沉稳态度起了作用,宋美龄于1941年2月12日自港返渝,但是,蒋介石的家里并没有平静。同月23日,蒋介石日记云:
  家事不宜过于勉强。只有勿助勿忘,以待其自然着落耳!
  "勿助勿忘",语见《孟子·公孙丑》:"心勿忘,勿助长也。"意为(修养时)心里不要忘记,也不要人为地去助它增长。2月24日,蒋介石日记再云:
  家事致曲,不宜太直、太急与太认真,应以澹然处之,导之以德,齐之以礼耳。
  "致曲",语见《礼记·中庸》,旧解较多,其中一种解释为:将真诚推致到细微之处。2月25日,蒋介石日记又云:
  家中之事,不能与家中之人直道,同家亲人不得晤面,是为余一生最大之遗憾,然亦惟有勿忘勿助,以待其自觉。家事切不可强勉而行,自信修身无亏,上帝必加眷顾,终能使我家母子亲爱,家庭团圆耳。令纬儿离重庆赴赣。①
  家事以委屈求全为主,不能与普通交道并论,只求母子亲爱无阻,虽权变尚无损也。
  "家中之事,不能与家中之人直道",说的是:蒋介石有些事情不愿告诉宋美龄。"同家亲人不能晤面",说的是蒋氏父子与宋美龄之间不能同时相处。但是,蒋介石"自信修身无亏",所以开始时采取听其自然的方针,但是,思考再三,为了使母子之间"亲爱无阻",还是决定"委曲求全",采取某种"权变"的办法。显然,这一时期,宋美龄与蒋纬国"母子"之间"亲爱有阻"了。
  蒋介石自述的"权变尚无损"的内容,他没有说,其内容之一大概就是"命纬儿离渝赴赣",避免和宋美龄见面。蒋要纬国到江西去看看哥哥、嫂嫂,"还有,你母亲也在那里。"① 蒋纬国听命,到赣州会见蒋经国夫妇,也拜见将自己一手带大、从苏州逃难到此的蒋介石的第二任夫人姚冶诚。就在蒋纬国"离渝赴赣"期间,蒋、宋之间的"感情危机"有了显著缓和。3月6日,蒋介石日记云:
  本日在参政会讲演,自觉过于滞钝,词不达义,而妻则以为甚得体也。
  显然,宋美龄不仅与蒋介石和解,而且政治上支持蒋介石。蒋在国民参政会的演讲,自己不甚满意,但宋美龄却认为"甚得体"。3月9日为夏历二月十二日,系宋美龄诞辰,蒋介石邀集亲友10人为之祝寿。当日气氛融洽。蒋介石为夫妻关系好转欣慰,日记云:"夫妻谐和为人生唯一之乐事也。"但是,他同时也为经国、纬国不在身边遗憾。日记云:"两儿未能参加耳!"。
  3月27日,蒋纬国自江西归渝。大概此前蒋介石已经做好了宋美龄的工作,因此,蒋纬国"认母"顺利。当日,蒋介石命其向宋美龄行隆重的"叩拜"大礼。日记云:
  纬儿已到,令叩拜其母,亲爱如古,不胜欣慰。使我家庭之得有今日之团圆,以偿我一生最大之宿愿,惟有感谢上帝大恩于无涯矣。
  十四年来之家事,一朝团圆,完满解决,寸衷之快慰,殊有甚于当年之结婚时也。①
  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至此约为14年,多年没有能解决的问题一朝解决,蒋介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感"。3月29日,蒋介石在《上星期反省录》中说:"心神愉快之时较多,尤以母子亲爱、夫妻和睦为最!家有贤妇与孝子,人生之乐,无过于此。"31日,在《本月反省录》中又说:"家庭间夫妇母子之和爱团团,此为一生幸福之开始,是亦修身、正心与祈祷之致也。"至此,蒋宋之间的"感情危机"结束。不过,问题似乎并未完全解决。
  对家中的风波以及宋美龄和自己的隔阂,蒋纬国似乎有所觉察,但又不明究竟。1943年4月12日,蒋介石日记云:
  近日纬儿心神颇觉不安,彼不愿诉衷,但其衷心自有无限感慨。昨晚乘车外行,彼称前夜梦寐大哭,及醒,枕褥已为泪浸,甚湿,不知其所以然云。彼复言哥哥待我如此亲爱,是我平生之大幸,亦为我蒋门之大福云。言下甚有所感。
  第二天,蒋介石在晨祷时,想起家事,不禁泫然饮泣。他写道:"余如何能使彼母子之亲爱亦如其兄弟哉?""惟祷上帝,能保佑我家庭,使彼母子能日加亲爱以补我平生之缺憾也。"②
  此后,蒋介石见到宋美龄和蒋纬国之间关系良好时,就特别高兴。当年12月开罗会议之后,蒋介石、宋美龄与蒋纬国在蓝溪相会,同机返国。12月1日,蒋介石日记云:
  登机视纬儿犹熟睡,颇安。以彼于下午忽发疟疾,热度竟至百零二度以上,见母子谈话与母询问儿病,亲爱之情,引为余平生第一之乐事。
  由此可见,担心宋美龄与蒋纬国关系不好是蒋介石长期的心病。
  蒋纬国的身世之谜是蒋、宋矛盾的原因
  研究蒋介石上引日记可知,蒋宋在1940年末至1941年初的"感情危机",既和宋美龄怀疑蒋介石的"私德",又和怀疑蒋纬国的来历有关。
  蒋纬国并不是蒋介石的亲生儿子,而是戴季陶和日本护士重松金子所生,时间为1916年10月6日。戴季陶因惧内,事先和蒋介石说好,由蒋出面认子。蒋纬国出生后,由日人山田纯三郎带到上海,交给蒋介石,蒋交给当时的夫人姚冶诚抚养,取名纬国。后来甚至有过一种说法:蒋介石也同时和重松金子相好,蒋纬国为蒋介石与重松金子所生。抗战期间,戴季陶在重庆的一次演讲中就曾公开这样宣布过。①
  1920年,蒋纬国随姚冶诚到溪口。1922年随姚迁居奉化。不久,再迁宁波。10岁时到上海,入万竹小学就读。1927年,蒋介石和宋美龄结婚,姚冶诚携蒋纬国迁居苏州。1928年,蒋纬国考入东吴大学附属中学。1934年毕业,进入东吴大学理学院物理系,两年即修完相关课程。又奉蒋介石命,进入文学院,学习政治、经济、社会等课程。在此期间,蒋纬国从未和宋美龄见过面。① 1936年10月,纬国奉父命远赴德国研习军事。这时候,宋美龄本应和纬国见面了,然而,仍然没有见,可能还因此闹了矛盾。蒋介石日记云:"纬儿如期出国,不稍留恋,其壮志堪嘉,而私心实不忍也。"又云:"家事难言,因爱生怨,因乐生悲,痛苦多而快乐少也。"②
  蒋纬国到德后,先后加入德国山地兵团及慕尼黑军校,被授予陆军少尉衔。欧战前夕,奉命赴美,先后进入陆军航空队空战训练班和装甲兵训练中心受训。1940年10月,蒋纬国自美返国,途径香港。宋美龄当时正在香港养病,蒋纬国自然要前往拜见。但是,这是宋美龄和蒋纬国的第一次见面,所以,蒋介石很重视,特派蒋经国到香港。一是为了迎接纬国,也是为了让经国充当纬国和宋美龄之间的"中介"。关于蒋纬国和宋美龄的第一次见面,据蒋纬国回忆:
  当时见面非常自然而且亲切。我喊她"Mother,并且在她颊上吻了下,因为出国四年,一些礼节就很欧化了;她亲热地问我在国外好不好等等。我们谈话的气氛可以说一点都没有第一次见面的尴尬。她给我的印象,就好像是长辈看见自己的孩子回来一样。③
  蒋介石很关心宋美龄与蒋纬国的这次见面,事后得知"母子相见,甚为亲爱"。蒋介石非常高兴,日记云:"快慰无量,甚感上帝施恩之厚重也。"④ 但是,蒋介石没有想到,宋美龄和蒋纬国第一次见面时的"亲爱"只是当时的"表面文章",事后宋感到不妥,于是就发生拒不返渝等情况。
  蒋纬国的暧昧身世,今天人们已经很清楚,但是,当时的蒋纬国本人并不清楚。据他本人回忆,回到重庆后不久,在宋美龄的书房中发现约翰·根瑟所写Inside Asia一书,其中影射蒋纬国为戴季陶所生,为了某种原因过继给蒋介石了。蒋纬国为此询问戴季陶,戴拿出蒋介石送给他的十二寸带框相片以及一面镜子,对着蒋纬国坐下来,把镜子放中间,自己的头搁在一边,蒋介石的相片搁在另一边。他要蒋纬国照镜子,然后问蒋纬国:"你是像这边的,还是像那边的?"当蒋纬国回答还是像蒋介石"多了些"时,戴季陶笑着说:"那不就结了吗!"① 可见,蒋纬国身世之谜当时还是"机密",宋美龄显然并不清楚。蒋、宋结婚之后,蒋介石也没有向宋美龄谈过有关情况。宋美龄自然会想:纬国到底是哪个女人所生?为何蒋会相认?蒋介石是否"私德有亏"等等。过去,蒋纬国和宋美龄从未见过面,宋可以不想这些问题,但蒋纬国自海外回渝,宋美龄就面临是否承认并接纳这个"儿子"的严肃问题;上述问题不清楚,宋美龄如何坦然承认并接纳?在这一情况下,宋美龄必然对蒋有所质问,蒋又不愿坦率说明("家事不能直道"),矛盾因此而生;及至蒋"委曲求全",采取"权变"后,二人之间的矛盾也就化解了。
  蒋介石在世的时候,始终不曾将身世之谜告诉过蒋纬国,很可能,也不曾告诉过宋美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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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宋美龄与美国总统特使威尔基的"绯闻"
  --驳考尔斯,兼辨李敖之误
  1985年,美国人迈可·考尔斯(Gardner Milk Cowles)出版了一本回忆录,题名《迈可回顾》(Milk Looks Back),其中写到,1942年10月,美国总统罗斯福的特使温德尔· 威尔基(Wendell Lewis Willkie)访问重庆时,宋美龄曾与之有过"风流韵事",蒋介石发觉后,气愤地率领手持自动步枪的士兵前往捉奸。由于考尔斯是威尔基当年访华时的随员,因此,上述情节很容易取信于人。1986年,香港《九十年代》杂志10月号译载了考尔斯的有关回忆。1995年,李敖等在其合著的《蒋介石评传》中加以引用,并作了详细的论证和分析。其后,李敖又单独署名,写作《宋美龄偷洋人养洋汉》、《蒋介石捉奸记》、《宋美龄和谁通奸》等文,陆续发表于《万岁评论丛书》、《真相丛书》、《乌鸦评论》、《李敖电子报》、《礼敖大全集》等处。近年来,大陆出版的某些图书、刊物以及网站,也都乐于传播此说,竞相宣扬。某著名编剧甚至写到了电视剧剧本中。
  如果是里巷儿女之间的偷情,并不值得重视,但是,事情发生在中美两国的三个重要历史人物之间,又经过上述出版物的渲染,就不得不认真加以考察了。
  考尔斯细致、生动的回忆
  为了考察方便,并利于读者思考、判断,笔者不得不首先引述考尔斯的有关回忆。《迈可回顾》一书写道:
  我们旅程的下一站是中国。宋子文--蒋介石夫人的哥哥的那栋现代化的豪华巨宅,是我们在重庆六天的总部。
  六天的活动相当紧凑,有威尔基和蒋介石委员长--国民政府领导人之间的数次长谈;有政府官员的拜会活动;还有委员长和夫人每晚的酒宴。其中,夫人的仪态和风度,令我和温德尔两人都感到心神荡漾。
  有一晚在重庆,委员长为我们设了一个盛大的招待会。在一些欢迎的致词之后,委员长、夫人和威尔基形成了一个接待组。大约一小时后,正当我与宾客打成一片时,一位中国副官告诉我,温德尔找我。
  我找到威尔基,他小声告诉我,他和夫人将在几分钟后消失,我将代替他的地位,尽最大的努力为他们做掩护。当然,十分钟之后,他们离开了。
  我像站岗似地钉在委员长旁边。每当我感到他的注意力开始游荡时,就立刻慌乱地提出一连串有关中国的问题。如此这般一小时后,他突然拍掌传唤副手,准备离开。我随后也由我的副手送返宋家。
  我不知道温德尔和夫人去了哪里,我开始担心。晚餐过后不久,中庭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委员长盛怒狂奔而入。伴随他的三名随身侍卫,每人都带了把自动步枪。委员长压制住他的愤怒,冷漠地朝我一鞠躬,我回了礼。
  "威尔基在哪?"礼仪结束后他问。
  "我不知道,他不在家。"
  "威尔基在哪?"他再次询问。
  "我向你保证,委员长。他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可能在哪里。"
  我和侍卫们尾随其后,委员长穿遍了整栋房子。他检查每个房间,探头床底,遍开橱柜。最后,他对两个人的确不在屋里感到满意后,一个道别的字都没扔下就走了。
  我真的害怕了,我见到温德尔站在一排射击手前的幻影。由于无法入眠,我起身独饮,预想着可能发生的最坏的事。清晨四点,出现了一个快活的威尔基,自傲如刚与女友共度一夜美好之后的大学生。一幕幕地叙述完发生在他和夫人之间的事后,他愉快地表示已邀请夫人同返华盛顿。我怒不可遏地说:"温德尔,你是个该死的大笨蛋。"
  我列举一切的理由来反对他这个疯狂的念头。我完全同意蒋夫人是我们所见过的最美丽、聪明和性感的女人之一。我也了解他们彼此之间巨大的吸引力,但是在重庆的报业圈已经有足够多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了。我说:"你在这里代表了美国总统;你还希望竞选下届总统。"我还表示届时他的太太和儿子可能会到机场接他,夫人的出现将造成相当尴尬的场面。威尔基听了气得跺脚离去。当时我已经非常疲倦,于是倒头便睡。
  我八点醒来时,威尔基已在用早餐,我们各吃各的,半句话没说。九点钟他有一个演讲。正当他起身准备离开时,他转身对我说:"迈可,我要你去见夫人,告诉她她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华盛顿。"
  "那里可以找到她?"我问。他腼腆地说:"在市中心妇幼医院的顶层,她有一个公寓。那是她引以为傲的慈善机构。"
  大约十一点。我到医院要求见夫人。当我被引进她的客厅后,我愚钝地告诉她,她不能和威尔基先生一起回华盛顿。
  "谁说不能?"她问。
  "是我,"我说,"我告诉温德尔不能随你同行,因为从政治上说,这是非常不智的。"
  在我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前,她的长指甲已经朝我的面颊使劲地抓了下去。她是这么的用力,以致在我脸上整整留下了一个星期的疤痕。
  考尔斯曾任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尼亚波里斯论坛报》(Minneapolis Tribune)和爱荷华州《狄盟市注册报》(Des Moines Register)记者,后来创办《展望》(Look)周刊,应该说,他的这段故事写得很细致、很生动,但是,这实在是一个破绽百出,编造得非常荒唐,非常拙劣的故事。
  威尔基在重庆的日程足证考尔斯"回忆"之谬
  威尔基于10月2日由成都到达重庆,7日下午离开重庆,飞赴西安,其间行程斑斑可考。为了以确凿的证据揭露考尔斯所编"绯闻"的荒唐,笔者现依据当时重庆《大公报》的报导及相关档案,将威尔基与考尔斯在重庆的活动排列于下:
  10月2日,威尔基等一行于下午3时46分,由成都抵达重庆。旋即驱车入城参观市容。6时许至旅邸休息。
  10月3日,上午9时起,在美国大使高斯陪同下,威尔基偕其随员考尔斯(当时翻译为高而思)、白纳斯、鲍培,陆续拜会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傅秉常、行政院副院长孔祥熙、军委会总参谋长何应钦。
  10时40分,拜会时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蒋介石及其夫人宋美龄,谈至11时15分。
  11时3刻,威尔基、考尔斯、白纳斯、鲍培赴国民政府,拜会国民政府主席林森。12时,林森设宴招待威尔基。出席者有居正、于右任、孔祥熙、美国大使高斯、考尔斯、白纳斯、梅森少校、皮耳少校等。
  下午3时半,威尔基参观中央训练团,发表演说,长达一小时余。
  5时至6时,美国大使高斯假座重庆嘉陵宾馆举行茶会,招待威尔基,到场有孙科、于右任等中外来宾三百余人。6时许散会。
  晚8时,蒋介石及宋美龄假军委会礼堂设宴欢迎威尔基。参加者有威尔基及其随员考尔斯、白纳斯、梅森少校、皮耳少校、美国大使高斯、史迪威将军、陈纳德司令、苏联大使潘友新、英国大使薛穆及澳、荷、捷克等国外交使节与夫人。中国方面参加者有宋庆龄、孔祥熙夫妇、孙科夫妇、居正、于右任、王宠惠、吴铁城、冯玉祥、何应钦等多人。
  10月4日晨,威尔基由翁文灏陪同,参观重庆工厂。中午,翁在中央造纸厂设宴招待。下午,威尔基返城。
  同日下午4时,宋美龄以美国联合援华委员会名誉会长名义假外交部举行茶会,欢迎美国总统代表、美国援华会名誉会长威尔基。出席宋庆龄、孔祥熙、孙科、史迪威及威尔基随员考尔斯、白纳斯、皮耳海军少校、梅森陆军少校及中外记者百余人。威尔基首先参观儿童保育院及抗属工厂作品展览,宋美龄为之"一一加以说明"。参观后,茶会开始,由儿童保育院儿童表演歌舞及合唱。进茶点后,宋美龄致欢迎词,威尔基作答。6时散会。
  晚,蒋介石与威尔基长谈3小时半,宋美龄任翻译。
  1月5日,上午9时,威尔基由顾毓琇陪同,参观中央大学、重庆大学、中央工业专科学校及南开中学。12时返城,参加教育部长陈立夫举行的宴会。下午至晚间,蒋介石、宋美龄继续与威尔基晤谈。同日,受到威尔基接见的还有史迪威、胡霖、张伯苓、周恩来等人。
  10月6日,上午9时,威尔基由俞大维陪同,参观兵工厂。
  中午,何应钦在军委会设宴招待威尔基。午后四时,中美、中英、中苏、中法文化协会等18个团体在嘉陵宾馆举行联合茶会,欢迎威尔基一行。到场有美国大使高斯、苏联大使潘友新及王世杰、冯玉祥等三百余人,由吴铁城致欢迎词。
  5时50分,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长王宠惠访问威尔基。
  午后7时,孔祥熙以行政院副院长及中美文化协会主席的身份在重庆范庄私邸设宴招待威尔基,宋美龄、宋庆龄、孙科、周恩来、邓颖超、冯玉祥等及美国大使高斯、史迪威、陈纳德,威尔基的随员白纳斯、皮尔、梅森等一百余人参加。席设范庄草坪,所用为"新生活自助餐"。
  10月7日晨,蒋介石、宋美龄共同接见威尔基,同进早餐。
  9时,威尔基举行记者招待会,向新闻界发表谈话,并回答提问。
  10时,威尔基由董显光陪同,参观妇女指导委员会,宋美龄出面招待,导往各办公室参观。至11时结束。
  下午4时半,由重庆飞抵西安。
  综观上述日程,可见整个威尔基访渝期间,由蒋介石主持,宋美龄参加的欢迎宴会只有10月3日晚一次。这次,威尔基和考尔斯都参加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一次宴会,而不是考尔斯回忆中所说的会后还需要回到宋宅补进"晚餐"的"招待会"。会后也不如考尔斯所述,客人们分散谈话,以致威尔基可以乘机和宋美龄相约,溜出去偷情。关于宴后情况,重庆《大公报》报道说:宴毕,由中央广播电台表演国乐。"音乐节目进行时,威氏倾耳细听,极为注意。每一节目奏毕时,威氏即向蒋夫人询问甚久,蒋夫人则详加解释。""全部音乐节目完毕,威氏即登台参观乐器。各大使亦继其后。威氏对每一种乐器均详加研究,蒋夫人以极愉快之情逐予解说。蒋夫人并亲抚古琴以示威氏,威氏叹为观止。""十时半许,一夕盛会尽欢而散。"这其间,有威尔基与宋美龄调情、相约、出溜的机会吗?
  重要的是,威尔基来华前和宋美龄从未谋面,到重庆后,3日中午,和蒋氏夫妇仅有35分钟的谈话。晚宴时,威尔基和宋美龄之间的感情怎么可能迅速升温,达到互相默契,外出偷情的高热度呢?
  人的记忆常常不很准确。是不是事情发生在其他日子,考尔斯的回忆发生部分误差了呢?也不是。
  4日。这一天,宋美龄为威尔基举行欢迎茶会,考尔斯是到会者之一。有无可能,偷情发生在这一天晚上呢?然而,档案记载,当晚,蒋介石与威尔基谈话,宋美龄任翻译。双方长谈三小时半,不可能发生威尔基要考尔斯掩护,自己和宋美龄开溜的事。
  5日。根据档案记载,蒋介石、宋美龄与威尔基之间的谈话自下午5时15分起至8时15分止,地点在重庆九龙坡蒋介石官邸。谈话后,同至曾家岩进晚餐,饭后继续谈话,宋美龄始终在场,也不可能发生和威尔基共同开溜之事。
  6日。孔祥熙在私邸草坪设宴欢迎威尔基。此次宴会取"自助餐"形式,有点儿像考尔斯回忆所述的"招待会"了,然而,这次宴会,蒋介石并未参加,考尔斯也未出席,自然,不可能产生威尔基要考尔斯打掩护,纠缠蒋介石以分散其注意力一类情节。据《大公报》报道,当日的情况是:孔祥熙致欢迎词。8时15分,威尔基致答词,其后即在范庄向中国全国发表演讲词。词毕,继续进餐。餐毕,放映电影。8时许,宴会结束。又据威尔基自述:晚饭吃过之后,他即受宋美龄之邀,一起入室,与宋蔼龄"大聊特聊",一起谈到晚上11点,然后是孔祥熙进来,加入"龙门阵"。这是威尔基等在重庆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威尔基等就离开了。
  可见,在威尔基停留在重庆的六天中,不可能发生考尔斯"回忆"所述的一类情节。
  此外,现存的蒋介石和威尔基之间的谈话记录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根据蒋介石本人的统计,他和威尔基的谈话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之多,分别之前,蒋并友好地向威尔基表示,将来旅顺、大连可由中美共同使用。这种情况也表明,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隔阂。
  考尔斯"回忆"的其他明显破绽
  考尔斯的"回忆"还有其他不少明显的破绽。
  第一,蒋介石举行的"盛大招待会",来宾众多,蒋介石要一一会见、寒暄的高贵来宾也很多。考尔斯只是威尔基的一介随员,怎么可能用"一连串有关中国的问题"缠住蒋介石达"一小时"之久?
  第二,蒋介石仅仅在"招待会"上一时不见了威尔基与宋美龄,何以就轻率地断定二人出外偷情,以致于"盛怒狂奔",率领持枪卫兵冲进威尔基住地,亲自搜查?蒋介石手下特务无数,要了解威、宋何在,何须亲自操劳?此类事情,越秘密越好,蒋介石带着卫兵,当着考尔斯的面搜查,一旦果有其事,当场捉出,一个是罗斯福的特使,一个是自己的夫人,蒋介石将何以善其后?
  第三,蒋介石身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是中国方面的最高军事统帅,又在盛怒中,怎么可能先向考尔斯"一鞠躬"?
  第四,威尔基是美国共和党的领袖,罗斯福的特使,考尔斯怎么可能谩骂他:"你是个该死的大笨蛋"?
  第五,宋美龄作为蒋介石夫人,出访美国是件大事,中美双方都需要做很多准备,签证也需要时间,威尔基预定10月9日离华,怎么可能邀请宋美龄"同返华盛顿";宋美龄作为蒋介石夫人,自然懂得她的出访并非小事,数日之内不可能仓促启程,怎么可能在听说不能与威尔基同行之后,就用"长指甲"朝考尔斯的面颊"使劲地抓下去"?
  第六,考尔斯对威尔基说:"在重庆的报业圈已经有够多的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了。"威尔基在重庆停留的时日不过6天,即使威、宋之间有什么"风流韵事",报业何从知晓?传播何能如此之快?如此之"足够多"?
  以上六条,条条足以证明,考尔斯的"回忆"是编造的,而且编造得极为拙劣、低下。
  宋美龄访美并非肇因于威尔基
  威尔基于1942年10月14日回到美国。同年11月26日,宋美龄相继抵达,开始了对美国的长达7个多月的访问。此事是否肇因于威尔基呢?答案是否定的。
  根据档案记载,邀请宋美龄访美的是罗斯福总统夫妇,1942年8月22日,罗斯福致电蒋介石,表示他本人及夫人都非常盼望"蒋夫人能即来敝国"。9月16日,罗斯福夫妇再次致电蒋介石,重申这一邀请。这两次邀请都在威尔基访华之前,可见,宋美龄访美,既非肇因于威尔基,也不需要依赖威尔基的力量。
  威尔基确曾积极推动宋美龄访美。根据威尔基的回忆《天下一家》(One World)等资料,可知10月5日,威尔基在和宋美龄的谈话中,曾建议宋美龄去美作亲善访问。10月6日晚,威尔基在和孔祥熙谈话时,又说明其理由是:美国人亟需了解亚洲与中国,中国方面有头脑以及有道德力量的人,应该帮助教育美国人。蒋夫人将是最完美的大使,她有极大的能力,会在美国产生极为有效的影响力。他说,凭借蒋夫人的"机智、魔力、一颗大度而体贴的心,高雅美丽的举止与外表,以及炽烈的信念,她正是我们需要的访客"。威尔基回美后,还曾向罗斯福转达过宋美龄希望访美的口信。但是,威尔基的这些举动,都是在执行罗斯福总统的政策和指示。在很长时期内,美国采取孤立主义政策,漠视中国正在进行的艰苦卓绝的抗战。威尔基反对日本侵华,对中国友好,积极主张援助中国抗日。1940年,他在竞选美国总统时,就主张"应予中国以经济上之援助"。1942年,他多次发表演说,指责日本"以野蛮手段肆意侵略较弱之国家",认为"日本为吾人之敌",而"中国为吾人之友"。他高度评价中国抗战,认为"过去五年来,美国人民甚少能认识中国抗战对于吾人全部文明之重要意义者"。在这些方面,他和罗斯福是完全一致的。
  至于宋美龄访美,则一是为了向美国人宣传中国抗战,争取美援,二是为了治病。
  抗战爆发后,宋美龄即积极投身对外宣传,特别是对美宣传。她积极利用报纸、杂志、广播、接见外国记者等多种形式,宣传中国抗战。她的宣传受到美国舆论的重视和高度评价。1942年秋,中国抗战还处于艰难时期,自然有进一步争取美国支持的必要。
  同时,这一时期,宋美龄的健康状况恶化也迫使她下决心赴美治疗,抗战初期,宋美龄到淞沪前线劳军,突遇日机空袭,宋美龄的座车在匆忙躲闪中倾覆,宋美龄不幸受伤。自此,宋美龄即长期多病。1942年10月下旬,宋美龄的身体状况日差,蒋介石担心宋患有癌症,决定命宋赴美治疗。同月27日,蒋介石日记云:"妻体弱时病,未能发现病因,甚忧。"29日日记云:"妻子体弱神衰,其胃恐有癌,甚可虑也。"30日日记云:"恐妻病癌,心甚不安,决令飞美就医,早为割治。"
  可见,宋美龄访美也与她和威尔基之间的所谓"私情"完全无关。
  这一阶段,蒋介石、宋美龄之间并无感情危机
  如果宋美龄和威尔基之间确有"风流韵事",蒋介石又曾"发怒狂奔",率兵搜查,那末,他们二人之间一定会发生感情危机,但是,现存蒋介石日记(未刊)却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宋美龄访美启程前,蒋介石依依不舍,愁肠百结。如:
  11月2日日记云:"为妻将赴美,此心甚抑郁,不知此生尚能有几年同住耶?惟默祷上帝保佑而已。"
  11月17日日记云:"下午与妻到听江亭廊前谈对美总统谈话要领十项后回寓。夫妻依依,甚以明日将别为忧也。"
  11月18日日记云:"五时醒后不能安眠,默祷妻此行平安成功……九时,送妻至九龙铺机场,同上机,送至新津大机场,换大机……十二时,送妻登机,见其机大……别时妻不忍正目仰视,别后黯然销魂,更感悲戚。并愿上帝赐予生育子女,默祷以补吾妻平生之不足也。"
  宋美龄启程后,蒋介石倍感惆怅,11月19日日记云:""平时不觉夫妻乐,相别方知爱情长。"别后更觉吾妻爱夫之笃,世无其比也。"
  宋美龄抵美后,蒋介石仍然思念不已。如:
  11月28日日记云:"妻于二十六日平安飞到美国,并据医者检查,决无癌症,此心甚慰。"
  11月29日日记云:"妻于十八日赴美,临别凄怆,儿女情长,今又获一次经验也。"
  12月1日日记云:"本日为余夫妇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晨起,先谢上帝保佑与扶掖成全之恩德。接妻祝电。晚,往孔宅大姊处举葡萄酒恭祝余妻康健。"
  12月31日日记云:"惟以妻在美不能共同团圆为念。"
  1943年2月4日日记云:"今日为旧历除夕,孤身独影,萧条寂寞极矣。"
  类似的记载还很多。如果宋美龄与威尔基有私情,蒋介石又确有所觉,他能写得出上述日记吗?
  在蒋介石和宋美龄漫长的婚姻生活中,有过两三次感情危机。例如,1940年10月,宋美龄赴香港养病,曾长期拒绝回渝。次年2月4日,蒋介石日记云:"接妻不返渝之函,乃以夫妻各尽其道覆之。淡泊静宁,毫无所动也。"这段日记表明,蒋宋之间发生了某种矛盾(关于此,笔者有另文分析)。而蒋在宋美龄赴美前后的日记表明,二人之间当时不存在任何隔阂。
  考尔斯"回忆"的由来与宋美龄在美国所打"诽谤官司"
  考尔斯并非威、宋"绯闻"的始作俑者。早在1974年,美国人艾贝尔(Tyler Abell)整理、出版的其父皮尔逊日记(Drew Pearson Diaries)的上册中就有记载。该书谈到,威尔基以罗斯福总统特使名义访问重庆时,与蒋夫人有染,蒋委员长盛怒之下,带宪兵到南岸官邸去捉奸,并无所获;威尔基临行去向蒋夫人辞行,闭门二十分钟才出来,等等。考尔斯所述正是皮尔逊日记有关说法的细致化。
  皮尔逊是美国著名的专栏作家。其人文品不佳,专门挖人阴私,曾被罗斯福斥为"习惯造谣的人"。威尔基访华期间他并不在重庆,更与威尔基没有密切关系。其日记始于1949年,止于1959年,所述宋、威之间的风流韵事完全是事隔多年的道听途说,本无多大价值。然而,由于其事具有"商业价值",所以日记出版后,迅速受到注意,被美国的每月书会列为重点推荐书目。该会当月的书讯在介绍该日记时不仅刊出威尔基与宋美龄的并列照片,而且下题"匆匆的结合"(A hasty liaison)数字。事为台湾驻纽约新闻处主任陆以正发现,上报台湾新闻局,新闻局不敢再继续上报,但宋美龄已读到了一位好事的美国老太太寄来的书讯,大为震怒,指令陆以正在美国《纽约时报》等十大报纸刊登全页广告辟谣。陆以正经过反复考虑,并经宋美龄同意,先向该书的出版公司交涉,要求更正,遭到拒绝。其后,陆以正即收集证据、证词,代表宋美龄向纽约州最高法院提出民事诉讼,要求出版公司与艾贝尔赔偿宋美龄的名誉损失三百万美元。经过一年多的谈判磋商,出版商最终接受三项条件:一、公开道歉;二、承诺在本书重版时,将诽谤的文字删除;三、律师费由双方各自负担,被告方赔偿起诉方诉状费、送达费、存证信函费等共七百多美元。此三项条件经宋美龄批准。
  后来,《皮尔逊日记》上册再未重印,中、下两册则胎死腹中,永未出版以上情况,俱见陆以正所著《微臣无力可回天》一书,台北天下文化书坊2002年4月出版,兹不赘述。
  考尔斯反复无常
  据说,按英美制度,提出诽谤诉讼,原告如为公众人物,有责任提出对方诽谤不能成立的证据。陆以正代表宋美龄控告皮尔逊日记的出版者及编者,就必须设法证明该书所述纯属子虚。
  在找寻证据的过程中,陆以正找到了考尔斯(陆书译作柯尔斯)。其情况,陆书写道:
  我去见柯尔斯,他没想到事隔三十年。还有人记得他曾在战时到过重庆,相谈甚欢。我问他《皮尔逊日记》所提的故事是否正确,他大笑说:"这是不可能的事,绝对没有!"我说可否请他给我一封信,以当年陪伴威尔基访华记者的身份,说明绝无此事。他马上唤女秘书进来,口授了一封信,签名交给了我。这样豪爽的个性,至今令我难忘。
  陆以正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大概也一直没有发现,当年这位保证"绝对没有"此事的"证人"十一年后又在"回忆"中,以当事人的身份,活灵活现地描述了本文一开始引录的那段"风流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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